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湖光兩不分

明月原本明朗的眸子,忽然一暗,有些挫敗感道:「謝謝。」舉步繼續走,心中頓時悵然,要是她真的成功了,他是喜還是憂?
明月一怔。此詞里把蘭花的粉妝修飾得讓人心力憔悴,憐惜不已。此詞若是借物喻人,而比喻的也該是談吐蘭質,著白衣,恍若人間仙子,在容若心中留有美好的——女子?明月愣了。這群人獨獨只有她一女子,此時的自己亦是著一身白,繡得偏巧正是蘭花。想起方才容若看她的欲說還休,臉不禁燒紅起來。
明月委實是嚇住了,眨巴眼,容若竟害羞成這樣啊。忍著笑意,任由他拉著去了。身後一群文人聒噪又是一陣議論,有些還未從剛才的「私奔」中回魂呢。
明月一怔。
明月略有清醒,「何為秋水軒?」
「那公子的呢?」有幾人有些迫不及待的樣子。
容若,你可知,夢想著有一天,你會堅定地拉住我的手,不要放開,道一聲:偏是玉人憐雪藕,為他心裏一絲絲。
他道:「疏影臨書卷。帶霜華,高高下下,粉脂都遣。別是幽情嫌嫵媚,紅燭啼痕都泫。趁皓月、光浮冰繭。恰與花神共寫照,任潑來、淡墨無深淺。持素障,夜中展。 殘鎠掩過看愈顯。相對處,芙蓉玉綻。但得白衣時慰籍,一任浮雲蒼犬。塵土隔、軟紅偷免。簾幕西風人不寐,憑清光、肯惜鸘裘典。休便把,落英剪。」
「明月姑娘。」容若連忙叫喚住她。明月頓了一下,如她所料的笑了。
閻府門開了,閻羅與盧青田姍姍走來。盧青田見到盧明月,僅僅只是微笑,而後轉身朝著閻羅欠身,「多謝閻公子款待。」
另一個跟著念道:「所謂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深幾許?」
明月忍不住去望向花庭周圍,終於當她看見詞中所提到的蘭花。只是……那簇株蘭花別說是有花,m.hetubook.com.com就連骨朵亦無,單單一看,如叢林中的小草相似,更別說是別是幽情嫌嫵媚,紅燭啼痕都泫。趁皓月、光浮冰繭。恰與花神共寫照,任潑來、淡墨無深淺。明月不得其解,為何容若在百花盛放的花庭中,單單偏愛去寫還未盛開的蘭花?
明兒是個好天氣呢。淡淡一笑,轉身回閻府。
方才那位面如冠玉的公子調笑對容若道:「我說納蘭怎麼還沒來,原來是佳人有約啊。」他一副曖昧的表情,看著容若又看看明月。明月但笑不語。只是容若隨即臉紅,「只是偶爾碰面而已。」
下人乾癟下嘴,一時答不上來。一旁的下人擺擺手,「哎呀,不用那麼麻煩了,姑娘你去吧,我們太忙了。」
明月抿嘴而笑,望后瞄了一眼發愣的前雨,示意她跟上。前雨愣怔好一會兒才跟上,「小姐,要是他們去稟報的話,那不完了?」
其他名流亦琢磨出此詞的含義,眾人哈哈大笑,對明月道:「姑娘看起來就是蘭質蕙心。」明月見這群風流的文人都在促狹她,第一次明白「害羞」的滋味。她睹了一眼容若,他亦滿面紅光,像被揭穿秘密的孩子一樣無措。明月見他這般「驚慌失措」,忍俊不禁。
容若捂嘴一笑,「我就知道你會來。」
盧青田點頭,再對閻羅欠身便與明月一起上了馬車。馬車策起,噠噠地離開閻府門口。閻羅目不轉睛一直目送著他們離去,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微笑。
「擅長填詞的周在浚來京城做客,暫居世交孫承澤秋水軒啊。明天許多名流準備去拜訪,去填詞玩。」
文人墨客紛紛咬文嚼字,有人也提出了明月心中的疑問。為何群芳中,獨獨去選還未開放,還無花期的蘭花?而且還如此融入詩意,百般雕琢?
容若笑得歡,許是驚動了m•hetubook.com.com前方的那群頌詞的人,其中一人驚奇朝他們這邊看來,一陣歡喜,「呀,納蘭公子來了。」
她當然回去,沒有理由不去。有他在,她便會去追隨而去,沒有其他理由,僅僅只是想見到他而已。第二日一早,她著奶白綉白蘭花的束腰長裙,外披著白狐大氅,頭松垮垮束起,斜插一隻白玉簪子,看起來素凈卻大方。前雨倒喜歡那火狐狸大氅,可惜明月覺得太艷,要去的場所不適合。
在馬車之內。
「選秀……祝你選秀成功。」容若在背後帶著祝福的語氣道,然語氣越來越弱,最後甚至聽不到那成功二字。
其餘的文人墨客也紛紛應承,於是他們便開始蜂擁而至,興緻勃勃唱和,每處韻腳的用字與第一人的一樣,這個叫「步韻」。它的難度與和詩一樣極其有難度。但此次前來的都是高手,都是充滿了激|情。明月意興闌珊,她對填詞興趣不大,觀摩那群人中沒有自己想找的人。
明月睏乏不已,有些撐不住地打個盹。盧青田無神撩起窗帘獃獃望著入夜的景緻。前雨見二小姐悵然模樣,心裏嘀咕,可不是在閻府發生了什麼?二小姐與以前截然不同了。
容若右手手持摺扇,放在手上拍了幾下,眼神不經意朝明月身上探去。明月一怔,朝容若一笑。容若獃獃凝望明月,似欲說還休,最終只是給明月一個暖暖的笑意。
「那我呢?」盧青田放下窗帘,一臉深意注視前雨,看似認真無比。
忽然一人念道:「這首詞中字裡行間,雖表面上是在詠物,但老身看來是在詠人吧。」那人捋著鬍鬚,一副笑臉盈盈,有些揶揄道。他的目光半分未離開明月,眼中有說不盡的曖昧。
其中一人緊接著念起一首詩來。容若一聽,露出欣喜地笑,「好詞。」
「公子就是公子,即使『情www.hetubook.com.com動』亦是這般詩意。」一人上前拱手,笑意盈盈。
這麼說來,明天容若定是要去了?明月想著,便笑著對盧青田道:「謝謝妹妹告知。」莞爾一笑,便轉身離去。看著明月淡定的背影,心裏一緊,明日她會去嗎?
想了想,心中一下子清亮了許多。沒有什麼事能難倒她。她大大方方走了過去,當下人攔住她欲要青箋之時,明月甚是得體從衣袖中掏了一掏,咬了咬唇,「這可怎是好?青箋不見了。」
前雨一怔,不想二小姐倏地問起這個。前雨點頭,「小姐姿色上乘。」
「哦?是嗎?」面如冠玉的公子依舊壞壞地笑。
兩人便出了門,乘著馬車朝秋水軒前去。盧青田在閨房靜靜眺望著他們,嘴角帶著一股笑意。她果然是沒猜錯,只是猜對了又如何?從始至終,她不過只是個旁觀者。她悵然若失地眺望天際,今兒又是個末冬里的好天氣啊。
「哦?上面的詩是什麼?」
明月輕輕一笑,「納蘭公子放心,明月是快要選秀之人,不敢多想。」輕輕一欠身,欲轉身離開。
「明月姑娘,方才……方才別介意。」容若低著頭,有些緊張。
「他們不會的。」明月帶笑。
明月調笑,「公子拉我到這麼僻靜的地方,只是告訴我這些?」
他們來到秋水軒時,一些文人墨客正在各持酒杯,在秋水軒花庭暢飲頌詞。明月見萬物勃發的花庭一時愣住。主要是如今雖是末冬,卻還是有股寒意。而此花庭已是草長鶯飛,生機盎然。
明月朝他點頭,跟著容若向他們前去。
容若向那邊望去,對明月笑笑:「過去看看?」
明月聽一人笑道:「不如我們以《賀新涼》為詞牌來填詞?」
前雨眨巴一下眼,也不知這二小姐是怎麼了,略有遲疑道:「亦是上乘。」盧青田聽后,撇了下嘴,看似甚是www.hetubook.com.com無奈之意。盧青田復而撩簾淡漠望向車外,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對前雨道:「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他眼裡的傾城色,應是絕世而獨立。」
「凡是有文學方面的活動,總是能見到你。」
明月慢條斯理揉了揉太陽穴,清醒一下自己,道:「她的事,我們不用管。」反正無關她的,一概無關緊要。
明月回一個微笑,走至他們面前,對盧青田道:「時辰不早了,我們走吧。」
閻羅笑道:「應該的。」他望了眼明月,禮貌笑了一笑。
一位衣冠楚楚,面如冠玉的公子笑,「好啊,適溫的花庭內,以《賀新涼》為詞牌再好不過了。」
明月輕微一笑,朝了秋水軒別墅走去。做什麼事,要是不懂得知進知退,必當吃大虧。可是聰明如她,當遇到感情之事,卻成了十足的傻瓜,那般執著不知進,亦不知退,只想一直執著下去。
青箋,明月是知道的。它是主人下的請帖,在文人之間常用七色箋來要求文人墨客。不過……明月此次前來可是兩袖空空,哪來的青箋?
容若眨了眨眼,輕輕點頭,臉上依舊帶著少年青澀的羞赧。
下人愣了一愣,還未待他說些什麼,明月連忙接道:「還請你去稟報一下你們家主人,說兩廣總督之女求見。」
明月站閻府等盧青田。她輕微打了個哈欠,方才在酒樓與他們喝了幾杯,現在稍有些微醺,酒勁一上來,甚是想睡覺。站在一旁的前雨嘀咕,「二小姐可真是的,這麼明目張胆,也不怕別人說閑話。」
當事二人,在這嘈雜的一群文人中,顯得格格不入了。容若對明月苦笑,明月也只能賠笑。
「為什麼?」前雨煞是奇怪。只見明月狡黠的眼珠一溜,「得注意天時地利人和。此時人山人海,他們顧及不暇,也就僅僅只有兩人管制者。m.hetubook.com.com再者我一女兒身,他們並無多大顧慮。其次,我這一身打扮,不像污流之輩。我亦自曝家門,料也不會出什麼事,要是斷然拒絕的話,下人們能擔當得起嗎?」
前雨一臉敬佩注視著明月,「小姐想得好周全,真能利用天時地利人和。」
馬車行至都督府,前雨叫醒了明月。明月微微睜開眼,還有些迷糊。明月與盧青田準備分道揚鑣之時,盧青田叫住正欲回去的明月。
接著其他文人皆開始調侃起來。見情勢,容若扶額,一把抓著明月的手,朝外走。
明月苦笑連連,她來這,是為了什麼啊。還不是為了這個正在挖苦她的公子?明月尷尬一笑,「瞧公子說得。」
前雨聽不懂,只是條件反射望向明月身上瞄了一眼。她微紅的臉蛋,顯得嬌嫩欲滴,靜若處|子般美好安逸地睡著。她這個小姐,一心念著的,也就那美好又傾城的公子而已。
盧青田忽然道:「前雨,你說,我姐姐美嗎?」
一出秋水軒,容若依舊拉著明月的手,帶她來到隱蔽的衚衕中。終於在方圓視線里,只有單獨他兩人之時,容若才放開她的手。明月望著落空的手,甚是惋惜啊。
然,容若只是笑,笑得更是神秘。
明月行至之時,秋水軒大門擠著一群人,他們看似都甚是熱切想進去。可惜,貌似被下人們擋住了。不過卻不是一概不讓進,偶爾有些人手持青箋方可入內。
他一旁的留有花白鬍子的花甲老人打圓場,「納蘭公子,就等你了,來來,我們在用《賀新涼》步韻填詞呢?你也來填一首?」
「姐姐,明兒是秋水軒開放,不知姐姐可有興趣去?」
「明月姑娘。」這時,身後響起容若的聲音。明月一陣歡喜,轉身見到容若清亮的眼眸,「納蘭公子。」
他方一念完,周圍一片安靜。有些甚至用古怪的目光注視著容若。容若一紅臉,「我詠的是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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