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寔抬手本想揉季泠的頭髮，卻發現她梳著很整齊的髮髻，所以手腕改而垂下，輕輕捏了捏季泠的耳垂。「說起王廚娘，當初請她到府里，主要也是為了老太太的身體，因為她最擅長葯膳。如今老太太眼見著年紀大了，精神也不如以前好了，你和王廚娘在一起時，還得多提醒她一點兒。」
馬車噠噠噠地走著，陽光實在太好了，透過馬車上的竹帘子望出去，炙熱被篩了去，只留下光明，一如季泠心底的光亮一般。
沒見懷冰的爹已經到了外院的採買位置上么, 那不是主子的心腹可都做不上的呢。
楚寔嘆了口氣。
「表哥，王婆婆年紀大了，也最是注重養身，每次我跟她一起，聊得最多的就是各種養生方子，她自己吃著好的，才敢拿去給老太太。因為老太太年紀也大了，並不能隨便補。」季泠道。
「多吃點兒吧，你太瘦了，再說吃得多才有力氣。」楚寔道，然後低頭靠近季泠耳邊，「那樣也就不用次次喊不行了。」
季泠趕緊道：「表哥，我都知道的，我沒想要小廚房。」怕楚寔不信，她又補充道：「每天能去跟王婆婆討論廚事，我覺得比自己一個人在廚房裡更舒服呢。」
過了一會兒聽得楚寔問，「季樂如此欺負你，你就這麼忍了？」
涵一樓的藏書歷經數代，有許多孤本、珍本，真可謂是汗牛充棟，季泠能在裡頭翻出方子也不容易。
可楚寔的眼睛一直沒挪開，季泠能察覺到，熬了片刻，她自己先受不住地摸了摸臉，「是我臉上花了嗎？」
聽到「空閑」兩個字，季泠覺得腦袋都大了，她完全不知道該陪著楚寔做些什麼，難道就這麼傻乎乎地看一下m.hetubook.com.com午書？
到了江家，楚寔先下車，然後再伸手扶了季泠下車。南安已經上去敲了門，開門的老頭只覺得他眼生，等瞧見芊眠時，這才趕緊把大門打了開來，又跑回去跟余芳稟報。
「表哥是說母親現在用的那個么？」季泠想了想，還是決定跟楚寔開門見山。
楚寔的午飯自然豐富，而季泠的午飯則太過寒磣，放在一桌上就有些突兀了。「你就吃這些？」
可惜她的夢斷斷續續的，也看不出老太太究竟是哪一年去世的，這就讓季泠更憂心了。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四處搜尋方子，還給老太太弄了延年杞子煎。這回回來倒是聽老太太提過，說是每日堅持吃著，的確康健了不少。
「喜歡涵一樓嗎？」楚寔問。
季泠愣了，她實在回答不來這樣的話，所以又害羞地撇開了眼。這時候挨到楚寔身邊，問問她究竟是哪裡好看多好啊？
季泠聽明白了楚寔的意思。他是在擔心自己和王廚娘只顧著討論新菜式，而忘了他們請王廚娘到楚府的本意。
季泠點點頭。
芊眠漲紅了臉，感覺這屋子裡真沒法兒待了，新圓房的夫妻都是這般膩味的么？然後芊眠忽又想起季泠被擄的事兒，她以前還一直提心弔膽, 以為楚寔不過是暫且施恩, 但看如今這架勢，想來是真的不介意的。
「怎麼說？」楚寔做出感興趣的神情。
即便此刻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兒，可楚寔的心底還是沒辦法去懷疑季泠，他知道她說的就是實話。
「說起方子，聽說你有個美膚祛斑的方子？」楚寔道。
季泠以為他是不信自己，有些神傷地垂下雙眸。
「我可不是東和-圖-書西。」楚寔道，朝季泠眨了眨眼。
楚寔走到季泠一側坐下，將她半摟半抱地強行圈在懷中，這一次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嗯，說說看吧。」
至於孩子，季泠是不抱任何期望的。她知道現在的日子不能長久，可有什麼關係呢，她這樣的人，居然能享受幾年這樣的日子，便是死也甘願了。
季泠點點頭，「太喜歡了，就是……」說到這兒季泠又趕緊搖頭。
涵一樓是楚府的藏書樓，建在府中曲水池的中央，四面環水，只用木橋相連。當初楚寔將季泠撞落在池中，也正是在那木橋上。
楚寔冷笑一聲，「你倒是大方。」不過這冷笑卻也不是針對季泠。
楚寔信了。連他自己都覺得詫異，他早就不是輕易會信人的性子了。但對季泠，卻是她說了，他就信了。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好半晌，季泠才被楚寔放了開來，捂著自己的胸口直喘氣兒，楚寔則是頗有意趣地笑看著她，笑得季泠的臉又發燙了。「你憋氣幹嘛？」
楚寔輕笑出聲，「你也挺逗人的。」
楚寔再要攬季泠坐，她卻是再不肯了，趕緊地起身坐到了榻的另一側，楚寔眉頭一動，卻聽見芊眠在外頭道：「大公子，少夫人，午飯都準備好了。」
季泠轉頭看了看楚寔，卻發現楚寔也正看著她。她心虛地撇開了頭，生怕楚寔察覺她太得意了。
季泠無奈只得閉著雙眼, 只有睫毛顫抖得像風中蝴蝶。她不明白楚寔怎的這麼喜歡親她。
「對了，你這些方子都是哪兒看來的？」楚寔問。
季泠的嘴角忍不住翹起，她覺得這就是她人生里最敞亮、最快樂的日子了。一切都那麼美好，楚寔待她極好
和-圖-書，老太太還活著，身體也算康健，她姨家裡也算太平。季泠的要求不高，儘管人生里還有許多不如意，可她覺得最重要的，她最在乎的她都擁有了，這就是最好的日子。
季泠不明白楚寔怎麼突然又對自己親昵了起來，不過季泠並不糾結，反正眼前這個人，她永遠也看不懂。然後季泠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講了一遍。
「對了，反正下午無事，我陪你去一趟你姨家吧。」楚寔道。
楚寔沒想到季泠會聽明白自己的意思，本來以為她那麼笨拙，會聽不出其中含義的，卻沒想到她那般敏感。
「當年曾祖建涵一樓的時候，是怕有火會毀了樓中書，才只建樓藏書而不置書房的。」楚寔道。
季泠立時笑出了聲兒，知道楚寔是逗她呢。
「有什麼需要準備的？」楚寔反問。
家中如今也就他們三兄弟用涵一樓稍微多些，家中婦人去的甚少。而這幾年楚寔也許久沒進去過了，卻沒料到季泠會經常去涵一樓，還真是讓人意外。
楚寔沉默了片刻，「京城居，大不易，雖說府里也不小，可當初曾祖造園子的時候，為了讓園子寬敞，就佔了前院的地兒，所以現在前院就顯得逼仄了。」因為老太太在，所以楚家不可能分家，既然不能分家，也就不可能給季泠單獨弄個廚房了。
楚寔不忍心看季泠失望的眼神，小廚房的事兒幫不了她，但曲水池的主意還是可以打一打的。
季泠吃飯的時候都恨不能把頭埋在碗里，看也不敢看楚寔的眼睛。
季泠果然被鼓勵了，「表哥，我知道藏書對條件要求很苛刻的，也不能常見日頭。可我想，若是外面能伸出一個露台來，也不用別的，就是一架和_圖_書竹棚，也不要窗戶，臨水讀書、烹茶記札，想看哪本書進去就能找到，這該多好啊？」說著說著，季泠自己都嚮往了起來。
芊眠領著水晶在西次間擺好了碗筷, 正要去請季泠和楚寔，誰知才走到門邊兒, 就趕緊地低下了頭退了出去。
楚寔道：「晚上有個應酬，下午卻是空閑。」
「我哪兒知道你會親這麼久啊？」季泠直愣愣地回道，等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居然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
「胸口有些悶，別的都不想吃，就想喝點兒薄粥，吃點兒鹹菜。」季泠道。
見季泠與楚寔如此恩愛, 芊眠那顆心少不得也動了起來，畢竟是年歲到了，她爹娘也在催她趕緊成親。二少夫人身邊的懷冰嫁了賬房總管馬如龍的兒子，讓她們看著也眼熱。就想芊眠也能有個好親事, 連帶著他們倆老也能得個輕鬆又油水多的差使。
若是楚寔真能讀心，必然會說季泠是誤會了。他其實並不喜歡親人, 尤其是唇齒相交, 可唯獨季泠例外。她身上有股果子香, 讓人聞見就口舌生津, 恨不能生吞入腹。而她的嘴也甜得厲害, 沒有任何意味。真的是老天垂愛之人, 吹氣如蘭這樣的詞放在她身上方知不是前任吹噓和誇大。
好似一簾綠意入眼，動枝生亂影，吹風送遠香。
「嗯，我明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可還是會有自己的暢想。
「是涵一樓。」季泠道。
季泠忍不住用手指微微挑起一點兒帘子往街上望去，日頭雖然很大，可街上的人卻著實不少，有騎馬的，有挑擔的，還有背著包袱匆匆而行的，還有小孩子在街上追逐的，一切都那麼有生氣泛著活力。
楚寔看著季泠的眼睛，見她眼底一和_圖_書片澄澈，忽然意識到對待季泠這樣簡單純澈的人，他不該用外頭那些手段的，反而落了下乘，什麼事兒都該和她明白說清楚的，才免得嚇倒了她。
「什麼花能有你好看？」楚寔問。
「咱們院子里又沒有，你這是去的王廚娘那兒？」楚寔問。
季泠抬頭道：「只是一張方子而已。而且她說得也沒錯，我走了這許久，也不能叫母親用不上方子。」
楚寔一看季泠那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想必是又為難上了。楚寔沒看書，而是招了季泠說話道：「平日你下午做什麼？」
「就是什麼？」楚寔追問。
實則，楚寔很不比擔心的，季泠比任何人都害怕老太太出事兒。在她的夢裡，一切開始滑坡就是從老太太去世開始的。
思及此，芊眠便又想起了江二文, 那人不回應她的情意，卻戀上了個教坊女子，如今也不知可成否。
「咦？」怎的突然又說起這個了，季泠心嘆，楚寔還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啊，可心裏卻歡喜得厲害。「可是這會兒出門，可來得及準備？」
季泠立即坐直了腰，有些懊惱自己怎麼沒先跟楚寔提，如今他先提出來，自己再解釋可就有狡辯的意味了。都怪她昨晚沒想起這事兒。
季泠想想也是，又道：「可是我還是沒多大力氣，走路還得扶著東西呢。」
用過午飯，見楚寔居然不走，她這才好奇道：「表哥今日不用出門么？」
「去廚房。」季泠老老實實地道。
「就是覺得涵一樓太美了，可就那麼關著用來放書有些遺憾。」季泠道。
正是因為心態調整成了這樣，所以季泠也沒再糾纏于被擄之事，不再去想貞潔不貞潔的，她只要過好「那一天」到來之前的每一天就無怨無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