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而在江家那樣的小戶家裡,再沒有楚府這樣多的規矩,也沒那麼多約束。像她姨,便是家裡的主,想出門就出門,說話也自在,不用謹小慎微的生怕說錯了話被人笑話,被人看不起,或者被人誤解為別有用心,自由自在的,日子過得可能沒楚府這般講究,但心裏肯定舒坦許多。
老太太蹙了蹙眉頭,「哎,你讓泠丫頭放寬些心,她是什麼樣的人,我難道還能不清楚。大郎已經說過淑珍了,該受的教訓她也受了,今後斷然不會再拿這些沒影兒的事說話了。」
芊眠笑道:「姑娘肯定跟我開玩笑呢,你這容貌若是當壚賣酒什麼的,還不得引得大亂啊?」
季泠偏頭想了想道:「那也沒什麼。」
季泠不言,心裏卻也有些意動,若真能定下來,別人也就不會誤以為她一心想攀龍附鳳了。
「姑娘心裏究竟中意什麼樣的人啊?」芊眠低聲道,她們主僕本就時常說些不為外人道也的心事,芊眠問得也自然。
原本楚寔和季泠站在一處說話也沒什麼, 畢竟也算是一家兄妹, 何況年歲差別還那麼大。
季泠點點頭,已經說不出話來,因為一開口,她怕自己會哽咽,實在是委屈到了極點,又覺得羞惱。更何況這種事情,越是辯解越叫人誤會,完全是有口也說不清。
季泠被人聲驚了一下,難得失態地提起裙角就跑了出去,一直跑到自己的卧房裡撲在被子上才停下。
季泠聞言,身子像秋風中的黃葉般顫了顫, 她萬萬沒料到楚寔會跟她說這件事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由得渾身的血都衝上了臉,羞得她恨不能就地成灰才好。
「怎麼會?」芊眠聞言簡直大吃了一驚,沒想到季泠的要求居然這般低。老太太身邊養大的姑娘怎麼能嫁給個走南闖北的商人?何況江二文還算不得正經商人,就是個小販。
「姑娘可莫要這般想,你嫁到那樣的人家哪裡受得了,只怕什麼事兒都要自己操勞,過不了幾年就憔悴了。」芊眠道。
「邱家那小兒子已經無可救藥, 你的性子端靜守禮, 不可能管得住他。」楚寔道。
若她真的生得那般美貌,為何楚寔、楚宿,甚至楚宥對她都不曾另眼相看呢?倒不是季泠對三楚有什麼想法,可她身邊的年輕男子就這麼幾個,不拿他們的態度做參照又拿誰的呢?
芊眠玩笑道:「若姑娘真是嫁給了江家二公子那樣的人,豈不得過上拋頭露面的日子,總不能以後還幫江公子擺攤吧?」
楚寔道:「她年紀小,我不過是怕她誤入歧途才點了兩句。」
楚寔道:「不管是不是,提點一下總沒有壞處,就怕一時想岔走了歪路,害人害己。」
可是她究竟是做了什麼啊?她哪裡眼熱了?怎麼楚寔就這般想她?季泠有滿肚子的話想反駁,但楚寔在跟前時,她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這會兒只能徒自委屈、憋屈。她也是恨自己,怎麼就不能像季樂那般有什麼說什麼。
芊眠聽老太太的意思,都有些不敢相信,五姑娘總不能是因為背後說季m.hetubook.com.com泠的壞話才被大公子教訓,連杜姨娘都送走了的吧?
身在局中的季泠可沒有南蕙那樣旖旎的感受。
次日老太太背著季泠便將芊眠找了過去問話,昨夜的事兒南蕙也看見了,自然不會跟老太太隱瞞。「大郎昨夜跟泠丫頭說什麼了,南蕙說她哭得跟淚人兒似的。」
老太太道:「泠丫頭不是那樣的人,邱家的事,她回來的第二天就跟我說了。」
季泠搖搖頭道,「你不知道,大公子的話,大公子的話已經是認定我眼熱大理寺卿家了。」
季泠坐在榻上,雙手抱著膝蓋,將下巴擱在上面望著窗外,心裏亂糟糟的,她哪有什麼心上人啊,實際上她也從沒對男女之事有過任何幻想,驟然要讓她想,哪裡想得出。於是季泠道:「我……我覺得二哥那樣的人就可以。」
偏此時, 夜色被些微的燭火渲染成了濃稠的暗夜紫, 平添了些只有夜晚才會有的肆無忌憚。
季泠卻還留在原地,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楚寔的話聽在她耳朵里並不次於驚雷,那嘆息里充滿了失望和惋惜,話語里似乎已經認定了她就是那愛慕虛榮恨嫁的人。
「可我本就是從鄉下來的,哪裡就不能操勞了,日子過得踏實就好。」季泠道。
老太太旋即又嘆息一聲,「不過,姑娘家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心思,你不妨回去探一探泠丫頭的口風,看看她究竟中意什麼樣的人家。」雖然老太太有心再留季泠兩年,但府里的姑娘家都大了,婉珍、淑珍都要說親了,難免季www.hetubook.com.com泠和季樂不會有別的想法。
季泠哽咽道:「大公子剛才跟我提起了辛夫人的事,他說邱家的小兒子無可救藥,那意思,那意思……」季泠羞恥得都說不出第二遍。
季泠悶悶地點了點頭,可她心裏知道,楚寔對她肯定是有成見的。
南蕙往窗戶邊挪了挪, 朝院中指了指,「大公子找泠姑娘做什麼啊?」
季泠哭夠了之後,才紅腫著眼睛從枕頭上抬起頭,但依舊拿手絹捂著臉。
聽到芊眠驚呼,季泠才想起來,芊眠對江二文似乎有心。她不欲芊眠多想,也不欲與芊眠相爭。她從來就不是個跟人爭搶的性子,哪怕是跟個下人,她也會主動退讓。所以趕緊道:「我說的當然不是我二哥,只是說跟他差不多就行了。我不在乎是不是小戶人家,只要他自己有出息,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就成。」是讀書也好,是經商也好,季泠沒有執念。
「啊?怎麼會?大公子向來不是這樣的人啊。」芊眠不解。
楚寔見季泠默不作聲,盯著她的頭頂看了片刻,輕輕嘆息一聲,又道:「你自己也不差,養在老太太跟前,德容言功都不壞,沒必要為個大理寺卿的虛名就眼熱。」
季泠心想,就是自己操勞才好呢,勞力卻勝過勞心。至於憔悴不憔悴的,她本也就不在乎。
芊眠疾步跟在她後面進了門,擔憂地道:「姑娘,這是怎麼了?怎麼了?」
芊眠見楚寔走後,季泠久久不動,趕緊從屋裡走了出來,到了季泠跟前,才發現她早就已經淚流滿頰了,「姑娘,這是怎和*圖*書麼了?」
季泠自然是不相信楚寔教訓淑珍是為了她,只怕是還有別的緣故,不過不便對人提及而已。
「剛才,大公子跟你說什麼了?」芊眠小心翼翼地問。
季泠的話通過芊眠自然就傳到了老太太耳朵里,她只當季泠這是被淑珍的話給嚇著了,這才退了一箭之地,生怕別人誤會她貪慕虛榮。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我真怕她這樣說下去,以後人人都以為我……」季泠流著淚道。
季泠嘴裏喊得親近的二哥自然是表兄江二文。
老太太看著楚寔狐疑地道:「你是不是對泠丫頭有什麼看法?」
芊眠又趁機問道:「不過姑娘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便是定了親,也可在府里再留幾年陪著老太太的,若是有了人家,五姑娘也就再不能拿姑娘的親事說事了。」
芊眠看了也覺得奇怪, 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芊眠點頭稱是,回到房裡又將老太太的話跟季泠說了一遍。
楚寔看見了,但對季泠和淑珍都只適用一個法子,那就是不響的鼓都得用重鎚,因而繼續道:「老太太嘴裏雖然沒說,但心裏一直疼惜你,她不會虧待你的,你的事兒自有她做主。」
而被暗紫包裹的庭院中的那對男女, 男子身形頎長, 女子身段高挑,一個修眉俊目, 儒雅蘊藉處將夜色都潤成了玉色光澤,一個國色天香,花容月貌下讓夜色彷彿都帶上了花樣香澤,看著就賞心悅目, 彷彿天生的一對兒。
芊眠便將季泠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說完這話楚寔轉身走了。
芊眠道:「姑娘這和-圖-書下可放心了吧,老太太和大公子都沒有誤會姑娘。」
季泠總算是被芊眠給逗笑了,「你就逗我吧。」她對自己的容貌向來沒什麼感覺,雖說人人見著她都要循例贊一句生得水靈,但那不過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罷了,季泠從沒往心上去。
芊眠忍不住怨道:「肯定又是五姑娘嚼舌頭了,她真是……」
南蕙暗自一驚, 不知自己怎麼會想得那樣多,趕緊回了回神, 再看芊眠,似乎也有同感,兩人對視一眼,都側過頭再次看向庭院中的楚寔和季泠。
季泠整個人都是僵的,不知該如何反應,只昂著頭看向楚寔,而藏在袖子里的手將掌心都掐出了指甲印。
那就是季泠羡慕和嚮往的生活,無論是在夢裡,還是如今,她都在這深宅大院里關太久了,久得她的心都生霉了。
「不會的,姑娘的品行大家都是看在眼裡的,若真是信了五姑娘的話,大公子就不會來跟姑娘說那些話,奴婢覺得他恐怕也是好心,才會提點姑娘的。」芊眠道。
所以當楚寔再來跟老太太請安時,老太太不由抱怨道:「你可是把泠丫頭給嚇著了,姑娘家麵皮薄,你怎麼一點兒轉圜沒有的,就跟她說邱家的事兒?」
必然是有人在楚寔面前嚼了舌根,這淑珍真是恨不能毀了她才能解恨么?
季泠癱在床上,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我也不知道,大公子為何對我有偏見。」可季泠剛說完,就想起楚寔曾經看到過她和江二文「私會」,該不會從那之後,他就覺得她輕浮不自重吧?才會上趕著巴結辛夫人而恨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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