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掉在地上,「當」的一聲,周衍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王笑……
「王笑啊,你放開他吧,你還能真的手把手教他怎麼當一個君王?一個連養氣都沒學會的孩子,你就要把他扶上帝位,這不是害他嗎?怎麼?打算一輩子這樣一口一口地喂他?」
「都住手!誰敢動本公砍了誰!」
但這些事一路做下來,真正又得到了多少呢?
反正,想要的只是太平而已,既然在這片天地,太平爭不來。不如放手去別處找,往後帶著自己的人揚帆出海,世界浩闊,自有一份太平安樂,何苦在此嘔心嚦血?
「你是說建奴在濟南有兩撥人?」
「放開!」周衍掙扎著,喊道:「我殺了他!」
「王笑!」周衍嘶吼道:「你放開我,我告訴你,若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在眼前不能殺他,我何以為人子?何以為人君?這太子我不當也罷!你放開我,我殺了他!」
「啪」的一聲重響,一巴掌重重拍在周衍臉上。
「王笑你就是這樣用本宮給你的權勢,本宮信你隱忍你,你便是這樣悖逆本宮的意思?!他們說看到陳圓圓救你出來,說是你勾結反賊弒殺父皇,我還替你說話……現在看來是我看錯了人!你放開!放開,我告訴你,本宮不會再信你了……」
「殿下,你記不記得臣和你說過,你要是信得過臣的話,給臣一天的時間。」王笑語速飛快,「一天,臣只要說動孟九,我們能守住濟南的……」
王笑說著,自嘲地笑了笑,道:「我也累了。我也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厲害,江山社稷,這個命題對我而言太難了。從今以後,殿下要如何做便自行獨斷吧。但有一條,願意跟我走的人我會帶走。」
「這就是你說的讓本宮信你?信你能放和_圖_書過弒君的背主狗奴?你和他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殺了他!你們到底是聽本宮的還是聽他的?」
孟九也不躲,坐在那好整以暇地看著迎面刺來的長劍。
「孟九你想殺就殺,他確實該死。」
周衍聞言一愣,他確實是聽過孟九之名。
「嗯。」
「穿越來兩年了,做了這麼多事,也有了許多同伴,以後去東南亞找塊地方慢慢發展,好像也不算太差。」
王笑才執著匕首站起身。忽然屋門被人踹開,一列列侍衛魚貫而入,將孟九圍住。
王笑皺眉道:「你怎麼來了?」
他臉漲得通紅,用劍指著孟九,吼道:「他這個賤奴閹貨怎麼敢對父皇動手?!這樣的背主狗奴不殺,你要我與他媾和?與殺了我何異?!你放開,你放開我我還當你是我的股肱大臣……王笑!」
孟九嘆息道:「小殿下,你很生氣,為什麼呢?為了盡孝、為君父報仇?你這輩子又見過自己的父親幾次?」
孟九已站在周衍身前,周衍揮著劍,只差一點便能夠到他。
「你怎知道?」唐芊芊道。
「老朽就是個反賊,賤名殿下許是聽過,孟九。」
周衍一愣,下意識便道:「你是誰?」
王笑心裏也忽然想到很多,今晚孟九問他值不值,他說值,當時他腦中想的是身後那些生死相隨的人。
王笑臉上余怒未消,喝道:「你要匡扶天下是吧?!你覺得這事容易,隨性而為,想怎樣就怎樣?隨你意氣用事,這天下就被你想當然地就征伐了?!你光想著三千越甲可吞吳的風光,先想想勾踐怎麼吞了夫差的屎……我告訴你,你的處境比勾踐都不如。」
「你憤怒,因為我是一個閹人奴才!你的父皇不該死在一個閹人手裡……」話www.hetubook.com•com
到這裏,他笑了笑,道:「但自古以來死在閹人手裡的皇帝太多了,哦,所以你更生氣的是,我甚至都不是一個權勢滔天的宦官,我只是一個到處躲躲藏藏的賤奴才……」
「殿下!」
「我只是在告訴你,這是楚帝因果,他這次不死,還要受更大的罪。」
王笑忽然放開手。
偏偏就差那一點。
王璫心中大為冤枉。
話到這裏,宅子四周火把通明,一隊人馬包圍過來。
「狗奴!去死吧!來人,殺了他……殺了他!」
不一會兒,周衍大步跨進屋中,手執一把鑲金御劍站到王笑身邊。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周衍的面前。
「好幾撥人。」陳圓圓道:「大概是義軍打下京城的時候,瀋陽那邊暗中派了許多細作入關。師父得到消息,派人查了一下,發現有三撥人,其中一撥潛入京城。另兩撥人一路南下,這次都在濟南。」
陳圓圓又道:「師父說,王笑這人行事太無所顧忌了。在京城就敢抄那些勛貴的家,在遼東敢掘建奴的祖陵,在山東使下作手段暗殺吳閻王的兒子……這些事,別人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敢做。更別說他還護著楚朝天子逃到濟南,這是豎靶子讓人來打。濟南成為各方勢力的眼中釘,實屬他咎由自取。
周衍腦中「嗡」的一聲,一腔怒氣轟上胸膛,手中長劍毫不猶豫便向孟九刺下去。
「你打我?!」
——自己什麼都沒做,好心好意去勸慰周衍,被拉出來受凍不說,還要挨罵?
這一刻,對於王笑個人而言,海闊天空。
說完這最後一句,他笑了笑,轉身向外走去。
王笑心裏想著這些,恍惚中又聽到纓兒問自己那句「可不可以不打仗哦」,嗯,不打仗就蠻好的…https://m.hetubook.com.com…
「男人這種東西,在乎的永遠還是自己。他心心念念想的還是世人怎麼看他這個皇帝。當日在淵默亭,我可憐他,於是殺了李鵬兒勸他走。他不走,因為他要的是帝王的尊嚴。他最後氣死了,也不是為了我,是因為他沒有了最後的尊嚴。後來我一想,原來師父都算好一切。」
「我得到消息,有人要對你不利,馬上便帶人趕來了。」周衍還是那一身縞素,臉色蒼白中泛著紅,顯是一路趕來頗為焦急。
「太子殿下既來了,不問問老朽是誰?」孟九忽然開口道,神情像一個和藹的老人。
「不想死的都住手!」
滿堂的侍衛都驚在那,王璫嘴巴張開,大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唐芊芊冷笑道:「偏偏他死了痛快,這些罪卻要別人來給他受。」
侍衛大呼著,同時齊刀斬向孟九。
「大局為重?你和那些人都是一樣的,滿口子大局為重,還不是為了你們的私慾,欺君罔上,大楚就是這樣敗在你們這些人手上……」
唐芊芊原也大概知道孟九是利用卞修永來混水摸魚,這說起來也並不是什麼厲害手段,四兩撥千斤而已。但她眉宇間卻有些擔憂起來。
說到這裏,她抬著頭看著月亮,道:「當皇帝真可憐啊。從頭到尾,我都只覺得他真可憐。但我又能怎麼辦呢?我也只是一顆棋子,他也不是真心喜歡我。」
王笑一轉頭,見王璫畏手畏腳縮在門後面,便喝罵道:「是你教唆殿下出宮的?!混賬東西。」
「我不必他們假惺惺。」唐芊芊有些不悅地轉過頭。
「殿下你聽我說……」王笑死死抱住周衍的腰一把將他拖開,一邊喝止著侍衛一邊對周衍解釋起來。
師父還說,這小子馬上就要走投無路了,想https://www.hetubook.com.com必到最後也只能來求和。原話是『他如今也只能指著和七殿下的情分求著瑞朝放他一馬了』,這些話,是師父讓我告訴你的,讓你不必給這小子好臉色,有陛下和大瑞朝在你身後撐著。」
「姐夫,你沒事吧?」
……
「你閉嘴!」周衍雙眼通紅,不停用手肘擊在王笑腹上。
「哪有什麼算好的。」唐芊芊道:「楚朝根基爛了,神仙也救不了,楚帝亡國是必然,師父只需要知道這個必然,派你到楚帝身邊,讓你找個機會將他帶出來羞辱一番。這隻需要看到了事物的本質,提前布置就好,不是多高明的手段。」
「濟南城不僅有建奴的這兩撥人,還有鄭元化派來的一撥人。這次師父到了濟南,查訪之後,只得知其中一撥建奴細作的首領叫彌爾達,他應該是衝著王笑來的。他們本打算在王笑從濟南去德州的時候動手刺殺王笑,師父故意打草驚蛇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又在鄭元化的人手入行宮刺殺的時候,設法讓北城守軍賣了個破綻,兩邊同時動手製造混亂,以拖延王笑的時間。」
「……若因一時激憤,二十余萬人兩面夾擊,一切都完了。你殺了他又如何,南京朝廷咬定是我們弒殺君父,派兵殲滅了我們,我們連爭辯的機會都沒有。以後青史所載,只會是你周衍弒君叛逆,被侄子平滅。」
「放開我!我要殺了他!我絕不受如此大辱!」
「你若要留在濟南,小心些便是。」陳圓圓道:「建奴的另一撥細作很有些手段,潛入濟南之後,連師父也沒探到他們的行蹤,估計也是衝著王笑來的……」
「去死!」
「誰?」
王笑吐了一口氣,臉色平靜下來,淡淡道:「你要殺便殺吧,無所謂了。」
周衍愈發歇斯底里,不停掙扎。
和_圖_書「你小情郎是有能耐的。」陳圓圓道,「你們這些能耐人的事,我管不了。但我提醒你一句,有人要殺你那小情郎。」
「你打我?」
王笑手中的力氣鬆了一點。
「殿下請回吧。臣與這人談些事情,無妨……」
「其實,一開始師父就不會讓你進宮的。」陳圓圓緩緩道,「你是瑞皇的女兒,我不一樣。我只是一個伶人,會的不多,也只會在人前演戲……周纘,他還能怎麼辦呢?他說他是帝王,帝王治不好國,亡了天下,總不能還想著什麼罪咎也不擔,獨自逃生苟活。他說他怕自己死之前擔的罪咎太少,不能替蒼生贖罪。」
孟九抬起頭,好整以暇地看著這一幕。
「我心中怒氣絕不遜於殿下,今日若有別的破局之法,我必不敢攔殿下……大道理我不知怎麼與殿下說,但哪怕為了讓數萬將士掙一口喘息的機會,這些恥辱仇恨咬著牙含著血你今天也得吞下去……」
「都住手!」王笑大喝道,一把拉住周衍。
周衍道:「憑什麼,父皇不是我殺的,是他……」
「你不要這麼冷靜。」陳圓圓將頭倚在唐芊芊肩上。
周衍身上力道一松,一劍便向孟九刺去。
「王笑!你就看著他這樣羞辱本宮?!」周衍怒髮衝冠,吼道:「你們要一直這樣羞辱本宮?」
他卻頗為義氣,低著頭不說話。
「是,今夜我過來,低聲下氣地求他,我吞下的羞辱、我忍下的憤怒,你既然都不屑。那這一巴掌,我們兩清了。」
「嘭。」
唐芊芊還未起身,陳圓圓已拍了拍她的手,道:「沒事,看看吧……」
周衍一愣。
接著,他便聽孟九又道:「你父皇便是死在我手上。」
「憑什麼?有強權才有話語權,活下去才有機會。殿下,讓我和他談。」
「姐夫不必怪他,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