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歡言冬雪晚(04)

他怎麼會知道的?!
第二天,霍斯衡醒來,天色已大亮,門虛掩著,一束明晃晃的陽光落在地板上,床上另一側的人和被子也不見蹤影,只有床單上柔軟的一團褶皺,證明著昨晚兩人同床而睡的事實,他向來警覺性高,像這種熟睡得連她離開都沒知覺的情況前所未有,查看睡眠監控系統的數據,五個小時,其中,近兩個小時進入了深度睡眠。
這十年來,他從未有過這樣深長而完整的睡眠。
畢竟連房子都那麼高科技,還有使用說明書什麼的。
某些回憶湧現,木鶴的臉瞬間就發熱了。
木鶴只是笑了笑,沒說什麼。
不能。
木鶴淡淡地接道:「不要侮辱了狗。」
木鶴啞口無言。
她自覺失言,捂住嘴巴,把話題扭轉了回來:「央央,欣兒姐和你一樣也是學霸哦,聽說她是國外名校畢業的,年年拿獎學金,後來被星探發現,這才進的娛樂圈。」
他們離開后,鍾離非不屑地輕哼道:「婊子配狗,天長地久。」
「只是……」木鶴欲言又止地指著那部幾乎面目全非的豪車,雖然大部分是鍾離非的傑作,但鋼管是她找來的,車窗也是她砸開的……
雨下了整夜。
一部黑色豪車正不停地震動著,那狂野的幅度,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裏面的人在做什麼。
「你記錯了!」木鶴側身,用後背把攔在門口的他輕輕推開,堂而皇之地抱著被子進入他房間,回頭朝他嫣然一笑,眉眼間透出得逞之色,「今年生日還沒過,所以不算。」
「央央……」
「郗衡。」
也有可能是金月灣配備了發電機吧。
停車場很大,她們進去后,鍾離非已經不見人影,木鶴根據高跟鞋的聲音判斷方位,帶著譚綿走向東南邊的角落位置。
木鶴拍了拍手中的鋼管:「沒問題。」
上次他們一起睡的時候,床更小,勉強能容納兩個人,本來背對背睡,楚河漢界,涇渭分明的,可不知道怎麼睡著睡著,她就變成趴在他懷裡的姿勢,還把他胸前的衣服……弄濕了。
鍾離非跳上車前蓋,將蓋子踩得砰砰作響,此時此刻,她就像個高傲的女王,以蔑視的姿態,俯瞰著車裡那對嚇傻了的狗男女,一記記重棍砸到擋風玻璃上。
鍾離非再次笑了,看著眼前這個不計前嫌,還仗義出手相助的女生,她真心實意地說了句:https://m.hetubook.com.com「謝謝你。」
她沒眼再看這對噁心的玩意兒:「還不快滾。」
什麼事都可以商量不是?如果她真對他做什麼了,絕對會負責到底的……
像袁欣兒這樣的咖位,還這麼平易近人,真的很容易刷好感度,十分鐘還不到,譚綿的一顆心就被她收買了,捧著咖啡感嘆:「她人真的好好哦,不像鍾……」
半晌后,她才輕聲嘟囔:「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
周竟不清楚她有什麼意圖,再怎麼難堪,還是回過頭:「還有什麼事嗎?」
見主駕駛側後方的玻璃被木鶴砸開了一個口子,鍾離非激動地跳下來,咚咚咚一陣亂砸,整面玻璃都碎了,她順利打開車門,連拉帶扯地把野鴛鴦手忙腳亂往身上穿的衣服丟了出來……
霍斯衡聽著了,桃花眼微眯著睨過去,別有深意地說:「希望明天醒來,我的睡衣還是乾的。」
「郗衡,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鍾離非詫異地盯著她,眼裡碎著光,眸色特別複雜。
至於要不要曝光,主動權在她手裡,決定權在鍾離非,遠遠還輪不到周竟,就算他想從中作妖,也翻不出太大的水花。
木鶴懊惱得不行,語出威脅:「郗衡,為了你的人身安全,我覺得你還是安靜睡覺比較好。」
「郗衡郗衡郗衡……」她絲毫沒發覺自己的腔調近乎撒嬌。
鍾離非將那對偷腥的男女堵在車裡痛痛快快地揍了一頓,周竟臉色黑沉,全程一個字都沒說,倒是那個嫩模被打得哇哇大哭,還嚷著要告鍾離非故意謀殺。
木鶴心尖輕輕顫動后,總算轉過彎兒來了,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抱著被子坐起來,居高臨下看他,強烈控訴:「如果你要是對我做什麼,你就是……禽獸!」
說來也諷刺,他們談了近半年的戀愛,周竟連她真名叫什麼都沒搞清楚,她自問也是付出過真心的,奈何情分在今天走到盡頭,也就不必給對方留什麼體面了。
鍾離非的眼睛因憤怒而染著紅色,看到來人是木鶴,眼底閃過許多無法言說的情緒,然而,她還是毫不猶豫地把鋼管接了過來,舉過頭頂,用盡全力地砸下去。
周竟自討沒趣,嘴巴動了動,沒再說什麼,這下是真的要走了。
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你能給我唱首安眠曲嗎?」
木鶴指了和-圖-書指那個還在和裙子作鬥爭的嫩模,聲線清淺:「不要隨地亂扔垃圾。」
可此刻,她才意識到,八年前,八年後,他們同睡一張床的性質……好像不太一樣了。
這下,鍾離非直接爆出一連串的笑聲,足足一分鐘之後,她才勉強止住:「哈哈哈你這人,好有意思啊!」
和她想的一樣,餘光里,男人緊抿的唇線微松,面色也稍緩下來。
霍斯衡早就察覺到她的躁動,沒睜眼,懶懶地:「……嗯。」
周竟咬了咬牙,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稍微冷靜后,似乎還想補救,他看向鍾離非:「離非,我很抱……」
遇到這種事情,不管是誰,她都做不到袖手旁觀。
又不是小孩子了,還要聽睡前故事?說出去會讓人笑掉大牙,可在他面前,她一點都不覺得害臊。
因為這場意外,木鶴回到家已經很晚了,她坐在沙發上,揉了揉隱隱作疼的手腕,應該是砸窗時用力過猛導致的,聽到腳步聲,她抬眸看去。
「喂。」木鶴出聲叫住他。
霍斯衡沒有回應。
不對……
嫩模也邊穿衣服邊跌跌撞撞地追上去。
鍾離非的舉動就是最好的答案,只見她舉起包包,用力地朝車窗砸去,很顯然只是在做無用功,她又蹬掉高跟短靴,像個潑婦一樣,歇斯底里地朝車窗進攻,儘管車裡那對苟合的野鴛鴦早已驚嚇得面無人色,然而鞋跟撞到玻璃,僅僅只是發出沉悶的聲響,沒有產生任何實質性的損傷。
天啊,央央不會是要……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霍斯衡換了個閑適的姿勢,在蒙昧的光線中,目光含笑地看著她,「你今年似乎22歲了。」
她下意識挺直腰板。
她輕咬下唇:「我暫時沒有什麼錢,這窗戶應該不用我賠吧?」
等他在旁邊坐下,她頓時感覺如同置身冰窖:「郗衡?」
「不能。」
「舉手之勞。」
不對,這不是重點。
木鶴從旋律聽出他唱的是另一首前蘇聯名曲《山楂樹》,講的是兩男一女三角戀的故事,在他慵懶動聽的聲音環繞中,外界的風雨喧囂漸漸消失,她心滿意足地合上眼。
是誰?!
霍斯衡眸如寒星,泛著細碎的清冷微光:「下午在影視城地下停車場,你做什麼了?」
嫩模和周竟:「……」
沒有哪條法律規定22歲的人不準害怕雷雨天吧?
「你的床有點小,我覺和*圖*書得,我們,」木鶴輕揪著被角,小心翼翼地組織語言,「是不是去主卧睡比較好?」
木鶴把他的被子推到一邊,自己佔了半邊的床,躺好后,見他還站著,總算為自己的喧賓奪主感到那麼一丟丟羞愧,心虛地清了清喉嚨:「你還不上來睡嗎?」
反正又不是沒有一起睡過。
難道她昨晚對他犯下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行?
接下來,他果真沒聲了,連呼吸聲都很輕緩。
暴雨驟降,砸得天花板砰砰作響,他聽著她淺淺的呼吸,聞著那若有似無的清淡幽香,內心一片安寧。
儘管各蓋著一張被子,但旁邊男人的存在感太強烈了,連空氣都似乎變得稀薄起來,木鶴覺得快要缺氧了,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你能,」木鶴放軟聲調,像在和他說悄悄話,「給我講個睡前故事嗎?」
深幽的夜空上又炸開一道樹杈狀的紫色閃電,巨大的雷聲之後,光亮消失,男人線條俊挺的側臉,便沉在一片半明半暗中,木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得他喉中壓出一記輕笑,好像帶著些許的無奈:「木央央。」
下午主要拍的是齊灝和袁欣兒的戲份,兩個實力派同台飆演技,看點十足,木鶴照例捧著劇本坐在角落,認真學習,直到下午四點半,天色陰沉沉的,似乎又有大雨將至,她才準備離開。
木鶴走向鍾離非,把鋼管遞了一根給她:「用這個。」
譚綿焦急地四處尋找,幾秒后,木鶴的身影重新出現在她視野中,手裡還拿著兩根不知從哪裡找來的鋼管,譚綿懵逼了,這是要做什麼啊?!
譚綿眼睜睜地看著鍾離非一下又一下地用高跟鞋砸著車窗,她的心也慌了,怎麼辦怎麼辦?
霍斯衡沉聲下了最後通牒:「給你一分鐘,想想怎麼解釋。」
他靠坐在床頭,視線垂落,盯著床上的褶皺,久久沉思。
接下來的一幕讓兩人目瞪口呆。
心裏的如意算盤打得可響了,既然進來了,就別想讓她再出去。
他的床……沒有主卧的大。
木鶴趕緊背過身去,把手機藏好,心跳砰砰砰的。
霍斯衡眸色漸深:「你確定真要和我一起睡?」
「唱俄語歌怎麼樣?聽不懂歌詞的話,就更容易催眠了。」
還沒唱到一半,霍斯衡就察覺她完全沒了動靜,偏頭一看,她已經睡著了,長睫低垂,頰邊泛起一朵淺淺的笑渦,他把所有的情緒都和-圖-書埋入眸底深處,只輕揚唇角,低低地用俄語和她說了句:「晚安。」
「幫個忙。」鍾離非說。
不想被那骯髒的畫面污染眼睛,木鶴撇開視線,可鍾離非正在氣頭上,估計理智都不剩多少了,為了讓後續的事情盡量簡單化,她只好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偷偷打開攝像頭,對準車內。
豪車的玻璃又怎麼會那麼容易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砸碎呢?
木鶴低低地嗚咽一聲,清透的眸底暈開朦朧的水光,額頭抵在他肩側,輕蹭兩下,右手舉到他眼前,委屈巴巴地哽咽著:「郗衡,我的手……好疼啊。」
木鶴閉上眼睛醞釀睡意,越想睡偏偏越清醒,漫長得好像過了一個世紀后,她忍不住輕聲喊他:「郗衡,你睡了嗎?」
霍斯衡哪裡聽不出她的言下之意,故意嚇她,幽幽道:「你覺得我要真想對你做些什麼,你能逃得掉?」
譚綿被刺|激得猛吞口水:車、車車車震???!!!
「木小姐,」聽到她的指控,霍斯衡輕笑起來,「是否需要我提醒,似乎半夜抱著被子闖入我房間的人,是你?」
男人的俊臉上覆著一層冰霜,帶著危險而極具壓迫感的低氣壓朝她走來。
快中午時木鶴才補拍完鏡頭,譚綿去領了盒飯,吃來吃去都是那些菜式,味覺都疲勞了,木鶴並不挑剔,至少她覺得跟郗衡做的飯菜比起來,劇組的盒飯也沒那麼難吃了。
木鶴不怕他凶她、罵她,最怕的就是這種冷冰冰,卻像鈍刀子磨人的態度,這說明他是真的生氣了,她慌得六神無主,完全不知道怎麼應對。
木鶴和她們打過招呼后,回想著,沒有吧,她去找郗衡那會兒,他房間里還亮著燈呢。
停電了嗎?
鍾離非壓根不給他道歉的機會,呸了一聲:「本小姐複姓鍾離,單名非。」
木鶴覺得鍾離非這副樣子很不對勁,像是要去找人拚命一樣,眼見她走進地下停車場,木鶴叫上譚綿:「我們去看看。」
和她聲音交疊在一塊的,是獨屬他的低沉磁性嗓音:「Вечертихойпеснеюнадрекойплывёт.(歌聲輕輕蕩漾在黃昏水面上)……」
臨時收到劇組通知要回去補拍幾個鏡頭,她準時到了片場,剛進化妝間,就聽到鄭游游和戴老師在聊昨晚的強颱風和強降雨:「十年難得一見,全城停電……」
木鶴第一反應是hetubook.com.com——
譚綿捂著嘴憋笑憋得滿臉通紅,鍾離非則是被木鶴一本正經的模樣逗得撲哧笑出聲,又板起臉:「聽見沒有,還不把垃圾一起帶走!」
鍾離非被氣笑了,可能覺得和這樣智商不在同一層面的低賤生物糾纏,是對自己的侮辱,反正當場抓了奸,打也打過了,氣也出了大半,真要算起來沒有虧得太厲害。
她就知道。
然而,當他真的躺在旁邊時,木鶴覺出不對勁來了。
木鶴一愣,明明是同個意思,她怎麼從他的話里聽出不正經、耍流氓的意味?一定是錯覺吧,矜持害羞什麼的全輸給了害怕,她點點頭:「確定。」
因為他的陪睡而好眠到天亮的木鶴,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檢查自己有沒有越位,還好還好,見他還在睡,下巴隱約冒出淡青色的胡茬,冷雋的氣質被削弱,整個人看起來多了一絲頹廢的美感,她想上手摸一摸,看看是什麼感覺,又怕吵醒他,就默默欣賞了好幾分鐘,才回房梳洗。
兩人狼狽不堪地從車裡出來,彎腰撿地上四散的衣物,周竟速度快,十幾秒就穿好了衣服,他看都不看嫩模一眼,扭頭就要走。
木鶴:「……」
木鶴的力氣也不大,但她物理學得特別好,擅長分析受力點,找出易碎點后,集中全力,一擊就中。
這種時候,解釋也不是最重要的,乖乖認錯才是最好的選擇。
往事不堪回首。
因為路上堵車,到了約定時間司機還沒到,木鶴等在屋檐下玩手機,剛從螞蟻莊園里收了一顆雞蛋,抬頭就看到不久前離開的鍾離非去而折返,臉色很差,腳步匆匆,彷彿連走路掠起的風都帶著怒氣。
轉頭一看,木鶴不見了。
大家都不會在意真相如何,他們只關注事件是否狗血刺|激,是否足以在茶餘飯後當成笑料翻來覆去地講。
不用任何人回答。
傷風敗俗,做出醜事的是周竟他們,但世人的眼光卻總是會對受害者的鍾離非過於苛責,要是由周竟先把事情捅出去,還不知道會怎麼歪曲事實呢。
吃完飯,午休后,袁欣兒帶著助理親自過來給她們送咖啡,和木鶴聊了好一會兒,笑容真摯,言辭懇切,臨走前,她拉著木鶴的手,像個知心大姐姐一樣叮囑:「如果遇到什麼問題,儘管去找我。」
可能是認識的時候年紀小,對於他,她從來沒想過男女有別這回事。
響雷再次炸開,驚得她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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