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天若有情故

他們去縣衙找陳維崧之時,明月換了男裝,婦道人家去官府,容若覺得不大妥當,明月也便換了男裝。她著好行裝出來,容若眼神極其閃爍,最終忍不住撲哧起來。明月問他何故?容若只是淺笑,「式微兄,倜儻依舊。」明月大窘,低眉。想起那次的女扮男裝,還真是感慨萬千。
陳維崧齜著嘴,「帶你去見見天上人間,可是蘇州的好地方。」他目光極其深邃,好似神秘似的。可惜,這天上人間,他們已去過,並不任何好奇之心了。
從她身後突然竄出一名女子,道:「你怎跟個兔子似的,一溜煙便不見蹤影了。」那女子明月認得,正是她妹妹盧青田。
容若方想拒絕,陳維崧再道:「啊,今日可是七夕?」
四人未走幾步,便聽到一名女子拿著畫攤上的摺扇幽幽念著:「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閻羅甚是出名嗎?明月不禁疑惑。她一直知道他是個金主老闆,只是不知他還小有名氣?作為商賈而言,實為難得。
她帶著白色的面具,在這燈火闌珊的七夕之夜,猶如一縷抓不住的幽靈,毫無防備的襲擊到人的心靈之處。她道:「這首《鵲橋仙》意向不錯,可惜過於意境了。」她自言自語地念叨著,嘆息一聲。
看來容若一點也在乎這些。這倒是讓明月有了調侃,她戲謔地道:「不怕與你斷袖情深?」
他以為的永遠,最後還是敵不過在茫茫人海中,那簡簡單單的凝望……
m.hetubook.com.com容若見怪不怪,開門見山想去探討關於西夏的一些事宜。陳維崧先應和著他們去書房細談,但不消多時,師爺便在他耳朵邊細談些什麼,陳維崧大驚過喜,竟跳了起來,「真的?」
于第二日,容若去找他的知交。 明月也不知這知交是何許人,當終於見到了,才知這知交乃是她所知的一位特殊人——陳維崧。之所以知曉,自是有他特別之處,他出生於書香門第,性格溫而儒雅,可說得上才貌並全之人,但他好男風,與他相交之人皆知。
「是。」師爺拱手笑答。
明月還知最傳為「佳話」的便是他與名優徐紫雲的過往,當然這是後來的事。此時的陳維崧還尚是一名偏好男風之人,即使有妻,他也從不避諱自己這個癖好。明月確實佩服了得。
她這般想著,不禁撲哧笑了起來,她太不含蓄了,與容若之間,算是火光十色,天崩地裂。她把目光轉向容若,見他嘴角牽出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不禁失了神。
陳維崧視死如歸,「夫人這是哪的話,當然得帶夫人前去。」
那時,陳維崧正在與人聊著什麼,過了許久才招呼他們。他氣質文柔,算得上翩翩公子。見到容若,目光總是柔軟幾分,要是不知他好男風,明月還以為這是激動地目光。
容若道,「只要不傷天害理,不為世俗也不為過。」
陳維崧略有一怔,臉上更是慘白。人人皆知他好男風,這要是帶妻子去逛青樓,還讓妻子著上男裝,全蘇州該會傳出怎樣的「佳話」?他不禁一哆嗦,極其痛苦地望著容若。www•hetubook.com.com然,容若卻抿著嘴,似笑非笑,欲笑忍笑地將他望著,一副「多多保重」之態,讓人心裏欲哭無淚。
「可不是嗎?若是兩情相悅,一日不見便如三秋,定是盼著朝朝暮暮。兩人分開太久,雖能更加的思念,只是時日過長,便成了一種考驗。經得住時日便能長久沒錯,只是分開后還能相會相守,很難。」那女子說得一臉天真,卻無比堅定。
陳維崧翕動著嘴唇,頓時無言以對。容若見明月那「天下無事」的面容,不禁心底發白,許是要整一下陳維崧,明月才肯罷休。
陳維崧訝然,「除了大名鼎鼎的閻羅,還會有誰?」陳維崧眨巴一下,提到閻羅還來了激|情,「這閻老闆來頭不小,與安親王關係匪淺,生意遍布整個大清,人人得知他該有一大座山的金庫,幾年前去了大不列顛,聽說弄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找買家呢。」
明月一聽,頓時無語。什麼時候,她開始居於下風了?原本那善於羞澀的男子已然變得伶牙俐齒,嗚呼哀哉。其實,她早發現,許多事情,是回不到從前了。他們不會再如相識之時風花雪月;也不會再如初婚之時甜蜜似餞;他們之間好似風平浪靜行駛的小舟,走一步算一步,看不到彼岸,只能睜著眼面對前面未知的狂風破浪。她知曉許多,他們之間的婚姻是三年,她會難產而死……
容若略有忖色,他瞄了一眼明月,見她帶笑將他望著,不禁苦笑起來。陳維崧是不知他身邊有著正牌夫人在此,那雙眼睛實為難測。
果不其然。陳維崧咬牙答應帶他夫人前去,明和*圖*書月還附註一句:「那種地方,還是女扮男裝的好。」
印證一句: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陳維崧似乎了卻了心頭一件大事,樂滋滋地有些耐不住,對容若道:「納蘭,我得去謝謝閻老闆,你可要一起去?」
陳維崧終於知道,在已婚男人面前,千萬不要慫恿他去接觸別的女人,實為防不勝防啊。
容若覺得玄乎,曾經顧小三提過的,也僅僅局限於一個大財主,還真不知與安親王相交,偏巧,他也認識安親王,下次可以問一問。
「冬郎想去便去吧。」明月笑道。
七夕,在江南是極其繁榮富於娛樂的節日,雖在這裏一日,對古人而言,並非是情人節,卻于女子而言,是她們的節日。尤其是未出閣的少女,用針線穿孔盼得如意郎君,便是乞巧。
他說的沒頭沒尾,倒讓他們有些莫名其妙,見他們一副茫然的樣子,陳維崧再道:「哎呀,瞧我激動的。是這樣,我們縣城的河壩決堤了,一時籌不到那麼多錢,正在焦頭爛額呢。聽說富甲一方的閻老闆到我們蘇州這來了,我沒抱多少希望找他,不想這麼這閻老闆這般好說話,真是大喜。」
「婉。」她們身後突然出現了閻羅,他正朝她們走來,沈婉轉身見到閻羅,頓時眼睛亮了亮,「老闆。」
他們四人行走于大街上,看著來來往往不常出閨門的少女們,興高采烈地手持面具穿梭在人群中。容若煞是好奇,耐不住問了問:「為何都拿面具?」
容若笑答:「光是他獨角戲也唱不出什麼名堂來。」
這般謫仙的男子,在這群面具下的眼睛里,可是有芳心暗和_圖_書許?
其實他早已猜測出明月的真是身份了,當時進門他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並未放在心上。這下,許是丟盡了顏面了。
兩人便愣了一愣,掐算著時日,不偏不巧,今日還真是七夕,然,兩人一點也未察覺。陳維崧笑道:「天上人間的姑娘與其他青樓可不相同,是官宦子弟調解情操的好去處。」他眉目中已然帶著「必去」不可的笑意。
明月眨巴一下眼,認為這種活動實為可愛。也是給封建女子一次大胆的機會,雖只是四目相對的一瞬間,但也許便可天荒地老。
明月稍有蹙眉。她以前便覺得閻羅與安親王關係玄妙,當年認為可能是朋友,可這層朋友還不至於幫她打通關係,說起來,她還欠那個男人一個人情。
陳維崧笑得合不攏嘴,順便把喜悅分享出來,驚喜地對容若道:「資金終於籌備好了。」
不知是太過於在乎,還是自己的愛情里太過於潔癖。
明月賢惠地點了點頭,「順道帶上令夫人便更好了。」
汪氏道:「這是這裏的一項有趣的活動。姑娘們帶著面具穿梭於人群中,相中自己的如意郎君的話,便會把自己今兒穿的針線交與他之手,作為信物。算是芳心暗許吧。姑娘們帶面具,主要是怕有些人以貌取人。」
「拙荊。」容若輕聲咳了一下,甚是不自在。陳維崧得知殘酷的真相,不免尷尬不已,連忙向明月抱拳鞠躬。明月回禮,且目光極其柔和,「陳公子要是不介意,可否帶明月前去?」
閻羅應聲看去,在那人群之中,清秀嬌小的身軀,正在全心全意地將他凝望著,這個目光,是驀然回首,最真實的寫照。www•hetubook.com•com
容若似乎也頗為驚訝,「你說的閻老闆可是姓閻名羅?」
很難想象,一名妙齡女子會有如此見解。也不知是感同身受,還是隨意抒發,總覺得她領悟的不錯。明月帶著欣賞的目光將她望著,可她不知容若也是帶著同樣的目光將她望著。
她這聲「天籟」著實把陳維崧給嚇愣了。他打量一番發出「女聲」的男子,臉一下子羞赧起來,吞吞吐吐地道:「這位是?」
「盧姐,聽說湖岸那邊要放煙火,所以我……」她臉一下子羞紅起來,小女子般的可人。盧青田捂著手帕笑了笑,看了她手裡的摺扇,「這《鵲橋仙》可是經典情詩,你怎說它過於意境了?」
陳維崧的妻子汪氏是一位但笑不語,文靜賢淑的女子。她先聽自己要扮男裝前去青樓,是著實傻了。不過,她恢復極快,利索地答應了。明月想,這個女子很有味,懂得隱忍,懂得知近知退,而她欠缺的便是這樣,她對於容若,有著太多的佔有慾,還有難言的依賴。
兩人相視而笑。
她一直在掐算著日子,離三年,還有近一年的時間。而這一年,她總是忐忑自己會懷孕,然,每當容若目睹小孩之時那繾綣的期盼,她還是妥協了。懷吧,不要讓他們之間有遺憾,抑或者說,不讓自己白白在他生命中只留下痕迹。她不知未來是如何,只知,順其自然。
容若笑道:「你還是這麼急性子?也不在乎這一天吧。」他顯然,不怎麼愛去。
明月覺得這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大對,甚有些奇怪。陳維崧張著嘴,「閻老闆!」她喃喃自語,一時興奮起來,向那邊招收叫喚:「閻老闆!閻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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