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縷涼風

「沒事的,給他點時間緩緩。」
陳年看程遇風的眼神充滿了心疼和同情。
程立學糾結萬分,在屋裡走來走去,突然一個激靈,陳年還在外頭坐著呢,他這樣把自己關在房間像什麼話?
他也在兩人對面坐了下來。
陳年重新坐下。
陳年則是被程立學拉去下棋,她對棋藝一竅不通,老爺子很是細緻地教,還好她學習能力很強,又有良師從旁指點,更是如魚得水,一來二回,也能正面和老爺子對上一局了,三局過後,甚至還小贏了一把。
他立刻換了套正式的衣服,凌亂的頭髮也對著鏡子梳好,再檢查一遍自己的表情,不能這麼嚴肅,要面帶微笑,萬一嚇著小姑娘怎麼辦?
「老規矩,家法抄一遍。」
本是一番好心,居然被孫子近水樓台先得月了。程立學揉著眉心,心裏那叫一個惆悵為難啊,這下讓他怎麼跟九泉之下的路如意交待?
這話要怎麼問呢?
他的愛情來臨時,就是以陳年的模樣,令他無法抗拒,步步深陷。
人家姑娘正值大好的青春年華,要什麼年輕優秀的男朋友找不著,偏偏栽在你手裡,也不想想你比她大多少歲,這不是老牛吃嫩草嗎?
程遇風聽出爺爺態度已經發生明朗的轉變,心口被某些柔軟的情緒撐得微微發漲,他鄭重地點點頭,「我知道。」
客廳。
程立學內心深受震撼,程度之深,簡直比知道程遇風和陳年在談戀愛這個消息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也沒想拿年齡這個問題大做文章,頂多就是被蒙在鼓裡,意氣難平,想發泄一下。
難以置信。
老爺子自認活了七十多年, 大多驚濤駭浪都經歷過了,除了生離死別的坎,其他事都能淡定應對,可此刻還是在兩個小輩前破了功, 他望天「啊hetubook.com•com」了一聲, 不知道該如何擺弄自己的表情, 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都寫滿了震驚,花白鬍子因呼吸幅度過大而不停顫動,灌滿水的花壺也提不住,狼狽落地,濺出來的水打濕了他的褲腳。
程遇風很是體貼地為爺爺送上台階:「是。」
一老一小敞開心扉聊了半個小時左右,程遇風就回來了,他不知道老爺子特地把自己支開會和陳年聊什麼,根本沒有心思挑選食材,最後每樣都買了些就開車匆匆折返家中。
「程爺爺他……」
「程爺爺,」陳年心思通透,很快領會到程立學的言下之意,心口猛地一顫,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他沒有!我是真的很喜歡他……」
陳年想了想,沉吟幾秒才出聲:「可以說所有嗎?」
程遇風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寫飛行報告。
程遇風鬆了一口氣,剛要在她旁邊坐下,老爺子又發話了,「時間差不多了,你去把飯做了。」
又輕輕地重複一遍:「我知道的。」
還有明遠和容昭那邊……
午飯很豐盛,程遇風展現了極好的廚藝,也很會抓重點,做出來的都是老爺子和陳年喜歡的菜,程立學掃一眼飯桌,心裏滿意,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來,他的和顏悅色暫時只向陳年開放,「年年,快過來坐。」
「您老人家不是說想看看我的女朋友嗎?」
他看向程遇風,「家裡沒有什麼菜了,你先出去買點回來。」
書房倒是燈火通明,程立學負手站在窗前,另一手拄著拐杖,背影筆直而肅穆。
他進門后就不動聲色地觀察兩人的表情,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二樓陽台,程遇風居高臨下看著樓下涼亭里開心對弈的兩人,眉目稍稍舒展開,微抿的唇也若有似無地勾起了愉悅hetubook•com•com的弧度。
本來不生氣的,一看到黃曆和本子老爺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好你個程遇風,當初要你多照顧人家小姑娘,結果你照顧著照顧著就把人家照顧成了自己女朋友。
前些天程遇風說找個合適時機會把女朋友帶回來, 老爺子心裏大概有個底了,這是兩人感情穩定要見家長的節奏, 按照時下年輕人的戀愛婚姻模式,說不定很快就要步入婚姻殿堂, 在那些淺眠的夜晚, 他都已經未雨綢繆去找遍了未來半年所有適合成婚的黃道吉日, 甚至連小曾孫或小曾孫女的名字都起好了。
電視上看過那麼多花季少女上當受騙的新聞,失心又失身,令人痛心疾首,他當然相信程遇風不會做出這般下作的事,但這麼大年齡差的戀愛,他也擔心陳年心性尚淺,懵懵懂懂,還分不清什麼是男女情愛,就受了誘惑,一頭扎了進來。
程立學笑出聲音來,愛情不就是這樣嗎?沒有什麼道理可言,喜歡就是喜歡了,純粹又簡單,是他想得太複雜了。
說到情緒高漲處,程立學掄起拐杖直接往程遇風身上招呼過去,沒下太重的手,但這一下也是打得結結實實,絕不缺斤短兩。
老爺子先聲奪人,先是控訴他別有用心近水樓台,再控訴他把一份單純的照顧變成了男女之情,接著控訴他年近三十還厚著臉皮拐了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並且隱瞞不報……
程立學覺得自己糊塗了, 不然怎麼會聽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確實是想看未來的孫媳婦, 可……和陳年有什麼關係?
不知不覺,黃昏臨近,庭院的地面撒了一片金黃的光,因入秋而將要凋零的花草樹木彷彿在柔光中重獲生機。
有多喜歡呢?
程遇風再次應是。
看著小姑和-圖-書娘露出的嬌羞情態,再看看旁邊溫柔含笑的程遇風, 程立學混沌的思緒里終於整理出了一條等式——
老爺子順著台階走下來,出門前,又揮了揮拐杖,語氣充滿威脅,「要是你敢讓年年受半分委屈,我第一個不饒你!」
眼下這情況,不是亂套了嗎?
程立學沒有生氣,他只是一時難以接受這個事實,這兩人完全沒有一點跡象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走到一起了,不對,也不是沒有跡象。
回葉家路上,程遇風和陳年終於有了獨處的機會,兩人眼神一碰上,彼此都笑了。
他又把拐杖往書桌重重一擱,嚴詞厲色,擲地有聲,「你把事情給我一五一十交待清楚!」
陳年當然知道程爺爺很疼愛自己,可她這次是以程遇風女朋友的身份過來的,之前兩人談戀愛的事也一直瞞著他,看他剛剛的反應,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路如意把陳年託付給程立學,他是從心底里把陳年當做孫女來疼愛,也想過等她將來找了男朋友,自己還要親自幫忙把關。
如果真要用言語來描述,是那種想和他共度餘生的喜歡。
青天白日的,該不會是在做夢吧?
太多太多了,沒辦法具體到某一點,她很貪心,喜歡的是全部的他。
心有靈犀一點通。
飯後,程遇風終於在爺爺那兒找回了存在感,只是又被他差使進廚房洗碗去了。
「爺爺您也知道,這些年我都是自己一個人,男女感情上一片乾淨,因為我不想輕易開始一段不是建立在兩情相悅基礎上的感情。」
這是很明顯地要把人支走了。
真要一五一十地說,恐怕天亮都說不完,程遇風直奔重點,也是老爺子最重視的部分,「我是很認真對待這份感情的。我確實比年年大了十歲,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可www.hetubook.com.com它能說明什麼呢?就因為這十年的差距,我和她就不能在一起了?」
不排除老爺子故意放水的可能性。
程遇風攬著她肩膀,「不用擔心,爺爺很喜歡你。」
沒想到就這麼容易逼出了程遇風的真心話,程老爺子的氣一下子就消了,這會倒是有些下不來台,只好板著臉,「你之前隱瞞得滴水不漏,這事是不是做得不地道?」
老爺子使了性子,存心把他隔離開,所以暫時還沒他的事。
一點基本的禮數都沒有,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唉!」
程立學透過窗戶看出去,黑色車子開出了大門,他收回視線,神色認真地說,「年年,你告訴程爺爺,是不是遇風他……」
「年年,」程立學笑得很是和藹,「不用緊張,你先坐。」
陳年坐在沙發上,心情難免有一點緊張,這是見家長啊,而且對方還是她很敬重的長輩,有這層關係在,總是不一樣的。
程遇風了解爺爺的性情,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順著他的心,給了陳年一個安撫的眼神后,他拿起車鑰匙出門去了。
按照世俗法則,一個身心都成熟的男人和小姑娘談戀愛,最後吃虧、受傷的總是後者。
程立學長長地嘆了一聲,身前的桌子上還攤開著老黃曆,上面圈了十幾個好日子,旁邊的本子上也密密麻麻寫滿了程姓名字。
程遇風只好提著食材進廚房。
程立學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用力過度,痛死了。再痛也不能在他們面前表露出來,他拖著僵硬的雙腿,準備先找個地方好好冷靜一下,感覺還有什麼事沒做,他又回頭,取走了陳年手裡的禮品,順便瞪程遇風一眼,這才甩袖進屋。
陳年看著他有些鬱悶的背影,不厚道地抿嘴偷樂。
陳年朝他笑了笑,還俏皮地眨了眨眼,看樣子聊得www•hetubook.com•com還不錯。
程立學心滿意足地輸掉了一盤棋,終於肯放人,朝二樓陽台招手,讓程遇風把陳年送回家。
女朋友=陳年。
見老爺子皺眉深思,陳年看一眼程遇風,臉上浮現一抹薄紅, 她走上前,把手裡提著的禮物遞過去, 笑吟吟地喊了聲, 「程爺爺。」
在長輩面前如此直言是需要很大勇氣的,她直直地看向程立學的眼睛,「程爺爺,我非常確定自己是因為喜歡才和程遇風在一起。」
程遇風腳步微頓,身後冷風吹過,寒意逼人,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程立學聽到動靜,回過身,沉聲道:「進來!」
程遇風也牽著陳年進去,老爺子不在客廳,估計是回房間了。
不出所料,老爺子果然已經在書房等著他了。
他想起了中秋節那天,書房裡那可疑的打翻的硯台,當時沒怎麼在意,現在想來真是……還有昨晚程遇風下巴上的牙印,真不能再想象下去,他的老臉臊得慌。
程立學心中寬慰幾許,摸著鬍子問道:「哦?你喜歡他什麼?」
飯桌上,老爺子也只跟陳年說話,完全把程遇風當成了透明人。
等等!
陳年把杯子里的水喝完了,看看時間才過去七分鐘,可怎麼感覺那麼漫長呢?她側過頭去和程遇風說話,同一時間,房門緩緩地開了,她看到程老爺子走了出來。
把陳年送回家,程遇風一刻都沒有耽擱就往家裡趕,他進家門時天色已擦黑,客廳安靜無人,只孤零零地亮著一盞落地燈,他眼皮飛快跳了兩下。
她頓時把剛剛想說的話全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局促地站了起來。
程遇風進廚房給她倒了一杯溫水,她接過來喝了兩口,望著不遠處緊閉的房門,還是忍不住擔憂。
他也不知道會遇見陳年,也不知道自己會喜歡,甚至愛上她。
程遇風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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