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眠是最知道裏面情由的，有一次季泠正準備練琴呢，剛擺好，季樂就來借琴了，也不管季泠是不是要用，直接就說出了口，這不就是明擺著欺負季泠性子好么？
為著這個，季樂下了學就練琴，等別的房間都滅了燈睡覺時，她卻開始叫懷冰給她磨墨練字。
老太太問道：「怎麼了？」
可琴是楚寔找來的，他自然有權做主。因此季泠哪怕心裏再不舍，也只能聽從。
季樂如今是住在嘉樂堂的抱夏里，所謂的那邊兒的就是指季泠的碧紗櫥。
「老太太，寔表哥人可真好，一諾值千金，而且絲毫也沒有因為我和泠妹妹是外來的就區別對待呢。」季樂在老太太耳邊低聲道。她知道老太太最喜歡聽人誇楚寔了。
老太太又再次對楚寔提道：「再尋一柄琴可難？」
「嗯。」季泠有些悶悶地點了點頭。
見繁纓這般鄭重，芊眠不由道：「這什麼琴啊？」
繁纓手裡的琴是裝在琴囊里的，她走上前遞給芊眠，「可小心些，千萬別磕碰著了。」
「是了。」楚寔自己也笑了笑，「是我考慮不周，該給泠妹妹請個教箜篌的師傅的。」
懷冰勸道：「姑娘莫太用功了，你年歲還小，哪裡熬得住，仔細壞了眼睛。」
懷冰算是看出來季樂的性子太好勝，也不便多說，只變著方兒勸道：「那邊兒的早早就睡了，姑娘也莫要太辛苦。」
楚府的姑娘里除了嫁人的大姑娘外，頭一份兒自然要數貞、靜兩個嫡女。這兩人不僅容貌生得好，才學也極好，在京里的貴https://m.hetubook.com.com女圈中也是數得著的，眼界自然就高。雖說季泠和季樂來了嘉樂堂快一個月了，但平日里貞珍和靜珍跟她倆說話的次數手指都數得過來，說到底還是瞧不上且不屑跟她們當姐妹。
楚寔回府這日，老太太自然就提起了琴的事兒，「你可不能厚此薄彼，給了你泠妹妹見面禮，樂丫頭這兒的也不能少。」
只是府里哪有什麼秘密，到晚上安置時，季泠問芊眠道：「芊眠姐姐，今日大夫人怎麼那般神情啊，是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嗎？」
季泠在暗地裡偷偷抹淚的時候，芊眠忍不住埋怨道：「按我說姑娘這不是性子好，而是性子弱。樂姑娘那麼聰慧的人，能不知道你也要練琴？她每天一下學就把你的琴借走了，第二天早晨才還，你哪兒還有功夫練琴啊？」
季樂看著季泠，心裏既羡且妒，只覺得老太太和楚寔對她可真好，當然季樂也看出來了，老太太和楚寔都是極大方的人。自己以後只要努力得了他們的喜愛，定然不會輸給季泠的。
芊眠想了想，輕輕笑了笑，「這倒是，這府里啊，不管做什麼都會有人嚼舌根子的。」
淑珍插嘴道：「可是好琴哪裡就那麼好找啊，大哥能找到五柄好琴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容姐姐不都說了么，阿泠練琴不勤，壓根兒就配不上雲和。真是浪費了大哥的心意。」
季樂生性就好強，人前看不出，人後卻比任何人都更努力，她的目標可不僅僅是超過季泠，因為那和圖書實在不算難事。
次日到學堂的時候，正是季泠和季樂交字的時候，她們每日下學都還有功課，需得寫一篇小字。
正說著呢，楚寔又問季泠道：「上次不是還給你了一柄箜篌么，可喜歡？」
季樂甜甜地笑道：「容姐姐就別誇我了，我還得繼續努力呢。」
芊眠卻以為季泠只是不知道葛大姑娘是誰才有那樣的表情的，「葛家大姑娘就是大公子定親的那位，眼看著明年都要過門兒了。」
「呀，這可是前朝的好東西。」老太太道：「一片冰心在玉壺。」
「嗯。都說字如其人，一個人的風骨在字裡行間都能體現，切不可掉以輕心。女兒家如果拿得出一手好字，也會叫人高看三分的。」周容這話卻是對著季泠說的。
季泠心裏簡直大喜，沒想到楚寔和老太太幾句話里就將她一直夢寐以求的東西給她了。她對楚寔現在可謂是感激涕零，要不是他多問了幾句，老太太也不會想著給她找箜篌先生的。
蘇夫人看了看堂內的季泠和季樂，她二人很乖覺地就行了禮退下。
晚上私底下季樂歉意地對季泠道：「泠妹妹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想到寔表哥他……不過寔表哥說了會再給你尋一柄的。而且你要用時，也可以問我借。」
季泠點了點頭，「喜歡。」
「不錯。你泠妹妹對箜篌情有獨鍾，剛得了歸去來的那幾日，芊眠說她還非要抱著睡覺呢。」老太太笑話季泠道，「她既喜歡，學一學也是好的，樂藝可以滌塵養心。」
季泠躺進被子里和*圖*書都還有些沒回過神來，她的夢怎麼會那麼靈驗啊？
季泠不是傻子，她知道季樂這樣是有些霸道的，可她就是說不出拒絕的話。「可我若是不借給她，也要被人編排說自私小氣，不友愛姐妹的。」
季泠和季樂聽見時，都極詫異地看向了楚寔。
果不其然，老太太立即笑了起來，「以後你們就是一家兄弟姐妹了，阿寔對自家人從來都是極好的。」
相對於歡喜的季泠，季樂的心裏就沒那麼舒坦了，儘管她臉上依舊帶著笑。因為她會不自覺地去想，如果季泠不把雲和給她，今日這明顯更加珍貴的玉壺冰就該是她的了吧？
在龍池的上方刻著三個小篆，「玉壺冰」。
此刻楚寔正囑咐身邊的大丫頭繁纓，「把琴給泠表妹吧。」
楚寔笑道：「既然樂表妹喜歡雲和，就把雲和給她吧。我再給泠妹妹尋一柄就是了。」
老太太其實也好奇呢，「打開來看看。」
「自然。」楚寔道：「上次你將雲和禮讓給了樂表妹，我答應要再為你尋一柄琴的。」
其實季泠每日也有認真在練字，只是不如季樂那麼亡命而已。若是沒有季樂做對比，其實季泠的進益也是不錯的。
「會彈么？」楚寔又問。
懷冰哪裡知道季樂的「鴻鵠之志」，季樂自然也不肯對懷冰說真話，只道：「姐姐也知道我才來府里，以前什麼都沒學過，只能笨鳥先飛，才好跟著周夫子習文。」
琴體是仲尼式的，一看就知道乃是古琴，很有些年月了，但護養得極好，黑色光漆像是被歲月覆上了和-圖-書一層玉脂，顯得古樸而雅緻，琴身通體是流水斷紋，間雜著一點點細牛毛斷紋，既輕且薄。
季泠沒想到楚寔真的記著要給她尋琴的事兒，趕緊上前道了謝。
「是，孫兒記下了。」楚寔道。
季樂只笑笑，朝懷冰道：「我怎麼能跟泠姐姐比，她是先來的。」
懷冰暗自搖頭，季樂也太好強了，這性子雖然不算壞，但將來只怕要吃些苦頭。
老太太不喜歡淑珍的尖酸，何況具體情況芊眠都已經跟她說了，事實並非是季泠不好學。「胡說，只不過是兩人共用一柄琴，這個練了那個就沒有了而已。」
周容先看了看季泠交上來的一沓字，神情幾乎沒變，倒是看見季樂的字時，臉上才露出欣慰的笑容，「樂姑娘的字進益極大，比起剛開始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
老太太開懷笑道：「這家裡誰也不會箜篌，你泠表妹如何會彈？難得你也有犯傻的時候。」
季樂卻是不聽，一心想儘快練出個模樣來。然後就能跟著周夫子念書了，將季泠遠遠地拋在身後。
季樂自然是歡喜的，沒想到才一見面，楚寔居然就看中她多過季泠。而季泠則是滿眼的不舍，她不是不喜歡雲和，也不是不練琴的。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生得不討喜，嘴巴也不會說話，也難怪楚寔會更喜歡季樂。
季泠立即一僵，所以是她夢裡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楚寔朝季泠道：「泠妹妹試試吧。」
芊眠低聲道：「是葛家大姑娘沒了。」
季泠睜著偌大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朝楚寔道：「寔表哥，真的是給我的么？」ｍ.ｈｅtubｏoｋ•ｃｏｍ•coｍ
她想要做到的是將來能勝過貞珍和靜珍兩位嫡出的姑娘，好叫她們知道，自己哪怕是個打秋風的窮親戚，可也僅僅只是出身不如她們，但其他的她一點兒也不輸人。
說起來淑珍這心也不知怎麼想的。季泠和季樂不都是養在嘉樂堂的小姑娘么？按說都該是她的眼中釘的，可大概是因為季泠先來，把她的仇恨都拉走了，因此季樂來的時候，淑珍對她的敵意就沒那麼深了。何況，季樂生得也不如她好看。是以，只要能逮著貶損季泠的機會，淑珍都是不會錯過的。
可是她怎麼問季泠借呢？一下學，季樂就開始彈琴，她哪好意思開口。是以就這般過了半個來月，季泠的琴藝毫無寸進，倒是季樂的琴藝漸漸地顯露了出來，練得那般勤，即使沒天賦也有苦功。
醒來時，季泠都不知道怎麼夢到這麼奇怪的夢，直到她晚上見到楚寔才想起來，好像跟楚寔定親的姑娘也姓葛。不過夢應該不是真實的，季泠安慰自己道，不然老太太肯定會難過的，雖說還沒過門，但那可是楚寔的未婚妻呢。
季泠畢竟是小孩子，看到好東西也是躍躍欲試的，聽楚寔這麼一說，就忍不住歡喜地走上了前去。她先是輕輕扣了扣琴背，「聲松而有迴響」。再撥動了一下琴弦，那聲音彷彿天上的神仙行過一般，雖然不見仙蹤，卻能聽見她們的環佩鏗鏘，如玉珠落玉盤。
這日晚上季泠又做了個夢，夢見有個人突然跑進嘉樂堂來說，葛家大姑娘沒了。
眾人正說著話，卻見蘇夫人疾步從外走來，臉色很是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