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欣賞泉景的時候，卻不知楚寔正在欣賞她。眼前殊色，卻是天下眾多美景也不及其三分的。尤其是季泠年歲漸長之後，雖然依舊還是木頭美人的本色，可女兒家的嬌媚卻也怎麼掩也掩不住，從眉梢、眼波、唇畔流淌而出。
楚寔便又伸手替季泠將掛在耳畔的金鏈取了，那面紗自然地垂落到了她的頸側。
季泠也隨口念了首前人之詩，「金線池邊楊柳青，泉分石竇曉泠泠。東風三月飄香絮，一夜隨波化綠萍。」
楚寔道：「看來阿泠出門前做了不少功課，怕是早就想來趵突泉了吧？」
季泠低頭道：「我是怕將來回京，若是有人問我濟南府的名勝卻答不出，所以才……」
趵突泉乃是一個泉群，除了趵突泉外，還分散著許多小泉，其中「金線泉」卻也十分有名。
不過因為有楚寔坐鎮，義教最近幾次在山東的進攻都以失敗告終，內部說不定已經有了分歧，所以行動越發地急躁和頻繁，破綻也就更多。
「就是傅家三娘。」季泠道。京城姓傅的姑娘很多，行三的也有，可最出名的也能接觸到季泠的就只有那一位。
季泠「唔」了一聲，還有些不太習慣。
比如謝氏的兒媳婦, 那是真心去求子, 卻被連玉引誘|奸污而懷了胎。這事被謝氏發現了, 她本要揭發, 卻不知連玉用了什麼手段, 居然將那半老徐娘給收入了囊中, 於是成了婆媳共侍一夫。
「哦？」楚寔這算是疑問。
季泠點了點頭，心裏卻想著傅三隻怕命和圖書里就是極富貴的。在她以前的夢裡，傅三嫁給了楚寔這個狀元郎，而在夢外，雖然沒能和楚寔議婚，卻也嫁給了一個狀元郎，看來註定是狀元婦人。
儘管楚寔忙得恨不能有分身之術，但次日還是信守了承諾，一大早就喚起了季泠，領她去了趵突泉。
季泠趕緊搖頭，「也不是。」
季泠也是老實，沒反應過來就直言道：「在想，傅姐姐還真是命中注定要做狀元夫人的。」
當然這些污糟事兒，楚寔一般是不會拿去污季泠的耳朵了，可若是不跟季泠說的怕，又怕她踏入陷阱, 畢竟季泠並不是次次都能有如此好運, 恰好聞到了奇怪的味道。
不出他所料, 那些求子心切的婦人去雪寂庵上香，實則卻是在雪寂庵偷漢子。有主動的也有被動的。
季泠的臉立即像塗了一層胭脂一般，粉撲撲的，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睫毛撲扇如一柄小扇子，眼波里全是感激，弄得楚寔更是自責。他不過才付出了一點點，還本就是他該做的，卻得來了季泠滿心的歡喜和感激。
「可是會不會給你添麻煩？」季泠想了想又退縮了。
這人就好似義教的中樞一般，從他身上牽出去了無數的線頭，楚寔估摸著自己是釣到大魚了，甚至懷疑他可能跟白蓮娘子關係很近，亦或者他本身就是白蓮娘子。畢竟連玉是可以忽男忽女的。
季泠無奈地點點頭，她並不想讓楚寔覺得她是在逼他帶她出來。
「雪寂庵的事兒已經打聽明白了。」楚和*圖*書寔簡要的說了一遍，細節就沒必要告訴季泠了, 濟南府多少婦人的清白都壞在了雪寂庵，甚至還有不少官眷，所以義教才能如此猖狂。
以前在蜀地，她還喬裝出過一次門，這次卻再不敢。那會兒楚寔還會請廚師上門教她菜式，如今也是不能。
既然季泠相問，楚寔自然要帶她去。
好在楚寔素知季泠的性子，曉得她沒有那樣的城府。「哦，很多人問你么？」
「真的嗎？！」季泠歡喜得都想跳起來了，「真的嗎，表哥？」
季泠聽見楚寔的聲音，眼睛一亮，放下手肘迎到門邊，「表哥，你怎麼回來了？」
是以楚寔偶然弄髒了衣服回內宅更衣，卻見季泠就蔫兒噠噠地以手支肘地望著窗外的天，滿是嚮往。
好在楚寔調整了一下姿勢，從執變成了拉，一路領著季泠往前。
但楚寔並不著急，也沒想著一夜之間就要將義教連根拔起，他有的耐性。
日子這麼一晃就進入了五月，楚寔忙於清理義教，在內宅待的日子就更少了。而內宅的廚房那邊自然是怎麼闊氣怎麼修，進展也很慢，因此季泠實在也沒多少打發時間的東西。只能做點兒針線什麼的，或者彈彈琴，看看書。
季泠的激動是無以言表的，雖說以前也曾跟著楚寔出門，但單純為了遊玩這卻是第一遭，且還是楚寔為了陪她而主動提及的。
楚寔笑道：「當然可以，正好我也休息一天，明日陪你出門。」
而季泠也實在太乖了，乖得楚寔不能不自責。
因是五www.hetｕｂoｏk.coｍ.cｏm月里，日頭已經曬得人流油，所以自然是早起出門比較清爽。
季泠點點頭，想楚寔保證道：「我一定不出門的，表哥。」
楚寔站在一旁指了指泉中，只見兩股泉水從池底的兩側對涌，勢力相當，到水面時相交，聚成了一條水線，陽光一照，閃閃發光，因此而得名「金線」。
「嫁給新科狀元的傅三？」楚寔還是再確定了一下。
楚寔見季泠走神，不由問道：「在想什麼？」
楚寔不假思索地開口道：「明日是端午，雖然今年因為義教的事兒，濟南府不辦龍舟賽，不過端午的街上還是熱鬧的，你想出去看看嗎？」
「此地也沒有人，把帷帽取了吧。」楚寔對季泠道。
季泠驚呼地捂住嘴巴，她自己也忍不住哆嗦。若是她和楚寔已經圓房, 而又久久不能懷孕, 指不定當時就跟謝氏去了雪寂庵。「表哥，我……」
雖說日色還算早，但似趵突泉這般擁有「天下第一泉」的名勝之地卻也不會遊客匱乏，但今日周遭卻是靜悄悄的，乃是楚寔帶來的幾十名侍衛將附近圍了起來，不許閑雜人等干擾。
季泠搖搖頭，「不熱。」
季泠又看了會兒金線泉，怕楚寔等得不耐煩，便開口問道：「表哥，那柳絮泉又在哪裡啊？」
柳絮泉，泉沫紛繁，如絮飛舞，因此而得名。楚寔道：「可惜不是柳絮飄飛之日，否則柳飛絮、泉如絮，當更為別緻。」
「不會，阿泠怕是天底下最不會給人添麻煩的人了。」楚寔替季泠理了理鬢角的頭和-圖-書髮。
楚寔眯了眯眼睛，「怎麼說？」
真是個傻丫頭啊。
「也不是，就是傅姐姐問了我一句。」季泠道。
「捂著不熱么？」楚寔笑道。儘管天色尚早，但艷陽的威力已經咄咄逼人，楚寔鼻尖已經些微冒汗了。
楚寔換過衣裳就去了前院。因為最近他們在連玉身上有不少發現。
再文靜的人，在一間屋子裡關久了也難免嚮往外面的生活。何況季泠如今連後面的園子都不能去，活動的空間比犯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季泠卻被楚寔的這個動作給鬧得紅了臉，卻又不知該如何反應，手指微微地僵著，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可另一方面，那竇五娘也是個關鍵人物，跟她聯繫的人也頗多，只不知她和連玉又是什麼關係。
也不知季泠在想什麼，連他進了院子她都沒發現。楚寔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覺得她的臉色似乎又蒼白了一些，心裏有些不忍。想起過去的這幾個月，才發現自己對季泠實在太過苛刻了，完全沒為她想過。只想著她能安安靜靜地待著，讓人無法對她下手。卻忽略了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哦。」季泠眼裡的光彩黯了下去。
楚寔道：「我回來換身衣裳。」
楚寔輕輕地捏了捏季泠的肩, 「沒事兒，跟你說這個不會為了嚇唬你，你做得很好，如今義教無孔不入，處處小心些總是好的。」
季泠自然又駐足欣賞了一會兒，她好像看到什麼都十分驚奇，畢竟是從小養在深閨，見識還是淺了些，是以看到這些奇景都覺得驚異而wｗｗ.ｈｅtuｂｏok•coｍ•ｃｏｍ目不轉睛。
季泠應聲抬手，不過還是楚寔先動手幫她把帽子取了下來，但她臉上卻依舊還罩著一層薄紗，只露出兩隻眼來，但即便如此，那眼裡卻彷彿已經倒映了艷陽般光彩奪目。
季泠點點頭，柳絮泉邊有女詞人故居，今雖不存，但總叫人有慕古之心。
對走遍了天南海北的楚寔而言，再美的景緻也已經無法讓他升起持久的驚喜，頂多就是「哦，還不錯」這樣的感受。但看季泠的眼睛，則如孩童初見蜜糖一般歡喜得無以復加，還真是單純。
趵突泉在坤順橋南，離督府卻也算不得太遠。季泠戴著帷帽由楚寔親手扶著下了馬車。
如今謝氏被連玉攛掇著又想來害季泠, 也虧得季泠的性子不愛交際，加之鼻子又靈, 否則還真不定會有什麼結果。想著楚寔就覺得后怕。
楚寔執起季泠的手，感覺溫涼如水，還真是不熱。想必所謂的冰肌玉骨也不過如此了。
「在想什麼呢，阿泠？」楚寔出聲道。
楚寔何等聰明，只聽一句就明白了，「可是有人問你蜀地風光了？」
季泠怯怯地道：「可以嗎？」
「哦，你也聽說過柳絮泉？」楚寔問。
更兼此刻如小女兒般的欣喜嬌憨，將空濛山雨般的清雅之美又染上了一絲金線般的昳麗，讓楚寔都一些後悔沒能早些帶季泠出門走走。
「傅姐姐？」
趵突泉有北、中、南三股水，泉源上奮，水涌若輪，當地人也叫它三股水。泉水上涌有兩、三尺高，看得季泠吃驚得微微張開了嘴，站在一旁欣賞了良久。
楚寔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