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兮拿不准他想做什麼,也只好遞眼色給玄纁,讓她緊著將廚子馬德全招來。
獨孤媛鳳一旁的李嬤嬤並沒有笑,她秉持遇事都要先懷疑三分的態度道:「可是,剛好是貴妃的父親撞破的,是不是太巧合了,若遇上一個處事圓滑的大臣,豈不是就沒事?」
獨孤媛鳳一心想的是爭寵,可是瞳兮所要的不過是分寵,她並不想入御書房伴駕,她想過很多方法登上那個位置,但是絕不包括忍受那種痛苦屈辱的將自己呈現在天政帝的面前。
無妒,自然是其一。
昭夫人似乎也是明白了這一點兒,又或者面對前庭所施的壓力,天政帝雖然進了昭夫人的微雨閣,但最後卻忽然擺駕瞳兮的輸香軒,大家也都明白那是受了昭夫人的恩惠。
令狐進咳嗽了一聲,「皇上,祖訓雲後宮不得干政,后妃豈能擅入御書房,請皇上三思。」令狐進的眼睛幾乎釘在了那繡鞋上。
「皇上錯矣,皇上一舉一動皆為天下之表率,皇上沒有家務事,皇上的事就是天下的事,臣請陛下為天下表率,否則牝雞司晨,實非家國之幸事。」
「臣妾……」瞳兮幾乎要羞愧得哭了,「臣妾儀容不整,還請皇上迴避。」因為她已經是避無可避了。
「奴才馬德全。」馬德全已經開始打哆嗦了。
天政帝回頭看她時,她已經又低下了頭,他看了良久,最終轉身離去。
「娘娘,心情似乎極好?」
瞳兮這才幡然領悟,其實先前她已經有所懷疑了,可是那時天政帝並沒表示,她還真以為他是不滿自己不為他布菜。他現在突然發難,所以瞳兮一時也沒往這方面想。
南翰行宮只有兩位宮妃,而素來得寵的只有一位,就是那位身懷龍裔的昭夫人,天政帝不肯懲罰她也自有他的道理,昭夫人母憑子貴,如今誰又能動得了她。
馬德全請安后,天政帝並不叫起,而是牢牢的將視線鎖在他的身上,馬德全很快就大汗淋漓了,瞳兮暗想看來還是有個自己一般怕天政帝的,真不https://m.hetubook.com.com知道太后,慕昭文,還有那些低等嬪妃怎麼就能和他好好相處的?
瞳兮慌忙的搖頭,「不是,不是。」她趕緊夾了那肉放入嘴裏。
瞳兮是萬般想不到天政帝吃飯是這個樣子的,還要讓人處處伺候著他,否則就不痛快的主,她心中的天政帝那是高坐朝堂之上,運籌帷幄的英睿之君,可不是現下斤斤計較的男子。
馬德全聞言,抬頭看了看桌上,瞳兮也看了看,沒弄清楚天政帝的意思。
瞳兮蹲了許久,待天政帝已經進入正堂,才閑閑的拋來一句,「起來吧。」
瞳兮望了望桌上的,黑糟鮑魚鵝掌,風雞雙拼風魚,白汁西施舌,鮮燴美人肝,清香松子,燕窩八仙鴨子,鮮蝦腰子燴溜海參,野意酸菜鹿筋燉野雞等等奇珍菜色,心裏一緊,難道他是嫌棄自己的生活太過奢靡,其實對於一位貴妃來說,平日用這些菜品也不算過分,只是天政帝素來簡樸,他每日的飲食也不過十二道菜品,且都是尋常菜色,瞳兮只怨自己那裝樸素裝得還不夠徹底。
令狐進一進來就跪地請安,眼尖的看見了桌腳露出的半截宮妃的鞋,也沒吭聲,先說了來意。前些日子原同平巡撫,以原官總督河道的陳平因貪污治河公款下了獄,但河督一職甚為緊要,尤其是在汛期,所以令狐進會同吏部各司和工部,共同擬了三個人接任,今日便是來請示天政帝的。
兩人在宮女捧來的碧波盆里凈了手,開始用膳,瞳兮是寢不言,食不語的女君子,只埋著頭吃飯,但是嚼在嘴裏只覺得難以下咽。她同他就沒單獨用過膳,可是坐在他身邊,那冰涼涼的氣勢讓人頓時沒了胃口,拘束不堪。
瞳兮一個冷顫,這麼多年他可從沒稱呼過自己為愛妃,何況那眼神表面上含著愛憐,但那下面確實刺骨的寒冷。
「撤了吧,賞給底下人吃。」天政帝放下筷子,侍女趕緊送上漱嘴的茶來。
「一桌菜品如此之多,貴妃https://m.hetubook.com.com
所用卻只是十分之一,定是這奴才做的飯菜不合愛妃的心意。」天政帝的眼光彷彿很愛憐的掃過瞳兮。
「皇上,這飯菜不合你胃口么?」瞳兮生怕自己小廚房的菜色不合天政帝的口味,且自己是萬般料不到今日他要同自己用晚膳的,不過昭妃也是大度,如果換了自己,即使諫了天政帝去往別宮,也是不肯將他推給慕昭文的。
「怎麼,怕朕的筷子污了你?」他的聲音冰沁沁的。
天政帝沒說什麼,轉身準備出去,瞳兮在後面輕輕的道了一句,「臣妾感謝皇上。」
可是這種殺人三千自傷八百的事情,不像是個聰明人會做的,所以李嬤嬤也沒多話。所謂的自傷八百不過是說令狐瞳兮也接近不了天政帝,可是依著獨孤媛鳳自己的思維,那是猜不到令狐瞳兮的想法的。
瞳兮好容易吞下那西施舌,又忙忙的站起身來,為天政帝布菜,用的依然是那雙乾淨的筷子。
瞳兮只覺得多和天政帝呆一刻,自己就要少活很多年,心一直都是綳滿了弦。
瞳兮第一次在承幸后,還能保持這麼愉快的心情,她父親的品行她是最了解的,一切都照著她想要的方向順利的發展下去,雖然剛才有小小的驚嚇,但總算是有驚無險。
瞳兮在風荷池畔笑的時候,獨孤媛鳳在鳳棲殿也在笑。
「臣請陛下懲處這位娘娘,以儆效尤。」令狐進掀袍跪下,一副不能善了的樣子。
瞳兮嘆息一聲,又不知道自己哪裡惹了天子不高興,思來最近她行事都極為低調,並沒有惹他不高興之處,對待昭夫人也是恭敬有佳,對待新入宮的姊妹也是愛護有加,並沒有落人口實的地方。
這事最後的妥協,便是天政帝又從大明宮接了幾位宮妃前來,政帝後宮不豐,大家估摸著他是沒有合心意的,所以各府王爺又獻了幾名美人上來。
瞳兮不敢瞧天政帝,直到她好容易用完了一小碗飯,打算停下來漱嘴時,才發現天政帝面前的飯碗基本沒有動過www.hetubook•com•com,他只是不停的飲著酒。
天政帝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瞳兮匆忙間落下的鞋,「朕知道了。」令狐進為人正直,為官清廉,素有才名天政帝都是清楚的,只是他太過學究,他也不想在此同他翻臉。
天政帝為瞳兮也夾了一片西施舌。瞳兮頓了頓,想不到天政帝會為自己布菜,覺得受寵若驚。
天政帝掀開帘子,在屋子裡四處都沒找到令狐瞳兮,雖然窗戶開著,但是他確信令狐瞳兮不敢跳窗跑,那樣她以後在後宮都不用抬頭做人了。
天政帝思索了片刻,點了于煥繼任,令狐進使命已完,本該退下,卻遲遲不肯告退。
「你叫什麼?」
天政帝斜覷了瞳兮一眼,沒說話,繼續喝著悶酒。瞳兮是個善於求教的人,她抬眼看了看江得啟,這人伺候皇帝這麼多年,總該比自己了解他吧?
天政帝放下杯子,臉色不見得比先前就好看,「貴妃吃飽了么?有心思關心朕的身體了?」
「可是,皇上……」瞳兮輕聲道,他並沒有用多少飯菜。
江得啟在一旁也很著急,怕天政帝心裏不痛快拿他們內侍撒氣,所以他看看瞳兮,又對著飯菜努努嘴,再看了看天政帝的碗。
李嬤嬤沒說話,雖然獨孤媛鳳的話確實有道理,但是令狐瞳兮也不是沒有好處的,至少昭夫人不再專寵。
「皇上萬福。」瞳兮帶著合宮宮人行了禮,天政帝也不見上前攙扶, 一身冷冽的氣息,大家都猜測他其實並不想到輸香軒。
瞳兮笑了笑,一時心裏暢快,命人備了紙筆,對著「風荷池」的一池荷花作畫。
令狐進只好退下。
「臣不敢,既然皇上不願,那就請這位娘娘自請責罰,否則此等侫妃,留在皇上身邊只會污了皇上聖明。」令狐進彷彿也是不顧性命了,踏前一步,走到後堂與此間隔著的門帘處,向內喊道:「臣令狐進請娘娘出來。」
瞳兮的髮髻因為鑽床底已經散亂,髮絲胡亂的飄在耳畔,一手拉著胸襟,腰帶都沒來得及束好,雪白的腳趾頭因為和-圖-書
羞澀和緊張微微的抓緊了,從臉到脖子再到胸口和大腿,全是粉紅一片。
那個位置並不一定是皇帝最心愛的人能坐上的,因為一國立后並不僅僅是皇上的家世,所以她只要做那個最合適的人就可以了。
瞳兮愜意的抿著茶,想來獨孤媛鳳也是坐不住了,想要栽培一點兒新的打手。她自己倒無所謂,這些都是她精心設計的結果,只要慕昭文不專寵,她便沒有其他什麼意見。
瞳兮頓時明白了,想起慕昭文為天政帝布菜的那個畫面,心下也安了許多,只要不是怪自己奢靡就行,只是皇上也真是難伺候,吃個飯也不消停。
「無論是太後宮中還是昭夫人宮中,雖每餐僅有數菜,但都吃得乾乾淨淨,朕想著是不是為愛妃再尋一個廚子。至於這個廚子拉出去打五十大板,逐出宮去。」
「朕說的可對?」天政帝抬頭望著瞳兮。
回到輸香軒之後,玄纁和束帛看瞳兮的狼狽樣,本以為她又要懨懨的躺下,哪知她卻嘴角含著笑,讓她們為她準備沐浴的用具。
「嬤嬤,你太多心了,這事對令狐瞳兮有什麼好處,她如今接近不了皇上,皇上也不主動找她,她有什麼好處?何況下面還送上這麼多位美人來,皇上正是新鮮的時候,她想復寵豈不是難上加難?」
這些言官倒也聰明,從天政帝的態度便能看出他對那位妃嬪的維護,所以也並不逼天政帝要懲處那妃子,以儆效尤,因為大部分人都能猜到那人是誰。
玄纁和束帛很快就進來伺候了瞳兮梳妝,然後三人低調的離開了德政殿。
可是聽他最後一句話,她便明白,他那是殺雞儆猴,瞳兮雖不忍,但也只好沉默,任馬德全幫她頂了這罪名,以後他到宮外,拖父兄為他尋個安頓,也算是感激他了。
「你……」天政帝笑了出來,即使是在她不心甘不情願的伺候他以後,也不曾這般狼狽,這般滑稽過。
良久后,才看到平日他小憩的床下伸出一隻白白凈凈的手來。令狐瞳兮的頭狼狽的從床幃下伸了出來。
瞳兮招來
和*圖*書束帛,讓她重新上了一副筷子,總不好讓天政帝吃自己的口水,所以她用新的銀筷子為天政帝夾了一片明爐烤乳豬肉,「皇上你用點兒菜吧,空腹飲酒對身子不好,請皇上愛惜龍體。」
次日,景軒朝的言官的奏摺就跟雪花似的一片片飄進了御書房,中心內容只有一個,那就是勸天政帝溥恩澤,廣衍子嗣,以及勸說帝王防止後宮干政。
「瞳兮。」天政帝喚了一聲。
「令狐尚書還有話要說么?」
「你且看看這桌上。」
時近八月,正是每年朝廷向農民徵收算賦的日子,花鳥使也會跟著下去,好為後宮充盈女子,因為大選每三年才有一次,所以每年宮裡補充宮女都靠此時花鳥使下到民間採選。往年朝廷上也不重視此事,只是今昔不同往日,太后也不得不應和,命花鳥使挑選些家世外貌都極好,卻錯過了上次大選的女子進宮。
「令狐尚書,這是朕的家務事。」天政帝的聲音從上方冷冷的傳下。
「令狐進你好大的膽子。」天政帝上前一步,「後宮妃嬪豈是外官能見的。朕已經說了這是朕的家事,看在你忠心為朕的份上,朕不跟你計較,退下吧。」天政帝袖袍一甩,喚了一聲江得啟。
天政帝看她一副味同嚼蠟的樣子,臉色更為陰沉,瞳兮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她知道天政帝在看著她,可是越是這般,她越是忘記了該如何咀嚼那西施舌,這時候即使是她平日最愛吃的菜她吃起來也是難以下咽的。
「將輸香軒的廚子招來。」天政帝冷著臉。
「令狐進你這是在逼朕么?」天政帝站起身來。
「李嬤嬤,你說令狐瞳兮是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最最好笑的事,她的好事還是被她父親給一手破壞的,她本想復寵,這下倒好,又來了這麼多新鮮的競爭對手。」獨孤媛鳳得也很暢快。
「謝皇上關懷。」瞳兮趕緊謝恩。
瞳兮雖然心裏也不痛快,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強顏歡笑的接駕。
「不是,臣妾還沒……」她總不能說自己是吃完了,才發現他沒用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