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西江月
第0795章 土包子

「屁大點的娃怎麼這麼煩人,還不快滾下去……下樓梯的時候小心點。」
田永卻是低著頭想了想,又向王笑問道:「那你說,你們是誰?」
幾個民壯奔回寨子里,大喊道:「二順他們被人搶啦!整袋糧食都被搶啦!」
沒想到那漢子那麼勇猛,居然還能制住張嫂,倒也是一員猛將。
露水連漱個口都不夠,唯有烈酒,才能一醉方休。
落日在山巔上沉了一半,巨大的金色圓輪染了漫天的紅光。
說著,他伸手要去拿王笑嘴裏塞著的布。
王笑頗覺得好笑。
田永點點頭,道:「你也知道地瓜?」
田永聽得好奇,拉著劉嬸問道:「嬸子給大當家相看了怎樣的?」
喬阿良與田永端著空碗下了瞭望台,正好見劉嬸跑過來。
嫁給鐵豹子似乎是最好的選擇,也許能說服他投靠大清。就算不能,也可以繼續迷惑他別相信王笑。或者,等洞房的時候,殺了他逃走。
「我左腿上綁了一個袋子,裏面有鏢局的牌子。」
……
呼。
「你別聽她放屁,老子不用她說媳婦。」
小孩子不懂什麼男人女人,只知道那個想搶大家糧食的是個壞人,大將軍一定能把壞人打敗。
接著一個民壯跑過來,喊道:「你們怎麼把他的布條拿下來了。」
行唐縣。
只見那女人才跨上馬,馬上的少年郎突然身子一仰,後腦勺重重撞在那女人的額頭上。
「捉住她!」
張嫂說了好一會,說得十分細緻詳盡。她這樣的細作,入關前自然是備了好幾個身份。
喬阿良被鐵豹子的霸氣所懾,小臉綳得緊緊的,很是緊張。
鐵豹子迅速從塔上下來,喝問道:「怎麼回事?」
「咳,咳,我雖聽說過令尊的大名,但你搶我們的糧食、打傷我們的人,這事不好這麼算了,總得要有個說法。」
氛圍比起楚朝軍墾確實可謂是天壤之別。
「大當家你下來看一眼唄。」
劉嬸絮絮叨叨地說著。上頭的鐵豹子也不下來,心想:「才二十八?跟豆芽菜一樣,乾乾癟癟,能有什麼味道……」
如今幾位先生帶著牛老二、諸葛老三到鄰近的曲陽縣去了,寨子里只剩下鐵豹子坐鎮。
那女人力氣也極大,咬著牙、面上泛起怒色,死死掙扎。
終於,一眾民壯才反應過來,一擁而上。
王笑轉頭看著這一幕,頗為從容。
喬阿良和田永除了讀書、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農活,每天還會和民兵隊伍一起操練。
王笑發現她不只山東話說得好,一口京腔也十分淳正。
……
那碗吃得很乾凈,可能吃完之後還舔了一圈吧,但還是能看到上面沾著些東西。
「我們叫大將軍吃飯吧?」喬阿良向田永hetubook.com.com說道,他還是有些害怕這個長得凶神惡煞的大將軍。
寨中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
田永卻是道:「大當家,劉嬸說要再給你說個媳婦。」
田永有些猶豫,他記得先生們說過的判斷事情要用「辯證」的眼光,於是應道:「我要去看看才知道。」
「嗯。」
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
這年頭兵荒馬亂的,要保護這一方安寧,自然也要有武力,護民大將軍鐵豹子便是民兵隊伍的大首領。
張嫂又是一愣。
他大步上前,徑直道:「不用婆婆媽媽的。老子就直說了,這要擱以前老子直接就讓你做了壓寨夫人!現在不一樣了,現在老子也要講禮數了。至於這禮數怎麼講?這麼說吧,答應老子之前,你休想再見到你兒子……」
可惜,有緣無份……
就好比,王笑自己就是朝鮮的李京花,家住漢城鷺梁津。至於什麼鎮遠鏢局之類的,王笑聽都沒聽過,無非是民間的小人物。
這要是以前在雞冠山上的時候,想搶一個壓寨夫人,還不是說搶就搶了。
張嫂還在思考,鐵豹子已經等不及了。
「鐵柱哥,外面怎麼啦?」喬阿良問道。
——世上居然有這種蠢材,一個國公擺在面前看都不看,覬覦自己這個老女人?該死!
反正張嫂也不會輕易把自己殺掉。
田永沉吟了一下,看了王笑一眼,伸出手解下王笑嘴裏的布。
「就是前幾天逃難來的一戶人家的女兒,水靈得很,今年正好二十八。不是二八十六的那個二八,就是二十八歲,大當家說不喜歡太小的。」
兩個孩子目光在王笑臉上不停地掃著,不由自主便被那雙深遂的眼睛吸引住。
好重一聲響,那少年又是身子一撞,把女人手裡的火銃撞了下來。
「不要解,我兒子瘋了。」張嫂語氣飛快,「四年前我爹和丈夫死後我兒子就瘋了,他聽說王笑縱橫遼東的事迹之後,整天說自己是虢國公王笑,要去領兵去給他爹報仇。到處蠱惑別人跟他去送死。沒辦法,我只好把他綁起來。」
沒想到這輩子居然還有再洞房的時候……
張嫂微微一愣,便見那劉嬸走到自己跟前,打量了自己幾眼,目光讓人不爽。
她身後還有兩匹馬,馬上坐著一個被綁著的少年郎君。
張嫂被五花大綁了丟在堂中,想了想,應道:「我是京城難民,逃難過來的。」
田永聽了,抬起頭說道:「大當家,先生們說了,你現在不是山賊了,不能亂搶東西。」
「大妹子啊。」劉嬸開口說道。
過兩天那些先生們就要回來了,事情得儘快辦。
鐵豹子走上前,m.hetubook.com.com掀起張嫂的褲管一看,只見小麥色的腳踝上綁著一個小小的袋子,他不由心中一熱……
張嫂早有腹案,道:「是我不該,但我沒帶銀子。這樣吧,我那兩匹馬留給你們,請當家的放了我們母子二人……」
又過了一會,只見張嫂在眾人圍攻之下竟還用腳踹倒了不少人。
「但劉嬸說大當家該有個媳婦……」
解下袋子一看,果然有信物。
「姑娘」這個稱呼讓她感到了冒犯。
一群民壯押著張嫂,牽了馬匹,進了一個偌大的寨子。
劉嬸穿著襟裙也不方便爬上去,抬頭衝著上面的鐵豹子喊道:「大當家,快下來,俺又給你相看了一個……」
說話間鐵豹子已大步沖了上去。
他沒有急著證明自己不是瘋子,而是看田永,問道:「你為什麼拿著一個空碗?」
王笑被帶到一間柴房裡。
王笑沉默下來。
話到這裏,他眉頭一皺,又問道:「你為何把他綁著?」
說著,這民壯又把布條塞回王笑嘴裏。
鐵豹子說不清那是什麼味道,總之就像是石頭縫裡長出來的雜草一樣有種活生生的力量感。
「凶,叫你凶啊!」
等操練完,已是近傍晚時分,家家戶戶里都有炊煙升起。
但現在不能這麼蠻橫,免得幾個先生回來又要啰里吧嗦,得要把事情做得漂亮了。
縱是鐵豹子武藝高超,也漲得滿面通紅,只覺像是在駕馭一匹烈馬。
「大當家,二順他們幾個扛著糧食去城裡換鐵塊,被一個女人搶了。那女人很能打,十幾個人都摁不住。現在三隊的人圍著她,估計寨子里還要再派人過去。」
喬阿良嚇了一跳,抬頭看去,只見那女人手裡拿了個黑呼呼的東西指著鐵豹子。
至於鐵豹子這個人怎麼樣?呵,蠢材一個。要不是老娘孤身一人,早把他剁碎了喂狗……
大妹子?
鐵豹子卻沒把那布條解下來,而是看向張嫂,目光越發熱切。
「快去看看吧,大當家要成親啦!」
等王笑脫困,一定會殺了自己。
那女人力氣極大,舉起一個漢子就能往地上摔。
鐵豹子扒拉了幾口飯,抬起頭緩緩說道:「老子有一個兒子,早幾年跟他娘一起餓死了,他要是還活著,今年也該十八了。」
喬阿良和田永混在隊伍當中跑了好幾圈,又打拳打了半個時辰,不停喊著「保衛鄉里」的口號。
兩個孩子端著碗上到瞭望台,見鐵豹子嘴裏叼著一根草,看起來有些寂寞。
「大將軍,你坐在這裏幹嘛呀?」田永問道。
田永手裡還拿著個空碗,見狀也忙不迭地跑去看熱鬧,喬阿良連忙跟上。
鐵豹子眉頭一擰,大步就向寨子外奔去,附近的一群民和-圖-書壯見了,有的喊著「大當家」有的喊著「大將軍」一個個跟了過去。
田永想了想,應道:「我們把飯端上去給大當家吃吧。」
喬阿良知道自己觸到了鐵豹子的傷心事,有些內疚,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該死,費盡心力好不容易才把這小子從山東劫出來,竟又遇到了一群土包子和這個大鬍子蠢材……
鐵豹子沉默了一下,其實當時聚眾造反,他也沒想過當皇帝,無非只是想著大丈夫於世,該轟轟烈烈大幹一場。
他才不在意什麼少年郎,目光卻是落在那打人的女人身上。
把張嫂手裡的火銃打掉了他也無所謂。
大概既是學堂又是議事大廳吧。
眼前這個蠢材現在覬覦自己……雖然這事情很奇怪,但總之……嗯……總之這蠢材現在沒盤問王笑,不代表接下來不會盤問。
旁邊擺著一排柜子,放著許多書。前面掛了個牌匾,寫著「大道之行」四字,字不錯,但也算不上什麼頂尖的書法。
王笑的神情很平靜,控制著自己,不給兩個孩子壓迫感。
喬阿良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人物,只看一眼就呆了一下,心想這人比孫先生他們還要像神仙。
張嫂被綁在那裡,轉頭一看,已不見了王笑的身影,她心中不由著急起來。
王笑舒了一口氣。
「不行!」鐵豹子擺了擺手。
他想看看瘋子是什麼樣的。
那眉眼中一往無前的殺氣,那有力的腰肢,那蓬勃欲出的腚……鐵豹子有些挪不開眼。
鐵豹子也呆了一下。
等劉嬸到了,他驅退眾人,低聲與劉嬸說了幾句話。
他自然也看得出來,這女人身手不錯、拿著火銃、還帶著個貴公子,想必身份不尋常。
「讓你去說你就去說,廢話什麼?!」
她大概四十歲左右年紀,長得不美,但非常有味道。
她還很忙,沒功夫和這一群村民鬧騰。
喬阿良也不知那是個什麼東西,能把大將軍嚇成這樣。
他說完,目光定定看著田永,問道:「你相信我嗎?」
王笑點點頭,目光滿是嘉許。
喬阿良抬頭看去,見鐵豹子獨自一人走到了一座瞭望台上坐著。
喬阿良和田永心中好奇,也跟著過來看。
張嫂轉頭一看,見鐵豹子大馬金刀地坐在上首,那柄火銃正靜靜放在桌案上。
「啊,因為剛吃完飯,我就跑去看你們打架了。」田永滿臉澀然,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鐵豹子懶得聽田永瞎扯,罵道:「孫先生讓你做的功課做了沒有?還不快去做,把碗帶下去。」
「你是說你娘?」
……
「他娘的,好凶的女人。這輩子頭一次見這麼凶的……」
如果說劉嬸給他相看的小閨女們是清晨樹葉上的露水,眼前這女人https://m.hetubook.com.com就是一壇最濃的烈酒!
「哦。大當家,你的策論也要寫啊,先生們回來要檢查的。」
「大當家。她?比起俺相看的那幾個閨女,她有啥好的?」劉嬸忽然驚呼了一句。
那劉嬸臉上笑容更甚,又問道:「大妹子你想不想再給你兒子找個爹?不如就嫁給我們大當家吧?」
「大妹子,你可想清楚了。你打傷了我們不少人,這事可不能就這麼算了。」劉嬸又說道:「走,你們是休想走的。留在我們這裏,保不齊以後那些被你打傷的人要找你們母子麻煩。但跟了我們大當家可就不一樣了……」
「沒看老子忙著嗎?一邊去!」
「這是個瘋子嗎?」喬阿良向田永問道。
「難民?你蒙誰呢?」鐵豹子喝道:「有這麼武藝高強的難民嗎?」
「敢搶我們的糧食,給老子搶了她!」
只要把他嘴裏的布條解下來,嗯,也就是幾句話的事情……
鐵豹子想了想,讓人先把王笑帶下去,又讓人把劉嬸找來。
……
鐵豹卻是神色一肅,想了想又問道:「老子憑什麼信你?」
張嫂這種謊話要拆穿也不難。
喬阿良漸漸也不那麼怕了,又問道:「那大將軍你為什麼沒有兒子啊?」
他來得匆忙,沒帶武器,但赤手空拳也有信心拿下這個女人……
好在都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安居樂業,因此民壯也都很熱情。
「我是虢國公王笑,被那個女細作綁了。」
喬阿良還是向後退了一步,有些緊張,對田永喃喃道:「他是不是瘋子啊?」
忽然,遠遠有呼喝聲傳來。
張嫂也懶得說話,用腳勾起一袋糧食背著,翻身上馬。
然而下一刻,異變突生。
王笑轉頭看去,見堂上布置得頗為雅緻,兩邊擺著一個個矮桌,像是個學堂,又像是個議事大廳。
這邊的民兵隊伍也不像官兵那樣等級分明,事實上大家也都是農夫,平時更多時候都在種田,種完田還要到山上種些蕃薯,還要再養些雞鴨……只有農閑時才有空操練。
「別!別開銃……都住手!」鐵豹子大喝道。
兩人全力相搏,彷彿巨浪揚起又拍下。
「啊?這麼快……」
他正想再說些什麼,忽聽外面一陣喧鬧。
「瘋了?」鐵豹子愣了愣,目光又在王笑臉色打量了一眼。心想這小子倒是俊,本以為老五已經很俊了,今還見到個更俊的,雖然瘋了,倒也是個好兒子……
「原來是張老爺子的千金,老子在雞冠山時也曾聽聞過鎮遠鏢局的名聲。」鐵豹子拱了拱手,目光又看向王笑,「這位,便是令郎吧?果然一表人才……」
只要王笑一開口,娘娘交代的任務就失敗了。
他在綠林中名聲響亮,自是武藝高強,此時和圖書沒了火銃的威脅,放手一搏、施出了渾身解數。
「姑娘,有話好說,別開銃。」鐵豹子說道,向後退了一步。
最後,還是一個民壯拾起地上的火銃指著張嫂的腦袋,她才乖乖就擒。
張嫂皺了皺眉。
當然,這個「大將軍」的稱號是百姓們自己喊的,並沒有哪個名正言順的朝廷給他冊封。
和兩個孩子說自己是虢國公王笑,對方可能不會相信。
「你們是什麼人?!」鐵豹子喝問道。
「我不……」
用漢人的話說,虎落平陽被犬欺!
鐵豹子自然不會和小孩說自己是因為不想讀書才躲過來,於是隨口應道:「老子在放哨,省得夜裡有潰兵到寨里搶劫。」
晚飯也很簡單,糙米和蕃薯混著煮,又配了幾片蘿蔔。
喬阿良拉了拉田永,說道:「他真的瘋了……」
但下一刻,才威風凜凜沖了出去的鐵豹子停下腳步,抬起了手。
王笑收回嘴裏那句「她不是我娘」,循循善誘道:「真的有娘親會把自己的兒子綁起來,不讓他說話嗎?」
鐵豹子眼見這女人搶了糧食要離開,心中頗為遺憾。
「我們是從濟南來的,不是來自什麼京城鎮遠鏢局。」王笑緩緩說道:「你們去看我們那兩匹馬的馬臀,那女人把印跡剃掉了。還可以再看看馬蹄鐵,左右各有五個釘孔,這是山東特有的,別的地方產不出。」
張嫂又是一愣。
趕到官道旁,他們目光看去,只見三十余個民壯圍著一個中年女人正打得起勁。
「你覺得我們大當家怎樣啊大妹子?」
「我家裡是走鏢的,京城鎮遠鏢局。」張嫂道:「我爹是鎮遠鏢局張天揚,四年前我爹和我丈夫在薊鎮走鏢,被建奴殺了。這次建奴入塞,我打算帶著兒子南下避難……」
說時遲那時快,鐵豹子如蛟龍出海般撲了上去,蒼鷹撲兔般把那女人撲下馬來、摁在地上。
他聽說鐵豹子以前曾經拉著幾十萬人造反,後來被官兵打敗了,忍不住問道:「大將軍,你以後想當皇帝嗎?」
「老子就想著兄弟們能吃一口飽飯,老子連兒子都沒有,當個屁的皇帝。」
「你們晚飯吃的是地瓜?」王笑於是問道。
但他沒空玩這種證明自己不是瘋子的遊戲,還是開口說道:「你們相信那個女人說的話嗎?她想搶你們的糧食,還打傷了你們的人。」
張嫂低下頭,思索起來。
……
不多時,鐵豹子讓人將受傷的民壯帶下去歇養,又讓人提著張嫂與王笑到堂上審問。
「嘭」的一聲響,但凡有人被摔在地上都是慘叫連連,一時半會爬不起來。
「都上去,搶了她!」
如果不是對方人多,她就要把眼前這個大鬍子直接打死。
喬阿良一聽,很崇拜地看著鐵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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