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夫妻二人一個在軍機處、一個在知事院，劉偀知道避嫌，從沒進過這裏，今日還是第一次進來。
劉偀想著這些，忽驚訝地張了張嘴。
雖然生王珠的氣，她還是要在這裏盯著，不許別人到小白附近呢……
莫乾走到近處，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眼神卻帶著審視，先是飛快掃了羊倌的表情一眼，接著低下頭，注目在他鞋底，嘴裏不緊不慢地說起來。
同樣是無恥，錢承運是狡猾，白義章是姦猾……
「白義章就沒警告過她們不要亂說？」
——他往日里一向是從容自若的，這是出了何事？
傅青主撫須道：「臣認為如果真是玄策殺的，他必會告訴靖安王。」
「就說已經吃掉了，你問他要多少銀子，去找我爹支領，以秦玄策的名義賠給他。」
北直隸、山西、陝西、山東之間的線路被畫得密密麻麻。
「大方向總是這樣的，為的都是更簡化、更公平的收稅模式，比如把徭役、人口稅折成銀兩攤入田賦，越簡化，越不容易給官吏上下其手的機會……總之我們向著這個大方向，過程中有問題在一個個解決……」
「好吧。」
……
這時王珠從那邊回過頭，大步走了過來，道：「桑落，你去給思兒多拿件衣服披上。」
北漢？後周？
錦衣衛雖不受軍機處直轄，但對方官位高，又是靖安王的學生，他還是行了一禮，隨夏向維向一旁走去。
「爹爹抱。」王思思馬上拉著王珠的手撒嬌道。
「請罪不必了，說你的看法。」
這件小事談完，王笑又派人去召莫乾來見。
——落姨，這個姐姐要我叫她蘭姨……
「應該不是，許是他有些私事不願說吧，老參的事你去問問羊倌，唔，不妨詐他一詐……」
地圖邊放著一本《宋史》。
「稟王爺，沒有。」
王笑臉色忽然沉下來，皺了皺眉，道：「所以羊倌那麼說，你就信了？」
王笑一聽就明白過來。
「姐姐知道了嗎？就只能站在檯子上看哦。」
話說到這裏，莫乾停了停，斟酌了片刻，又道：「人真是秦將軍殺的不成？」
濟南城許多人都聽說了，秦將軍說不出自己在案發時去了哪裡，只好謊稱是去李家偷山參給妻子治病，但李家根本就沒有山參……
「羊倌，你和秦將軍交代清楚了？」
「我不是擔心自己的前程。」羊倌道：「玄策說的不錯，這事我們不做，難道要靖安王以後親手做不成？我只是怕靖安王hetubook.com.com知道了心裏不快活……」
那邊羊倌出了虎園，在小巷子里放慢腳步，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莫乾低著頭，喃喃道：「這……卑職一時沒想到這一層……」
莫乾眯了眯眼，若有所覺。
如是這般不厭其煩地交代了好幾個人之後，王思思一抬頭，見一個漂亮女官站在自己面前，正看著自己。
「怎麼可能。」王笑淡淡道：「我素知秦玄策為人，看起來輕佻，待妻子卻是忠貞得很……就算事情真是如此，他定會早就來和我說了。」
「是，白義章一聽說消息，偷偷派了一個人到李府。之後李家馬上改了口，白家姚家又咬定人是秦將軍殺的。」
王思思轉過頭看著桑落的背影，疑惑地鼓了鼓腮幫子，彷彿不太高興。
——白義章這不是坑李家嗎？
三人匆匆說了一會，各自散開……
莫乾詳細彙報了一會，又道：「那泥土還是濕的，可能是在卑職到白雪樓之前沒多久，有人偷偷進去過。」
……
「我讓玄策說昨夜他是私會女人去了，但他不肯，說不能氣到他娘子，你說這事弄的……」
普通人聽說這是王家養的老虎，不敢上前。
「是。」淳寧道：「她們也是命苦，因生得美貌，一輩子遭人覬覦。若真如她們所言，白儉正、姚伯誠死不足惜。」
王笑接過那信箋，拆開一看，寫的是「戌時二刻，漱玉園后廂相侯。」
「不用太費神，只要案子一日不結，白義章、姚文華心裏必定慌張，絕不敢再冒頭阻撓此事。」
王笑想到這裏，微覺好笑，道：「有沒有山參，你去問過羊倌了嗎？」
作為回報，自己就可以把白儉正的案子放下，放過白家。
「白家、姚家大張旗鼓指證秦將軍，必是為了吸引視線，隱瞞白儉正、姚伯誠做過什麼。」
淳寧會心笑道：「有，暗中派人給她們送了一首詩。」
「知道了，你下衙還家吧……」
「其它的有什麼線索？」
她兩隻手有些糾結地搓在一起，眉頭深深皺著，小心翼翼把書房的物品歸回原位，退了出去……
劉偀開始回想起一些事來……
很快，夏向維與羊倌路過，三個人彷彿不經意間聚到一起，隨口|交談起來……
王珠目光看去，見是羊倌正與兩個武官在那裡說笑。
揮退莫乾，王笑站起身來回踱了幾步。
王笑道：「別說、無事？」
淳寧又問道：「顧橫波、李香m.hetubook.com.com君呢？」
他正要上馬，忽聽有人向自己喊道：「羊將軍慢走。」
白老虎一路招搖過市，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夏大人，這似乎與案子無關。」
「詩？」
末了，傅青主道：「改革總有利弊，設想得再好，關鍵還是在於執行。」
「左校書命下官帶封信給靖安王……」
傅青主說著，送了王笑幾步，忽問道：「聽說玄策殺了白家和姚家的人？」
王珠淡淡道：「太巧了，怕是有麻煩。」
王笑卻已不再理會這件事，大半天都在看稅賦卷宗，接著又去找傅青主詢問了對楚朝稅制的不解之處……
王笑說著，又道：「事情就到這裏，白儉正、姚伯誠算是白死了；白家姚家既然留了把柄，那就帶頭繳稅好了。」
「思兒你和宋大人……」
她於是獨自回到馬車上，吩咐道：「先回去，走快些……」
「哼。」
「宋大人請便……」
「這幾日小心些，不要太篤定地說人不是玄策殺的，免得讓人起疑……」
「卑職認為羊將軍說的是真的，秦將軍昨夜可能是有些……私事。白家姚家故意攀污秦將軍，其心可誅，或是白儉正、姚伯誠的死因還有蹊蹺，應徹查。」
「是……」
劉偀恍然間明白了什麼。
「依我的意思，略施薄懲，比如罰了些俸祿……夫君意下如何？另一方面，或可藉此事敲打一下白家與姚家，方便稅制改革推進？」
王珠則是過了一會才出來，走到王思思身邊。
「靖安王的意思是，老參是今早才被偷的，秦將軍有更隱密……」
今日又忽然跑來這虎園，正巧遇到羊將軍被錦衣衛詢問……
「卑職不敢質問羊將軍。」
「調了歷年的稅賦卷宗給我……」
王思思看了看王珠，又看了看宋蘭兒，乖乖應了一句。
王珠道：「三弟若發現了，我來擔著就是，你們不必牽扯進來。」
王珠飛快與宋蘭兒對了一眼，把女兒留下，轉身走到一邊。
「你這是羊入虎口啊……」
不用想都知道白義章肯定是說『靖安王是想借這個案子打壓士紳，改革稅制，我們要聯合起來反抗』。
王笑隨口道：「玄策之前去李家討要過老參，老參一丟別人都會懷疑他，如果是他昨夜偷了，一開始也沒必要瞞著。」
王笑先是一喜，接著感到有些疑惑，又看了一眼，那一筆簪花小楷確是左明靜親筆，旁人輕易仿不出來。
「去召小柴禾……不，召白義章https://m.hetubook.com.com來見我……」
「何事？」
……
「臣自當儘力。」
王笑對她很客氣，問道：「你是在等我？何事？」
「玄策他……他昨夜私會了個女人，哈哈，我想替他遮掩一二。」
……
王思思不是小氣人，也不禁止他們看老虎，但她每每都要鄭重其事地交代上幾句。
「只叫下官送信來。」
莫乾還待再問，忽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轉頭一看，卻是夏向維。
莫乾道：「兩種可能，一是秦將軍昨夜偷走了那株老參，今日只是碰巧有人又去過白雪樓。第二種可能是，秦將軍昨夜並沒有去盜參，而是今早才派人去盜了那株老參。」
「放心吧，我把李家的老參偷給他，讓他就說昨夜是去偷東西了，洗清了他的嫌疑，誰還管他昨夜去了哪。」
「是。」莫乾道：「羊將軍說，那老山參確是他偷的，昨夜他與秦將軍一塊喝酒，席間請了幾名歌姬，秦將軍就……他怕家裡夫人知曉，故爾不敢說……」
她轉頭四下看了一眼，只見桌案上擺著一張地圖。
「事情是湊巧？」
「娘的，兩個小王八蛋，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我們碰頭的時候死，還和玄策起過口角，這不是故意冤枉玄策嗎。」
桑落這才反應過來，行了個萬福，道：「見過宋大人。」
「是。」
靖安王府。
劉偀站在巷中，眼神中透出些疑惑來。
兩人走到僻靜處，夏向維略作沉吟，問道：「我、羊將軍、秦將軍，對靖安王的忠心，莫千戶可相信？」
「怕是老師還是會猜到啊。」
王思思轉頭看了身旁的桑落一眼，發現桑落正盯著這位宋蘭兒看著，好像有些發獃。
「傅先生竟也知道了？」
——明靜邀自己見面？
羊倌不知從哪拿了幾條肉出來，拋到院里喂老虎，惹得王思思十分生氣。
他向那女官問道：「左校書可還有說什麼？」
「這……」
「沒有百年老參？白義章派人去過李府？」
……
莫乾走後，王笑想了想，招過一名親衛問道：「秦玄策可有來求見？」
王笑道：「你怎麼看？」
但莫乾一進堂就道：「稟靖安王，李家改口了，說是他家本就沒有什麼百年老參……」
昨日他去了張家酒宴，一直到寅時一刻才回了家，但聽說酒宴在子時就散了場……
但等到最後，白義章必定是第一個妥協繳稅的。
王笑拉過淳寧的手，問道：「眉兒饒過她們了？」
三人對視一眼，王珠穿過一片假m•ｈｅｔuｂooｋ•ｃｏｍ•cｏm山，在小竹林旁站了一會。
「夫君這次卻猜錯了。」淳寧道：「她們是我的人，有人敢動她們，我還不能替她們作主不成？」
王笑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王笑從案牘中抬起頭，微有些詫異道：「顧橫波、李香君殺的？」
王笑也不以為意，他確實沒太在意這件事，每天要處理的多得是比這重要的事。
王笑說著，站起身來，道：「今日便先到這裏吧，具體的我們再想想，爭取在開戰之前把這件事理順。」
「是，卑職明白了。」
「小白已經大了，會咬人的，你們不要站得太近了，就站在檯子上看哦。不要給它丟東西吃，今天已經餵了好多肉了……」
「稟靖安王，李家的百年老參確實是丟了，卑職從李家出來之後，又去了秦府一趟。秦將軍一開始還是不肯說他昨夜去了哪裡，最後才說他是到李家盜參去了。但卑職發現一個疑點……」
但不知道消息怎麼就傳開了，有不少官員、勛貴，以及王家的親朋聽說了這事，紛紛趕過來看個稀奇。
「顧橫波可是哭哭啼啼說哪怕是死也不敢欺瞞你？」
「幸好老師想要改革稅制，把幾位老臣都調走了，憑白義章、姚文華之輩，應該不至於發現我們的事。」
羊倌轉頭一看，咧嘴苦笑了一下，眼珠子轉了轉，一溜煙跑掉。
「那你就繼續去查昨夜他們都做了什麼，包括秦玄策。」
「是嗎？卑職敢問羊將軍，這點小事，秦將軍為何瞞著不說？耽誤錦衣衛查案。」
「是。」莫乾正要告退，忽問道：「對了，那株百年老參李家想要討回去，此事……」
「靖安王讓卑職問羊將軍一句……今天一大早趕去偷人蔘，是想替秦玄策瞞著什麼？」
相公正與自己攜手同游，忽然跑開與別人說話，連招呼都不打一聲，讓她感到有些奇怪。
宋蘭兒於是趁著這個時候嗔怪地瞪了王珠一眼。
她拉了拉桑落的手。
莫乾道：「一聽說白家別院起了火、死了人，卑職就要親自去查。但因白家姚家圍了秦將軍府，只好先趕過去調停，這邊還未著手調查……卑職辦事不利，請靖安王治罪。」
王珠卻是應道：「爹去那邊招待幾個客人，思兒你陪宋大人呆一會好不好？」
王笑似舒了一口氣，道：「不必理會這些小意外，以國事為重。天色不早了，傅先生也早點歇吧……」
小丫頭片子撅了撅嘴，也不理他，拉著桑落就走，幾步之後，卻又轉身走https://www.hetubook.com.com回來。
至於那老山參，現在都不用花銀子買了，也好……
更遠處，夏向維帶著新婚妻子坐在亭台上說著什麼。
她嘴裏卻是客客氣氣道：「聽同僚說要來看老虎，下官心裏好奇，也隨著過來看一眼。」
「別酒離歌送馬蹄，說著冰壺物已非。無復朱樓萬幕垂，事如昨夢本來空。」
羊倌低聲道：「不怕這兩個老傢伙，只怕被靖安王發現了，生我們的氣。」
淳寧點點頭，道：「是，白義章許是想著，她們殺了高門公子，再聽到這句話，必定不敢聲張，沒想到她們還是說了。」
「不要叫姐姐，我叫宋蘭兒，你叫我蘭姨好不好？」
羊倌轉頭一看，見是莫乾，心裏莫名一悸……
王笑道：「就算是正當防衛，既往不咎便是，眉兒你叮囑她們不要把事情說出去……」
羊倌臉色一變，不自覺想向後退一步，強撐著又穩住身形。
他本意是讓莫乾不必再追查殺白儉正、姚伯誠的殺手，把證據交上來就好。
「這件事你是怎麼看的？」
……
「見過靖安王。」
「這隻老虎是白大哥轉世啊，老子要是過去，它肯定是不會咬的……」
「這比案子重要得多……」
她轉頭又看向地圖，只見河南汝州一帶被夏向維提筆畫了一個圈。
王笑手中的筆停了下來，露出一個頗為玩味的笑容。
如此一來，李家本來沒事，也被牽連進來。
「你不要喂小白啊，它今天已經吃很多了……」
「莫千戶，借一步說話可好？」夏向維微微笑著，抬手作了個「請」的動作。
翌日，白義章指認秦玄策殺了白儉正、姚伯姚之事，絲毫沒有停歇的跡像，而且有越鬧越大之勢。
出了事情，先是混水摸魚，把別人都拖下水，再一轉手把他們都賣掉……白義章這次幹得不錯，跟自己很有默契。
「就算老師生氣，這是早晚必行之事，該早做準備了。」
回到家中，劉偀快步進到夏向維的書房。
他一路策馬回了靖安王府，快到府門前卻見一個左明靜身邊的女官正提著燈籠在那張望，迎到他的馬前。
劉偀隨手一翻，看到『七年春，北漢結契丹入寇，命出師御之』這句話上被夏向維劃了一筆。
她又等了一會，見夏向維還不回來。
夏向維道：「應該是湊巧，我們行事那麼隱秘，連錦衣衛都沒發現，白義章更不可能發現才是。」
接著，不遠處的台亭上響起一個大咧咧的聲音。
他偶爾還向這邊瞥上一眼，眼裡露出少見的煩惱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