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結婚

「是我要她跟我回去的。」肖依伊為難之際,梁宇琛插話道,「村裡晚上涼,我怕她感冒。」
其實不論是落在紙面上的協議,還是口頭約定,還有許多不是很嚴謹,未明確的地方,但是兩人均選擇性忽略。她覺得這是兩人出於對對方人品的信任,對於即將邁入婚姻的二人來說,多一分信任是好事。
流水席從中午一直吃到深夜,園裡除了還有一桌半的客人依舊在推杯換盞地高談闊論,其他的鄉鄰和親朋要麼酒足飯飽地回了家,要麼三五一群待在哪個房間里打牌或聊天。
她爸的意思說得很明白,閨女將來不會分家產,以後不管誰嫁給梁宇琛,只要生了兒子就行了。
梁宇琛走過來說:「沒什麼,兒女結婚是大事,老人都這樣,好熱鬧,我家不也這樣嗎。」
她爸從來不避諱在她面前表露重男輕女的思想,也正因如此,讓她覺得自己在這個家裡是多餘的,作為一個「可有可無的閨女」,她迫切地想從這個家逃離。
她爸說這些的時候,劉馨也在旁邊,聽完長長地嘆了口氣:「可惜了,本來挺好的事兒……不過啊,來得也是時候,這要是依伊跟他談上了,再跑出一個私生女來,讓人怎麼辦……」
肖國成三兄弟只管攜妻迎客,宴席其他事宜全由晚輩們張羅。肖依伊的堂兄弟姐妹,姐夫嫂子們全都有自己的一攤事兒,招待親朋的,負責鞭炮禮花的,主管酒宴的,協調表演的,還有專門帶著保姆照看自家幼兒和親朋帶來的孩子的。
梁宇琛堅持:「還是小心些,還有十多天就是婚禮了,到時候真病了就不好了。」
「有什麼合適不合適的,不想住就走,你去收拾東西,我在這兒等你。」
以上這些,都是肖依伊聽她爸說的。
肖依伊說:「都這麼晚了,親戚們也都該睡了吧。」
肖依伊問出這話的時候,意識到自己希望梁宇琛不要走,今晚能在這兒住下來。雖然鄉鄰遠親都走了,但是不少近親都住下了,晚上少不得還有什麼活動,她是主家新娘,獨自躲在屋裡不見人也不合適。她不想一個人應酬那些親戚,私心地希望梁宇琛能留下來陪她。
或許是梁宇琛審視的眼神讓她覺得他似能洞察人心,又或者她只是過於急切了。就像她爸和劉馨說的,即便梁宇琛多了一個私生女,但以他和*圖*書的條件,她並不是他唯一的選擇,甚至未必是最好的選擇。
肖依伊和梁宇琛的婚姻肖梁兩家都樂見其成,婚禮極盡鋪張之能事,僅婚宴就辦了五場。除了正式婚宴和前一晚的娘家宴,還有一場比較私密的小範圍宴請,請的都是不方便出席婚宴的政府官員,另外兩場分別是在雙方老家辦的流水席。
三處宅院旁邊又建有一私家花園,與三家相通,園子里有池水、假山、廊亭、花圃和菜園,還有漂亮的鳥雀圈養其中,自然少不了猛犬護院。園子剛蓋好的時候,裏面甚至還養了兩隻孔雀,因不太會侍弄,羽毛稀稀拉拉地不太好看,後來讓人拉走了。
「至於我們的婚姻生活,如果你希望我只是配合你當一對假夫妻,那我們就各住各的,我不會去打擾你的生活,不論你是和欣妍姐在一起,還是和別人談戀愛,我都不會幹涉。但是我可以保證在婚姻存續期間絕對不找別人談戀愛,不會影響你的聲譽,我想你們男的都挺在意這個的吧?這點我完全可以做到!你也不用覺得對我不公平而有負擔,反正即便不和你結婚,我也不打算談戀愛。」
「我的目的特別簡單,我就是想離開家單過。」她對梁宇琛說,「我爸說如果我結婚了,會給我幾處房產做嫁妝,如果結婚對象是你,那肯定給的就會更多一些。我沒有你和欣妍姐那麼優秀,我沒什麼能力,也沒什麼大志向,就想守著點兒房租踏踏實實過我的小日子。」
她覺得她應該再多說些什麼,但又覺得多說多錯。她該怎樣說服他相信自己這麼一個為了從親人身邊逃開,不惜出賣自己婚姻的人會對一個毫無關係的女孩兒付出真情呢。
肖依伊跟著梁宇琛走出自家院門時,撞見了劉馨。
劉馨說:「要說宇琛這條件真的是沒得挑,就是突然來了這麼一個閨女,還這麼年輕,跟他年齡相仿的,門當戶對的女孩兒誰能願意呢……」
情況比較狗血,梁宇琛前女友,也就是左欣妍的弟弟找到梁宇琛,扔給他一個小奶娃,說是他女兒。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認真地觀察著梁宇琛的反應,希望抓住他神情中的任何一點變化,可梁宇琛從始至終面色無波,只是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我有一個女兒。」
肖依伊和梁宇琛和*圖*書婚宴的流水席就擺在這園子里。
劉馨笑說:「不至於的,這還沒入秋呢,哪兒能涼著了。」
她爸說:「咳,也不好說,這不就是個閨女嗎,總比是兒子強。」
她說:「我相信你不會,你是好人。」
「哦,那路上小心些。」
她爸應該也是這種心理,因為他並沒有給什麼肯定的回答,諸如「得虧還沒談上」,只是嘆了口氣。即便梁宇琛突然多了一個私生女,她爸和劉馨還是希望能促成這樁婚事,只不過不能說得太明顯,顯得自己不疼閨女,推她去做后媽似的。
「你要是不想住,可以跟我一起走,我先送你回家。」梁宇琛再一次洞察到了她的心思。
肖國則成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世代貧農。肖國成有一兄一弟,還有兩個早早嫁人的妹妹,他和哥哥念書不多,自己當過兩年兵,後來靠放貸搞建築發了家,弟弟是他們那輩唯一一個大專生,走了仕途。兄弟三個發跡后買了周邊幾家的宅基地,蓋了三處三進四合院,兄弟三家各自一處。
他幫過她太多次,她卻從沒為他做過什麼,她唯一能做的應該就是在他們這場協議婚姻里,做一個合格的合伙人,扮演好妻子的角色。
梁宇琛的話給了肖依伊底氣,應了一聲:「那你等我兩分鐘,馬上。」轉身回屋收拾東西。
「回去了?」劉馨迎上來問梁宇琛,「這麼晚了,住下吧。」
劉馨攔說:「你就別走了,親戚都在呢,新娘新郎都走了不合適。」
梁宇琛答說:「不了,司機已經在外面等了。」
但他卻是她現在唯一,也是最好的選擇。
「我沒有野心,我不會去算計你的東西,如果結婚的話,我們可以提前去做公證。婚前財產和婚後收入都歸各自支配,除了我嫁妝那些房產得來的租金,我不要你一分錢。今後離婚,我也只拿走我自己原有的,不管是簽合同還是走公證都可以。」
那天梁宇琛沒給她一個肯定的答覆,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她覺得這是一個好兆頭,說明他已經開始考慮她的提議了,肯定是她的建議中有打動他的地方。
劉馨又轉望向拿著包的肖依伊:「你也回去嗎?」
園子正中的池塘邊臨時搭建了一個舞台,請了一個小劇團在宴席上表演助興,還有三四線小明星走穴獻唱。正式的宴席雖然中午才https://www.hetubook.com.com開,但從清晨開始便有各方的親鄰陸續來賀,三處三進的四合院,幾十間屋子,有的是地方待客。
肖依伊和梁宇琛被長輩們帶著,一整天都穿梭在花園和各個房間,被引薦給所有來參加婚宴鄉鄰和各種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肖依伊很想跟梁宇琛說一句不好意思,但周圍全是人,根本容不得兩人私下說話。
肖依伊向梁宇琛的第二次求婚在兩個多月以後,之所以碰壁后還會去爭取第二次,是因為梁宇琛那邊出了些情況。
梁宇琛幾天後打電話約她出來,對她說同意她的提議,但是細節上有許多需要雙方提前溝通明確的。她當時心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不住地點頭說:「沒問題,我都可以。」
他需要她時,義不容辭地站在他身邊;他不需要她時,安分守己地不給他添麻煩;如果哪天他需要她離開,第一時間收拾行李,還他自由。
肖依伊有些踟躕:「我是不太想住,但是這麼走了不知道合適不合適……」
對於如何說服梁宇琛,肖依伊之前已經打好了腹稿,甚至想好怎麼把這個婚姻當做一次互惠互利的交易,如何層層遞進地談條件。但真的面對著梁宇琛時,她卻自亂陣腳,不單話說得有些慌亂,還一下子奉上自己的底牌,沒給自己留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她和梁宇琛簽了一份婚前協議,全部是雙方財產相關。另外還有一個口頭協議,內容就比較隱私了,涉及兩人婚後夫妻生活。梁宇琛的意見,兩人既然沒有感情基礎,他就不會對她提出夫妻生活的要求,但是既然是準備走法律程序的正式婚姻,並且希望騙過雙方父母,那也不可能完全各過各的,兩人還是一起生活,在一些必要的事情上,需要對方以配偶身份出席或提供配合、幫助的,雙方都要儘力。婚姻五年為限,五年內雙方都不得提出離婚,如果五年後任何一方覺得婚姻有繼續的必要,可協商延續。
兩個人的婚姻還沒正式開始,她已經開始不自覺地依賴他了。
梁宇琛答說:「這兒離廠子近,我剛給廠里打了個電話,讓廠里派個人過來幫我開車,剛給我打電話已經快到了。」
「如果你怕我賴上你,該離婚的時候不離,我們可以簽一個有年限的合同,三年或者五年,到了年限是想繼續還是離婚都由你hetubook•com•com定。我可以用財產來作抵押,如果我違反了合同上的任何一條,你可以要求我在財產上進行賠償,這樣你就不用擔心我會違約了。」
梁宇琛說:「你不怕我坑你嗎?」
「如果你想做真夫妻我也可以,希望有正常的夫妻生活什麼的都沒問題。我也不會以此來妄想拴住你,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喜歡的人,我可以馬上離婚,絕不拖泥帶水給你找麻煩。說簡單些,就是這段婚姻中你完全是自由的,不用有金錢上的付出,不受任何情感和道德的約束,但是我還是會做好妻子的角色,絕不會紅杏出牆,口說無憑,我們都可以簽合同。」
「嗯。」肖依伊答說,「想跟我爸說一聲的,不過他睡了,等他醒了您跟他說一聲吧,我坐宇琛的車回家了。」
肖國成的大哥肖國棟平時都和家人住在自己的那處四合院。肖國成因兒子在市區念高中,不方便住市郊,想著等兒子上了大學再搬回來住。老三肖國民因是公務員,不方便太張揚,對外宣稱老家的宅子全是兩個哥哥的房子,和自己沒關係,平日里也不在這兒住,只周末或假期偶爾過來住個兩三日。
劉馨笑了笑,轉向對肖依伊:「行吧行吧,你這如今是有老公惦記心疼的人了,回去吧,到家給我發個信息。」
她這話以疑問的語氣收尾,卻不是問她爸或是問她,好像她只是站在一個「母親」的角度覺得「女兒」條件也不差,不應該二十齣頭就去給人家當后媽,但實際上又覺得機會難得,過了這村兒就沒這店兒了。
鞭炮禮花、杯碟相撞,醉酒笑鬧,加上舞台上的劣質的音響和麥克風,所有的聲音像被粗暴地撕碎后揉成一團,把霍亮寬敞的庭院填得擁擠不堪。
她第二次約梁宇琛出來,沒有拐彎抹角地暗示,而是直截了當地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她說服不了任何人,她甚至說服不了自己。儘管她說的是真心話,但她其實並沒有把握自己能做好,她不太會處理親密關係,她覺得別人不愛她,她也不太會愛別人。
從肖家院門到能停車的村子主幹道,有百十米的距離。肖依伊和梁宇琛一起往外走的時候很想感謝一下他剛剛的解圍,卻又羞於出口,僅僅是回家這種小事,還要梁宇琛幫她說話解決,她懦弱得有些可笑。
梁宇琛這次回國是因為父親生病,回來接手家裡m.hetubook.com.com的生意,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和女朋友鬧掰了,分的手。梁父希望梁宇琛趕緊結婚穩定下來,最好早點兒要孩子,他還能看看隔輩人,所以和她爸一拍即合下給兩人安排了相親,沒想到梁宇琛突然冒出來一個私生女。梁父初時覺得兒子是被人騙了,還特意去做了 DNA 鑒定,結果證實梁宇琛就是小女娃的親爹,梁父被氣得病情加重,入了院。禍不單行,梁家生意上好像也遇到了些麻煩。
她最終還是沒能說一句謝謝,其實她也不僅欠他這一個謝謝,似乎從他二人相識開始,他就一直是拯救者的角色,把她從各種麻煩里解救出來。他為她解決在異國他鄉遇到的各種問題;把她從細雨的大街上撿了回家;給了她一場可以逃避現實的協議婚姻。
敬了一天酒的肖依伊終於閑了下來,一個人坐在自家無人的後院迴廊里靠著廊柱發獃,出神之際,有腳步聲從耳房的廊子走進來,她想要轉身進屋已經來不及了,便忙擺出迎客的笑臉。
換做三十多歲的肖依伊,肯定不會在人家煩事纏身,焦頭爛額的時候去打擾,但那時候的肖依伊心裏只有自己,急切地想抓住這個機會。
「沒什麼事兒,送幾個朋友。」梁宇琛說,「我剛在大爺那院坐了會兒,陪你爸和大爺、三叔他們聊了會兒,你爸喝得有點兒多,直接在大爺那院睡了。」
「我哥叫你有事兒嗎?」
「那你也別走了,都是為了你的事兒來的,你要走了你爸醒了該不高興了。」
肖國成和梁建業都是白手起家的富一代。梁建業夫婦是外地小縣城裡走出來的,在梁宇琛兩三歲的時候才在本地落的腳。梁建業當年在本市開餐館,很多員工都是從老家帶出來的自己人,後來事業有成,算是以一己之力帶富了不少鄉親父老,是以在當地頗有些威望,此次回去給兒子辦婚宴,其實有些衣錦還鄉的意思。
「哦……你要回去了嗎?怎麼回去啊?你也喝了不少吧?」
見來人是一個多小時前被她堂哥叫走的梁宇琛,肖依伊才卸了臉上的偽裝,站起來向他露了個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這一天辛苦你了,沒想到我爸他們會弄這麼大。」
「我知道。」肖依伊真誠地說,「如果我們結婚,不論以哪種形式,我都會對盡我所能對她好,不以當她媽媽為目的,也不勉強她把我當成她媽媽……」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