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你的先生不是說讓你多出去走走看看么？你二叔要去山東了，你可願跟著他出去走走？」老太太問。
老太太卻也是這個意思，他們這樣的人家，進士卻也沒多稀罕，稀罕的乃是前三甲。
老太太看著楚寔照顧季泠的模樣, 他都還是個孩子，卻跟孩子爹似的，既妥帖又細心。
遠香被質問得不知該如何回答。還是季泠在身後扯了扯楚寔的袖口，「表哥，是我自己饞嘴。」
季泠低著頭，把玩著自己小襖子上的紐扣不說話。這在她而言就是不願意的意思了。
老太太心疼道：「你這見天兒地回來做什麼？騎馬也不怕磨了腿？」
楚寔不在乎地甩甩手，「沒什麼，練箭的時候不小心割傷的。」他抬手揉了揉季泠的頭，「阿泠，今天中午吃的什麼？」
繁纓道：「可是辛苦你了，不過你得知道，在公子心裏，泠姑娘只怕比靜姑娘還要緊，你以後真要用心些。」
老太太道：「家去了，她娘生辰快到了，所以接了回去。」
這一幕天天早晨都是這樣，楚寔出門前務必將今日季泠的一切都吩咐得妥妥噹噹的，這才肯走。回家第一件事，是來跟老太太問安，第二間事保準是對季泠今日的事兒問長問短。於是遠香哪兒敢有一絲懈怠，連今日季泠吃了多少飯，喝了多少水，楚寔都要一一過問。
「有有。」余芬道。
楚寔彎腰將季泠抱起來，哄著道：「表哥帶你回去了，明日下了學我再送你過來好不好？」
見楚寔進門，一家三口都放下https://m.hetubook.com.com了碗筷，余芬道：「大郎可吃過晚飯了？」
小嬰兒春風一吹就長了一歲。季泠開口第一句喊的既不是爹, 也不是娘，而是「哥哥」。
老太太暗自搖頭，卻不明白自己這孫子是遇著了什麼魔障，怎的對季泠那麼難捨難分的。好在楚寔並未因此影響學業，去年就中了秀才，今次鄉試也成了最年輕的舉人，本想著明年春闈下場的，但他先生說讓他先沉澱幾年，爭取能一鳴驚人。
遠香回屋后，繁纓就拉住了遠香，「公子訓你了？」
余芳和季厚生對視一眼，都不明白自家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讓季泠如此得楚寔喜愛。當然季泠也很乖巧，吃飯都認認真真的，
到了三歲, 楚寔日日從東山書院騎馬回來，就將季泠抱在膝蓋上教她識字背詩。
遠香點點頭，「繁纓姐姐，我明白的。」她原本就極用心的，可誰能想到楚寔會對雞毛蒜皮的事兒也這般看得緊。
她走的第一步路也是朝楚寔走過去，楚寔在對面拿著銀絲糖哄她，小姑娘努力地支起雙腿就那麼開始走路了。
楚寔一聽臉就沉了下來，將遠香叫到跟前，「姑娘吃了多少珍珠丸子？那是糯米粉做的，她小孩子吃了不克化怎麼辦？」
楚寔瞥了余芬一眼，低頭看著季泠，「阿泠今晚不聽故事么？」
老太太聽了這話自然喜歡，「莫拿太多桂花糕喂阿泠, 太多糖當心壞牙。」
楚寔又站了會兒，才將季泠放了下來，轉身囑咐余和*圖*書芬道：「那好。表嬸，你晚上看著阿泠一點兒，別給她蓋太厚的被子，她要打被子容易著涼。早起給她一小杯鹽水，對了，刷牙的青鹽家裡可有？」
次日楚寔回來的時候在老太太身邊沒見著雪糰子一樣的季泠就問，「阿泠呢？」
季泠剛要結果那青蛙，楚寔卻又收回了手，「等我拿帕子包了給你，那竹條邊緣鋒利，仔細割了你的手。」
楚寔在季泠身邊坐下，替她擦了擦油嘴，又接過她手裡的筷子，很自然地換了勺子喂她，這才回答余芬道：「用過了。」然後眼睛隨著季泠的眼神看過去，給她夾了一塊魚肉。
楚寔將季泠從地上抱起，點了點她的鼻尖，「你個小饞貓。」這事兒似乎就這麼過去了。
楚寔又道：「在園子里玩兒的時候，你多看著些阿泠，別讓淑珍欺負她，一切都有我頂著呢。」
畢竟每晚季泠睡覺之前，都是楚寔給她念書聽的。
余芬心裏一動，「你說大公子他是不是……」
魚肉先是放在了碟子里，楚寔自己替季泠將魚刺挑出了出來，這才喂到季泠嘴邊。那動作十分熟練，可不像是第一次做。
夫妻倆絮叨了一會兒話，各自睡去，一大早季厚生才剛起身準備去東山書院，楚寔就已經上門了。
季泠道：「珍珠丸子。」
淑珍在旁邊道：「大哥，你給泠丫頭青蛙，怎麼不給我帶東西？」
早起天沒亮，楚寔就要去書院, 但必定要過來給老太太先請安，老太太還在睡，他就在院子里行禮，然後轉到季泠的和*圖*書
屋子裡看看她，替她掖掖被子。
吃過晚飯，楚寔道：「阿泠，已經太晚了，你該睡覺了，跟我回去吧。」
季厚生也道：「這也太奢侈了，再說是世家大族，可花費錢的地方多了去了，哪兒能這般浪費啊，下回大公子來，我得跟他說一說了。阿泠也不能這樣嬌養著，將來出嫁了那可怎麼能習慣？」
遠香一一的應了。
楚寔到季家時，季泠正和季厚生還有餘芬一起吃飯，因為季厚生回來得晚，所以她們的晚飯也晚。
遠香私下裡嘀咕，哪怕就是做爹的或者做娘的只怕都沒楚寔這般細心和上心。
「遠香，今日想必是太陽天，你記得把阿泠抱到院子里曬太陽，小孩子多少還太陽身子骨更利索。一頓別給她吃太多東西，省得頂著胃。她自己玩起來忘性大，你得掐著點兒給她喂糕點。昨日吃的桂花糕，今日讓廚房做翡翠白玉糕吧，省得她吃膩了。」
楚寔拿了一塊桂花糕味到季泠嘴裏, 「天天讀書, 身子也乏, 騎騎馬正好鬆快鬆快, 身體還強健些。我這不是怕老太太你掛記我在書院吃得好，住得好么？不如就住在你眼皮子跟前, 也省得你擔憂。」
季厚生道：「你瞎想什麼呢，阿泠才多大，三歲的丫頭，胎毛都還沒褪呢，大公子只怕都要議親了。再說了，大公子是什麼身份，而我今年又沒考中舉人，怎麼可能的事兒嘛。」
「話卻不是這樣說呢，我瞧著阿泠的樣子只怕比咱們兩人都好看，將來長大了還得靠著楚府才能說門好親事，她養在老https://m.hetubook.com.com太太跟前，別人也高看她一眼。」余芬道。做娘的哪怕再想念女兒，可為了她的前程好，一切也都忍得。
季泠低了低頭，眼睛里冒出一絲霧氣來。這就是養孩子，哪怕養得再好，孩子最惦記的也總是自己爹娘。
可當天夜裡，還是有人敲響了季家的門，將季泠的一切慣用的東西都送了過來，甚至包括她的被褥床單。
「阿泠的，到表哥這兒來。」楚寔給老太太問過安只好，就朝季泠招招手。
余芬想想也是，旋即又道：「我看大公子今日走的時候不太高興，又把阿泠的東西都送了過來，是不是不想養她的意思了？」
楚寔道：「知道，這是王婆婆做的, 沒怎麼放糖, 阿泠胃口小，一頓飯吃不了多少，所以得拿這些糕點養養嘴。」楚寔一邊說一邊用季泠的小手絹替她擦了擦嘴, 又替她擦了擦手。
瞧瞧，主意大得不得了，老太太也沒奈何，只得放了楚寔走。
「怎麼這麼晚才吃飯，仔細餓著傷胃。」楚寔進門就道。季家他也是慣來的，出門的時候也會順路抱著季泠過來給余芬看看，好叫她這個做娘的放心。
遠香的眼圈還紅著呢，「沒怎麼訓。」
「表叔，我來看看阿泠。」楚寔道。
季泠眨了眨濕漉漉的大眼睛，像只雪白的小鹿似的，可就是不應聲。
這些蟈蟈卻比季泠手裡的青蛙更精緻，淑珍算是滿意了。只老太太道：「大郎，你掌心怎麼了？怎的有一道疤？」
季泠乖巧地走到楚寔跟前叫了聲「表哥。」
遠香又一一應了。
楚寔從ｈttps://m•ｈeｔuｂoｏk•ｃｏm•ｃom背後拿出一隻竹編的青蛙遞給季泠，「給你玩兒。」
「她若想吃，你只拿一丸給她養養嘴就好，吃完了記得給再吃點兒山楂糕。」楚寔卻又不肯委屈了季泠的嘴。
「遠香，你若是伺候不好阿泠，我就換人來伺候。她年紀小不懂事兒，你怎麼能處處由著她？難道她要去跳河，你也就由著她跳？」楚寔對當年韓令的所作所為深惡痛絕，最恨他的就是竟然聽了季泠的話，從而斷送了季泠的唯一活命的機會。
余芬手裡拿著季泠的小衣裳，那是松江三梭布制的，及其細膩，最不傷孩子的皮膚。「這種布，我上次在街上看著了呢，一匹得上百金，想不到居然拿來給阿泠做小衣裳。」
楚寔身後的北原已經拿了一袋子竹編的蚱蜢、蟈蟈之類的出來，分送給了淑珍，還有靜珍等人。
如果是以前，楚寔自然願意去的，可他已經在山東待過許多年，再去也沒什麼意思，因此道：「老太太不必擔心，孫兒知道自己未來的路要怎麼走。」
楚寔陪著老太太用了晚飯，轉了轉手中的念珠，「老太太，我去表叔家看看阿泠，她只怕不習慣在那邊兒睡。」
余芬道：「不用那麼麻煩，大公子就將阿泠放在這兒吧，明兒吃了壽麵，我再送她到府上去。」
季厚生蹙了蹙眉，「這樣也好，否則欠著他家天大的情也著實不好還，也省得你老挂念阿泠。」
遠香不停地抹淚，「公子，遠香再不敢了，今後一定好好看顧姑娘，約著她不能吃珍珠丸子。」
只等季泠晚上睡了，遠香才戰戰兢兢地跪到楚寔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