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和平與戰爭

也難怪梁建方發這麼大火氣,當時主戰一派里除了程老爺子就屬他叫囂得最凶,一旦放棄吐谷渾就是當眾被扇了耳光,朝廷怪罪下來都不要緊,軍方諸位名將的老臉全丟光了才窩囊。
「怪不得呢!」恍然大悟,直到八十年代中葉,關中無論多高檔的食堂里,用飯的碗都有一個豁口,典故原來就在這兒,即便是二十一世紀上,在關中好些地方依舊有將好碗敲個豁口的傳統。越當了好東西來惦記,越容易出紕漏,好碗不長久,就是這個道理。起身拿了風度子,「今天學了個乖,鴨子我去收拾,您坐好等了享用就行。」邊蹲了水流邊剝鴨子邊感嘆,李世民果然是個有門道的傢伙,小小的舉動就能扯個寓言出來,看來這皇帝不是一般人想當就能當的。起碼敲自家碗的時候我下不去手,力道拿捏不好的話,一下子敲了八瓣的可能性極大。
「先回。」我胡亂收拾了下,「你隨了你莊子上的車駕走,我這就快馬趕回去,軍部上的命令不是鬧了玩的,耽誤不起。」胡亂支應了一陣,打發蘭陵走後,帶了幾名護院飛馬上路。
「不懂了吧?」拿了鴨子朝篝火上撩了撩,「越是朝心裏去的人,越就忽視了長相,心心相映嘛,模樣早就扔一旁了。你自己心裏廓摸廓摸,閉了眼睛先想我模樣,再想想仇家的模樣,別告訴我你沒仇家,死了的也算,看看誰的長相清晰些?」
「管咱倆啥事?」急報就急報,前方開戰嘛,沒急報才希罕了。「不該咱操心的事,掐日程就剛剛動手而已。程老爺子的本事在那放著呢,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是美是丑,別人說了不算,要自己來感覺。人云亦云的那種驚為天人的美麗,已經不適合我三十多歲的心理年齡了,被腎上腺控制熱血上頭的時候偶爾有,但已經沒那麼頻繁了。隨著心理年齡的增長,逐漸懂得挑選、審視什麼東西適合自己,什麼東西貌似誘人卻要遠離,分清楚。外表這個東西是天份,至少在唐朝還是靠天份的,天份一般來說都帶有欺騙性,是極少數人讓絕大多數人吃虧的重要條件。很不幸,我從小就站在平庸人士的大團隊之中。可我有個優點,同一次虧不會吃兩次,於是審美角度從好看轉向了耐看,算是個進步。
「小子想死!」梁建方左顧右盼找東西https://m.hetubook.com.com砸我,周圍幾個軍官可能早就預料這個情況,已經把梁建方方圓幾平方米能投擲的東西七手八腳搬光了。梁建方無奈的撮撮手,「這是軍營!軍營!再聽你自稱小子,老夫保證讓你婆娘守寡!」
「是餓過了,不忙睡。鴨子眼看就好,吃兩口墊墊。」跑了一天,倆人幾乎沒太吃東西,人一餓過就犯瞌睡,對身體不好。正說著,蘭陵已經枕我腿上睡了過去,火光將她臉蛋映射得格外紅潤。
連續幾次推演下來,形式不妙,蘇定芳手上可用的兵力不夠,周圍可以抽調的兵源有限,用不到三萬兵力協同吐谷渾的六萬抵抗居高臨下的吐蕃騎兵,的確有難度。
自從山莊里吃了烤魚那次后,孜然就順了程初和蘭陵流了出去,尤其是依附程家的商隊為了討好家主,不時地帶回來一點孝敬。這東西也就開始在貴族圈子裡逐漸擴散,有拿了商機的客商開始小規模倒賣,由於量少,徒然身份百倍。如今貴族圈子裡請客吃飯,燒烤類不加點孜然,客人都不願意動筷子。
「就是好詩嘛!」蘭陵抬頭看看,今晚沒月亮,疑惑道:「不像有感而發,呵呵,我都忘記你會作詩了。怎麼看都不像個文人。」
幾天來,除了沒過渭河,豐河兩岸方圓百里上都遍布了我和蘭陵的足跡,順便禍害每個河灘上的野鴨子,弄得我吃鴨肉怪不好意思的。
「也是。」蘭陵自嘲地笑了笑,「操心總是想壞不想好。那邊干係重大,事關我朝興衰,豈能袖手旁觀。」
男人的成熟過程而已,當一個人知道分場合恰如其分的運用自己身上各樣器官的時候,那就算成熟了。照這個標準,我還半生不熟。但起碼已經知道刻意去管制某些器官無端造次,比如舌頭和面部肌肉,或者還有下半身某個間歇性軟組織。
豐河,達萊終究沒有跟來,很好。說實話,達萊的模樣嘛,還看得過眼,也就看得過眼,不排斥,僅此而已。
「六萬,有個屁用!」梁建方差點給沙盤掀了,「吐谷渾六萬人就是個擺設,王修,把沙盤複原,重新來一遍!」
「棄子呢?」連續幾次都是唐軍慘淡收場的局面,眾參謀均一臉懊惱,一位軍中同仁道:「縮短防線,將吐谷渾讓出來,集結兵力固守唐吐邊界,吐蕃m.hetubook.com.com雖兵多勢重,但訓練與裝備難以同我軍抗衡,平原上……」
「真的。」蘭陵睜開眼睛笑道:「你的模樣的確模糊得很,另一個死人的模樣鮮活鮮活的,呵呵。」起身將收拾好的鴨子用準備好的尖樹枝穿起來扎在篝火旁烘乾,「有些事情真是奇怪,總不是人想像的那個樣子,剛以為你說忘記倆夫人的長相是討好我的話,弄了半天……」
「前線上有軍報過來了。」蘭陵站在坡上指了下面官道上飛馳而過的快馬,「是急報。」
「不盡然。」涼水裡拔毛真的很艱難,天擦黑光線不足,想拔的一乾二淨的可能性不大。「有道理的事情就得服軟,再說我也餓了,繼續和你糾纏下去兩敗俱傷,都自家人,沒必要。」
「王家小子,你咋不說話?」梁建方沒有放過我的意思,看我趴得認真,終於找上頭來。「平時不是能說得很嗎?蘇爺爺長蘇爺爺短的,你蘇爺爺眼看就沒兩天好活了,你當不吭聲就成?再裝小心老夫拿凳子砸你!」
「哦?」蘭陵將鴨子朝我這邊踢了踢,「完美啊,我想起個事。小時候,七歲上,金州送上來一批全瓷器皿,那時候全瓷器具還比較少見,從做工到紋路,可謂十全十美了。父皇隨手拿了銅鎮紙在一個碗上面敲了個牙口出來,並吩咐讓其他完好的都各官賞賜下去,自己卻將敲豁的那個留了下來。一直到晏駕前仍在使用,其他的則難以追究了。」
不知道怎麼來形容現在的蘭陵,篝火劈劈啪啪在耳邊作響,我心頭卻一片安寧。或許是美麗吧,找不出來缺憾,為了避免過於完美,我不小心將鴨子烤焦了一塊……
「啊?」很嚴重的問題,一個暈水的人去海邊是個什麼情景,很期待啊。這年代管制得比較嚴格,我這個身份若要出京都得朝官上打個招呼,去哪?幹什麼?大約去多久?這些都得有個備案,更別提公主出行了。去海邊更是個笑話,光過去一趟起碼小三月,到了地方早就被顛簸地散了。看海啊,很奢侈的想法,來回個一年半載,光家裡都沒法交代。違心道:「過些日子帶你去釣魚台看看,湖面大得很,比海也差不多了,順便釣倆魚吃。」
「插|你娘!」手邊令旗沒了,梁建方一時沒了東西砸,一拳糟蹋了張好桌子,「腦子讓狗吃了?關內www.hetubook•com•com還剩幾個人?把左右武衛拉上去?你咋不把北門上的屯田禁衛都拉了武威去?」
「你嘴裏最不值錢的就是老天爺。」蘭陵拉我坐下,挑了個烘過水的鴨子遞我手裡,袖籠里裝調料的小瓶瓶掏了好些出來,「好好烤,多長時間沒嘗過你手藝了。花瓶子里是孜然,如今京城裡的身階不一般呢,全是你鬧的。」
我不吭聲,雖然軍職不低,可按這個火頭上去冒險,先不管辦法可不可行,挨打挨罵肯定難免。一直低頭趴在沙盤上假裝認真思考狀,用餘光朝梁建方那邊掃射,防備再有什麼暗器發過來。
「那容易,我犯個錯事就成,發配了海邊上,不看都不成。」鴨子肥,翻轉起來已經開始滴油,引得火苗竄上竄下,誘人的香氣瀰漫開來,「人啊,一跑起來心就野了,看完沙漠又看海,那可不容易,幾千里地擋不住,等有了空閑再說。不出門的人以為外面好,常出門的才知道家裡好。」搖搖頭,以前銀行上班時候,聽出差倆字就犯噁心,想不通成天鬧了要出門開眼界那幫人的想法。五湖四海,說起來容易,混起來難。
「很奇怪啊,同你坐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把家裡倆婆娘的模樣忘記了,想不起來長相。」腳邊放了蘭陵才打的野鴨子,今天心情好,倆人河邊渡口的逛了又逛,天擦黑的時候蘭陵取了弓箭來,在我的指點下打了幾隻四處耍流氓的色鴨當野餐,火堆都添三次柴禾了。倆人還在為拔毛的事情扯皮。「看來還是最在乎你,如果你將鴨子收拾乾淨,那就是個完美的女人了。看,你離完美的境界就差那麼一小步,鼓起勇氣走完它!」
話沒說完就被梁建方一把令棋砸了過來,老梁用的是漫天花雨的暗器手法,波用面頗廣,肇事者無恙,周邊數人卻倒了霉,我也不幸挨了一下,脖子上火辣辣得疼。「放屁!棄誰家的子?誰再敢說棄子的話,老夫砍他全家!」
「是程老爺子的急報也罷,畢竟朝廷準備得充分,怎麼打都不至於吃虧。就怕是蘇定芳的軍報,這才是最擔心的。」蘭陵皺了皺眉頭,「你也算軍武里的官員,說這話一點都不稱職。」
「我才不會討好你。」我在河水裡洗洗手,扭頭笑道:「過日子就是這樣。咱倆從認識到現在,相互討好的話好像就壓根沒說過,不也和和睦睦。年輕hetubook.com.com人要那種氣氛,花呀月亮啊對咱倆不合適,你啥時候見我賞過花?從沒說過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好詩之類的?」
「這東西在北邊就不值錢。」笑著打開孜然瓶子聞了聞,「只要是戈壁灘上就能長,拿點種子朝隴右的戈壁上一撒,人愛管不管,到時候光收就成。」以前去過種植孜然的地方,新疆、甘肅都適合種植,哪兒乾旱種哪兒,幾乎不存在技術含量。
果然,這吐蕃賊子竟然敢冒這麼大風險掐了時間幾乎同程老爺子一起動手,這下蘇定芳那邊要按原定的時間多扛一個月,太混帳,一個月時間滅國都夠了,可恨!
「騙子。」蘭陵躺我肩膀嬉笑著,「釣魚台就是個小亭子,還沒曲江水面大。往後你帶我去戈壁上,去海邊都轉轉,都說江山如畫,可打小就連江都沒見過,山也是在山邊上走走,想想都白活了。」
「就好像你出過門一樣。」蘭陵膩我身上笑我,「又是沙漠又是海的,道聽途說吧,真的見過沒?自己看看終究不同,光聽人家說有什麼意思?」聲線逐漸低了下來,「聞著香香的,怎麼就不餓了。河邊涼風颼颼的,眼皮子打架。」
蘭陵看著我蹲了下來,隨手拿了只拔了毛的鴨子剖開清潔內臟,笑道:「你這人就這點好,知道什麼時候服軟,稍微找個台階自己就下來了,還真裝得和受教了一樣。」
「關內援手呢?」這幫軍官估計早都被打習慣了,打完揉幾下該咋說還咋說,沒一點害怕的樣子,一位參曹將武威位置的令旗拔起來朝鄯洲推前了一步,「武威的位置用關內的府兵代替,武威所屬各部直插……」
「戈壁灘啊。」蘭陵直起腰笑了笑,復又倒我肩上,「可笑不?我是堂堂在唐公主,可沙漠、戈壁的這些竟然見都沒見過。你曾經給我說過海,我怎麼也想不到一望無際的水面是個什麼樣子。有幾次站了興慶宮的湖邊想像你說的那種湖水漫過腳背的感覺,然後暈水,掉下去了……」
每個人身邊都不斷有形形色|色的異性出現,帥氣或驚艷型很快會成為焦點。好看嘛,吸引眼球的東西,多看兩眼YY兩下,心情舒暢,僅此而已。可還有一類人不同,進進出出的時候並不醒目,相處時間稍微長點后,就發現人家還是很養眼的,再過一段時間就發現在養眼的情況下竟然還包含了一些自己從沒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發現的優點,而且是自己想擁有卻沒有能力擁有的優點。於是你開始注意她的一行一動,並開始將曾經接觸過的女人作為參照物來和她進行對比,最後結論:了不得,瞎了狗眼了,這麼個……(各種讚美詞彙)女人在身邊這麼久竟然沒半點知覺……這就是耐看,逐步升華中的美麗。期間的感受過程只可意會,不便言傳。
我身邊沒有美倫美奐的女人,穎不是,蘭陵不是,散發著青春氣息的二女外表很出色,可我是看她長大的,早就忽視了她的外表,從來不會將她三人劃到美女的行列,內心裡不願意。怕降低了她們在我心中的位置。
「蘇定芳那邊?烏鴉嘴。」按理說吐蕃人的反應不該有這麼快,從程老爺子動手的消息傳往吐蕃再齊整軍備攻打吐谷渾,按古代作戰的常識,起碼得一個半月到倆月的時間才能完成部署。「不會,肯定不會。吐蕃人還沒這個能力,除非他已經料定了咱們動手的時間,免去等軍報的半個多月。可這麼干風險太大,舉國交兵行此險棋……」沒無線電光憑藉快馬傳遞,消息一路過唐、吐的控制區傳往吐蕃,半個月給他算少了還。
「吐蕃兵起二十萬!」左武衛的屬所里沙盤上的推演已經開始,梁建方剛下朝,一身戎裝趴了沙盤上同眾軍官模擬戰事,「狗日的,說二十萬就二十萬,來得飛快,派過去的探馬都吃屎長大的,一點用的頂不上,殺他滿門都不過!」
切,他自己稱老夫,還不讓我稱小子,太霸道了吧。想歸想,立正拱手聽令,「下官……哦,末將遵命!」
「還自家人呢。」蘭陵吃吃笑了起來,「自家人就剛出門一天連模樣都忘記了?你扭了臉過去看還記得我長什麼樣子不?」
「這就對了!誰告訴你是我作的?當然也不是我夫人作的。」的確是有感而發,不是發月亮,而是發鴨子,想起食神了,餓的。「從今後啊,凡是從我嘴裏出來的詩句,只要你能聽過耳就全不是我作的,朝老天爺發誓。」
「蘇定芳?」蘭陵一骨碌坐起來,「吐蕃動手了?」
第二天上就有家裡來信,說軍部來了口信,讓我趕緊回京城待命。估計讓蘭陵料定了,聽了傳話后,心馬上提了起來。自打進了左武衛以來,從來沒接過什麼行使的話,看來還真出了大事。
「這……」我胡亂在沙盤上亂指幾下,「小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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