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相思嶺
第五十一章

先是在鳳來鎮, 撞見到藥店買葯的錢昆,他本來還死守著最後的碰面地點, 後來是他手機收入同伴被弔死的照片,這表面上看著像威脅,可實際上呢?它反而成了錢昆窮途末路時的最後一根稻草,壓斷了他最後也是唯一的希望。
話還沒說完,那邊就斷了線,霍寒預感到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再打過去時,已經無人接聽了。
霍寒漆黑的眼底深處翻滾著激烈的情緒。
日頭快偏西了,車子開進沙漠,一路疾馳。
霍寒彷彿什麼都沒聽到,「原來傳聞中的白爺,也不過爾爾。拿個弱女子來威脅人,算怎麼回事。」
霍寒一隻手纏著一根藤蔓,另一隻手抱著個花瓶,牙齒咬著她的衣領——這才是她為什麼沒有往下掉的唯一原因。
屋漏偏逢連夜雨。
霍寒迅速啟動車子,大踩油門,車輪與地面摩擦出刺耳的聲響,不一會兒就絕塵而去。
霍寒握住襲來的一記重拳,往前一送,自己閃到側邊,掌風如韌,劈向那人的肘窩,直接把他的胳膊斷成了兩截。
手機開始發出低電量的提示音,沒過幾分鐘屏幕就暗了下去。
此時,她已經成為了他最大的拖累。
不知過了多久,眼皮被熱淚潤濕喚醒,這才慢慢睜了開來。
他明明還是那副面貌,可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霍寒微微側過臉看向窗外,他的眼神清清淡淡的,幾乎看不出什麼情緒, 不知怎麼又想起出門前看到的那一幕,高瘦的男人在黃昏里背對而立,背影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冷肅,之前只是匆匆一憋,現在想來莫名有些熟悉。
霍寒目光一斂,彷彿全身的血液都開始倒流。
「真的,寒,你聽我說,求求你,就聽我這一次好不好?」
月亮像個圓圓的玉盤在天邊出現了,風吹得她的裙擺綻放如花。
很快的,視線里出現白夜的身影,他的幾個手下立在兩側,霍寒的目光緊鎖著躺在草地上的溫千樹。
可心口卻像被人活生生挖去了一個洞,鮮血淋漓。
他用力地砸向方向盤,不小心碰到了喇叭,尖銳的鳴笛聲嚇得路邊喝水的幾隻羊驚慌失措地四處奔逃,一片黃塵飛揚。
白夜到底道行深,神色沒有一絲起www•hetubook.com.com伏,倒是軍哥眼色一打,兩個馬仔憤憤不平地前來,想要給霍寒一個教訓。
「我之前讓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遊戲開始了,祝你好運。
原本以為是撲了場空, 可沒想到對方挖了個套在這兒等著呢, 可如果真要像上次那樣置他們于死地,怎麼就只派了三個沒什麼用場的小馬仔呢?
這一睜眼,縱然膽子挺大,溫千樹還是嚇得幾乎魂飛魄散。
總之,很不對勁。
和他剛剛的猜測不謀而合。
「霍寒……」
前來接應的車子已經等在村外了。
不對,雙手並沒有抓著東西,那為什麼……她抬頭一看,淚水迅速模糊了眼睛,聲音在打著顫兒,「霍寒。」
她只是從心底里感受到一種深深的絕望。
霍寒把槍踢遠了些。
這樣就足夠了。
軍哥說:「好了。」他身後一個抱著黑色檀木盒的人站了出來。
他追著紅點的位置來到相思嶺,離她越來越近,心就越緊繃一分。
那三人朝霍寒走過去。
白爺是人,又不是神,凡事都會有個例外的吧?
白夜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陽,忽然間改變了主意。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把她帶走,怪無趣的,他已經很久沒有遇見這麼有趣的人,太輕易就達到目的,似乎還缺少了些什麼。
軍哥一臉懵逼,不是說接了人就走嗎?怎麼還要大老遠跑到山上去?
整個人像行走在冰天雪地中。
這是在夢裡嗎?
半個小時前。
暮色如水般靜靜地從四周裹了上來。
他看著霍寒:「祝你好運。」
溫千樹感覺整個人都被濃重的疲憊拖著,想醒又不能醒,依稀記得中間皮膚上傳來針刺般的疼痛,不知被注射進什麼藥物,她略睜開眼皮,還來不及看清周圍的一切,就又陷入昏睡中。
何況,之前和溫千樹的聊天中,他也被她的某些話勾起了不小的興趣,這麼難得的機會,不想錯過。
「住手!」
再這樣下去,不僅是她,花瓶和他,誰都保不住。
軍哥應道:「是。」
寒氣爭前恐后地往身體里鑽進去,將暖意一點點逼了出來,她似乎沒有一絲力氣了。
該怎麼選?
夜幕降臨。
m•hetubook•com•com可是……上山做什麼呢?

他勾唇笑了笑,立刻有人把那個黑木大盒子送上來,他打開盒蓋,「這個是明代官窯花瓶,在拍賣會上曾開出三千萬的價格,雖然不是最高價,但卻是我所有藏品中意義最獨特的,相信也有很大的研究價值……」
正值午後,日光毒辣,家家才剛歇了炊煙,圍坐著桌子吃飯,白夜抱著溫千樹出了村子,除了幾隻吃草的駱駝好奇似的看過去,幾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
「不必。」
當年姑父做出決定時,是不是也是這樣的義無反顧呢?她直到此刻才真真正正地明白過來,姑父看她的最後的眼神到底意味著什麼。
「這個花瓶里藏著能找到……」他的語氣頓了一下,「小周的重要線索。」
如果她真的出了什麼事……
他往草地上吐了一口血水,直直地看向白夜,「說吧,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人?」
霍寒的選擇是——兩個都要。
軍哥餘光掃了一眼他懷裡昏睡過去的溫千樹。
溫熱的液體滴滴劃過胸口,快速潤濕了一片,不知是她的,還是他的?
她被懸挂在懸崖上,底下是深不見底的深淵,踏不到實處的恐懼彷彿化作了一雙手將她往下拖……
她不敢再動一下,怕增加他的負擔。
傳聞中TY集團最神秘的首領白夜,已經很久不出現了,這一次竟然親自現身,他到底想做什麼?
幾乎同一時間,手機「叮」地響了一下,屏幕上顯現「山鷹」發來的信息——相思嶺、白夜。
軍哥端著槍上前,「霍隊長,放下槍,才是談話的最基本誠意。」
他沒有應她。
「總之無論如何,我覺得我們一定是還要再見上一面的。」而她已經這麼幸運,擁有了那麼多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那些時光就像偷來的一樣。
白夜正把溫千樹垂落頰邊的頭髮弄到耳後,露出她那張略顯蒼白的小臉,他沒有看霍寒,「我和千樹曾經討論過一個問題,生命和信仰,到底哪個比較重要。」
「後來想想還是算了,這筆賬我要留到我們都白髮蒼蒼的時候再跟你算,你那時應該在西安的某個街角曬太陽,我就叫上我的幾個孩www.hetubook.com.com子,讓他們把你這個負心漢揍一頓。」

「再見。」她在自己心底說,「下輩子再見。」
白夜把花瓶交到他手上,「容我再給你一個小小的提醒,還記得以前的周隊長嗎?」
霍寒留在車裡等。
沒電了。
霍寒橫腿一掃,那人踉蹌著往前,擺不穩身子,他趁勢繞到後面,反手握住他的腰,直接把人舉過頭頂,扔到地上……
霍寒眼神陰冷地看著白夜。
TY集團的人不至於蠢到用這樣的方式來封錢昆的口, 那麼他們發這張照片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呢?
霍寒握著手槍,邊留心著周圍的情況,邊慢慢地往前走。
他以地質工程師的身份來到相思嶺,明面上是勘探,實際上……相比于正在修復的古墓文物,霍寒更傾向於相信他此番前來的目的是——溫千樹。
他撥通了溫千樹的電話:「樹,聽著,葉迎就是白夜,你要小……」
他們像被這世間遺忘了一樣,被放在深山的懸崖上。
我用命換你的命,是想要你繼續活,也替我活。
白夜仍然是那副雲淡風輕又難以預測的語氣:「想知道她的答案是什麼嗎?」
她一出聲,他就知道她想說什麼,狠狠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告訴她:休想!
他剛想提醒一下,古墓里的大部分寶貝都被轉移走了,現在剩下的都是一些修復中的殘次品,價值不大,可話到嘴巴又狠狠咽了下去,自己都知道的事,白夜肯定心底早就一清二楚了。
但溫千樹太清楚,這是不現實的,他必須放棄其中一樣,而且她知道他該放棄什麼,才能得到最大的生還機會。
「如果你給我寄結婚請帖,你一定會寄的吧?你敢寄我就敢去參加婚禮,我一定穿得比新娘子還漂亮,還給你封個大大的紅包……」
好冷。
軍哥還端著槍不動。
他想起來,省廳的檔案室有一份絕密資料,其中就有這麼一張照片……上面標註的是TY集團的首領……白夜。
不知怎麼就想起剛入行時前輩告誡自己的話:「白爺不抽煙不喝酒不碰毒品不近女色,沒有任何愛好,他的心中沒有這個世界,也沒有自己,所以他沒有弱點。所以,永遠不要有哪怕一絲背叛https://m•hetubook•com.com他的念頭,到那時你會發現,死亡並不是結束,而是最幸福的結局……」
軍哥下車,打開了後座的車門,「白爺。」
越走越接近南嶺的斷崖,她怎麼會在這裏?
「她說,保護文物是你的信仰,那麼,我就想看一看,你是否會為了自己所謂的信仰……」

溫千樹還從自己的嘴裏嘗到了一股血腥味。
這樣的念頭一個字都不能想。
霍寒的槍口對過去,聲音略沉,「放了她。」
所謂的信仰和生命,哪個比較重要?
意識是模糊的,奇怪的是,她卻能聽得清每個人的聲音。
古董花瓶里藏著能找到第一個失聯卧底周隊的線索。
念頭一起,軍哥狠狠地打了個冷顫。
霍寒的眼底浮現一絲薄薄的笑意,又被一片朦朧遮蓋了過去。
往日的一幕幕像風中的落葉般在腦中飄起又落下。
她能感覺到他已經撐不了多久了,她必須馬上做出決定。
這一路以來,是不是太順利了點?
軍哥被當著白夜的面殺了面子,頓時咬牙切齒地說:「否則,就別怪我槍走了火,」他慢動作似的瞄準了溫千樹,「要是不小心誤傷……」
「霍隊,悠著點,我的槍可不長眼。」
藏匿在平安鎮偷襲的TY餘黨被一舉抓獲,由於在交戰中,對方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 盛千粥和楊小陽先送他們到衛生院進行簡單治療。
「相信你心裏已經大概有個數了,」白夜說,「那麼現在,遊戲開始。」
你是否會為了自己所謂的信仰,放棄她的生命。
「找個人,去把老太太處理一下,記得留活口。」
「我希望你活下去,只有你活著,這個世界上才有人真心地惦記著我。」她在這世間也不會只留下冷冰冰的「溫千樹」三個字,至少還有人在清明掃墓時為她掉幾滴真心的眼淚。
好像是故意……把他們引到平安鎮。
帶著重要線索的古董花瓶和心愛的女人被放在天平上。
白夜面不改色,仍是笑著。
霍寒吃了一記重拳,嘴角立刻起了淤青,又有一拳落在胸口,那人幾乎用盡全身力氣,他往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身子。
白夜正眺望著遠山的景色,霍寒還未出現時,他就聽到了腳步聲,回過頭,唇https://m.hetubook.com.com邊抹開一絲淺笑,「比我想象中來得還要早。」
啊?
「我愛你。」她對著風輕聲說。
霍寒從滿目黃沙中拉回視線,低頭看了一眼定位追蹤器,紅點停在某個地方已經長達三個多小時了,一動不動……
霍寒把槍放在腳邊。
軍哥皮笑肉不笑:「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不過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幾個手下配合地笑起來。
軍哥:「這樣才對。不要忘了主動權是掌握在誰的手裡。」他使了個眼色,立刻又有三個人走出來。
那人吃痛跪到了地上,曲成個蝦米狀呻|吟起來。
這個念頭讓霍寒出了一身冷汗。
冷。
霍寒幾乎把牙根都咬碎。
霍寒,我愛你,很愛很愛你,所以我想你活著。
另一人又撲上來。
不用在懸崖底下找我了,如果有來生,我再去找你。
軍哥大聲道:「霍寒!你別這麼囂張,不要忘了你女人還在我們手上。」
不能想。
「我很開心,能和你走到這裏我已經很開心了,」深淵就在腳下,心裏卻全然沒有了恐懼,溫千樹聽到自己平靜的聲音:「我以為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我想過如果你真的已經娶妻生子,那麼我就去當你的兒媳婦,攪得你家無寧日。我真這麼想過,可這是氣話,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男人,我捨不得這樣對他。」
腳踩著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音。
話音還未落,幾個黑乎乎的槍口就對準了他,「把槍放下。」
他一手搭在車窗上, 面沉如水,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指間還夾著一根燃到一半的煙, 卻沒有吸一口,煙灰積了幾厘米長,無聲落地。
可就是醒不過來。
思緒紛亂。
霍寒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白夜?葉迎?
他的話確實直擊霍寒的軟肋。
「放棄她的生命。」
她向來聽他的話,答應了待在家裡,除非有什麼特殊情況,否則不會到外面去的。
白夜點點頭: 「上山。」
一顆心如墜冰窟。
他看向手腕,定位追蹤器的紅點在慢慢地移動,似乎已經超出了村子的範圍……
軍哥按捺住心中的好奇,走上前去,「白爺,我來吧。」山路不好走,何況還抱了個人。
在哪裡看過呢?
生死一線。
溫千樹不知道他堅持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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