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章 曲屈從

「坐吧,澄丫頭。」紀蘭指了指靠著東牆的那一溜椅子道。
紀澄在心裏已經將沈徹這頭黑心狐狸罵了個半死。她若是稍微不清醒點兒就要被沈徹給迷了去,這人是在給自己灌迷魂湯呢,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著過他的道。
這一會都是她驕傲大意了,其實紀澄第一次見沈徹的時候就有他在外的名聲和他這個人本身很不一樣的感覺,後來她也直覺出一些危險來,但也許是沈徹實在太風流了,也或許是她自己心裏對沈徹不滿意就處處覺得他無恥下流將他往低了看,如今想起來,紀澄真是恨不能扇自己兩耳光。
「我能問一問,你要控制私販軍械這件事是為什麼嗎?」紀澄認真地道,她雖然是商人,也曾經做過錯事,但本心是絕對不希望大秦出事兒的,她當初是小打小鬧,但她看得出,沈徹謀划的事情是很大的。
兩個丫頭在外頭愁得不得了,紀澄在裏面疼得額頭冒汗,卻一點兒沒放鬆,還在不停自醒。
紀澄坐下后就聽紀蘭道:「過兩日南郡王府的菊花宴你想去嗎?」
憶及昨日沈徹的陰險,紀澄只覺得牙痒痒。這人的手段真是特別下三濫,可紀澄不得不承認很有效,她那是尿憋得慌,沈徹又是一副商量不妥就別想走的欠揍態度。
「可是郝先生怎麼會在那兒,而且那賬本……」榆錢兒話都說不全了。
「我們就是靖世軍。」沈徹道。
紀澄在寫給紀青的信的末尾,也簡略地交代了一下紀家曾經私犯軍械的事被人捉住尾巴了,她不得不妥協,還不知道她老爹看完信之後會不會後悔得捶胸頓足,當初怎麼就把紀家暫時交到了她的手上。
想到這兒,紀澄弄死紀蘭的心都有,她根本不知道為了她的私心,紀家將陷入什麼樣的困局。而紀澄當然也想弄死自己,也怪她自己思慮不周,驕傲自大。
紀澄道:「我沒有信心能做好這件事,只怕會令表哥失望。」
所以紀澄的確做了不利國也不利https://m.hetubook•com.com民之事,做起了軍械生意。也只有這種暴利之途,才能讓紀家在短短時間內重新崛起。
紀蘭正在東次間和沈萃一塊兒在挑首飾,這是為了赴南郡王府的菊花宴準備的。
紀澄最近一直忍受著紀蘭的陰陽怪氣,打從上回「半撕破臉」開始,紀蘭就一直冷著她。
紀澄自嘲地笑了笑,「徹表哥可是高看我了,當初我不過是個小蝦米,分點兒殘羹冷炙而已,可吞不了這樣大筆的生意。」
而紀澄這回用手段擠兌紀蘭的鋪子時,的確是暴露了紀家的經濟實力的,肉多自然就招來了狼狗。
沈徹道:「只要阿澄盡了心力就行,做不好那是我識人不清,和阿澄沒有半分關係。阿澄也不用謙虛,我既然看中了你,你就一定能做好,何況還有我在後面全力幫你。」
沈徹笑了笑,「每一次朝代更迭都伴隨著大量的殺戮和鮮血,你也說現在是天下承平,百姓安居,不管是誰想篡位都不會成的,民心向背自明。」
紀澄眨了眨眼睛,她這就算是靖世軍的嘍啰了,呵呵,何其有幸。
紀澄聞言眼睛不自己就睜大了,她看向沈徹,沈徹挑了挑眉,意思是你沒有猜錯。
「不過我朝繁華,西域諸國早就虎視眈眈,而我大秦的軍隊已經很多年沒有打過大仗了,勝負未料。向西域諸國輸送軍械的事,用好了就是利國利民的事兒,用壞了就是我朝的罪人。所以朝堂嚴禁私犯軍械,但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商人就能聞見味兒,哪怕會殺頭掉腦袋,也有人肯干。如今既然禁不了他們,就不如我們來吃掉他們,將這條線握在我們手裡。」
紀澄剛進去就聽見紀蘭不陰不陽地道:「哎,入秋之前本來應該給你多打幾套頭面的,眼瞧著你也是大姑娘了,可惜,哎……」可惜銀子不趁手。
若是沈徹說朝堂大事來糊弄紀澄,說皇帝是他舅舅之類的話來撇清,紀澄恐怕不會信,和*圖*書但他只是簡單說了這樣一句話,紀澄就信了。
其實有一件事沈徹沒說,紀澄卻知道,靖世軍本事這麼大,上天入地無孔不入,花費絕非小額,沈徹看上紀家,看上軍械生意,絕對也少不了是為了利字奔波。
紀澄藏在桌下的手已經將她膝上的衣裳抓出了深深的皺紋。
紀澄打小兒就有在犯了重大錯誤之後自虐的習慣,上午從學堂回來,她就一個人把自己關在屋子裡。
其實紀蘭哪裡就差了那打頭面的銀子。
紀澄絞盡腦汁,破天荒地歌頌了一番我大秦的豐功偉績,又說無國哪裡有家,即使是商人也有拳拳愛國之心,不能總讓人說他們只逐利。接著紀澄又說在京師尋到了貴人鼎力相助,此中暴利無以復加,簡直就是利國利民利己的絕世好機會。
「我不給。」紀澄緩緩吐出三個字。
「表妹是聰明人,知道若是胡人南侵,生民被屠,一切富貴都是空,所以乾淨利落地收了手。」沈徹繼續道。但其實並沒什麼用,就好像一日為娼,終生都乾淨不了。
紀澄一直將自己折騰得有氣無力,手腳都直哆嗦后,這才放過自己,洗漱之後去紀蘭的屋裡用飯。
紀澄喝了一口面前的冷茶,苦得讓人心都皺起來了。她賺的的確是黑心錢,是以夜不能寐,在紀家重新站穩腳跟之後立即就結束了那種生意,其後修橋鋪路的善事雖然也沒少做,但夜來驚魂卻時常有之,而她的睡眠向來也就不好。
紀蘭嫌惡地看著紀澄那「你能奈我何」的笑容,冷著臉道:「你該知道,我不讓你去,你就進不了王府的大門。」
紀澄點點頭。
「表哥有什麼話就直言吧,阿澄無有不從。」紀澄先才一直是直著脊背的,這會兒雙肩卻向下塌了不少。做軍械生意,那可是誅九族的事情。不過這件事紀家並非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是另有大鱷在做,且在朝中背景頗深,紀澄不過是通過凌子云介紹,才分得一杯羹的。
沈徹笑出m•hetubook•com•com聲,「阿澄是聰明人,以紀家當初做的那些事,就已經夠誅九族的了。你現在應與不應又有什麼區別?何不賭一賭,雖然將來若是事發,我的確會將紀家扔出去抵罪,但是也許我們謹慎些,不會事發呢?畢竟有的人已經做了十幾年這樣的生意了,也沒見朝廷有什麼動作。跟我賭一局,說不定還有贏面。」
可是傾城傾國有什麼用?紀澄可不相信自己有能力能迷倒沈徹,近而讓他放過自己,放過紀家。
可能是因為情形徹底崩壞,紀澄反而睡了個安生覺,再也不用擔心這個,算計那個。只是早晨起床之後,又要面對麻煩多多的人生。
「這件事風險太大,當初我們既然已經收手,就再也沒有重新拾起的打算。我在京師做下的事情同紀家沒有關係,當初私販軍械也是我一個人做主的,若是徹表哥要徹查,還求表哥高抬貴手,阿澄可以以死謝罪。」紀澄是絕對不肯連累整個紀家的。
沈徹沉默片刻才道:「阿澄的眼界和心胸都叫我佩服。」
待紀澄將這封家書用和紀青約定好的暗碼寫好以火漆封好之後,自覺頭髮已經抓掉了一半。
紀澄合上信紙,聽得紀蘭道:「你怎麼說?」
紀澄眯了眯眼睛,這是真心話?
榆錢兒從外頭也偷瞄過幾眼,紀澄已經保持雙腿兩側劈直的姿勢很久了,光是想一想就疼,還有好些動作,榆錢兒覺得不是骨折的人估計都擺不出來。
沈徹這次可沒給紀澄換茶了,「我是想請阿澄重新拾起這條線,將晉地的軍械生意全部囊入紀家手裡,軍械不是不可以賣,但必須是我說賣給誰就賣給誰,我說什麼時候賣就什麼時候賣。」
「阿澄,以前的事情你有錯,我也有錯,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也別瞧著姑姑好性兒就裝痴賣傻。你爹爹那邊我已經寫過信去說了,這是他給你的回信,你自己看看。」紀蘭將紀青的回信遞給紀澄。
紀澄倒吸一口涼氣。當初紀家https://www.hetubook.com.com元氣大傷,周遭更是有人虎視眈眈,想吞下紀家的商號。紀澄要獨力撐起紀家並在眾人面前立威哪裡是容易的事情。
首先就得提筆給遠在晉地的父親紀青寫信,要重拾軍械生意,紀青不點頭是絕不可能成的。
「那是因為天下承平,百姓安居樂業,我們這些商戶才能和氣生財,我雖然是隆昌號的東家,可並非是話事人,都是機運而已,並非是我有大才,也不敢談什麼手握天下錢脈,表哥過譽了。」紀澄垂眸道。
「我的心意已決。」紀澄垂眸道。今天來之前,她以為自己最多就是身敗名裂,可沒想到還是太天真了,真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當初做的錯事,今日就找上門來了。
沈徹這時候說這樣挑、逗的話,簡直就是在暗示紀澄,她如此美貌,什麼都是可以爭取的。
紀澄微微睜大眼睛,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翹,她姑姑看來還真是紀家的人,凡事都要將交易,紀澄由不得開始反思自己,可千萬別學得她這樣討人厭才好。
「沒事,以後都天下太平了。」紀澄道。這話自然是謊話,紀澄現在簡直是把紀家所有人的腦袋都系在腰帶上玩兒呢,可是有些事讓柳葉兒和榆錢兒知道了,反而會讓她們擔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解決了人生三急之後,紀澄已經累癱了,什麼話也不想說,可是看榆錢兒和柳葉兒嚇得厲害,又不得不出聲安撫。
紀澄展信細讀,紀青自然是先責怪了紀澄一番,然後讓她將紀蘭鋪子虧損的銀子都補給她。
「我們是誰?」紀澄問。
「但如今紀家已經今非昔比,阿澄不必自謙。」沈徹道。
柳葉兒躡手躡腳地進去看過,出來同榆錢兒嘀咕道:「昨晚姑娘到底是遇著什麼事兒了?這回折騰得也忒狠了。」
紀澄咬著牙不知忍了多少不平等的條款,只小小地提了兩三個要求就落荒而逃了。她想,有時候真不能小看了這些手段,改明兒要是能讓沈徹試試被尿意憋死的感覺就好了。
hetubook.com.com「無事,別怕。」紀澄道。
「你以為我要謀朝篡位么?」沈徹輕笑出聲,似乎紀澄說了個很好笑的笑話。
紀澄回到小跨院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去放水,她嚴重懷疑沈徹是故意整治自己,後來紀澄已經無力反抗,沈徹說什麼就是什麼,她只想得一夜壺而已。
這種時候除了劍走偏鋒,根本沒有其他辦法。
而且自古傾城傾國的美人卷進家國恩仇一個好下場的都沒有,遠看西施,不就被越王送給了夫差么,再看王昭君,還不是一樣和親西域,紀澄很懷疑自己有一天可能會因為這該死的美貌而被沈徹給賣了。
紀澄冷笑地看著紀蘭,其實她是怨恨紀蘭的,若非彼此內訌,沈徹又怎麼會注意到她身上去,也就不會牽扯出紀家當初私犯軍械那麼隱秘的事情。即使是有靖世軍相助,沈徹要查到證據肯定要是費了很多周折的。
紀澄心想,還不如讓她們傻著,傻人有傻福。
「阿澄是做生意的,不要動不動就提死字,我所求的是彼此雙利。何況,表妹這樣傾城傾國的美人,死了豈非太過可惜?」沈徹有些不正經地道。
輕敵,這是最不能被原諒的錯誤。
沈徹說的是真心話,他的確是看中了紀澄。從天香樓那次開始,沈徹就見識了紀澄的冷靜和聰慧,更難得的是她這個人很有冒險精神。在馬球場上遊刃有餘、進退自如,控場做得既低調又精妙,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柳葉兒最後一次進去看紀澄時,紀澄的兩隻腳正掛在綵帶上,身體懸空劈腿,看得她直搖頭。
「那可未必,只怕阿澄更喜歡發戰亂之財呢?」沈徹收起笑容,眯了眯眼睛。
紀澄只不接話,用過晚飯,紀蘭攆了沈萃去休息,說是睡飽了臉色才好看。
更重要的是紀澄還很放得開,這于女子來說也是難能可貴的,要做好這件事,本就不能拘泥。
紀澄淡淡地道:「我不怕你謀朝篡位,皇帝換了誰來做我都沒意見,只要能讓百姓安居樂業,就是胡人來做我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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