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季泠回到屋子,又在書房呆坐了半日,也不知寫給楚寔的回信該如何落筆,最終也就只寫了句「一切安好,勿念」便封入了信封。
楚寔看信的時候直皺眉頭,卻也不知季泠是個什麼意思。這是他沒了「利用價值」,所以信也懶得寫了?還是上次他信里的玩笑讓她往信里去了?
蘇夫人欣喜地給老太太磕了個頭,不用問楚寔,她也覺得這件事是十拿九穩了,只要老太太點了頭,楚寔還能說個「不」?他若是看得上季泠,也不會兩年不圓房了。
季泠嘆了口氣,她給楚寔去信可不是為了爭中饋之權的。
季泠心一沉,繼續往下看,楚寔說大房和二房遲早要分家,那時候他母親年紀大了精力不濟,一切就都只能靠季泠了,因此囑咐她好生跟著他母親學。
因為蘇夫人的想法太駭人了。
老太太嘆息一聲,終究是親孫子勝過了養在膝下的季泠,「罷了,罷了,我年紀也大了,管不了事兒了,這件事你去辦吧,只不過必須得告訴大郎,他若是同意才行。」
蘇夫人先開始還嚇了一大跳,這人好好的,怎麼就睡得叫不醒了,虧得楚祜跟她說了楚寔提及的事兒,這才鬆了口氣,但旋即那口氣又提了起來,「如此說來,大郎媳婦這是寒氣入體,所以長睡不醒?」
蘇夫人身為女人,更明白寒氣入體對女子的傷害有多大,她長這麼大還從沒說過季泠這樣的怪病呢。屋子裡燒著地龍,身上蓋了三床厚棉被,她的身體依舊溫涼,比尋常人都冷許hetubook•com•com多,這樣的寒意,只怕對生育極為不利。
季泠收起信紙,沉默地看著燈花。她知道楚寔這樣的人必然是極重視出身的,也就不怪他說江二文是頭腦發熱了。只是楚寔怎麼就那麼篤定,一拖,他二哥的事兒就能解決呢?難道說男子的情意都是不長久的?
然而這件事需得做得嚴密,因此蘇夫人也不敢對外吐露風聲,只跟楚祜提了一句。楚祜自然也覺得季泠配不上楚寔,雖然這件事做起來有些不地道,但也覺得事後多補償季泠一點兒便是了。
季泠對楚寔有種莫名的信心,覺得他什麼都能處理好。
這廂芊眠卻就奇怪了,蘇夫人明明很不待見季泠,怎的她病後,卻每隔一日就要來探望一回,其上心程度簡直比親閨女也差不了多少了。
末了,季泠的臉忽然就漲紅了,然後吃吃地笑了起來,甚至笑出了聲兒。
楚寔則是沒想到,季泠會將這些事兒告訴他,很是出人意料。他能肯定,如果他在家的話,季泠絕對不會跟他說這些心裡話,寫信的時候膽兒倒是大起來了。
好在蘇夫人接著道:「還有管家的事兒,我還以為你是個不爭的呢,結果轉頭卻跟大郎告狀。」
末了,蘇夫人又道:「我聽說你姨家那二兒子迷上個青樓女子,非要娶回家是不是?」
蘇夫人等了半晌也沒等到季泠一個「是」字,「怎麼,你不願意?」
「這件事先跟大郎商量吧,他既然知道事情,心中必有打算。」老太太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
「兒媳不敢。」季泠低頭道。
季泠盼星星盼月亮地才盼到了楚寔的回信,她最關心的就是楚寔會如何處理江二文的事情,所以一拿到信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
好在季泠的第三張信紙總算不再說誰誰身體康健了, 楚寔看了片刻后,蹙起眉頭卻也打起了精神。
次日季泠去給蘇夫人問安,蘇夫人不悅地道:「大郎在外為官,每日已經是勞心費神了,家裡的小事兒你以後莫要寫信去煩他了。」
季泠嘆息一聲,找了芊眠來,讓她去給她姨余芳傳話。季泠身為楚府的兒媳,出門卻是極不方便的,尤其是去江家。
儘管對夢裡的季泠來說,楚宿太過絕情冷清,但從周容的角度來說,他卻真正是難得的夫婿。
在這信的一來一往間,京城冬日的寒冷也漸漸彌散開去。季泠一日比一日打不起精神,不知挨了蘇夫人多少訓斥,最後終是熬不住,再次一睡不起。
「造孽啊。」老太太嘆道。季泠以前的身子骨是極好的,也就是那年被蛇咬了,再加上落水才會如此,說到底作孽的還是淑珍,如今卻弄得老太太左右為難。「這件事,大郎只怕也是知道的。」
府里的大夫來了一撥又一撥,最後楚祜還是託了人情,請來一位太醫給季泠診治,卻都束手無策。然而有一點兒卻是每個大夫都同意的,那就是季泠只怕很難有孕。
芊眠道:「少夫人,大公子信里講什麼笑話了么?」
在信的末尾,季泠則提及了m.hetubook•com.com江二文的親事。她是實在不知道如何做才是正確的,也不敢跟老太太和蘇夫人說,說了只怕她們更瞧不上江家,可能不許在她再看她們。但季泠又找不到人出主意,便想到了楚寔。
蘇夫人鄙夷地撇撇嘴,「你最好去勸勸你姨,別什麼人都敢往家裡娶,她有那個臉,咱家可沒那種親戚。若那江二郎真娶了青樓女子,你將來就再不許跟她家有任何來往。」
「哼,這男人娶婦是做什麼?不就是讓咱們女人管好內院,他們才能安心在外打拚么?內宅的事兒你以後少羅唣大郎。」蘇夫人道。
「咱們就一點兒也不顧及泠丫頭么?」老太太問。
老太太抬眼看向蘇夫人。
信封厚厚的,比季泠的去信還厚上了三、五頁。仔細一看,前頭七八頁全在說誰誰誰身體康健與否,從孫陽山、戴文斌一路說到了任貴、南安這種下人身上,看得季泠先是一頭霧水,不解楚寔的意思。
「大郎和泠丫頭至今沒有圓房,她還是完璧之身,如今又病得不省人事,我想,我想……」儘管蘇夫人話沒說完,但老太太卻聽明白了,因此而睜大了眼睛。
「老太太,這可是為了大郎啊,難道我的大郎一輩子都要被她拖累?她性子木訥不討喜,為人處世也欠佳,這些我都可以教,但是生孩子誰能替她呀?大郎至今沒跟她圓房,不也是不喜歡嗎?老太太……」蘇夫人提起裙擺跪到老太太腳邊,「求老太太成全。」
楚寔可算是知道為什麼季泠一封家書能寫七、八頁紙www.hetubook•com•com了, 只怕第二張寫的就是他二叔、二嬸, 還有楚宿之類的身體康健與否了。
「是。」季泠低聲應道。
季泠笑了好一會兒,這才靜下心來重新看楚寔的信。她以為楚寔要提鍾威家的事兒的,結果楚寔只在信中說,他給母親的信里提及了讓她主持中饋的事兒。
燈下楚寔打開季泠的那封家書, 入目第一頁全是再說,家裡老太太身體安好, 他父親楚祜身體康健, 他娘親身體安康之類的話, 為了佐證季泠還別出心裁地添加了他們一頓吃多少飯來安楚寔的心。
季泠心裏咯噔,就怕蘇夫人說的是不是江二文的事兒。
如是芊眠心裏就越發地不安,卻又不知該跟誰說,只盼著季泠開了春能儘快醒轉。
「當初我以為是因為還沒圓房所以才沒身孕的,現在看來只怕就是圓房也不可能了。」蘇夫人在老太太的暖閣里低聲道。
蘇夫人道:「娘,若是泠丫頭肯點頭,我定然將她當做親女兒一般看待,重新為她找個人家,嫁妝比照靜珍的如何?」
想到這兒,季泠又不由搖頭,因為她想到了楚宿。雖然很久沒做那個夢了,但夢境卻依舊讓季泠記憶猶新。夢裡楚宿對周容的情意,卻是那般專一和長久。
季泠趕緊搖頭,她現在發現她這表哥也促狹得很,不滿意她信里寫那些話,就變本加厲地給她還回來。
季泠吸了口氣,也知道跟蘇夫人硬抗是不行的,只能道:「我會勸勸我姨的。」
「那就最好。」蘇夫人擺擺手,趕蒼蠅似地將季泠攆了。
一個被下和圖書人都能隨意欺辱的大少夫人, 絕非楚寔想要的妻子。季泠當初寫信時,愁得咬筆桿也是在想要不要寫。可她終究還是寫了,不偏不倚,也沒有撒嬌抱怨, 只是想讓楚寔知道, 她就是那麼個扶不起的阿斗,希望他心裏能有個底, 可以早做打算。
因為季泠把她被鍾威家的羞辱的事兒也寫在了信上,她倒不是告狀,這麼寫只是想告訴楚寔, 蘇夫人非常地照顧她, 也好安他的心。但另一方面,季泠也是在將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呈現在楚寔眼前。
季泠猛地抬起頭,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再後面,楚寔終於說到了江二文的事。他在信中直言,江二文將來前途可期,如今只是頭腦發熱,讓季泠勸著她姨母不要反對,但也不能點頭,一個要訣,便是「拖」。
「這怎麼可以?」老太太道:「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
「自然,有什麼事兒能瞞得過他,就是給她請太醫,也是大郎在信中求老爺的。」蘇夫人道,「老太太,你說這件事該怎麼辦?咱們大郎總不能連個嫡子也沒有吧?」
但蘇夫人卻沒點頭,而是再次低聲道:「老太太,我有個想法。」
楚寔嘆了口氣,將信紙往旁邊一放,季泠文靜少語,對他來說自然是優點,只是心思太過敏感,所以跟她說話必須得特別注意,就怕刺著她。
老太太久久不說話,手裡的十八子佛珠轉得直響,可見心情有多不平靜。
楚寔放下信紙揉了揉眉心, 叫南安沏了杯濃茶, 這才重新撿起信紙來看,他是怕自己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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