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遇風氣定神閑地說：「還行吧。」
陳年撐著下巴看他，眸光如筆，細細勾畫他那清晰俊朗的面部輪廓，然後一點點地刻印進心裏。要是時間暫時停留在這一刻，那該多好。
洗完澡，吹乾頭髮，陳年爬上床，選了個最舒服的姿勢，慢慢地放空自己的思緒。
「以後喝水不要這麼急，」程遇風語氣戲謔，「我又不會跟你搶。」
「我想抱抱你, 可以嗎？」
程遇風沒有錯過她眼底的期待，點點頭，「好。」
陳年：「機長，晚安。」
她聞到程遇風身上好聞的味道，鼻尖忍不住在他襯衫上蹭了兩下，環在他腰上的手也收緊了些，像是要從他身上汲取某種力量。
最近准高三的學生返校補課，所以校園裡比上個月熱鬧不少，平寂了大半個月的教學樓整棟亮起了燈，小賣部也重新開張了，陳年進去買了兩瓶礦泉水，遞了一瓶給程遇風。
「還愣著做什麼，不是還有卷子要做？」
程遇風很自然地去揉她頭髮，「卷子做完了？」
「哈哈哈！」陳年樂不可支地笑起來，程遇風又發現原來她開心笑起來時不僅會露出兩個酒窩，還有一顆可愛的小虎牙，襯得她整張臉格外生動活潑。
陳年抬起頭, 只見眼前的男人微微張開著雙手，正做著無聲的邀請，他漆黑的眼裡映著橙黃色的光, 最深處有笑意閃動, 她彷彿受了某種蠱惑, 被迷得神魂顛倒，完全是憑藉本能往前走了兩步, 一把抱住了他。
所以說……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提前享受到這樣的福利了嗎？
真謙虛啊。
「我暗暗立誓，一定要非常非常努力，將來出人頭地。我想要證明，其實女孩子並不比男孩子差，她們的價值不只是在於嫁人生子貼補家裡，只要有機會，和-圖-書她們也可以像太陽一樣閃閃發光的，我更想要證明，我媽媽當初的選擇沒有錯。」
兩人繼續往前走，走到校門口，陳年環視一圈四周漸深的暮色，「機長，你要進去看看嗎？」
陳年心裏甜絲絲的，她抽出一份物理卷子，埋頭認真寫起來，做完一道選擇題，她想起什麼，「機長，你以前的物理學得怎麼樣？」
他看一眼時鐘，站起來，「我送你回宿舍。」
月光襯得她的臉越發瑩白如玉，密布其上的紅暈便難以遁形，牽連著鋪開，一直紅到了耳根處，她的呼吸輕得不能再輕，淺淺暖暖地撲在程遇風心口，讓他的心也跟著泛起一絲柔軟。
「還可以」是什麼水平？
陳年捂嘴偷笑，媽媽才捨不得打她。
陳年問完這句話，垂落目光, 很矜持地等著, 在心裏默數一秒、兩秒……十秒, 程遇風還是沒有回應, 難道是覺得這個要求太過分了？
真的好不可思議啊，只需要他的一個擁抱，她就立刻滿血復活，渾身充滿了動力，還能跳進題海大戰三百個回合。
陳年想起宿舍夜聊時張藝可經常笑菲菲，說她自從有了男朋友后，連礦泉水瓶蓋都扭不開了，菲菲笑得很甜蜜，秀聲秀氣地反駁，「這有什麼的，本來就是男朋友的分內之事啊。」
程遇風「嗯」一聲，拉開椅子坐下，座位有點擠，他修長的雙腿無法舒展開，他把桌子往前推了推。
會的。
陳年感覺到男人的手覆在自己頭髮上，條件反射性動了一下，隨著她的動作，程遇風的唇毫無防備地從她發上擦過……
等了幾分鐘，陳年才等來媽媽的回復，同樣也是語音。
男、朋、友。
「還可以。」
這條後面就沒有回復了，等了十分鐘，陳年也起了困意ｍ•ｈｅｔubook.coｍ•ｃom，睡得迷迷糊糊間，她想起在之前抱住程遇風的畫面，當時沒有細想，現在回憶起來，那輕輕碰在自己頭髮上的，不知道是他的手指，還是他的……
算算時間，他從A市飛過來，又顧不上休息和他們吃了晚飯，此時一定累壞了，但還是留下來陪她，其實相比他肩負著無數乘客生命和安全的重任，她那點兒壓力和他的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陳年好容易才順過一口氣，都咳出淚來了，眼裡蒙了一層水光，水波瀲灧，她搖搖頭，嗓音沙沙的，「沒事。」
cyf：「晚安，早點睡。」
好吧。
「再等等啊，等媽媽忙完這段時間，很快就能見面了。年年，媽媽也很想很想你，你要乖乖的啊。」
「年年，最近學習忙碌嗎？再忙也不要忘記按時吃飯，知不知道啊？等媽媽回去要檢查你的體重，要是不合格，就照著一天三頓來打……年年，只要你好好的，媽媽就放心了，媽媽一直很期待看到你考上大學的那天。只要想到，桃源鎮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女大學生，是我的女兒，媽媽真是連做夢都會笑出來。」
以前都沒發現，機長的睫毛居然這麼長這麼密，陳年心痒痒地想去碰一碰，又怕驚醒他，所以克制住了。
雖是意外，但顯然以程遇風年長十歲的經驗，並不足夠從容地去細思在那一瞬間心裏驀地浮現的、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感覺到底意味著什麼，他罕見地有些慌亂，薄唇也不自覺抿成一條直線。
準確地來說, 是程遇風抱住了她，她完全被擁在他懷中, 臉頰靠著他那溫暖的、堅實的胸膛，甚至能聽到他有力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震得她耳朵發燙。
手機「叮」一聲，她劃開屏幕，是程遇風ｈｅｔｕｂook•ｃｏm.coｍ發來的信息，說他已經到了酒店。
五分鐘后，程遇風陪陳年來到教室，看到裏面空無一人，他問：「你們班其他人呢？」
程遇風見她一副乖得不行的模樣，適時地開導她，「學習上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你把它當做是一件有趣的事，出於目前的教育現實考慮，成績確實很重要，但當你全心全意投入其中，你會發現，從你做的事情中享受到樂趣才是最重要的，到那個時候，成績自然也不會是什麼問題。」
「機長，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努力嗎？」
程遇風趴在桌子上，閉著眼像是睡著了，她也學他的樣子趴下來，臉枕著胳膊。兩人面對面，隔著十幾厘米的距離，一個睡著，一個醒著。
想到那個可能性，她的心又怦然亂跳起來，繾綣叢生。
這麼一想，陳年豁然開朗，她又開始寫第二份卷子，大概是心境多少發生了改變，每道題都做得很順，比平時少用二十分鐘就做完了。
「……做完了。」
陳年正要收好手機準備睡覺，又有新信息進來，這次是媽媽發來的微信語音，她激動地從床上坐起來。
「這時候，」回過神來的程遇風幽幽說了一句，「我是不是該說，很榮幸成為你的充電器？」
陳年很聰明，換了另一種問法，「那你覺得自己開飛機的水平怎麼樣？」
才不會呢。
他接過去，擰開瓶蓋，又塞回給陳年，然後取走她手裡的另一瓶水，打開來喝了兩口。
陳年反應慢了半拍，「嗯……是啊。」
陳年是一路從各種學科競賽中廝殺過來的，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說，樂趣比成績更重要，其實，從小到大，她心裏有個秘密，從未對人說過。
這個念頭剛起，只見程遇風的睫毛動了兩下，然後睜開眼睛，剛睡醒m•hetｕbｏoｋ•cｏm•cｏm的他看起來更顯溫潤，還有些平時難得一見的慵懶，他眯眼適應了周圍的光亮，視線也漸漸恢復清明，「我睡著了？」
陳年看不到程遇風的表情，更不知道他複雜的內心活動，她在他懷裡待了幾分鐘，心滿意足地笑出聲來，「充滿電了。」
「咳咳咳。」陳年不小心被一口水嗆到，轉過身去咳了起來，程遇風幫忙撫著她的後背順氣，「沒事吧？」
陳年：「嗯嗯媽媽，那我等你。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太辛苦了。」
「被你發現了。」程遇風非常坦然地承認了。
「媽媽，你什麼時候才回來看看我呢？我們已經快五個月沒有見面了，我好想你。」
「……機長，你該不會要監督我寫卷子吧？」嘴上是這麼問，可陳年心裏早就一清二楚了，他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在教室，所以特地留下來陪她。
她也回了一條語音，「媽媽，你放心，我現在體重有45公斤了，絕對合格！還有啊，我不會讓您失望的，我不僅要考上大學，而且要考上最好的大學。」
教學樓離宿舍樓大約十分鐘路程，程遇風把陳年送到門口，看著她進去，這才轉身離開。
程遇風多麼希望，這個小姑娘永遠都這樣無憂無慮地笑，他甚至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幫她守住這抹純澈笑容。
雖然有些不捨得，但陳年更想他早點回酒店休息，所以飛快收拾好東西，連拉鏈都顧不上拉，直接把書包抱住，「我們走吧。」
「可我媽媽不一樣，她從來沒有因為我是女孩子而嫌棄我是負累，相反，因為我的緣故，她承受了不知多少外人的白眼和數落，甚至連我舅舅舅媽都……她力排眾議送我去學校上學，一直供到了高中，她現在還很辛苦地工作幫我籌上大學的費用……」
程遇風還睡著www.hetubook.com.com，呼吸平緩均勻。
時間在牆上時鐘規律的「滴答」聲里悄悄溜走，陳年把卷子的最後一道大題寫完，鬆一口氣，發覺身邊的人格外安靜，她側頭一看——
「桃源鎮是個非常重男輕女的地方，女孩子連能來到這個世上都是一件特別奢侈的事，就算出生了，在家裡也沒有什麼地位和存在感，或許她們的人生價值就是幫忙幹活、帶弟弟，長大后就被安排著隨便找個人嫁掉，為弟弟將來的彩禮添磚加瓦……」
程遇風神色黯然幾分，在心裏無聲說，你一直是你媽媽最大的驕傲。
女孩子清甜乾淨的氣息飄入鼻端，程遇風稍微低頭，有幾縷碎發被風吹起來輕撓在他下巴上，微癢，他抬手幫她把頭髮撫平。
陳年撇撇嘴，那她大概知道他的物理是什麼水平了。
九月初就要物理初賽了，在這緊要關頭，時間都是一秒掰開來當兩秒用，就算待在家裡，也沒有人會偷懶的。
風吹得樹葉簌簌作響，不知名蟲兒聒噪地叫著, 不遠處還有汽車鳴笛的聲音, 然而周圍這一切對陳年來說都漸漸遠去了, 她的眼裡,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一個程遇風。
陳年回到宿舍，菲菲已經洗漱好躺在床上拿著手機聊天了，張藝可估計還在圖書館自習，趙勝男也如往常般不見蹤影，她和菲菲打過招呼后，就拿了睡衣進浴室。
旁邊剛好就是陳年的位置，她的課桌收拾得很乾凈，各種資料書分門別類，碼得整整齊齊的，和其他桌子相比，一眼分明。
陳年連連點頭。她喜歡聽他說「以後」，聽他說「你」和「我」，更喜歡有彼此的未來。
她的聲音低下去：「我希望能成為媽媽的驕傲。」
「哦，他們都回家了，在家裡上晚修。」
既然選擇了這條荊棘叢生的險路，她就一定會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