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季 實習律師余白
第十一章 不要臉

而且,法醫檢測的結果仍在等待中。
「為什麼呢?」余白問。
李嘉譯又笑了笑,反過來問她:「你不是沙伊菲的律師嗎?少一個人簽名對你們來說豈不是更好?」
余白自嘲地笑了一聲,回憶道:「念初中的時候,自習課跟同桌的男生講話,班主任叫我們兩個都站起來,也是這樣罵的我。我當時就想不通,批評就批評吧,怎麼還分男女?太不公平了。」
聽到一聲口哨,她抬頭,這才看見旁邊一樁房子二樓開著一扇窗,唐寧抱臂靠在窗口,正看著她笑。
「好。」沙伊菲點頭。
高校AI創意賽二等獎,李嘉譯。
「是不是好像昨日重現?」他問。
這份報告,連同四年前的報案記錄一起交到了大學城警署,又再轉到刑偵支隊。警方也表示出恰如其分的態度,安排沙伊菲重新做了筆錄。但證據方面仍舊欠缺,她可以解釋自己當時為什麼沒有呼救,為什麼身上沒有被禁錮的痕迹,也可以解釋報案時過於周詳的準備,以及那枚避孕套又是怎麼回事,卻還是不能證明董宇航知道她的強直反應,並且利用這一點對她實施了性侵。
「你總得先讓我把問題說出來吧。」余白笑,也不知道在小男生眼裡還算不算好看。
余白臨走看到門上貼著銀行的催款通知,想起連律師的那一通電話,又提醒了一句:「如果董宇航那邊有人來找你,不要單獨跟他們接觸,馬上打電話給我。」
「我就是覺得這麼做不對,」李嘉譯頓了頓,已經想好了答案,「我不認識沙伊菲,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是怎麼回事。而且董宇航學習好不好,平常是不是尊敬師長友愛同學,跟這件事也沒有必然的聯繫。所以我不想參与,就這麼簡單。
「你?真的假的?」沙伊菲不信。
余白又道:「等事情弄清楚了,你就可以回去上學了。」
李嘉譯還是沒說話,余白沒有勉強,只是從包里抽了張名片遞過去,這樣結尾:「你要是想起什麼來,就打電話給我hetubook.com.com吧。」
全體?不是吧。
余白可以理解這種沉默,學校里發生這種事,師生大多是一樣的態度,寧願相信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
卓越獎學金二等,李嘉譯。
「為什麼?」余白不懂。
「不是說實事求是,隨便人家說什麼嗎?」余白玩笑了一句。
「我就是覺得這件事有點奇怪,」余白解釋,「照理說像你們這樣的競爭關係,又是在這種情況下,一般人都會表現得更加友好一點。至少,表面上吧。」
「你跟董宇航一個班的吧?」余白從最簡單無害的問題開始。
她又想起那兩條留言來,抬頭要跟唐寧解釋。
兩人走出刑偵隊的院子,身後仍舊傳來董母質問的聲音:
「我能不回答嗎?」李同學比她乾脆。
卓越獎學金一等,董宇航。
「你一個人去比較好溝通,」唐寧已經坐下來,老大爺一樣,把拐棍擱在一邊,朝她揮揮手,「人都走了啊,快去,笑好看點。」
唐寧看著她,安安靜靜的。她知道,他懂她的失望。
話說得沒頭沒尾,余白不知道怎麼回答,卻忽然覺得,也許在他們相識的某個時刻,女孩是考慮過開始一段長期關係的,後來卻發現,這一次又是錯信了。
高校AI創意賽一等獎,董宇航。
「對。」余白承認,現在的孩子都不好糊弄。
李嘉譯看向別處。
余白看著她,又安慰一句:「都會好的,先等檢測結果出來吧。」
李嘉譯沒答應,也沒拒絕,但還是接了過去,聳了聳肩,轉身走了。
「剛才在辦公室里,你也聽到了,」她又開口,「你們輔導員一直在說,這件事的結果關係到一個優秀學生的前途和人生。但其實對另一方來說也是一樣的,沙伊菲已經幾天沒去上課了,如果事情到了最後只是不了了之,她很可能沒辦法再回到這裏學習了。當然,有些人可能覺得,她的前途不如董宇航的那麼重要,但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會這樣想。」
而後的談https://m.hetubook.com.com話也沒有什麼收穫,輔導員說的就跟聯名信里差不多,董宇航品學兼優,尊敬師長,友愛同學,她和老師們、同學們都相信事情一定會有一個公正的結果。
「老樣子是什麼樣子?」他又問。
「我只是實事求是,隨便人家說什麼。」李嘉譯又答。
出了辦公室,那個叫李嘉譯的男生就走在他們前面。
也是在那天下午,余白帶上唐寧去了一趟A大,到信息學院計找算機專業1X級卓越實驗班的輔導員了解情況。
「就是這麼不公平的。」沙伊菲低低道,情緒似乎平靜了一些。
「隨時準備玩弄感情的那種唄。」她回答,手插在風衣口袋裡,也做出從前的老樣子,清風明月,不勞牽挂。
余白也沒多逗留,輔導員的回答讓她想起學生論壇上那條「正能量」爆棚的留言,但又不僅止於此。
「李嘉譯,你先回去吧,晚點我再找你。」輔導員打發他走了。
回到合租屋,房子里很安靜。正是工作日的下午,同住的人不是去上班,就是去上學了。
余白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轉身回去找唐寧,可到了湖邊卻發現那張長椅上已經空了。
李嘉譯也笑了笑,點頭道:「行,那你問吧。」
余白也是無語了,但看前面人已經越走越遠,只得趕上幾步,開口招呼:「同學,李嘉譯,李嘉譯同學!」
「你不怕別人說你是嫉妒他?」她又問。
余白有些觸動,還是有人能看出這裏面的不對來的,只是他們有一些隨波逐流,另一些始終沉默著。
「可是你沒在那封聯名信上簽字。」余白說出自己的猜測,但沒用疑問句。
「就這麼一個人,你們說她在乎什麼?她有什麼損失?憑什麼隨隨便便幾句話,就要毀人家一輩子啊?!」
「宇航前前後後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錢,你們知道嗎?」
「你不怕別人覺得你很小氣嗎?」余白又問,語氣挺隨便,玩笑似的。
「也沒什麼原因,」李嘉譯看向別處,「我跟輔導和-圖-書員說了,我不想參与這件事。」
沙伊菲還是笑了笑,沒說話,把門合上了。
「有收穫嗎?」他終於問。
但男孩又是怎麼想的呢?余白不得而知。
她搖搖頭,明知不會那麼容易,但還是覺得有些失望。
李嘉譯回頭看了看,停下腳步,轉過身在那兒等著她,道:「哦,我剛才看到你們了,你是沙伊菲那邊的律師吧?」
沙伊菲笑了笑,沒說話,不知是信還是不信。車開出停車場,她始終看著車窗外,像是在回想剛才的那一幕,又好像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統統忘記了。
沙伊菲起初沉默,但到底還是好奇了,問了聲:「哪一句?」
「一個女孩子怎麼可以這麼不要臉?!」
隔了許久,她才又開口,忽然道:「我沒花過他錢,我們就一起吃過幾次飯。而且,我也回請過他。」
連律師跟她想象中的差不多,挺幹練的中年男人,一看就不是沒經過事的雛。董母是個保養得當的中年婦女,要是換一個場合應該屬於那種挺有氣質的類型,但在此情此景卻完全是另一幅樣子。
此時的余白已經知道沙伊菲不習慣任何身體接觸,手一直沒有直接碰到她的皮膚,但還是能感覺到她在微微顫抖,以及整個人散發出來的冷氣。
「我是不是就應該當作被狗咬了一口,自己忍過去算了?然後再花四年時間後悔得自抽耳光,搬家,換學校,找工作,全部重新來一遍。反正要是報警說出來,結果也是一樣,一切都完蛋,還是得全部重來一遍。我怎麼現在才知道啊?我特么還是這麼傻?!」
「你跟董宇航一個寢室的,之前聽他提起過沙伊菲嗎?」余白更進一步,試探著問。
「對,」李嘉譯點頭,「而且還是同一個寢室。」
「嗯。」李嘉譯倒是挺爽快地點了頭。
院子里兩個警察看到情形不對,已經朝這裏走過來。余白也站在前面,隔開她們倆,然後轉身攬過沙伊菲,從旁邊繞著走了。
……
那時,辦公室里還有一個男生,也是白凈文氣的https://m.hetubook.com.com類型,戴眼鏡,穿格子襯衫牛仔褲,正在旁邊一張桌子上整理一疊表格,聽到他們說話,不時回頭看上一眼。直到遇上余白的目光,男孩子眼神閃爍了一下,又低頭繼續做手上的事情。
唐寧在一旁看著,已經知道她要幹什麼,在人工湖邊找了個長椅,對她道:「你去吧,我就在這裏坐會兒。」
「想問你幾個問題。」余白委婉地開口。
余白一直忍著,直到這一句。她氣憤,返身回去,但走到那裡也只是對連律師說話,請他務必讓董母控制一下自己的言行。連律師看看她的面色,總算拉著董母走了。
…… ……
「哦,我還以為我這是誇你呢。」余白揶揄,實在沒有多少玩笑的心情。
從刑警支隊大院走到停車場的一路上,沙伊菲始終沉默,一直等到坐進車裡,車門關上,只剩她們兩個,才突然爆發:「是,我沒有任何損失,我也不是什麼處女,不就叫人操了一回嗎?既沒懷孕,也沒受多大的傷,能有什麼損失?我看了四年的精神科,每天吃藥,每天告訴自己都會好起來,總有一天我也可以讀書,工作,交朋友,跟其他人沒有兩樣。可是現在都完了,我滿腦子都是那件事,什麼都做不了。是,我沒有任何損失!」
「你們是那個女生的律師?」輔導員三十幾歲,小小巧巧的一個女老師,起初還挺客氣,問清楚他們的身份和來意之後,便有些戒備。
「她欠了幾家銀行的信用卡賬,你們看她這一身紋身就不便宜吧?」
為什麼要這麼久,辦案的刑警也給了解釋。一個是因為沒有找到精斑,取樣比通常的程序複雜了許多,拭子上未必能找到上皮細胞,就算找到了,樣本也未必完整。另一個原因是做比對的儀器還得排隊,相比盜竊和傷害,命案總歸是優先順位的。
「找我有事?」李嘉譯直截了當。
余白一路跟著,一邊走一邊上信息學院的網站查了過去一個學期的「學生風采」和「獲獎情況」。
……
李嘉譯仍舊不語。
這些和-圖-書話叫余白聽得難過,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勸慰,靜了靜才道:「你知道嗎,我剛才那麼生氣,是因為從前也有人這麼罵過我。」
「你不就是要錢嗎?」董母一看見沙伊菲就衝過來質問,「上次說好了三十萬,回去想想又不夠了?你再說個數,多少我都可以給你,你別這麼整我兒子好不好?!」
也是那一天,余白帶著沙伊菲離開刑偵支隊的時候,在門口遇到了連律師和董宇航的母親。
「你這是冤枉我。」唐寧不認。
從神情判斷,余白就知道,董宇航一定也被重新請進來做筆錄了。刑警隊不接待嫌疑人家屬,董母應該是自己非要跟著律師來的。
心理評估和專家意見很快就有了。
「一個女孩子怎麼能這麼不要臉?」余白回答。
除了應激反應之外,LHPA軸還調節著許多身體活動,比如消化,免疫,情緒,性反應,以及能量的貯存和消耗。從這裏就可以引出兩種司空見慣卻又截然相反的推論,所有人都知道,得了感冒之後會鼻塞發燒,吃完一頓飯,腸胃會開始處理食物,這些都是不由個人意志左右的客觀事實,但絕大多數人卻又始終認為突發|情境下的情緒和反應是可以被控制的。
「是我不好,不允許宇航跟她交往,宇航眼看又要出國,她準是知道了,想要最後撈一筆。」
那種狀態在學術上的名稱是強直不動,表現為皮質類固醇水平升高,實際減少了身體可用的能量,就好像被觸發了一個開關,呼吸頻次增加,肌肉麻痹,一切大動作的停滯。這是由邊緣系統、下丘腦、垂體、以及腎上腺組成的LHPA軸做出的一種應激反應,受害者無法憑藉自身意志克服。
那是同學間的正常競爭,跟這件事無關,就不要提了。
起初實在是有點不習慣,聲音卡在喉嚨里,清了清嗓子再來,人家總算聽見了。
「嗯,還是那副老樣子。」余白點點頭。
沙伊菲被診斷為典型的創傷后應激障礙,而唐寧那天所說Freeze狀態也在那份報告里被解釋得更加清楚。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