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柴禾抬頭瞥了王笑一眼,又低聲道:「何良遠書房裡的『奏摺』找到了。」
過了一會,小柴禾進到大堂,稟報道:「靖……晉王,那些建虜暗探的屍體都辨認過了,但……」
——左經綸已經被我們刺殺了啊!混蛋!
「沒有了?!」姚文華怒不可遏,老胳膊老腿快步搶下,搶下錢承運手中的詔書。
「……」
他調不動官兵,唯有讓姚文華的私兵拿下錢承運,一會再把城內的刺殺嫁禍到他頭上。
——我能怎麼辦呀?老東西動作那麼快……
「因為本王的一點私事,勞諸位大人操心了。」
姚文華語倫次起來,渾身下上抖個不停。
……
才起衝突,一名錢家護衛忽然慘叫一聲,肩上似挨了一刀,血淋淋一片。
……
群臣紛紛向兩側讓開,露出跪在地上的何良遠。
「本王告訴你們,我們要平定天下,不靠與人談判。就在關中戰場殲滅多爾袞部之時,德州戰場上,我軍已擊退阿巴泰……如此大捷之際,後方卻有高官意欲出賣戰果,就問你們痛心不痛心?」
——完了!這是淳寧公主布的局?甚至是王笑……要被姚文華這老蠢貨害死了。
「是。」
「等把這些事辦完,流放南陽。」
秦玄策已埋伏許久,不願放過這個機會,哪怕姚府私兵想要放下刀兵投降,他依然亳不留情殺入陣中,長槍揮舞,大開殺戒。
「靖安王來了。」忽有人低呼了一聲。
姚府私兵為了鎮住場面,終於拔出刀,逼向錢承運。
「將軍,全都拿下了。」有校將向秦玄策稟報道。
錢承運一臉茫然,問道:「姚老大人在說什麼?篡改詔書?這又是何等冤枉?我豈有那樣的膽子?」
一時間……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
……
王笑的眼神里終於泛起一絲絲的笑意,他明白何良遠在說什麼……何家終於願意放過左明靜了。
「你沒看我也受傷了嗎?滿身都是血……是姚文華先對我動手的。」
隨著這一聲大吼,一員驍將已策馬奔至百官面前,執起屍體上的長槍,橫掃而出,一連放倒好幾個私兵。
強忍著心中的委屈與憤怒,何良遠俯在地上,緩緩說起來。
「來人!錢承運為一己私利,篡改詔書、意圖阻撓晉王妃歸附,速將這亂臣賊子押下去!」何良遠大喝一聲。
……
夏向維看著王笑離開的背景,恍然明白了什麼。
「錢承運,原來就是你在暗中破壞朝廷北復大計!」姚文華終於反應過來,抬手一指,下令道:「拿下!」
良久。
「本王前段子舊傷發作,深居養病,還要指和圖書揮關中戰事。竟不知有人想暗中叛亂,都說說吧,怎麼回事?」王笑開口道。
姚文華話音未落,長槍已貫入他的胸口……
「上至你們這些兢兢業業的官員、奮勇殺敵的將士,下至翹首以盼一個盛世的黎民百姓……她想要的,是維持她的權柄。但我問你們,憑什麼?!你們經歷磨難,披荊斬棘才,為的就是再迎一群主子擺在頭上嗎?」
總而言之一句話,這楚朝不是誰的家天下。再有敢以私亂公之人,姚文華便是他的前車之鑒,我不管他為的是誰的『私』。這大楚是暫時南避了,但沒有一個如宋高宗一樣的皇帝……」
……
他很想解釋一番,再說道說道晉王妃歸附過來會是何等有利……
他耄耋之年,動作卻比一般年輕人還靈活幾分。
就這些姚家私兵實在是不能打,眼看動亂馬上就要被平定了,他必須儘快把何良遠也宰了。
何良遠見到左經綸、傅青主陪在王笑身邊,就知道這些人絕對不會承認昨夜那道詔書……簡直是不要臉!
此事的關鍵卻不在於信和休書,在於何良遠的表態。
小柴禾接過,心想何良遠是真厲害啊,換作別的人,都要在晉王手底下死一百回了,他卻還能千方百計地求活……
他說了良久,但凡是瞞不過的罪都一一認下來,又不停說是受姚文華蒙蔽。至於其他事則言「實是為晉王考慮」,末了,他抬起眼,深深看向王笑。
秦玄策卻感覺到王笑飛快瞪了他一眼,讓他呼吸都停了一下。似乎是在質問他「何良遠為何還活著?!」
「本官維護的是法度,身死何懼……」
只見那詔書上果然只有晉封王笑為晉王的話,後面那些竟真的統統沒有了。
何良遠自以為禮法是自己管不到的地方,妄圖捏著左明靜,利用自己對她的情意當保命符、當晉身之階。
他不提還好,他一提,何良遠只覺一股寒意直衝頭頂。
「你……才是……秦……」
那邊姚文華完全亂了陣腳,叫嚷著要去禮部核對詔令真偽,一會又說要找左經綸等人作證。
就因為這小子覬覦自己家的孫媳婦,如此肆意妄為,豈有人君之像?
他才真覺得無比冤枉,費了那麼多心思,擔了那麼大風險,好不容易才拿到的詔書,你錢承運說沒有了就沒有了?
姚文華轉頭看去,呆若木雞。
——這做舊的功力……何良遠找的人不會是……和上次自己找來偽造王寶的信騙爹的是同一家吧?
國事如此,數年憂心,這一刻羅德元滿腔激昂不知如何表達,也唯有不停念著這一句詩,感受著hetubook.com.com
詩中的無窮遺恨,更覺楚朝當前勢形是何其幸運……
「……老夫沒有想……」
——何必呢?任你費盡心量,最後卻落得客死異鄉、屍骨無存,還不如姚文華死得體面呢……
「晉王,這是?」
他本還寄望於是錢承運在私自阻撓,此時卻也看明白了,一切都是一個陷阱。
羅德元「哇」的一聲痛哭出來。
一場「叛亂」已經迅速被平定了。
王笑說著,把手裡的信遞還給小柴禾,讓他安排何良遠再去演一段『藏著長孫的絕筆信、如今才幡然悔悟』的戲碼。
王笑目光一瞥,臉上波瀾不驚。
「他是靠什麼渠道把詔書遞到京城的知道了嗎?」
何良遠說到這裏,又道:「下官本想彈劾姚文華,還有一封奏摺放在書房裡……」
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
「讓開!再叨叨賴賴,老子連你們也殺了!」
「我在說什麼……我在說什麼……你別給我裝……」
王笑折開信封,有一封信,還有一封休書。
「下官有罪!請晉王重懲!」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打斷錢承運的話。
他今日聽聞關中大捷就已欣喜若狂,消息尚沒來得及消化,又聽說宮門外有人要迎什麼『晉王妃』,登時就覺得哪裡不妥。
長街上有快馬狂奔,勢若奔雷……
他不明白秦玄策為何會來,還來得那麼巧,自己這點護衛,哪裡用這樣的驍勇將士來殺?
王笑等了良久,見場面漸漸平復下來,才再次開口。
血濺宮門前……
這片刻之間,他已四下看了一會,許是因為年節將至,今日這邊的侍衛頗少,還都是聚在宮門處防止百官衝進皇宮,錢承運身邊只有寥寥數人護衛。
「封鎖城門,全城搜捕,把他揪出來。」
「錢承運!你今天不把詔書拿出來,老夫……和你拚命……」
一場鬧劇就此謝幕……
王笑看到那本詩集,從屜里摸出五兩銀子遞過去。
但他一個書獃子也說不上哪裡不妥,只能以禮法來反對,被押下之後由狂喜轉往狂怒。
「給你的封口費。」
信是以何良遠的長孫何康明的口吻寫的,王笑此時才想起來左明靜這位所謂的『亡夫』的名字。
最重要的是,要告訴王笑——老夫是有用的。
秦玄策隨口應著,轉過頭四下尋找何良遠的蹤跡。
「秦玄策!你太過份了,我們文官議事,豈要你一個武將大開殺戒……」
「秦玄策!你安敢在宮門前殺當朝重臣?!本官要彈劾你!」
下一刻,何良遠從姚華文手中接過那封詔書,掃了兩眼,臉上的表情瞬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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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玄策等得就是這一刻。
……
「你們若真關心我的我私事,我不妨告訴你們,我流落在外的孩子我會接回來,寄在淳寧膝下撫養,宗人府要造冊登記就登記,其餘的就不勞你們多管閑事。
這一喝就是要先聲奪人,把誰是誰非的問題坐實。
晉王妃母子想要的名分、她有了名分之後將會帶來的權勢……忽然在眼前消失了一般。
這老傢伙雖是勾結外敵,卻始終沒有留下把柄。
秦玄策目光梭巡,見一個個身著官服亂竄,補子上飛禽走獸讓人眼花繚亂,一時竟找不到何良遠。
「禁止任何人離開!」
今日姚府私兵拔刀之前,姚文華若立刻收手,縱是王笑親來也沒辦法名正言順地殺他。
小柴禾眼睛一眯,低聲應道:「卑職明白了……」
他揮了揮手,讓人把何良遠押下去,目光看向百官,斟酌著開口說起來。
「怎麼可能沒有!老夫昨夜……」
一個個都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氣派,與市井之徒無二。
「姚老大人,你安敢刺我?!啊!好痛!」
爭吵聲中,錢承運以事不關己的姿態立在一旁,似乎還覺得有些好笑。他注目著長街盡頭,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子,一副要去迎接什麼人的樣子。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王笑回到靖安王府,大概安排了一下事情的收尾。
……
王笑皺了皺眉,問道:「但沒有馬海圖?」
「她有傳國玉璽不假,但我大楚立國,憑的是那個物件嗎?憑的是『驅除胡虜,恢復神州,立綱陳紀,救濟斯民』的鼎盛功業。得國之正,豈是皇太極納林丹汗之遺霜、奪傳國玉璽可比?」
何良遠卻是不做則已、要做就做絕。
「……」
「我再次強調一遍,不要連株,對姚家、何家也是如此……」
王笑又翻開桌案上的詩集,這是何康明生前親筆抄錄的。
他所作所為,如果非要說是「出一片公心」,百官必要為他求情,王笑若一心孤行非要殺他,則亂了自己親口定下的法規,引起諸多非議,以後惡果無窮。
說到這裏,姚文華嘴裏的話戛然而止。
「噗!」
「你們敢?!」
「這就拿下了?」秦玄策不悅,回過身來,見姚府私兵已全都丟下武器,抱頭縮在一起。
這滿腔的忠誠、為國事操勞的苦心,需讓秦玄策知道才好。
——自己本來想和老師學的是什麼叫公天下……卻是什麼時候開始,只崇拜于老師,卻忘了許多東西。
他還年輕得不像話,但他一出現,所有人都下意識的閉上嘴,整理著衣袍,自覺列好隊,恭恭敬和*圖*書敬地候在宮門前。
小柴禾拱了拱手,又問道:「但馬上要過年了,此時大張旗鼓搜一個細作,是否太驚擾百姓?」
然而,接著便聽王笑感慨般地說道:「他把罪責都推到姚文華頭上,是覺得我們沒有『明面上』殺他的理由了啊。」
小柴禾揣摩著手裡的銀子,低聲問道:「何良遠如何處置?」
姚文華眼一瞪,怒氣上涌,登時氣盡,蒼老的身軀緩緩倒了下去……
這兩件事實在是沒有一點違背國法之處。
「天佑大楚,天佑大楚!光復故京指日可待……王師北定中原日……王師北定中原日……」
……
何康明先是說了與左家千金聯姻不勝惶恐,但他病入膏肓,自知命理已絕,不願連累她,可惜退婚已晚,只好在臨終前留下絕筆以及休書一張……
然而,秦玄策卻是忽然在馬上晃了晃,控著馬匹擋在姚文華與群臣之間,接著大喊了一聲。
「這楚朝沒有一個如宋高宗一樣的皇帝啊……」
一列列騎兵沖至,氣勢振天……
雙方劍拔弩張。
要「殺雞儆猴」,也唯有逼著他當著百官的面叛亂……
那並不是什麼奏摺,卻是一個信封,上面寫著「尊祖父台啟」,小柴禾還很貼心地拿了一本詩集放在桌案上。
混亂中偏有人大喊道:「秦將軍來得正好,姚文華、何良遠謀逆了!」
王笑的目光中有些譏諷——你一生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為前途鋪路,走到窮途末路也不肯改變分毫……
或許老師這次的布局為的不僅是對付朝堂里幾個人,或給布木布泰一個教訓。
「晉王的心思,下官如今明白了……願全力配合。」
在羅德元的帶領下,一群官員迅速圍住秦玄策,大聲質問他如何敢擅殺朝延大員。
這邊都是文官,平素甚少見到這樣殺伐場面,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場面一片混亂。
他這般衝殺,姚家私兵只好奮起反抗。
這似乎是『教化世人』這個漫長過程中的第一步……
秦玄策鬆開手,故意摔下馬來,貼著他的身體,用很輕的聲音說道:「岳武穆浴血殺敵,秦檜卻陰與虜結……你說,該不該殺?」
他知道今時今地要想活命,唯有趁著王笑沒回來之前把事做成,再逃到京城求布木布泰庇護。
眼看秦玄策拍馬沖至面前,姚文華忙道:「秦將軍,快停下,老夫……」
姚文華愣了好一會,忍不住大吼道:「錢承運!你好大的膽子……你竟敢……你竟敢篡改詔書……」
此時聽得德州捷報,一顆忽上忽下的心喜得幾乎要跳出來。
他心中自語著,回過頭看向群臣,又想到今天沒有一個人問陛下www.hetubook.com.com如何了呢……
姚文華真正做的事無非兩件,一是示意姚容把布木布泰的信件轉交給淳寧公主,二是親自交了一封信給王家老爺子。
莫說旁人,連姚文華都是大吃一驚,他還沒想過要當眾與錢承運撕破臉。
「本王確實有個兒子淪落故京,這不假,布木布泰也確有歸附之意,這也不假……但她的歸附不是真心歸附,她只是想帶著她的權力,凌駕到你們所有人的頭上。」
「姚文華蠱惑下官,他聽說了博爾濟吉特氏之事,欲為晉王迎迴流落子嗣……昨夜的詔書實未提及晉王妃之事,姚文華妄圖篡改詔書……」
「留寧完我一命,這個人涉事不深,先貶為庶人……」
他把信上的字跡和詩集上的核對了一遍,又看了看上面的私章、紙質。
「我們要收復舊京,憑的是每一個人的付出。將士征戰沙場、百姓繳納糧草,穿棱在官道上推車的民夫、在工坊里打造武器的工匠……每一個人都為此付出了心血。而今日姚文華、何良遠所作所為是什麼?是賣了他們!背著所有人把戰果出賣,換他們的富貴前程……」
……
「太懂事了啊……可惜,還是錢承運更懂事一點……」
——這老小子見機好快……
那邊王笑已向何良遠道:「你何罪之有啊?」
「何人敢在宮門前生事?!來人,將這些叛逆拿下!」
「此人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隱藏兩年,不可小覷,不論如何,全力找到他。」
「還在查。」
「給我吧。」
錢承運當先而出,道:「稟晉王,姚文華、何良遠等人勾結建虜,欲意假傳詔書,陰謀……」
……
百官轉頭望去,果見那邊王笑緩緩地策馬而來,身旁是左經綸、傅青主等老臣。
以姚文華督撫遼東、營救先帝、鎮守山東諸多大功,平常的罪證還真辦不了他。
「勝了?勝了!」
只見那邊百官早已是一團大亂,有人想跑,卻被兵士包圍著。如羅德元這樣不怕死的,伸長了脖子往這邊看,還有一群人在拉他們……
何良遠心思急轉,知道自己眼下唯一的活路就是配合王笑坐實姚文華的罪證。下獄抄家那是難免的,只盼著那些門生故吏能為自己活動一番,保得一條性命。
這些都是小事,交待了自然有人去辦。
隨著這聲慘叫,竟有一柄長槍破風而來,「噗」的一聲扎進當先那名姚府私兵胸口,力透而出。
他已經完全看明白了,這一切都是王笑布的局,為了要對自己趕盡殺絕。
變亂一起,押著羅德元的私兵也亂了分寸,任這傢伙掙扎開來,羅德元重新沖回來,正見到姚文華倒地的場面,一直怒髮衝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