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喜訊

不過老將軍晚節不保,被對方生擒這事會變成軍事生涯的一大污點,弄不好會因此事連累,退出軍界。有點遺憾,就自己心裏想想,也沒敢說出來。畢竟後世比較喜歡標榜些寧死不屈的人,什麼殺身成仁啊,同歸於盡啊,臨終前大繳黨費之類,從小接受這些觀念太多,隱約覺得像高侃這種四星級上將一旦被擒就顏面無光了。
「怕是已經過了武威。」程老爺子掐著時段來估計秦鈺的行程,程秦兩家聯姻關係讓老頭不得不時時關注秦鈺的動向,「鄭弘那小子該預備好了。軍報上看,遼東那邊已經在金薇布防就位,這可是史無前例的大口袋。」說罷怪笑一聲,「薛仁貴這廝撤回松漠的兩千精騎有些託大了。」
這就是秦鈺一副韜光養晦模樣的原因,其實心裏早已部下重局。從當年義無反顧地去隴右前線就能看出決心,世襲的國公里能像秦鈺這麼坦然面對真刀真槍的不多,和志大才疏的程初不同,秦鈺看得要長遠得多。
「吭聲!」老頭見我裝啞巴,很不友好地踹了一腳,「問你話呢!」
看看周圍這些軍界幹部個個喜笑顏開,連隨後進來的幾位老帥都毫不遮掩內心的喜悅,連謝天謝地這種話都了眾人面說出來,從他們身上絲毫感受不出我內心那種不人道想法,倒像一群西方人。
「高老將軍好樣的!」忽然有人冒出這麼一句,瞬間滿堂附和,人人均為高侃生還喜不自勝。
「程爺爺,俺是文官……」
有點好奇,岳飛他娘刺個精忠報國,所以岳飛絕對不會在最後一刻給自己留活路,高侃他娘估計沒給孩子刺這幾個字,所以高侃被俘了?
現在不少人將蘇定芳視為救火隊員,認為若沒有蘇定芳東線給百濟、倭國施加壓力的話,經營北線的薛仁貴說不定撐不到現在。苦於薛仁貴沒有犯錯,大夥找不到換帥的借口,而這次薛仁貴下轄的遼東屯兵配合鄭弘清理草原的行動被眾人視為試金石。全面衡量薛仁貴是不是稱職的好機會,滿朝文武目光都聚焦於此。
「不去!」老四矢口否決,「忙呢,眼看就過年,誰有心思和個老不死磨牙。」
對鄭弘,秦鈺始終樂觀,決不是盲目的那種。私下裡和我討論過這敏感話題,認為鄭弘是聰明人,即便是存了想法也決不會在此刻冒險。鄭弘不會放過統一和*圖*書突厥人觀點的機會,哪怕打濫打殘都不心疼,只要在突厥族內確立他的威信,往後整合發展幾十年就能成為一方勢力,到時候再和朝廷掰腕子不遲。
「幹嘛不去?」老四懷裡摸了一項清單遞給我,大義凜然道:「說是由內府主持,其實朝廷也非常重視。借了這機會把王家的產業朝域外擴擴,最起碼把名聲傳出去也是好的。不求一、兩年有變化,可保不住一、二十年上就成了進項。」見我不反駁,朝我跟前擠了擠,小聲道,「咱家比不得內府,如今域外的事項全由內府上操控,半點也插不進手去。這次是個契機,不能眼巴巴錯過了才是。」
「是迂迴吧?」我順手摘了面旗子插在哥勿州上,「面對黑水那邊也不得不防,再說冬季里騎兵用場有限,撤出來保險些。」
小心問道:「高侃將軍歸國后該怎麼安排?」
滿長安城裡都知道,王家侯爺是好人。莊子上資深屠戶有名言:好人要有好大腿;並一再聲稱王家侯爺全面滿足這個條件。
眼看大勢已去,百濟周留郡將黑齒常之率部歸降,並坦誠交代當年為解國危,率五百親部輕裝奇襲大唐位於新羅境內的後勤重地,不料遇上高侃將軍衛隊,即便是先手伏擊之下也未落得好去,人馬損失殆盡,難以再戰。
「才不會。」老四憨厚傻笑道,「不拖個八年九載才怪,到時候她虧也吃了,該完善的自然就完善了,咱們假裝也儘力了。王家還能落個參与修訂律典的好名聲,名垂青史呢。」
「可不敢胡說,咱死了他都死不了!」伸手給四小姐嘴捂住,「埋怨聖上不要緊,可不敢埋怨老不死!」
當然是好樣的,程老爺子當年分析得正確,果然是親衛對親衛,高老將軍面對自己兩倍有餘的兵力,在敵手先發制人的情況下還能將對方拼殘,戰力令人乍舌。
民族間的盟誓總是這麼脆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人可以分好壞而論,可異族不論好壞隨時可以拿來祭旗,想必鄭弘也明白期中道理。
不是不贊成自由戀愛,可再自由也沒謝寶這麼乾的。謝寶人踏實,又耐得了苦,這是秦鈺器中他的原因,也明白這種性子的人難入朝堂,但擱到地方上的確放心,至少秦鈺很放心。
高侃將軍年高乏力,死戰未脫,被黑齒常之殘部生擒,帶回hetubook.com•com百濟境內。黑齒常之一再表明當時各為其主不得已為之,高侃老將軍雖為戰俘卻待遇頗高,全無半點冒犯,只盼看他保全老將軍的份上能祈求唐軍在百濟境內少些殺戮。
「滾,孬貨!」老頭笑著給小旗朝蘿蔔上一插,懷裡掏了煙袋叭叭地吸溜起來,「回去給你三夫人招呼一聲,年上該給我這老頭子有個孝敬才是,別老跟了後面討賬,討完賬一個月不露面就叫人心寒了。」
我明白秦鈺的想法,也知道秦鈺有變理想為現實的能力,交往頗深的幾個人中,崔彰是經營家族勢力的高手,儘管遊離于朝堂之外,卻有影響朝堂決策的手段。而秦鈺不同,秦家看似一帆風順走到現在,但家主的擔子過早的壓到秦鈺身上,新老交替的過渡階段,一旦拿捏不好就可能導致衰敗。
滿臉風霜才進了軍部轅門就被裡面氣氛弄呆了,這還沒接陣呢怎麼人人一副打了勝仗的感覺?一進門來不等客套就被拉了坐上,手還沒來急拱就聽得消息:高侃老將軍毫髮無損地回來了!
「是嗎?」老四不認同我的審美觀,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自卑道,「總是沒二女得好,姐夫又誆我。」
「好,好!」這才是五好商人的典範。精明長遠的打算再配上這憨厚傻笑,完美極了,「保持這個笑容,以後上了檯面上就這麼和人家笑。」順手拿過個銅鏡對著老四,「看好,把剛剛的表情重複一遍,最喜歡女孩這麼個笑法,讓人胡動心!」
和老頭談啥都成,就是別演練布陣,稍微不隨意就動輒喝罵已至毆打。咱怎麼說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說出去很沒面子。
個頭大,四肢修長有力,並能在合適的場合下充分利用自身資源,比方說莊稼地里,吃苦耐勞上沒得說,這號長工誰家都想雇。依照老四的想法,謝寶要是再吃得少些就完美了,關鍵是吃著王家的飯跑去給雲家幹活有點吃裡爬外的感覺。
「看來你打算在王家莊子上落戶了。」拍拍謝寶的肩膀,笑道,「要不你也幫王家幹些農活?眼看就開春,順便給北邊的灌渠掏一掏,免得春季上鬧旱。」
「沒埋怨。」老四給我手掰開,喊人預備兩匣子煙絲,「姐夫明給捎去,我明還得去公主府上學禮節,三月上公主要主持與幾個番邦通商的事項,垂詢我建議呢和圖書。」
也是……不過也算不上純山地,還是有空擋可以跑馬的……
「人活著就好!」程老爺子見我第一句就是為老戰友慶幸,竟然對我送來的煙絲毫不為意,「這下高侃他娘如意了,今早喜滋滋帶人回鄉,老夫還送別一場。」
「看你這模樣就難當大任,生在福中不知福啊。多少人等這聽這話,你還弔兒郎當地沒個打算。」不滿地彈了彈茶碗,提醒謝寶認真點,訓斥道:「沒威風沒架子那不叫官!要麼讓大夥打心裏敬佩。願意鞍前馬後追隨;要麼讓大夥打心裏害怕,不得不屈服於你。」說著里頓了頓。仔細觀察謝寶表情,「想擔大任就得先學會控制局面,你連個農鄉里的小丫頭都弄不到手,還談什麼外放!」
謝寶還沒進入狀態,漫不經心地點點頭,對自己前途很沒打算的樣子。
而秦鈺的眼光是放在遼東上,認為想要一舉成功就得朝遼東靠攏,這次出塞是積攢資歷的機會,給以後涉足遼東軍務打基礎。薛仁貴,蘇定芳都是重量級人物,秦鈺不足以和這些人相提並論,但眼下朝中不少人對薛仁貴在遼東的進展不滿,長年累月屯兵菁英消耗了大量錢糧,雖初具規模,可遠遠沒有達到全面佔領靺鞨的要求。
就老不死這種嘴臉,放了以前都是抽死了了事。要錢時候賴賬,沒煙時候又惦記,官府又不敢受理這種糾紛,還不敢說,這可是唐帝國的老英雄,英雄一般都這樣,十多年逆來順受早習慣了,悶頭答應。
「然後你就以此來要挾她?答應幫她完善《商律》,王家則在邊貿上分一杯羹?」搓搓手,看似等價交換,其實蘭陵佔了大便宜,老四有點輕率了。
「屁話!」老頭給我插的小旗一把撅了,「就是有你這種長史才有這種愚鈍舉動。先不論黑水敢不敢冒進,你把精騎從平原上撤出放了山地守備就該梟首示眾!」
最早隴右建功得朝廷賞識,到帶軍回京策應廢后與拔除長孫家一系列舉動,如今被委派作為第二梯隊參与討伐東突叛逆的軍事行動,能看出秦鈺已經獲得高層信任,隱隱成為新一代骨幹。
「那您老也沒給啊。」不由替老四報不平。辛苦要了倆月錢,前後搭不少禮品進去,老頭只笑納禮品不結賬款,再說年上追賬有點過分,就暫時給程家撂過去。現在又被老殺才倒打一耙hetubook•com.com,好像占理似的。
蘇定芳在百濟境內的軍事報復行動取得了革命性的進展,連戰連捷下,百濟人終於抵不住壓力徹底崩潰,絕大部分王室成員逃亡倭國,國內人心渙散,厭戰情緒蔓延整個百濟。
「那是二女笑不來這麼高難度,她那個沒技術含量,比你差遠了。」摸摸老四腦袋,用力鼓勵兩句,「咱家有你姐的精打細算,有二女的古怪刁鑽,就缺個憨厚老實人了,你這麼一來,齊活!」
老四聽得喜歡,憨實地笑顏再次綻放,漲紅個臉拉住我手朝她腰上磨蹭幾下,正嘗試從手感進入氣氛的關頭,穎不知從哪冒出來一把給嬌喘的老四推開,「她姐夫,先停手,軍部上傳您呢!」
謝寶高興地點點頭。算了,我現在年紀大了,胳膊腿不靈便,懶得打他。向毛主席保證,謝寶已經不知道自己姓啥為老幾,起初以為幫雲家忙是一種給丫頭獻媚的方式,雖然差強人意,但好歹付諸行動,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樣,這小子很沉迷於田畝之間的農耕之樂,樂此不疲,早已忘記追求雲姑娘的初衷。見我面色不善,謝寶局促地朝後面站站,對我拳腳功夫有所忌憚。
「安排?」程老爺子被我問得一愣,「你打算怎麼給高老頭安排?」
高侃是……我靠,這老頭沒死!
「屁話!」程老爺子這才反應過來,伸手就想抽人的架勢道,「什麼叫官複原職?朝廷什麼時候奪了高家的官職?因為被擒就削爵奪位?只怕昭陵里的太宗都不答應!」
指指暖房的長塌坐下,丫鬟端過茶來放了謝寶手邊,臨走還朝他嫣然一笑。看來謝寶的確有博得姑娘青睞的優勢,至少家裡的使喚丫頭對謝寶的印象不錯,莊子上的姑娘們也喜歡和謝寶搭伴忙個農活,這是好現象。
老四有把握十足地點頭,「說來還是姐夫高瞻遠矚,早早著手應付公主弄的那個《商律》,那日就隨口提了這麼一兩句就被公主抓了話角不停地問呢,我偏偏說了兩句就停了。」
我不想被梟首示眾,於是選擇閉嘴。
問得臉紅,我什麼資格,不敢接老爺子這話,順口道:「得官複原職吧?」
謝寶低頭不吭聲,很沒覺悟的模樣。
懶得和這種白痴費唇舌,嚴肅道:「三月前,給你三月時間把家成了。到時候若還這個樣子,由不得你添亂,我替你過世的父母做主!」和-圖-書說罷拂袖而去。
「不懂事啊!」老頭一臉凄惶,嘴裏還不停亂扔煙圈,「抓了這麼個老骨頭朝死里逼就過了,好歹是老夫撮合你倆一段佳緣,該念個情吧?回去給你三夫人說說,就說老夫不計前嫌,叫她明個過來稍兩車煙絲賠罪,眼看就斷糧了!」
鄭弘的軍事才能被一致認可,有馳騁塞外的能力和經驗,第一梯隊不二人選。就像程老爺子說的,勝負不論,朝廷要的就是讓突厥人平突厥患的效果。不過從這次軍事行動部署看,朝廷更重視以秦鈺為首的第二梯隊,擔負著比第一梯隊更重要的戰略任務。
「極端了。」敲著桌面凝視謝寶,搖頭道,「即便是當長工都極端了,想和百姓打成一片是好事,可不是你這個做法。記得自己身份,吏部親點的候補,一旦出缺就該擔起大任,知道什麼叫大任不?」
老四被穎這麼一吆喝弄得死的表情都出來了,順勢倒了穎懷裡亂撲騰,一時半會兒是活不成了。莫名其妙,才傳過又傳,當個破將軍就這麼些屁事不斷,大冬天一點都不知道體諒人。
「你確定能上得了檯面?」就怕老四給蘭陵耍了,忙裡忙外地不停歇,出謀劃策的,好處全給內府得了,到頭什麼都沒落到。畢竟是內府壟斷時代,知道所謂的外商是什麼嘴臉,來大唐做生意也斷不敢跳過內府直接和王家接觸。
老爺子話說到這忽然轉過神來,不等我回話就問道:「低看老高?你小子找死!」
話是不好聽,可事實擺在面前,所謂的第二梯隊就是為戰後亂局預備的。若鄭弘順利掃蕩草原后攜威生了二心,那第二梯隊的真正作用就發揮出來。攻守自若,無論前方勝負都能以逸待勞的應付亂局。
出發點有別,得出的觀點也不同。屠戶是從職業立場來恭維我,從商業解剖學角度出發,哪怕心肝脾肺腎都壞完了,只要四條腿完好就能賣錢;就這一點上看,謝寶比我值錢些。
「不去!」出力不討好的差事,女孩子家家的處理什麼通商要案,家裡事還一件件沒個頭緒,蘭陵也太會挑時間。
這時候的唐帝國兵力有限,還不具備深入浩瀚草原剿滅東突叛逆的能力,最好的策略便是以夷制夷。突厥人打先鋒再好不過,勝則朝堂聲威大振,負也無傷大雅。不管鄭弘還是叛逆,經過苦戰的突厥人再無力為患,可保邊陲數十年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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