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被季樂誇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她若是稍微會來事兒一點兒，就該反過來也贊贊季樂漂亮。
季泠趕緊謙虛道：「寔表哥，我有雲和已經很滿足了，容姐姐說雲和是制琴世家雲家所出呢。」
季泠只打量了季樂一眼，就開始羡慕了。季樂生得圓圓團團的，笑起來眼睛彎成了彎月，叫人一看就覺得歡喜。她那樣的樣貌就是大人們嘴裏常說的歡喜福氣的臉。
南蕙知道老太太最喜歡聽人說起大公子了，於是笑道：「可不是么，最要緊的是大公子對你好，卻從來不肯說，全是一點點做出來的，這才是最難得的。」
下學的時候，季泠低著頭悶悶地回到嘉樂堂，卻見嘉樂堂里多了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陌生小姑娘。
「我沒什麼意見，全聽祖母的。」楚寔道。
雖說這幾日她的口音改了一些了，但那畢竟是從小就說的東西，一時半會兒哪兒改得回來。
南蕙道：「這有什麼難以理解的，泠姑娘可是養在老太太你膝下的呢。」
季泠道：「我就是覺得這些曲子太好聽了，容姐姐彈的時候我心裏就跟著哼，然後好像就記住了。」
在遇到箜篌之前，她也以為她是喜歡琴的，可碰到箜篌之後，季泠忽然意識到也許周容所謂的她的樂音天賦，全是因為她夢裡喜歡彈箜篌呢？
周容想了想道：「我沒學過箜篌，沒辦法教你。如今世人重琴，彈箜篌的極少，便是有，也是那……」到這兒，和-圖-書周容卻又不說了。
芊眠前去打開門道：「怎麼了？」
「看來你的樂音天賦極不錯，可不要埋沒了。」周容道。
周容在季泠眼前晃了晃，「想什麼呢，都走神了。」
季泠明白周容的意思，卻覺得自己完全沒有值得可憐的地方，她也得了一柄好琴呢，而且她還和楚寔一點都不親，其他四珍都是他的一家姐妹，自然該得好琴。而且季泠還知道，若真是送自己見面禮，楚寔準備的就應是一柄琴，但他卻帶了五柄回來，顯然是將家中姐妹都考慮到了的。
「容姐姐，你知道箜篌嗎？」季泠問。
「可不是么，那些無一不是前代名琴呢，尤其是戛玉，聲如玉石，乃是所有彈琴之人嚮往的呢。」周容道。
晚上，芊眠拿牛乳來給季泠泡手，「這姑娘家的手可得仔細保護，弄粗糙了出去可會被人笑話是粗人的手的。」
「樂姐姐。」季泠上前給季樂見了禮。
季泠是哭醒的，眼淚把半個枕頭都打濕了，醒了之後，她走到歸去來的旁邊，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居然把她夢裡夢見的那首曲子完整地彈了出來。
南蕙這麼一提，老太太立即就反應了過來，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都說女兒家是娘的小棉襖，按我說，阿寔才是我的棉襖呢。」
「你怎麼記住的？」周容好奇地問，她可不覺得以季泠的出身以前能接觸到高雅之樂。
芊眠笑道：「喝不完hｅｔubook•ｃｏｍ•com的自然就拿來泡手了。你別擔心，咱們莊子上養著好些奶牛呢，專門產奶給主子們喝的還有用的。你知道章夫人么？她還拿牛乳來泡澡呢。」
季泠心裏一驚，立即就明白了。老太太雖然勉強收養了她，可到底還是不喜歡她悶悶的性子的，所以才會重新養個小姑娘吧？
季樂比季泠可活潑多了，最重要的是人甜，不像季泠那般嘴拙，所以才來嘉樂堂第一日，上上下下的人喜歡她的就比季泠的多了。便是老太太見著她，也歡喜。
楚寔接過話道：「昨日本來是給泠表妹送見面禮的，結果卻讓貞珍她們先挑了。想著我那兒還有一柄鳳首箜篌，也是前代名家所制，乾脆送給表妹吧。」
季樂自然是漂亮的，老太太本就喜歡花兒似的小姑娘，只是跟季泠比起來還是差了一大截。季泠的那種美，本就是世間罕見的。
第二天季泠又去了學堂。
季泠聽了直咋舌。洗過手之後，芊眠又將剩下的牛乳拿來給季泠泡腳，也算是物盡其用。
「昨日寔表哥又送了我一柄箜篌，我就想問問容姐姐會不會，我想學一學，總不能辜負了寔表哥的心意。」季泠道。
「也是什麼？」季泠追問道。
「你的記性倒好。」周容笑道，「她們得的琴名字你都記得。」
季泠默默地點了點頭。
後來季泠才知道，季樂也是老太太的遠方親戚家的姑娘，她爹娘都還在，卻將她送到了老太太和_圖_書跟前來。她家就在京郊，一口字正腔圓的官話，聽得季泠一臉慚愧。
「自然知道，你怎麼問這個？」周容道。
「大公子來了，又給姑娘帶了東西，老太太叫姑娘前頭去呢。」鳴燕道。
季樂順手就拉起了季泠，「哇，好美的妹妹呀，就跟觀音菩薩跟前的玉女兒一般。」季樂今年九歲，比季泠就大了半歲。
季泠上前給老太太和楚寔行了禮，老太太拉了季泠的手道：「你寔表哥又給你帶好東西了。」
季泠撓了撓頭，「因為那些琴太美了。」
這個季泠倒是記得，「貞姐姐的那柄叫戛玉，靜姐姐的叫瀟湘夜雨，婉姐姐的叫石泉，淑妹妹得的是鳴鳳。」
季泠發現自己原來也是極喜歡樂音的，彈琴彈得手指都疼了，都捨不得鬆開。
「這柄箜篌名喚『歸去來』。」楚寔道。
周容點點頭，以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道：「他本就是極厲害的。」
「好，我這就帶姑娘去。」芊眠道。
季泠這才接了過來，她看著眼前造型奇特的箜篌，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奇形怪狀的樂器呢，可不知為何卻覺得極為親切。「多謝寔表哥。」
季泠則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那一大盆子的加了香料的牛乳，「芊眠姐姐，這牛乳是拿來喝的呢。」而且還是想喝都喝不到的，她記得自己娘親生弟弟的時候，身子受了損，沒有乳，就四處去求牛乳、羊乳來餵養她的弟弟，那可值錢了呢。
「那寔表哥可真厲害，https://www.hetubook.com.com能有這麼多好琴。」季泠道。
沒想到季泠卻聽到了，還點了點頭，「嗯，昨天寔表哥到嘉樂堂來，還說他的那《山東路程圖記》要刊印了，聽起來好像也是很厲害的。」
周容卻是不好說了。青樓女子為了弄個新奇，好吸引客人的眼光所以會在琴技之外勤練琵琶、箜篌之類樂器。但這樣的話哪兒能對季泠說，因此只好敷衍道：「我一時也不記得了。不過琴藝才是根本，你若是喜歡箜篌，閑暇時自己琢磨琢磨就行了。」
也正是因為這個，才嚇得季泠這會兒都還沒回過神。
季泠到老太太起居的東次間也不過幾步路，只見楚寔正和老太太說話，好像是說到親事了。
「可惜不是雲家老爺子親手制的，這些年雲家的制琴技藝已經趕不上以前了。」楚寔道，然後不容拒絕地將鳳首箜篌給了季泠。
晚上南蕙伺候老太太解頭髮時，老太太有些疑惑地道：「阿寔對泠丫頭怎麼這麼上心？這可不像他啊。」楚寔平時為人雖然儒雅溫和，但骨子裡別人卻是很難親近他的。
「那好，先成家后立業，你屋裡也該有個人了。」老太太道。
自從提了楚寔之後，周容一個早晨彷彿都有些心不在焉。到下午教季泠彈琴時，這才回過神來，因為季泠的樂音天賦實在太出色了。那些曲子周容不過彈了一遍，她便記得八九不離十了。雖說都是極其簡單的，可對個從沒彈過琴的姑娘來說，實在是太駭人了。
季泠這和_圖_書是還沒從她的夢裡回過神來，昨日楚寔送了她一柄「歸去來」，她晚上就夢見自己在夜裡彈了一宿的箜篌。或者也不算是她，該是長大后的她在那裡彈箜篌，夜色那麼涼，她的箜篌音如泣如訴，聽得夢中的季泠都不停落淚。
「可不是么。」老太太嘆息，她膝下養了個季家的遠親，其他人不說，可都是瞧不起季泠的，但是他們也不想想，季泠就是再差，那也是姓季的。這所有人里，只有楚寔最貼她的心，她養季泠，他就真心拿季泠當做妹子看。
周容聽完是一臉的嚮往，而後還可憐地看了季泠一眼。
「泠丫頭回來啦？快來見見你樂姐姐。」老太太朝季泠招手道，「以後你們就都住在嘉樂堂了，可要跟自家親姐妹一般親熱才好。」
「這是你寔表哥的心意，你就收下吧。」老太太替季泠做主道。
「它的名字真好聽。」季泠道，然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歸去來的琴弦。如果說昨日得了琴叫季泠十分高興，那今日這柄箜篌就讓她覺得好像再放不開似的。彷彿這箜篌就是她前世最好的朋友，今生終於又相會了。
這才剛要睡下，卻聽見小丫頭鳴燕在外輕聲敲門道：「芊眠姐姐，姑娘在么？」
芊眠自然驚奇，季泠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說是在周容這兒聽過曲子，而周容也誇她有樂音天賦。但這樣的說辭自然說服不了芊眠，可眼下也沒有別的更好的說辭了，她總不能說自己是在夢裡夢見的吧，那更加沒人會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