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微微甜的你(12)

「或許,」見她久久沒有動作,霍斯衡微微挑眉,「你希望我為你示範一下正確的操作?」
丁吾的心冷了一半,說出來的話都是帶著冰碴的:「你真把她丟了?」
她失去了出現在尤阿姨面前的勇氣,帶來的水果籃和營養品只能托護士幫忙轉交。
其中必有蹊蹺。
木鶴立即就有了負罪感,缺口一開,好不容易築建起來的心防霎時全面潰堤,她幾乎要脫口而出:要不……
「還要再糾正一個錯誤。」郗老師又說。
她說不下去了,因為丁吾的手突然掐上了她脖子,儘管他沒有用力,可她感覺好像離死亡不遠了:「丁丁丁……」
秦夫人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心中暗喜,看來連上天都在幫她,新的計劃立刻成型,趁著還有時間,必須趕在他們父女相認前和女兒修復好母女關係,丁吾沒有孩子,等女兒認祖歸宗后,她作為生母,就算不是正牌丁太太,後半生還有什麼可發愁的?
從南城回來后,她腸子都快悔青了,都怪當時過於震驚丁吾搖身一變成了丁家當家,加上酒意上頭,太衝動了,就不該那麼早把秘密捅到他面前的。
她三兩口吃完了粥,熱牛奶也喝到見底,抽了兩張紙巾擦擦唇:「我去公司了,拜拜。」
不遠處的樹后,蹲守已久的狗仔見他們抱在一起,兩眼放光,激動地按下了快門。
接下來的芝麻湯圓,她只嘗了點味兒就收住了:「你吃吧。」
「丁吾……」
木鶴忽然萌生了某種衝動,想衝進去,告訴尤阿姨當年她的大學名額被頂替的真相,她伸出手,卻久久沒有去敲門,真相是那樣的殘忍,除了刺|激尤阿姨、給她帶來無盡的痛楚,或許餘生都在恨意中度過,又能改變些什麼呢?
木鶴歪著頭,朝他俏皮地笑了:「不、考、慮。」
味道是真不錯,不甜不膩,恰到好處,木和*圖*書鶴吃完了還想吃,眼巴巴地看著他:「你那是花生餡的?」
趕在他笑她之前強行辯解:「這是……意外。」
從始至終,他不曾深入。
晚上,木鶴結束元宵晚會的活動,帶回來兩份七彩湯圓,揭開蓋子,熱氣冒了出來,胖嘟嘟的湯圓光是賣相就讓人食指大動:「郗衡,出來吃湯圓啦。」
「尤芬芳,」丁吾也懶得和她兜圈子了,「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真生了我的女兒?」
得寸進尺。她一陣眼梢風刮過去,恍然不覺眸中堆疊的笑如月下的粼粼清波,沒有絲毫威懾力,反而更像是在拋媚眼。
尤阿姨露出了一絲蒼白的笑容。
兩人分工合作解決了湯圓,木鶴看看時間,不算太晚,她眸光微黯:「郗衡,陪我去個地方。」
「央央,今晚不和我一起睡嗎?」
這下總該滿意了吧?

木鶴紅著臉,淡定地「哦」了聲,她還沒怪他影響睡眠,他倒反過來控訴她?這是什麼道理?
木鶴走出來,重新站在他面前,踮起腳尖,還不夠高度,她只好伸手勾住他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晚安吻,行不行?」
這個吻讓木鶴失眠了,她就像得到最甜美糖果的小女孩,既想宣告全世界,又害怕被奪走,只能藏在被窩裡,小口小口地去嘗那美妙的滋味。
男人食指輕點剛剛被她親過的地方:「所以?」
母子倆初次出深山,明顯和這座陌生的大城市格格不入,可在對方面前,他們都掩藏了內心的無措和不安,小心翼翼地裝出自在模樣。
霍斯衡忍著笑意:「還要再試別的口味嗎?」
霍斯衡眸底深處閃過若有似無的笑意,眉宇間卻多了一縷邪色,他低沉道:「央央,最好不要問,男人行不行這種問題。」
朦朧的視野中,木鶴看到有個年輕男人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落座,猜和-圖-書測那應該就是尤阿姨的兒子,同樣的瘦削,面色黧黑,他手裡拿著一個橘子,邊剝皮邊和母親說話。
剛要撤離,木鶴就感覺到臉被一隻溫熱的大手捧住,接著,他低下頭,一點點地加深了這個吻:「還你的。」晚安吻。
「尤芬芳,你該死!」丁吾通紅著眼,手背脖頸齊齊青筋畢露,一拳頭砸到桌上,震得茶杯都倒了,茶水四溢,打濕他的褲腳,活了大半輩子,他總算嘗到了心痛如絞的滋味。
輾轉到半夜才睡去,翌日七點多,木鶴睡眼惺忪地從卧室出來,看到桌上放著燕麥粥和熱牛奶,她拉開椅子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熱粥送進嘴裏。
「我也沒睡好。」
霍斯衡握住了她微微發顫的手,裹入手心,無言地安慰她。
木鶴禁受不住誘惑:「要。」
走到沒人的角落,風刀雪劍刮面,眼睛生疼,她再也忍不住,轉身撲進男人懷中,將臉藏進他外套里,汲取暖意。
反正有郗衡幫忙善後,她乾脆每種餡料都嘗了一遍,並由此發掘出了吃美食而不怕浪費和發胖的門道,吃不完的塞給他不就得了?
今晚幾乎全城的人都在熱熱鬧鬧地慶賀元宵佳節,唯有這裏稍顯冷清,空氣里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說不上難聞,但也不好聞,木鶴以探病的名義跟護士打聽到了病房號,來到四樓,站在一扇門前,透過小玻璃方格看進去,雖然素未謀面,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尤芬芳。
他薄唇微抿,主動告訴她答案:「因為你不在旁邊。」這是實話。
至於丁吾那邊,進展並不怎麼順利,秦夫人深居家中,閉門不出,拒不見面,沒辦法,他只得多費了些力氣讓人去把她「請」出來。
他捏住她手腕時,木鶴真以為他要借她的手幫忙做壞事,好在他還算是有底線,她重新審視他們的關係並進行和-圖-書了自我反省,孤男寡女,乾柴烈火的,確實很容易出事。這次僥倖逃過一劫,下次呢?
郗老師循循善誘:「央央,吻字是什麼偏旁?」
眨眼間就消失了身影。
木鶴踢開被子,讓自己降溫,怔怔望著天花板外的夜空,回憶那一幕幕,她捂住臉,後知後覺中了連環套。其實,所謂的一起睡只是借口,他的最終目的是晚安吻才對吧。
木鶴才不會上當呢,今早的教訓還不夠?他如今可是身懷「傲物」,自帶兇器的危險分子,再和他同床共枕的話,不就等於羊入虎口嗎?
她的心跳和靈魂都跟著他的節奏而顫抖起來。
到時他們父女和樂融融大團圓了,而她一點好處都撈不著。
完美。
她吃不了那麼多,挑來挑去,只留下兩個湯圓,紫薯餡和紅豆餡的,其他的全到了他碗里。
碗碗懶洋洋地趴在他們腳邊,一會兒低頭吃貓糧,一會兒抬頭吃狗糧,撐得不行。
木鶴經過一番掙扎后,比了比幾乎貼在一起的拇指和食指:「我就吃一小口。」
他們去的是市中心醫院。
「滾!」
木鶴看著母子兩人有說有笑,一派溫情,心裏更難受了,她紅著眼眶,深深地彎下腰,對著門鞠了一躬:「對不起,尤阿姨。」
霍斯衡目光清湛地凝視著她,橘黃燈光傾瀉下來,以高挺的鼻樑為界,半邊臉沉入陰影中,光亮那側的線條被暈得朦朧,好似春暖時雲后的毛邊月,整個人看起來無端孤寂落寞。
木鶴幾乎沉溺在他磁性又迷人的聲線中,根本就沒有細想:「口。」
木鶴明白了,他是在提醒她,晚安吻不該親臉,而是要親……
被沖得七零八散的理智再次盡職地提醒她:不行,不能心軟。
秦夫人嚇得不輕:「丁吾,你到底要幹什麼?!」
和之前都不一樣,此時此刻用來描摹她唇形的,是他的舌尖,柔軟、和_圖_書靈活而細緻。
丁吾重燃希望:「那她在哪裡?!」
她哭得那麼投入,也不妨礙在心裏打起小算盤,按理說,丁吾身份今時不同往日,要想查出她是不是真生了女兒那不簡單得跟探囊取物一樣?怎麼會千里迢迢親自過來問她?
她就著他的勺子,將湯圓咬破了一個口子,香濃的餡流入唇中,她下意識地吮吸起來,湯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癟了下去,最後只剩一層皮。
霍斯衡在對面落座,見她沒精打採的:「沒睡好?」
霍斯衡直接將勺子遞過去:「要吃嗎?」
「當然沒有!」秦夫人極力否認,「那是氣話你也信?」
「這還有假的嗎?」尤芬芳的眼淚攻勢說來就來,「你忘了,我曾經說過這輩子只愛你一個人,也只想為你生孩子。」
這人絕對是故意的。
霍斯衡搖頭失笑,凝眉沉思,表情慢慢地褪了個一乾二淨,他得到消息,丁吾來A市了,此行不會無緣無故,必定是收到了什麼風聲。
「央央,」霍斯衡語氣認真,「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行不行什麼的,木鶴精準地意會到了他意思,並不由自主地產生了某些動態的聯想,紅暈瞬間過耳,她這是又掉坑了?貌似還是自己挖的。
雖然已經讓人做掉了關鍵信息,但霍斯衡有所預感丁吾會是未知變數,對方不是善類,而他還沒個正式名分,做什麼都名不正言不順的。
木鶴腦中浮現昨晚喝完酒後,他溫柔又耐心地把她親得氣喘吁吁的畫面,要是任由他……肯定又沒完沒了的,郗先生深夜過來調情,想必不會輕易罷休,她只好從善如流地去親他的唇。
從頭到尾,她未曾清醒。
「所以,連你也不知道她在哪兒?」
「嗯,」木鶴掩口打了個呵欠,輕聲嘟囔道,「都怪你。」
「曉得嘞,阿媽。」
一個謊言要靠另一個謊言來圓,秦夫人借掏出手帕擦hetubook•com•com淚,掩蓋眼底的無措,她很快想出來:「醫院里的一對外地夫婦,他們剛沒了孩子……」
木鶴不解地看著他。
剛做過手術的緣故,尤阿姨還很虛弱,面無血色,枯瘦如柴,眼眶和雙頰都深深地陷落下去,山裡的婦人,風吹日晒,日夜操勞,生活本就苦,還要受病痛折磨,使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至少老了十歲。
霍斯衡大致猜到她要去哪裡:「好。」
「我、我把她送人了。」秦夫人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地哭訴,「我那也是逼不得已啊,為了生她,我差點就死了,又找不到你,我能怎麼辦?我連自己都養不活……」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雪,如同鵝毛般片片飄落,被風吹,被柔和的燈光映照,如夢似幻,然而寒冷是真實的,木鶴慢慢地走著,心不在焉的,連雪地上的腳印都踩得深淺不一。
木鶴退到門后,只探出上半身,委婉地說:「還是不了吧。」
看他的反應不像假,難道真沒有查到木鶴就是他女兒?秦夫人的淚流得更凶了,一邊害怕一邊假意試探:「你都找不到她,我怎麼可能找得到?」
「阿媽,您安心養病,別擔心錢的問題。」
丁吾咬牙切齒道:「送給誰了?」
對於那永遠逝去的二十四年時光,誰都束手無策。
木鶴忍住不問為什麼。
尤芬芳感慨道:「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啊。」她的手術費用都是好心人湊出來的,其中有個捐了50萬,連名字都沒留,想親自感謝救命恩人都沒辦法,她總覺得過意不去,叮囑兒子,「錢不能亂花,剩下的得還給人家。」
病房裡,尤芬芳捧著杯子喝了兩口熱水,小聲問兒子:「醫生說什麼時候能出院?」在這裏多住一天就要花好多錢,再說她也放心不下家裡,老頭子和剛出生的孫子,還有養的那些雞鴨鵝,也不知道怎麼樣了?總覺得一顆心老懸著,沒有著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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