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清平樂
第1035章 同行者

「哎,睡不著了……」
「是,這批銀子是另一隊商船賣貨所得,因遇到風浪,晚到了一段時日,沒能和上次的那筆分紅一起送來,這才辦得急了些。」
……
「別笑了,去叫人把玉兒叫過來……對了,老三上次送給我那套軟甲呢?找出來給她披上……」
「一萬余兩?怎麼會這麼多?」
馬超然背過手,眼中閃過些不悅之態。
「今天早上。」
「何事?又要把我孫子送回來了?」
「好吧。」布木布泰道:「你爹一定想不到,我就這樣轉手把他賣了……
這地圖很長,標註著接下來兩年內南楚在長江沿線的布防計劃。
「主子,王老頭虧空了很多?」
王笑讓下人把王玄燁送到布木布泰的院子,又到杜康齋去探病。
「一群蠹蟲,腦子裡全是私心算計。」
他有些話沒有和秦小竺說。
沈姨娘聽了莫名地又覺得有些想笑,但看著王康氣急敗壞的模樣,連忙低下頭。
王笑又道:「知道嗎?如果沒有秦老將軍,當年遼東的處境可能糟得太多太多了……換成別人守錦州的話。
王笑似乎又有了些成長。
「庄小運收買不了,還可以收買他的副將,除掉他奪權,這不是好不好收買的問題,而是世事如此。」
「嗯,我知道。」
沈姨娘說著,忍不住又笑起來,道:「她說大玉兒既是三哥拜把兄弟的妹妹,也算是她的姐姐,還和她一樣的名字,那豈不是老爺有兩個叫王玉的女兒?哈哈哈哈……玉兒這傻丫頭連她三哥和人家生了兒子這茬都忘……」
「她有什麼不敢的呀?老爺你想,這和當過女皇帝的人以姐妹相稱,多厲害的事。」
「稟晉王,沒有。但五小姐和沈姨娘來過幾次。」
「柴指揮使放心,這筆分紅絕對是合規矩的,大可安心收下。」
「恕孩兒直言,這地圖沒用了。」馬叔睦道:「父親不可能完成這個布防計劃。」
「多賺了有什麼不好?」
「好。」
「老爺,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他說著,走上前,將牆上那長幅的地圖扯下來,擰著一團,隨手丟在地上,讓僕役掃掉……
布木布泰也不急著回答,招過蘇茉兒,讓她把王玄燁帶出去玩。
今天我看江南的情報,看那些人的所作所為,才知道秦老將軍當初能不做那些保全門戶選擇有多難。」
……
「你讓我爹收你為義女?」
一路上有繁華宅邸、白骨累累的荒野、農人辛勤耕作的田地……終於,它進了燕京城皇宮。
「是嗎?」
沈姨娘是了解王康的,一聽就知道有好事,她忍不住捂著嘴笑了笑,喜色幾乎要從眉眼溢出來,含羞帶臊「www•hetubook.com•com嗯」了一聲。
「王笑,你因為鄭元化的死不痛快嗎?」
「我查過了,賬房說賬簿被爹你帶回家了。」
「王笑,我也想給你生個孩子,我們生個女兒好不好?」
「鄭元化死了,那是因為他太笨了,我們才不會那樣。」
「果然,我爹都和你說了?」
屁股下的位置一變,昨日的盟友突然就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鄭元化一死,人亡政息,新政的絕大部分內容被迅速廢止。
「夢到什麼了?」
「三天前。」
「不值得,又不難查,我很容易查到。」
「玉兒姐姐若是什麼囚犯,豈不是該關到大牢里?她既然還在我們王家,就算不是家人也是客人,我……我單獨和她說幾句話可以嗎?」
那邊沈姨娘見了,不由湊上前問道:「老爺,什麼事如此高興?」
「老爺莫急,要是有麻煩,不如去問問大少爺?」
——不著調的老東西……
王笑猛得驚醒過來,翻身坐起,額頭上冷汗直流。
建極殿上,再次有人攤開了這張地圖。
「你怎麼對你爹說話的?!咳咳……」
她認識王笑這麼久以來,還是第一次聽到他說怕。
……
布木布泰說著,提筆在那賬簿里寫了幾行字,道:「一會沈氏該會親自過來送熱水,你把這賬簿交給她,就說書我看完了……」
王笑道:「你這樣把大寶置於什麼處境?」
「你說,那鐵冊軍總兵黃斌為何會背叛鄭元化?」
「爹你是瘋了?」
「才不會。」秦小竺道:「而且他們哪裡就那麼容易被收買?」
去年年初,你還在陝西之時,你麾下的水師都督賀琬與你爹商議,說是海外有野人,身如黑漆,布食誘捕賣與蕃商作奴,可得暴利,但怕你不許……」
於是原南楚文淵閣大學士應思節、吏部尚書馬超然、禮部尚書錢謙益一躍成為左丞相、右丞相、平章政事,共掌政事堂。
「這是玉兒姐姐說托我找的書,嗯……書應該可以帶吧?」
小柴禾微微一愣,走到偏廳待客,過了一會,不由輕呼了一聲。
「不用,我和她單獨聊聊,放心,她不會傷我的。」
深夜。
王康一愣,驚道:「這丫頭怎麼敢?那可是蒙古人。」
「說是,晉王向老爺要外貿商行的帳本……」
「主子,這丫頭送本賬簿給你是何意?」蘇茉兒問道。
「晉王,這是好事啊。」小柴禾道:「我們又去了一個大敵。」
……
「說吧,差多少銀子?」
王康低聲嘟囔道:「他管得真寬、管得真寬!他怎麼什麼事都管……」
或者等王笑一死,北楚政策寬鬆了,投降m.hetubook.com.com了也好,我們在乎周家誰當天子嗎?有什麼兩樣?」
「召見我?我才剛見過晉王啊……」
「還是讓卑職保護五小姐為妥。」
王康也不回答,側頭瞥了瞥自己的美妾,忽問道:「你上次說,你爹娘回鄉之後想翻修老宅?」
「等為父病好了,到衙門拿給你便是。」
「你不要亂想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咳咳咳……對了,有件事為父告訴你一聲,為父已收了那個王玉為義女,免得她住在王家惹人非議。」
王笑轉頭看了小柴禾一眼,想說些什麼又沒說,眼神愈發有些寂寥。
小柴禾皺了皺眉,又問道:「船是什麼時候靠岸的?」
「我夢到手下人都被收買了,全都要殺我。」王笑轉過頭盯著窗外,喃喃道:「像殺鄭元化一樣……」
他覺得自己這次子聰明是聰明,但行事跳脫,不如長子沉穩,也不如長子敬畏自己。
「嗯,你給我點好處,我把他的秘密賣給你?」
其後我到遼東,又遇到了我們的祖父……秦老將軍啊,世人總罵他守不住遼東。但現在回過頭看,他有太多可以保全私人門戶、讓秦家滿門富貴延綿的選擇了。」
「五小姐,這是什麼?」
「嗯,我知道。」
他神色嚴肅了幾分,道:「桂娘,你和住在老三院里那位處得可好?」
它被遞在另一個人手中、被藏在貨物中,輾轉兩千余里,途經天下山川河泊。
有些時候,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隨意,像是意識到執政天下要如履薄冰才行……
新任的右相馬超然走進這象徵著執掌半壁江山權柄的公房,目光掃視了一眼房中鄭元化的遺物,最後落在一張地圖上。
夜裡安靜了良久,重新躺下的夫妻二人又低聲說起話來。
「老爺是說大玉兒?」
王笑默然了一會,把秦小竺摟進懷裡,眼中泛起些心疼,沉默了片刻,應道:「好……」
……
等了好一會,王康忽然低語道:「咦,去問問她吧……不行,太嚇人了……那邊的護衛又都是老三的人……」
他不是怕死,怕的是這條路上只剩下他一個人……
「這是自然,入國庫的那一部分已經送過去了,各位大人和將軍們的分紅、還有這些年陣亡將軍的遺屬該得的那一份,都在發放,與之前的慣例一樣。」
「買嘛,殺嘛。」馬叔睦不以為然道:「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世間多的是路,鄭元化選了條最難走的路,我們選條好走的便是。
王玉兒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只好在那兩個女護衛的保護下進了院子,如平常一樣與布木布泰聊了一會天,又把送來的書留下。
和-圖-書哼!老大這個逆子肯定是不會幫我的,壞就是壞在這種假仁假義的讀書人身上,老夫就不該出錢供他讀書……」
馬叔睦道:「要守住長江,至少需要四五十萬大軍,錢糧、火器更是不計其數。朝廷能指望誰?孟世威?鄭芝龍?他們只想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當土皇帝,我們也不可能去動他們。」
「爹你再不開門,我踹門進來了。」
「是嗎?核算得這麼快?」
這天夜裡,沈姨娘本來想要好好伺候王康,但沒想到他出去了一趟再回來,卻是再沒了剛才的興緻,不停地在屋子裡踱著步。
王笑點點頭,走進院子,推門進屋。
這日,小柴禾下了衙回到家中,卻見管家又小步跑過來,道:「老爺,有客求見,又帶了一車禮物。」
她有些固執,又有些溫柔,小鳥依人地趴在王笑背上,又道:「就算別人都背叛你,有我在,沒有人能傷得了你。」
「嗯,不想這些了,我們開心些。」
「我會保護你的。」秦小竺很認真地說道。
「他是我們的敵人不假。」王笑道:「但他和我還有個共同的敵人,是這個壓得世間生黎活不下去的世道,現在他輸給這個世道了……我也……很怕。」
因為那個走得和他一樣快的老頭已經死掉了,他怕他們都死了,那些沒做完的事半途而廢。
小柴禾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但看了文書手令,確實是沒錯的,於是簽字畫押,讓人將銀子搬進家門。
他身上的少年氣息收斂了幾分,眼神中多了些深沉難測的東西。
王笑目光中泛起些回憶,又緩緩道:「如今我回過頭來想,發現自己這一路走來太幸運了。
「不行。」
……
「他不是笨。」王笑道:「是我比他運氣好一些,這次如果被收買的不是魏幾悅那樣的小官,而是小柴禾、耿當、庄小運他們,我的下場可能就和鄭元化一樣。」
「那……那好吧。」
王康一愣,臉上的笑意逐漸僵住。
王笑也不急,摸了摸兒子的頭,隨意找個地方坐下來,他對這屋子很熟悉。
布木布泰懶洋洋地道:「是你先讓我大哥與你結拜的,我這麼做不是遂了你的意?來,叫聲姐姐聽。」
蘇茉兒感到有些無言以對。
南京紫禁城、政事堂。
王康死活不敢放他進門,隔著門道:「為父就是偶感風寒,怕過了病氣給你,你去忙你的吧。」
這邊才忙完,忽又有番子趕來,稟道:「柴指揮使,晉王召見你。」
「嗯。後院的伙食不都是由你操辦嗎?」
沈姨娘都已經笑得花枝亂顫了,強忍著不笑出聲來,以免下人聽了又跑去向崔氏嚼舌根。
「但他不是我們的敵人嗎?https://m.hetubook.com.com
馬超然看著它看了很久,道:「把它留下吧。」
秦小竺沒有說話,只是把頭貼在王笑肩上,手又抱得緊了些。
他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道:「卑職雖出身草莽,卻最知忠誠義氣,猜不到那等背主之奴的想法。」
她說著,眼中浮起一絲媚態。
如今秦小竺派來了十數名女護衛看管布木布泰,因此王玉兒這種不出閣的姑娘過來也不再拘束。
「哼,偽朝打過來又如何?王笑比鄭元化還嚴酷。」
政事堂看起來和內閣差不多,但公務不再需要票擬、批紅,宰相可直接批答,不用天子過目……
秦小竺揉了揉眼,翻身起來,懶洋洋地抱著王笑的腰,柔聲問道:「怎麼啦?作噩夢了?」
馬叔睦又道:「論打仗,我們不如偽朝。論治理天下,一百個王笑也不是父親的對手,何必以己之短攻彼之長?」
……
她只覺得自己辦砸了父親交代的事。
王康沒有到大堂來,說自己是病了。
這些女護衛都不識字,為首的一人看了看,應道:「是,卑職陪五小姐進去。」
「今早進京,這麼快就發給我?」小柴禾道,「連我手下的人都沒來得及稟報消息。」
但今天王玉兒過來,女護衛還是象徵性地搜索一下她帶來的物品,以免這位王家五小姐帶進什麼武器幫助布木布泰逃脫。
「真的?」
小柴禾抬眼一瞥,見王笑背對著他,那背影讓他感到有些害怕,他低下頭道:「賤民不懂恩義,讓人不齒,來日必被天下人唾棄。」
新政之中,唯獨宰相直管天下庶務這一條被留了下來,因為年少的南楚皇帝周昱不喜歡打理朝政。
「嗯,不痛快。」
江南又恢復了往日的繁華安寧,賤民還是賤民,士紳還是士紳,商業繁榮,歌舞昇平。
忽然,門面有婢子道:「老爺,晉王府差人過來了。」
王笑想了想,轉身向曾經住過的小院走去,走到院門邊,他向守在院門的女護衛問道:「我爹這兩天來過沒有?」
等入了夜,卻有人在這堆垃圾中翻翻撿撿,把這張地圖攤開來看了看,收好。
「鄭元化是想與我決戰于長江啊……」
她拉著王康,柔聲道:「老爺,妾身命好,遇到你這樣疼人的,不把我們母子看成妾室、庶子,也不知妾身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這是兩千兩。」王康掏出一張銀票遞過去,低聲道:「讓他們多起一個宅院,往後萬一王家有變故,環兒也可到他外祖父家去,算是多個依仗。你別笑了,莫讓旁人知道。」
「誰告訴你是虧空了?」布木布泰道:「至少多賺了三四倍的利……但海貿再賺錢,我不信他能賺這麼多。」
「嗯和-圖-書。」
「他至少也能成為王家的外孫,分王家一點家產,哦,對了,原來王家這麼有錢。」
「是。但要說和大玉兒處得好的,該是玉兒那丫頭,她常跑到那院里去瞧人家。」
「孩兒不怕病氣。」王笑道:「爹還沒把外貿商行的賬簿給我。」
「你沒看出來嗎?她衣服里還披了件軟甲。」布木布泰隨手翻著賬簿道:「王家老頭子讓她來的,該是老頭子惹了禍,怕被王笑知道。能求到我頭上,說明王珍、陶氏都幫不了他了。」
「柴指揮使,小的不過是個辦事的,都是按王老大人和賀都督的命令行事,這……這批銀子絕無不妥,大可放心收下……」
那地圖就混在一堆垃圾中被傾倒出宮。
「為父都病了,真見不得風……」
秦小竺愣了愣。
兩天後,王笑特地抽空親自把王玄燁送回王家。
……
最近他偶爾過來接送王玄燁也不過是在院門口,這是他上次與布木布泰乾柴烈火了一次之後,時隔三月第一次走進來。
「怎麼辦……怎麼辦……該死,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
「王笑,鄭元化那麼討厭,還掘了黃河,你不要因為他的死不高興好不好?」
王康心中得意,卻是撫著長須,淡淡道:「這算什麼?你家老爺會賺銀子……」
江南多的是好東西,銀子、美人,誰活著不是為了這些?敞開了往北邊送,就算有一千個秦山河,全餵飽了又能花多少銀子?
「老頭子瞞著王笑,說明這筆錢來路不正。」
「父親慎言,鄭元化前車之鑒就在眼前。」馬叔睦笑道:「大家安生無事,豈不美哉?」
布木布泰翻了一會賬簿,拿過紙筆默默算了一會,眼神有些疑惑起來。
馬超然淡淡看了兒子一眼。
「晉王知道嗎?」
等她們走了,布木布泰拿起桌上的書看了看,有些譏嘲地搖了搖頭。
王笑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語氣有些寂寥,又道:「可惜,他沒等到那一天。」
「那……嗯?」
「銀子是什麼時候進京的?」
傍晚,王康滿臉喜色地回到家中,往椅子上一躺,撫著長須還忍不住笑了幾聲。
王笑用手覆住她的手。
因為她們把這幾天的情況稟報給秦小竺之後,秦小竺認為很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
鄭元化用鐵冊軍追繳江南士紳欠糧,就如我當年用錦衣衛抄家,所幸的是我遇到的是張永年,而非黃斌。
……
「晉王?」
「妾身知道這些年王家也在省吃儉用……若有五百兩小小地翻修一下,妾的爹娘也就能風光回鄉了。」
屋中,布木布泰半倚在躺椅上,正與王玄燁下棋玩,見了他來,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淡淡道:「你倒捨得過來了?」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