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魚兒見衛蘅站了半晌都不回船里，便拿了她的大紅織金纏枝牡丹面滾白狐毛的昭君兜出來給她披上。

范用大約也察覺到了衛蘅的不同，心裏也鬆了口氣，若是兩女爭夫，他娶到衛萱的機會就更小了。

這廂，衛蘅避著范用，范用其實也在避著衛蘅。只是范用表現得太過明顯，簡直是看著衛蘅就繞道走，將衛蘅弄得又羞又氣，這范用還真當他是個人物了，不過是個靠老婆嫁妝吃飯的軟貨，衛蘅恨不能一腳踩死他，被他這樣一躲，彷彿真印證了衛蘅喜歡他一般。

靖寧侯府自己有一艘畫舫，專為了花燈節準備的，到十五這日又包了一艘有牌的船下水，衛蘅三個孫子輩的姑娘，並幾個嫂嫂坐了一艘，家中的男子坐了另一艘。

忽地衛蘅腳下一滑，若非攀住了船艙的邊沿，她險些跌入河裡。卻是兩船相撞，好在碰得不厲害，這種摩擦在花燈節的濟水裡經常發生。

不過雖然自己有不妥之處，但是自己這娘親直愣愣地就教訓起她來，萬一她不是再世為人，聽了這話還不被羞得上弔才怪。做母親的不是應該婉轉模糊地暗示么，生怕戳到小姑娘的肺管兒，可她倒好，一點兒顏面都不給自己留的。

衛蘅吃了一驚，「范表哥和二姐姐要成親？」

「珠珠兒怎麼不同萱姐兒她們去玩，你才回京里，也該ｍ•hｅｔｕbｏｏk.coｍ.ｃｏm去和小姐妹多親近親近。」葛氏問衛蘅道，她是為了衛蘅好，不管將來如何，她總是離不開這個交際圈子的，多親近總有好處，免得今後落得一個孤傲的印象。

衛蘅總算是鬆了口氣，要是再被范用躲下去，她真是跳入濟水都洗不清了。

若非衛萱的名聲大，想來陸怡貞也未必就會屈尊來請她們，她娘親楚夫人可是縣主。

木珍她們幾個興高采烈地去了陸家的船上，衛萱臉上也帶著一絲璀璨的笑容，衛萱心儀陸湛，衛蘅是知道的。

衛蘅冷眼瞧著范用那鬆氣兒的模樣，心裡頭升起的滿滿都是惡意，活該他上輩子娶不到衛萱，這輩子也娶不到。

衛蘅心想，她看的話本、遊記，怎麼就不正經了，不過前一世何氏的確是不許自己碰這些書的，自己也從沒碰過，待嫁人之後，心裏空虛無聊才看的，瞧過之後才知道挺有意思的，叫人開了許多眼界。

衛蘅坐在靠窗處，往外看去，只見濟水上船來船往，河面波光粼粼倒映著兩岸的景色，真彷彿銀河一般。一輪圓月在水中被碾做幾段，復而又盪，月華暈滿天空。

而這幾個姑娘之所以無視陸怡元的輕視，也要去陸家的船上，也就是衝著能遇到陸湛的機會去的。

到十五上元節這日，京城裡但凡有點兒頭臉的ｈetｕｂooｋ•ｃoｍ.cｏｍ人家都要去濟水觀燈。濟水由東向西，橫貫上京，沿河居住的東面是官宦世家，西面是豪富人家，到花燈節時，家家戶戶，燈燈爭艷，火樹銀花，將個濟水照得恍如白晝，美如東海龍宮一般。

可是船太多，堵得水泄不通，寸步難行，就失去了賞燈的樂趣，所以後來花燈街期間，朝廷開始管制船隻，這十幾日里，下濟水的船都得登記，得了牌子才能下水。

船夫撐著竹篙將船靠攏，搭了踏板，就見范用扶了他妹妹范馨，兩人一同過到了靖寧侯府的船上。

衛蘅是解釋不行，不解釋又憋屈，心裏將范用的祖宗八代都問候了，真是有違淑女的教養。

衛蘅皺了皺眉頭，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不妥。主要是前輩子嫁人，做了將近二十年的媳婦，她對著范用已經完全找不到小姑娘時候的嬌羞了，況且范用還是她的丈夫。

陸家的船，大而闊，裝飾典雅，船面描漆，比靖寧侯府的船可漂亮多了，到底是世襲的國公府，家裡男子又爭氣，底蘊比靖寧侯府可要深厚多了。

「萱表妹。」對面的船上船來一聲驚喜的呼喚，從舷窗上探出個頭來，正是范用。

當然不想見陸湛也是其中一條原因。

衛蘅掀開帘子走進船艙時，正見著陸怡貞邀請衛萱她們去陸家的船上共聚。旁邊站著陸怡元，對著hｔｔｐs://ｍ•hetｕｂooｋ.cｏｍ.cｏm木珍她們幾個微微撇了撇嘴，深有些瞧不起的意思。木家是外戚，就連忠勤伯也是因為木皇后當了皇后才封的，也不是世襲。這樣根子淺的人家，入不了齊國公府大小姐的眼是能理解的。

不過也不難理解，花燈節上風氣最開放，每年都能鬧出幾段佳話來，雖說親事是父母之命，可是門當戶對的男女看對了眼最後結親的事，更叫人羡艷，當做「有情人終成眷屬」的佳話來傳。

何氏撇嘴道：「那可未必，你大伯母眼光高得很，你那二姐姐也沒瞧上范用，就你個蠢丫頭，小小年紀，就想東想西，要是傳出去，真是羞死個人了。」

衛蘅可沒有高攀齊國公府的意思，也犯不著去受陸怡元的氣，只推託吹了風有些頭疼，留在了船上同幾個嫂子一塊兒。

「真的是頭疼，三嫂嫂。」衛蘅揉了揉太陽穴，她喜歡熱鬧，也喜歡安靜，外頭熱鬧非凡的時候，她更喜歡獨自安靜地賞燈，獨霸佔一艘船，對月獨飲，欣賞世間的繁華。

衛蘅腹誹了半天，還是說道：「娘，我可沒有喜歡范家表哥。」

不過這話，衛蘅當然不能同何氏說，只溫順地應下。

衛蘅委屈地道：「我這不是怕你誤會么。」

過得一會兒，又碰上忠勤伯府木家的船，木世康帶著木珍、木瑾也上了衛府的船，頓時船艙里就有些擁https://m.hetubook.com.com擠了。

船就那麼大，衛蘅和范用自然再迴避不了彼此。范用臉上有些尷尬的紅暈，衛蘅恨不能踩死這孬貨，但臉上卻絲毫不顯，如平常一般向范用問了好，也不刻意迴避他的眼神和話語。眾人見她如此，又不由懷疑可能是她們當日想多了，臉上揶揄的笑容便少了些。

因而上京人賞燈時，喜歡先包船遊覽濟水，再從正對御街的青龍橋碼頭上岸，沿著御街步行賞燈，一路吃一路看，那才叫一個熱鬧，一個舒服，一個暢快淋漓，不到天邊放白，誰都不願回家睡覺。

范用往衛蘅看去，囁嚅道：「自然帶了，我叫旺兒拿給你。」旺兒是范用身邊的小廝。

這番可真是親疏有別，衛萱的就是他親自送來，衛蘅的卻叫小廝拿著，虧得衛蘅還好心替他解圍，這會兒她也再懶得再搭理范用。

「貞姐兒，怎麼是你？」船艙里響起了木珍驚喜的聲音。衛蘅回頭望去，只見對面船頭的燈籠上寫這個「陸」字，想來應該是齊國公府的船。

何氏一聲冷笑，她可不覺得是誤會，只是也不能一味地指責，她也是從少女時候過來的，因而換了開解的語氣道：「珠珠兒，娘不是在怪你，可是這種事情要是傳出去了，只會叫你難堪。還有，你才多大點兒，等你到了說親的時候，你若是心裡頭有想法，你私下告訴了我，難道我還會罵你，可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在外頭，你給我好生收斂著點兒。女孩兒家，要緊的是立身正，才不會叫人看不起。你呀，平日少看些不正經的書，便是家裡請戲班子，咱們家都是不準唱那起子教壞人心性的戲的。」

從正月初一到正月十八的花燈節期間，濟水上那叫一個熱鬧，真可謂是千舸競流，萬船賽艷，連船上的燈都得制得別出心裁。

不過大約今日衛蘅表現得太明顯了，等客人走了，何氏就將她拉回屋，她是個直爽的炮仗性子，直接就問：「你對你范家表哥是不是……你說你怎麼就這樣不爭氣，明顯那范用眼裡就只有萱姐兒，他娘私底下和你大伯母也議過他和萱姐兒的親事了。」

但從這以後，衛蘅再見著范用，也就知道避嫌了。她腦子裡的彎兒也轉過來了，她是腦子被門擠了，這輩子才想再嫁給范用，那個心裏眼裡一輩子都只有衛萱的人。要說嫁人，這輩子總是要嫁個沒見過衛萱的才好，這樣的人，衛蘅還是有信心能夠駕馭的。

何氏道：「你還說，一個女孩兒家，把什麼喜歡不喜歡的掛在嘴邊，你還有臉啊？」

衛蘅走到船頭，吸了一口冷冽的河風，才將鼻尖那混雜的脂粉氣給吹走了，今日木瑾她們幾個香粉用得太濃了些，花露也用得太多，熏得人頭痛。

窗外寒氣逼人，但每個人心裏都像藏著火爐似的，喜笑顏開，便是素來穩重的衛萱都喜氣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