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桃花凈盡菜花開(下)

韓琛只覺得梅若涵的臉越來越模糊。他這病來勢洶洶,軍隊隨行的大夫進進出出了大半夜都束手無策,整夜迷迷糊糊,頭痛如裂。
韓琛走下座椅,輕聲問:「若涵你怎麼在這兒?」
沈七將食指放在唇邊,小聲道:「我來吧,辛苦你了,謝謝你照顧他。」語氣非常禮貌,但行動上就是將梅若涵隔絕在外。
「王妃,你不是……你怎麼……」張信之激動得淚水都要流出來了。
梅若涵早看出了韓琛的不妥,良英退下后,她立刻就迎了上去,「王爺,王爺……」
「若涵!」韓琛驚呼出聲。
韓琛彷彿都能看見沈七就站在梅若涵的身後,叉著腰嬌笑道:「我就是知道她不願意我救她,我才要去救她的。」只不過一切都是幻影。
靜靜地等了大約片刻,卻再不見有人進來。韓琛握住扶手的手緊了緊,越發蒼白。
沈七捧住韓琛的手,自己眼淚就止不住就滴了下來,她自己半隻腳踏入鬼門關的時候都沒哭,可惜看見韓琛病成這般,就忍不住。
梅若涵低了頭,有些不舍地站起來,「我先出去了。」
張信之得到消息,北胡大軍已落入圈套,正往這個方向來了,最多一天半便可到達www.hetubook.com•com,可偏巧這時候遇上韓琛病倒,王妃遇難,他如何能不團團轉。就在素來穩重的張信之都要「哭天搶地」的時候,卻看見一個偷偷摸摸的身影進了軍營。
「若涵,你別哭,好好說,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即使心急如焚,韓琛也不得不安慰梅若涵,因為她哭得極痛苦。
良英一直在門外,知道這事必須有個交代。除了梅若涵,也只有他才能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理清楚。
梅若涵再也忍不住哭意,忘了該有的矜持和距離,撲入韓琛的懷裡,渾身發抖,大約是嚇得不輕。
「輕點兒,輕點兒,要斷了,要斷了。」沈七沒可奈何地只能坐下,只覺得眼皮重得不得了,一隻手了脫衣服,貼著韓琛躺下去。大概是連日的奔波讓沈七本身就很疲倦了,所以睡得比身邊的病人還要死,死到韓琛醒了坐了起來也不知道,直到韓琛的手在她臉上狠狠一擰,沈七才「啊——」的尖叫出聲。
「王妃!」張信之看到的人不是沈七又是誰。
沈七被張信之一臉的擔憂給嚇到了,韓琛在她心裏從來都是不倒的神山,怎麼會生病,怎麼可以生病,怎麼可以病得這麼嚴www.hetubook.com.com重。沈七也顧不上自己的小算盤了,直接奔了主帳。
眾人眼前一亮,好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那,王妃,王妃那裡,如果咱們這時派援軍去,可能還來得及。」
張信之心頭的一大塊石頭終於落了地,良英回來了,蘭陵王妃自然就回來了。人在特別期待什麼的時候,總是特別容易被人誤導了往好的方向想。
「韓琛,韓琛。」沈七低低地喚著韓琛的名字,怕他就這樣離開。
「良英。」韓琛高聲喊了一句。
雖然戰事著急,可是張信之心裏門清,韓琛從來不是一個不分輕重的人,怎麼會分不清楚此時到底是該休息還是該議事?
「你們……」韓琛本想說「怎麼不勸她」,卻收了回來,換作是他,恐怕也只能學沈七。
「她擅自調兵,本帥不治她死罪便罷,如何能派人去救,壞了我軍的通盤經營。」韓琛的手死死握住扶手,逼著自己不倒下去。
偏偏這個時候韓琛因為外傷複發,開始發燒,急得張信之團團轉。可韓琛還偏偏正經地坐在大帳里,與眾將議事,臉色蒼白,搖搖欲墜,卻不許任何人勸,雖然與北胡的戰事迫在眉睫,但到底也不是非差hetubook.com.com這麼一刻看大夫的時間。
「唔。」沈七應了一聲,注意力早被躺在床上的韓琛吸引了去。她看他面色蒼白,眉頭緊皺,眼角滴著的水不知道是毛巾沒有擰乾,還是有別的東西,渾身上下哪裡有往日的英氣,此時便彷彿這具身體里只存著一絲遊魂了。
「末將跟著王妃將梅姑娘她們救出來的時候,卻發現了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大隊北胡兵。他們已經發現了我們,只是遲遲沒有舉動。王妃,王妃就命末將帶著梅姑娘和那群百姓趁黑,摸小路逃出來。」
眾人看此等情形,便知道不便再留下,於是魚貫而出。
韓琛的眼睛果然睜開了,猛的一下,旋即又閉上,但那手卻緊緊地反握住沈七的手腕,力道極大,痛得沈七都要尖叫了。哪裡有病人的手力氣這般大的,這下沈七算是稍微放了點兒心。
「王爺病了,大夫都沒有辦法,只說今晚兇險,如果燒退不下來,王爺就,就……」
眾人一看怕是故人相遇,而且還是如此一位絕代佳人,只怕其中舊情不淺,於是都開始往梅若涵的身後看,想看看那位是個什麼表情。
「是,是沈七救了我。」梅若涵泣不成聲,「都是我害了她,都是hetubook•com•com我害了她,我,我倒寧願她不救我。」
「可那隻怕,只怕……」良英不敢往下說。只怕沈七屍骨無存。可上面的主子鐵石心腸,他又能如何。
張信之正著急的時候,卻見一個小兵輕輕地掀開帘子在門外對他使了個眼色,張信之快步出去,「張大人,良副將回來了。」
「是末將無能,保不了王妃的安危,末將願以死謝罪,之所以苟活,不過是為了將梅姑娘她們安全送到。」良英摘下頭盔。
正這時,帘子掀開了,良英率先進了大帳,後面跟著一個女子。
良英回想著當時沈七的決絕,「王妃,王妃說是她領眾將士陷入危境的,要死也該是她先死。」良英當時倒想不到沈七能有那等氣節。但是她畢竟身為王妃,眾人都勸她趕緊離開,她還是執意不肯,連拔劍自刎都用上了。
梅若涵抬頭定定地看著韓琛,淚珠子順著臉頰便淌了下來。
沈七立即站起身,想出去再問人要一床被褥,她略要掰開韓琛的手,卻發現他握得更用力了,跟了要飯的見了金元寶似的。
「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梅若涵腦子一團亂,根本組織不了自己的語言。
沈七看韓琛捏著自己的手腕不說,嘴唇也開始微微張合和圖書說著話,貼近了才聽得清,他在說,「七七,冷。」
韓琛的身子明顯震了震,「就先議到這兒吧。」臉上雖沒有表情,身子也一動不動,但眼睛早往門帘方向瞟了。
主帳里梅若涵正用毛巾沾了冷水給韓琛敷額頭,見沈七進去,驚了一大跳,「你……」
張信之滿臉喜色地大步走到韓琛的身側,在他耳邊道:「王妃他們回來了。」
韓琛有些撐不住自己的身體,搖晃著坐了下去,「不關你的事。不過你不聽軍令,擅自離開軍營,罪該當斬,念在你也是為了救人,降職三級,以儆效尤。」
「她呢?」韓琛不明白,既然梅若涵可以逃回來,為什麼她沈七不回來。
「噓!」沈七趕緊阻止張信之大聲喧嘩,「王爺睡下了吧?」沈七很心虛,她知道這次的事情她那是大錯特錯,煽動士兵離營可不是小事,何況還是為了她的私心,去救她的情敵。沈七想想,就覺得脖子上涼涼的,所以回了營也不敢張揚,打算躲一日算一日等韓琛氣消了再出去。
韓琛只得舉手拍拍她的背。
「沒事,沒事,虛驚一場。」沈七瀟洒地擺擺手,「王爺睡了吧,他是不是特生氣,你看起來好像挨了鞭子。」沈七縮了縮脖子,覺得自己可受不了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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