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亂說。」蘭陵抿嘴指著我笑，「褻瀆神佛，小心老天爺找雷劈你。」
「還用您說，才不是咱家要。」穎小眼睛一眯，「陳家一直經商，老四如今得了公主應承，打算購幾畝地回來，和咱家有什麼關係。」
「哦，早說啊，弄得人心裏怕怕的。」開分號的事我也想過。按現在兩家的財力，一兩家分號沒問題，可其中有幾樣讓人頭疼的事。一是當地的關係不好經營，二是初期啟動資金，運M大車錢財物資過去，長安這邊也有鏢號，可敢接這麼大活的沒有。「開始怎麼辦？想好沒有？」
從沒見過蘭陵任性過，頭一次，小姑娘一般的脾氣。不由笑了起來，將她拉到近前。心裏喜歡，是好事，一向大局為重的女人，要擱了以前，她絕對不會在這個關口提出這麼無理的要求。「變了好多，突然就起了變化，咱倆。」
「謊話張口就來。」蘭陵鄙視過來，「懶的，出趟門多不容易，沒見你這麼推三阻四。」
「談判，既得讓人家覺得有賺頭才能保證營運效率，又不能讓咱家覺得吃虧，總能打個平衡點，慢慢談。」我起身朝外面看了看，順手給李子遠遠的扔房頂上，「咱家不存在賺錢少的問題，關鍵是風險。尤其是計劃外的風險要控制到最低。不能讓人家覺得咱為富不仁，適當的捨棄點利潤，甚至在有些細節上假裝糊塗，讓別人沾沾自喜地佔點便宜都不為過，重要是個長久。」
「異地付款，嗯，可行，你姐呢？」穎也不在跟前，雖說生意上的事，可也沒有姑娘家闖姐夫卧房的，沒人管管。
蘭陵端祥我眼神，覺得還真摯，才點頭罷休。「再依你一次，最後一次。別等當了老太婆都出不了京，落我一輩子埋怨。」
商業帝國，先決條件就是有強大的購買力為後盾，消費都群體大小決定一切。一個朝代國力上強盛與否，百姓生活水平有無顯著提高，多少能從商業上體現一點，畢竟原始的易市行為就是從交換剩餘勞動價值開始的……以上是老四的理論，雖然原話不是這麼說，但基本的意思大致如此。
「什麼話。」穎笑打我一下，「咱坐一圈，她又插不上話，連個耍活都沒有，弄個蛐蛐您就吊臉，不找狗找什麼。」
「不會，妾身專門給她寬過心，說了幾次呢，她不聽，以為妾身敷衍她。」穎小眼www.hetubook.com.com睛眨巴眨巴，笑得賊兮兮。
「那就當白說了。」老四搬了個椅子坐過來，「姐夫穿衣服整齊后，我再說一遍。」
「嗯，大約估算下來是比現在多，多很多。」老四點點頭，不甘心道：「就是讓出去的利潤太多了。」
沒有這麼著急等人答覆的。是大投資，又不是街邊稱兩斤豬頭肉，哪能這麼快就答覆，除非是老四早有預謀，條條框框都規劃清楚，錢一到就能開工。隨手拿了計劃書看了一遍，很周詳，連客戶等級都規劃得清楚，臭丫頭，早有打算，趁人睡懶覺來打混混。
「你和劉家媳婦說了？」
「好著呢……」聽這話讓人心裏酸酸。在家鬧父母，出嫁鬧老公，刁蠻、任性，幸福女人的專利，都和蘭陵沒一點關係。不知道她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可憐過達萊，可憐過雲丫頭，穎嫁人不淑和二女悲慘身也讓人憐惜，唯獨忽視蘭陵的感受，身份的差距讓人根本不能朝這方面去想。
「好喝。」穎湊了沿上抿一小口，閉了眼睛仰臉幸福半天，「可是享福了。」
服了，這才是費盡心機，不知道怎麼想的，一邊說買地沒進項，一邊還鋪開了朝家裡弄，不可理喻。
「地倒是不大，可把了河口，後面還帶小半個莊子，前後連千十畝都不到。」穎纖細的指頭掐算幾下，「產出有限，就是看上他河口那片淤地了，連小半個河灘呢，都不算在裡面，划算。」
「難過？我看她高興得很呢。」旺財已經領會不該和老四齣現在同一個地方，針鼻瓷笨點，今天難逃魔爪。「二女明天給家裡狗都拴上，要不就等了吃狗肉。」
「怎麼不行？你看我寫的東西沒有？」老四詫異地看看我，抓了塊豆沙糕咬了口，「有不對的地方拿了修改，一口就不行太武斷。」
「一早過來你是看我過得安穩，專門找點刺|激？」不能再講理了，已經沒理了。捋了捋袖子，營造下氣氛，「農學還一屁股屎擦不幹凈，跑什麼洛陽？你清閑，自己跑去。」大老遠還得過黃河，就不知道叫人鬆快幾天。
「呵呵……」穎捂個嘴，笑得花枝亂顫，「她早就要賣，沒人敢要，咱還不趁機收了。」
「嗯，這個我找了門路，有個江南大客商願意提供他的關係，這邊賒他兩批花露水和素蛋。他在江南道付錢，正好https://www.hetubook.com.com免了我們把錢財朝過押送。」老四指指計劃書，「上面寫得清楚，您看看。」
「別收咱家，雖說是謠言，可你突然跳出來買地可夠顯眼的。」我無奈地搖搖頭，習慣了，沒救了。
「明年我帶你去洛陽，絕對去。」明年就算再忙都抽倆月時間陪蘭陵出去走走，忙是為啥，還不是為了身邊的人能過好日子，沒理由顧此失彼，盡量一碗水端平。
「風險不是也小了？」我笑了笑，小姑娘大把銀錢摟習慣了，這其實是個意識上的錯覺，不存在利潤上多寡的問題。「江南上幾個客商每年給咱家帶來多少利潤，你計算過沒有？」
「頭一次，才學。」蘭陵輕笑著把頭埋我身上，羞澀道：「一把年齡了，學不來人家小姑娘的那個勁頭，讓郎君見笑了。」
「那是別人，少找我。我沒去過的地方還真不多，要不要我把姓盧的那個大佛帶下來你看？就幾千尺那個，一個耳朵比我都大，炒一盤下酒夠幾百人吃幾天了。」身上也沒相冊，盧啥啥那佛光相片照了幾十張，都擱家裡沒帶來。
「不可能，人家江南那邊給咱提供幫助的客商不是瓜子。能拉這條線給你就是想從你身上得到更大的利潤，你一旦把內府拉進來，先不說咱們南邊那麼些客戶是個什麼態度，到時候咱就完全成了內府的依附，連國內的生意都沒辦法把持。能不讓內府插手國內的代理最好，對咱和內府都好。」我一直對蘭陵的生意有戒心，和她本人無關，純屬生意上那種提防。雖然我相信和她在感情上能長久，可商業合作上，蘭陵還是很樂意把王家蠶食掉。「若要合作，你就不能吝嗇利潤，作坊讓人家建立，牌子用咱家的，但產業是合作模式，就和王、陳兩家一樣，每月按量提供配製好的原料過去。只要把配方捏了手裡，至於商業運作和經營渠道都交給人家做。」
「出去！」不看不行，我萬一赤條條鑽出來正碰個人進來就糗大了。「沒點下數，小心姐又拾掇你。」
蘭陵又氣又笑，撲上來亂打幾下，「從小沒出過京，你就發懶，也不說給我帶出去看看，一個勁借口沒完沒了！」
「姐夫聽懂不？」老四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覺得有沒有道理？」
「哦。」老四點點頭，這丫頭在經商上很用心，不帶平時的頑固脾氣heｔuｂook.ｃｏｍ.com，有錯就改，的確難得。尋思半晌，「內府呢？拉扯內府進來，分利潤給他們。」
二女搖頭。
「監察啥？少假公濟私，還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再說了，那邊什麼好看的，去幾百回都煩了。」河南地界，少林寺、大佛什麼的，那邊鄭州鐵道局裡出差出成了神經病，最慘的就是一年跑八次，暈頭轉向。「你就不會找個我沒去過的地界？拉絲啥夾死之類的也說得過去。」
「說得可憐的，等忙完了去不行？」棉花作坊那邊還沒竣工，農學上才勉強上了正軌，好些個事情根本就離不了人，我一走萬一有什麼耽擱就得不償失，大半年努力就全白費了。「別急，時間多的是，等今年忙過了，抽半年時間好好陪你走走。你不是想看沙漠嗎？咱專門去趟隴右，那氣勢，站了一望無際的沙坡上人就想哭。」
「開個分鋪子不錯，依照吐蕃那邊，如今沒了禁酒令，連酒作坊帶花露水作坊起上一套。」老四掏出了個計劃書遞我臉跟前，「沒有內府的關係，也沒長安你王家照應，門路上投資稍微大些，不過還是有賺頭。」
「剛趕了摘棉花時候就能趕回來，又不耽誤你事情。又沒說農學怎麼樣，去洛陽看看，那邊也是產糧區，比關中產量還大，不得監察監察？」蘭陵挑了挑眉毛，學我樣子捋了捋袖子朝我晃晃胳膊。
「精明就是裝糊塗，不矛盾。這樣開分號給別人個錯覺，彷彿南邊這個花露水作坊和陳家無關，往後就逐漸淡化咱家獨家生意的名聲，其實錢還比以前多賺了。窮的時候張揚，現在有點錢了，咱就逐漸把風頭埋下去，不聲不響地撈好處比大張旗鼓保險得多。」抄了茶壺漱了漱嘴裏的酸澀，「我就說個大概，怎麼個辦法還得你和二女商量，按自己想法來，不用老和我和招呼，也不要這麼早跑來打攪人睡覺。」
「沒點意思。」穎把瓜瓤挖大瓷碗里亂搗，「河東口上有一片地要賣呢，聽說劉家這些年買了不少地，最近京里謠言有點過火，坐不住了，心惶惶。」
「您怎麼知道？」穎捂個嘴偷笑。
「你感覺呢？」蘭陵貼我靠住，身子轉向一側，悄聲道：「我故意的，想鬧你一次，不想讓你過安穩。反正知道你不會答應，我才耍刁的。」
「沒說走。」穎摸摸二女腦袋安撫下，叫下人重新殺了個西瓜端來，「才ｈｔtｐs://ｗｗw.ｈetｕbｏok.cｏｍ•com推了婚事，姑娘家，心裏難過幾一在，就讓住下算了。」
「老四咋還沒回去？」就喝了一盅，沒了，老四包了，喝完拽了吱里哇啦的針鼻消失，二女一臉凄苦。
「你打算說什麼？」老四一早就跑來給我宏觀、微觀經濟，一通長篇大論，雖然概念上還有待商契，但也符合這個年代的世界觀。理論上我比她能強那麼一點點，她說的我也聽得懂，但不在作坊好好地榨取工匠的剩餘勞動價值，跑來給我灌輸馬列主義就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端平，灑這麼多出來。不讓你端了，鬧的，可惜死了。」下午開了個西瓜，半生的，扔了又可惜，讓丫鬟拿大勺子搗了一小罐西瓜汁，加了幾勺蜜進去放井裡鎮著等晚上夏涼喝。夏天，涼罐子一拉出來就起水珠，穎逞能，滑手，灑了不少。
「說出來就沒意思了。」輕輕攬住，「你耍刁和別人不同，一看就是個生手，以前沒練過？」
老四是個好幫手，聰明，一點就通，不用多費口舌。這點蘭陵就不如老四，常常和人胡攪蠻纏，彎彎道道比我多，再加上人家公主本身就見多識廣，咱不管是口舌上還是道理上，從來就沒佔過上風。對這點我一直沒順過氣，作為一個新時代的有為青年被一個封建婦女摧殘得體無完膚，失敗，後悔沒把XX辯論會多看幾遍。
「二女，明把你蛐蛐給老四。」
二女點頭。
「咱這個生意本身就有缺陷。又不是小生意，從頭到腳都落到你陳家頭上，長安有王家回護，你數過江南道有幾家獨門生意？就不怕是非惹下來沒辦法收場？咱再有權勢也把手伸不了那麼遠。」計劃書可以說非常全面，挑不了幾個毛病，關鍵不在這，全國拉這麼大獨門的就陳家一個，素蛋，花露水，如今都是暴利產業，需要有人護駕才能安穩。
「道理？我沒聽，你什麼意思？這還沒到吃午飯時間，好不容易請假在家歇息兩天，你一早跑來打攪我睡覺還灌輸莫名其妙的言論給我，很費解啊。」天熱，睡覺不太穿衣服，雖說沒了婚約，可也不能徑直就跑到卧房面對一個睡眼惺忪的半裸男子開始授課吧？
「姐夫這話說的是。」老四恍然大悟，看著我怪怪地笑起來，「我從來沒想過這些事情。光是覺得生意上越精明越好，還是姐夫看得長遠。」
「當我忙得看不見你小動作？」上次下班和*圖*書轉官道過來碰見穎的馬車從劉家的小莊子正上路，明顯早有動作了。「你不說給人家安心，這時候趁火打劫，就不怕事後落人家埋怨。」
「不行。」洗了臉收拾乾淨，院子里深呼吸幾下，缺氧的大腦清醒起來，重回談判桌的我恢復了幾分自信。
「不錯，可觀。你再算算我們把經營權放出去，只分利潤，和現在比起來哪個多？」順手挑了個李子咬了口，哎呀！酸得五官錯位。「產量一上去，不存在長途運輸上的成本問題。南邊航道多，販運起來更加方便，經營模式也更靈活，產量、銷量肯定不止翻一番。」
「不錯，不錯咋？」捂得熱，想把腳伸出來透透。一直做思想鬥爭，就沒理老四說什麼。
「別，我現在不打算穿。」一直捂在薄單子里沒敢出來，我現在還不具備當小姨子面穿衣服的勇氣和臉皮。拉不下臉發火，可語氣里透著不快，「你話說完就可以走了，我不打算在這方面下功夫搞理念。」
「然後你就說：不信你就賣，你敢賣，我就敢買。是這話不？」鄙視穎一眼，這哪是去寬心，分明就是唯恐天下不亂。「嗯，你就是個妖精。」
「沒？」這就不清楚了，光讓得導遊介紹是唐朝修的，年代忘記了，估計這會沒造。「沒就更不用去了，好好個山鑿得窟窿眼睛沒啥看頭，你又不信佛，老給人家和老天爺拉扯一起，丟人的，要不咱重去個地方，近點，比方說曲江？」
「你少來，前頭還嚇得沒點主意，才知道是謠言沒幾天，又開始故態萌發，早知道不給你說。」估計是吐蕃造謠，朝廷也沒辦法出面澄清，這風越刮越猛，弄得現在連賣地的都有了。
「有。」老四從帶來的袋子里找小本本，翻開大約算了算，給我報了個數字。
「那邊招呼公主，知道最近累了，沒叫醒你。」老四見我一臉為難，轉過身騎了椅子，「又不看，我這著急等你答覆呢，客商還等咱回話。」
「不行！」老四決絕否定。「利潤上少了太多。」
「嘆什麼氣？不叫你可憐。」蘭陵爬在我胸口上輕聲道：「我現在舒坦得很呢，這些天都是。一月前你還一直拿我當公主看，現在好了，倆人都安心，別再出什麼岔子，就讓我這樣把一輩子過完。」
「江南道上有生意往來，幾年裡來往也摸清了情況，依照剛剛我說的那些觀點，那邊……」老四頓了頓，「那邊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