從那一刻起,他便知道在後金、在大清想活下去,便要將父母妻兒全都視為糞土,將汗王、皇帝視為自己的主子,奉獻出自己的一切。
下一刻,遏必隆背上一涼,忽然感到巨大的恐懼。
此時關寧鐵騎前後受敵,陣型果然混亂起來……
濟而哈朗連忙俯下頭,低聲道:「南面流寇聲勢確實……不小。」
「去死!去死!攔老子都去死!」
這樣的婚姻自是不會幸福。
「謝了啊。」
同時西面又揚起漫天煙塵,顯然有大股清軍已包圍過來。
戰台上都是打仗的老手,對陣楚軍這麼多年,皆明白現在已用漢旗軍消耗盡了楚軍的力氣,可以派出八旗軍一舉將其擊潰了。
一支利箭猛然朝他射過來,他閃身避了一下。箭矢在他臂上劃出一道傷痕。
努爾哈赤自稱英雄,倔起以來的一路上,常做的一件事便是將女兒用以聯姻。穆庫什先是嫁了烏拉部貝勒,努爾哈赤滅了烏拉部之後,又讓她嫁給額亦都。
皇太極淡淡應一句,強壓住想要咳嗽的感覺,目光再次望向戰場。
——「八哥也太小心了些,這麼多人圍著,一隻鳥都飛不出去,圍在外面看著有什麼用?」
遏必隆的父親是額亦都,額亦都也是后金開國五大功臣之一。
——皇上讓我盯著秦山河?那又讓誰盯著我?
他所思所想與巴布泰不同。
「紅燒好吃還是清m.hetubook.com•com蒸好吃?」
圖爾格,是她的繼子。
但巴布泰也明白,這一戰能全殲了楚軍的話,此舉是當機立斷。但萬一讓對方從自己的防線衝出去,就是有過無功。
但,戰死就戰死吧。
「稟陛下,睿親王與豫親王報奏,南面有許多包衣造反,化為流寇四處洗掠,聲勢愈大,他們已率軍去剿……」
千里鏡繼續一掃,皇太極眉頭一皺,忽然問道:「正白旗、鑲白旗的人馬呢?」
遏必隆的母親則是努爾哈赤的第四女,愛新覺羅·穆庫什。
為了讓秦成業沒有任何逃脫的可能,皇太極下了命令,死守各條道路,全力布控,不可輕進。他要讓這支楚軍連潰兵都沒地方可逃。
清軍大呼著,士氣更盛。
……
好餓!
秦玄策便提槍繼續衝上去……
這次奉命包圍秦成業,巴布泰其實是不該帶兵衝上來的。
——好吧,這下贏不了了……
下一刻,一柄刀向他當頭斬落。
十七歲的少年並不覺得死是很難接受的事,他還並未感受到太多生命的厚重。只是在這一刻,他想到左明心,心中湧起無盡的眷戀。
……
遏必隆很想提醒秦山河一句:「你該再小心些,在大清朝活著,你得更如履薄冰。」
比如,遏必隆的二哥達啟自幼勇武,但得罪了努爾哈赤的諸王子,額亦都對此深感憂慮,最和圖書後只好親自將達啟拖進屋內,拿被子活活悶死了他。
秦玄策感到有些力竭,眼前的漢旗兵像是殺也殺不完。
「你比我能打?放你娘的屁!」
巴布泰是努爾哈赤第九子,努爾哈赤在世時他還是十六大臣之一,主理正黃旗。皇太極繼位后,巴布泰的地位一降再降,因『隱匿戰利品』之類的理由來來回回被罷免了幾次,如今只是三等奉國將軍。
戰到現在,問題已不是能不能擊敗這支楚軍,而是如何屠殺他們,將福陵、永陵被毀造成的威信受損挽回。
秦玄策討了個沒趣,肚子里卻是咕隆了一聲。
「差不多了。」
一桿大龍旗緩緩從盛京城方向而來,匯入清軍的陣型中。
「殺奴酋啊!」
——這些漢奸真是討厭,攔著老子。
建奴雖多,都包圍在外圈,暫時而言,眼前也就三萬人。一萬人打三萬人,也不是完全沒機會,萬一要是斬了奴酋,沒準就贏了呢?
他低頭看著馬蹄下的血泊,只見血泊下還混著殘肢與內臟……
遏必隆心中一直藏著巨大的恐懼,連他母親被迫嫁給繼子的時候他都沒吭過聲,因為他知道皇太極皺一下眉自己都會面臨比死還要殘酷的處境。
「朕只給你正黃旗漢軍二千人,皆你原屬,可能勝?」
遏必隆跨上戰馬,遠遠又望了秦山河一眼,只見對方依然面沉如水,看不出在想什麼和-圖-書。
所以,穆庫什既是遏必隆的生母,也是遏必隆的嫂子;圖爾格既是遏必隆的兄長,也是遏必隆的繼父。
此時眼看著這一萬敵兵要完了,巴布泰還是忍不住領兵攻了上來。他太想立功了,他也太羡慕多爾袞三兄弟如今的權勢地位了。
秦山河面無表情,抱拳跪下,道:「奴才願為陛下擊殺秦成業。」
秦玄策才挑落了名敵軍,轉頭向後看去,心裏便咯噔了一聲。
遏必隆知道,自己終有一天要親手殺掉是自己兄長、繼父的圖爾格,自己甚至要殺掉自己的生母……正如秦山河今天要殺掉自己的生父。
槍尖又綻出漫天梨花,秦玄策帶著惱怒一連捅死數人,也終於力盡。
再抬頭,只見秦玄書已沖得老遠,像是殺瘋了。
「鐺」
那一年遏必隆年紀還很小,便親眼看到了父親殺子的全過程。
有人上前替他攔了一刀,秦玄策轉頭看去,只見秦玄書板著一張臉策馬馳過,渾身上下都是血,也不知殺了多少人。
……
楚軍卻也亢奮起來。
「他們還真是為我大清江山考慮。」
長槍如毒蛇般刺出,挑落一個漢旗兵。
遏必隆當先請戰,道:「奴才願領軍為陛下生擒秦成業!」
對此他不置可否,又下令讓南面鑲紅旗的兵馬去堵住東面的巴布泰的漏動。
關寧鐵騎後方,第一支包圍過來的兵馬已沖了上來,箭雨襲下,www.hetubook.com.com後方的騎兵便應聲栽落。
待秦山河領命退下,遏必隆極有些失望。
「此事容后再議。」
皇太極只覺一股怒氣竄上心頭。
——圖爾格隸屬鑲白旗,正跟著多爾袞兄弟在南邊……所以,皇上在試探我?正如派我試探秦山河一樣?
因此他也格外小心,留了一半兵馬布控,自領另一半兵馬來攻。
「喳!」
一句話吼到嘴邊,被他生生壓回去,只化作一聲冷笑。
此時遏必隆請戰,皇太極卻是不應,反而轉頭看向秦山河。
戰到此時他本就已受了許多傷,頗有些無所謂的樣子繼續殺敵。
「是奴酋!」
下一刻,東面那部鑲黃旗的兩萬兵馬衝出夾寶山,向楚軍斜後方攻上來。
此時此刻,遏必隆看著秦山河,便像在看著悶死兒子之前的額亦都,像在看著改嫁之前的穆庫什,也像在看著自己。
懷著這樣的情緒,秦玄策不停向前。
背上的寒意襲上來,遏必隆不敢回頭。
於是,遏必隆與圖爾格兄弟之間,或者說父子之間,關係並不好。圖爾格屬鑲白旗,遏必隆屬鑲黃旗,各執立場。這也是皇太極願意看到的。
……
鈕祜祿·遏必隆屬鑲黃旗,蔭襲一等昂邦章京,如今授侍衛之職。
巴布泰不敢抱怨皇太極,也只好再勤勤懇懇地積攢戰功。
遠處,臨時搭建起的戰台上,皇太極持著千里鏡望去,也見到了巴布泰的舉動。
秦https://m.hetubook.com.com玄策手中長槍翻舞。
——要是死前能把奴酋捅一槍就好了。
因為,大清朝的皇帝需要這樣的效忠。
秦玄書頭也不回,手中大刀又是劈落一個敵軍。
「嗖」
這支人馬的統率是愛新覺羅·巴布泰。
代善、莽古爾泰、豪格、岳託……所有人都逃不出殺親效忠的命運。
……
——他們好大的膽子!
不僅漢人包衣如此,滿人也是如此。哪怕他的母親穆庫什是先汗血脈,這一生也只是愛新覺羅的祭品而已……
下一刻,卻聽皇太極又道:「遏必隆,你再領一軍為秦山河側應,若見秦山河有異心,父子同誅。」
額亦都死後,穆庫什依然沒有擺脫政治聯姻的命運,接下來又嫁給了額亦都的第八子圖爾格……
他不同於別人的滿腔悲憤,他覺得——也許還能贏呢?
卻愈發感到眼前的漢奸讓人討厭!
戰場上,楚軍的人數越來越少,而漢旗軍也已有些攔不住的勢頭。
私心裏,遏必隆其實有些同情秦山河,因為許多事,他與秦山河境遇相似。
在他眼裡,相比前面那個死人無數的戰場,身後的大清皇帝才是最可怕的……
二哥一邊喊著「阿瑪」一邊被活活悶死……
「奴才必勝。」
他看著不遠處秦山渠、秦山水還在虎虎生風地揮動兵器,忽然有些後悔起來,覺得平時確實應該多吃肥肉的……
腦中浮出這樣的想法,秦玄策覺得自己大概是餓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