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白雲千載空悠悠

三日後,沈七迫不及待地將那醫女引進了內室,沒想到得到的卻是那般讓人心碎的消息。
沈七瞧著韓琛的臉,寒霜密布,要換了其他人估計早嚇得跪地哆嗦求饒了,可她反而上前了兩步,「誅就誅吧,反正我沈家也沒剩下幾個人了。為防外戚專權,皇上大約早就欲除之而後快了。」
「我沒胡說,皇上大概早就在準備清除沈家了是不是?你恐怕恨不得沈七那個時候也死了才好,沈氏一門全滅了,你才開心,省得當你和梅若涵的絆腳石。」沈七大約是想氣死韓琛的,她倒退兩步,「也好也好,這本就是一樁利益的交換,皇上要借重沈家在地方的權勢,而我沈家不過是想攀龍附鳳,自古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發生,沈七自知此次犯了大不敬之罪,皇上要殺要剮請自便。」沈七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
沈七彷彿遺世而獨立的樣子,靜靜地站在窗邊。
「你在胡說什麼?」韓琛怒極了,他萬沒料到沈七這般的蠻不講理。
剎那間,天地彷彿都安靜了。
韓琛接到蘭陵城破的消息時,甚至來不及向安陽稟報軍情,就擅自做主率軍南下,那根本就是死罪。
她本來是要道歉的,看見韓琛抱著那孩子出來的一刻,她就悔悟了,悔悟自己當時怎麼就鬼迷了心竅般惡*毒。可是韓琛,韓琛為什麼要打下那一耳光?沈七覺得萬分委屈,只當他一切都是為了梅若涵。
「朕還是去看看她吧。」韓琛再次無奈地擱下筆。
「皇上,皇上,你看到麟兒了嗎,你看到麟兒了嗎?」梅若涵幾乎有些瘋狂了,素日愛整潔喜裝扮的她,這會兒蓬頭垢面,衣衫上還有摔倒后留下的草屑。
韓琛放下筆,皺了皺眉頭,「著人救火了嗎?」
門外內侍忽然跑進,「回稟皇上,安福殿傳來消息說,趙貴妃有喜了,恭喜皇上,賀喜皇上。」這跑進來的小太監,大約太想討好皇帝了,這等天大的好消息,自然要搶先開口,生怕遲了被人搶去功勞。
「你覺得你這惡毒又嫉妒成性的性子配做朕的皇后嗎?」
梅若涵掙開韓琛的手,撲到沈七的腳下,「求求你,求求你,麟兒還只是個孩子。你如果要殺他,我寧願一命抵一命,求你放過他,放過他。」
「是,羅貴妃留我們用晚膳,可怎麼也找不到麟兒,連帶著他的丫頭也不見了。」梅若涵的淚如華河決堤似的涌。
「皇上只是不懂表達而已,老奴從小看著他長大,最是清楚了。你別看皇上平日冷冰冰的,可最是重情,否則也不會讓韓素芬那種人在王府里作威作福,這還不是皇上對那位……」劉嬤嬤說了一半就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趕緊改嘴,「瞧老奴都糊塗了,這說得什麼話。」
韓琛才衝到樓的一半時,沈七已經跑上了九重樓。
韓琛看著那綠色,忽然憶起那一身綠色繁紗,那不是他在澄懷園第一次見到沈七時,她穿的那襲衣服嗎?是那樣明快的一種綠色。
小太監喜滋滋地抬頭,哪知卻看見盛怒的文熙帝。
韓琛就看著沈七衝上九重樓,沒有一點要停下來的意思,反而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身後傳來李章的尖叫:「不——」
沈七被他打得一個趔趄,跌倒在地,嘴角緩緩流出一絲猩紅。
韓琛冷冷回頭,「傳朕旨意,皇貴妃驕縱成性,即降為嬪,以示懲儆。」
被劉嬤嬤這麼一開導,沈七倒是想開了。以韓琛那樣的性子,本來就不喜歡女人惡毒,而她又犯了他的大忌,自然要被打的。何況她對那麼小的孩子下手,也確實該打。沈七想想就覺得慚愧。
文熙帝二年,沈嬪喪,追封光烈皇后。
韓琛待人都退完了和圖書以後,猛地起身,將手中的奏摺一甩,大聲呵斥沈七,「你居然敢燒聖旨,你可知道這是誅九族的大罪!」
韓琛才走出去沒多久就聽見路上有人大約在喊:「麟兒,麟兒」,間雜著有喊「小郎君,小郎君」的。
「你也不配做我丈夫。」沈七簡直就是不要命了,「但願下輩子,生生世世都再也看不見你。」
「朕贊宮廷而衍慶,頒位號以賜榮。咨爾沈氏第七女,秀毓名門,祥鍾世德,孝謹性成,溫恭夙著,冊封皇貴妃。爾昭勤儉而化翼宮闈,翊輔坤儀,永荷鴻麻,欽此。」
「你說得對,如果不是你,若涵早就是朕的皇后了。」
就在這時,外面去響起了傳旨太監的尖嗓門兒,沈七在恍惚間被人攙扶著跪地接旨。
沈七聽了后沒說任何話,錢兒望著她的側臉,只覺得不同於往日那白裡透紅的肌膚,今日的沈七,肌膚異於平常的白,白得晶瑩剔透,彷彿不是凡間之人。
韓琛剛擺駕到安福殿,趙氏就喜滋滋地迎了上去,「皇上。」柔情似水。可是韓琛面無喜色,這本該是不對的,到目前為止,韓琛的子嗣才不過子充一人而已,子嗣不豐是皇室的大忌,按理說韓琛該極喜悅的,可是趙氏在他臉上看不到喜悅。
那樣決絕的誓言,彷彿明天就要成真似的。說完這些話,沈七渾身的力氣彷彿被抽光了似的,快速轉身而去,只有錢兒急急地跟在後面。
果不其然,就是這一句話!沈七說的一千句傷害韓琛的話,都比不上他這樣一句的威力。可沈七是那種人,你傷她越深,她便越堅定決絕,絲毫不露弱態。
在周遭的嘈雜消失后,錢兒欲言又止地看著沈七,卻不敢開口。
韓琛吩咐完李章后,帶了兩個小太監匆匆往天牢的方向奔去。
韓琛使了一個眼色,周圍的人緩緩地退到門邊,關閉殿門。
這便是沈七最無法面對的,她已經分不清是為了父母,還是為了自己的嫉恨而做出了那樣連她自己都不齒的事情來,有些事她自己可以深深地懺悔,可是在韓琛指責她的時候,她就會最堅定地反駁,「難道我爹娘的忠義就不無辜,他們就該死嗎?當年那位柳姑娘死的時候,皇上就可以殺掉伺侯她的那些無辜的人,明知道他們根本無力反抗皇命,可皇上不也遷怒了嗎?那高敞的逆子我非殺不可,否則便是沈七肝腦塗地。」沈七再次重申了她的誓言。
「你瘋了嗎?不要以為朕不敢殺你。」韓琛簡直氣得發抖,可他此話一出后立馬改了口,「朕不計較,你好好閉門反省。」
本來那麟兒在沈七的眼裡怎麼看怎麼像高敞,可是畢竟才兩歲大的孩子哪裡就能看得分明,被韓琛這樣一說,她又開始回想那孩子的模樣,這一次卻怎麼看怎麼像韓琛了。
韓琛本來氣得有些發抖的手,忽然安靜了下來,他整個人都平靜了下來,緩緩的又坐回龍椅上,看沈七的目光從冰冷變成深不可測。
沈七抬起頭,空空地看著上方,並不領旨謝恩,她緩緩地站了起來,從那太監手裡抓過聖旨,放入銅爐中,眼看著它化為灰燼。
「可是他還要生多久的氣呢?」沈七開始擔心韓琛了,她自己的氣倒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何苦憋著氣懲罰自己。
華朝從來沒有皇貴妃一品,這是韓琛專門為沈七設置的,高於眾妃,可始終不是中宮正位。沈七等待多日的結果,在這一日終於下來了,這就是他所謂的大禮嗎?還真是受不起啊。
「娘娘,皇上請你去南書房。」劉嬤嬤低聲地道。
她一句話便否定了所有的情愛,一切都是為了利益,為了光宗耀祖,那樣的冰冷。
「皇上不忍和圖書對那韓素芬怎樣,可是看老奴被她欺負,又暗地關心老奴,雖然嘴上從來不說,可是看皇上專門讓老奴從京城去蘭陵伺候娘娘就知道了。」
「來人。」韓琛本欲離開書房,擺駕他處,這情景哪裡還能心平氣和地說話!
沈七的兄弟雖多,可這麼些年統統上了戰場,連那有龍陽之好的三哥也奮起自新,可到頭來都沙場埋骨,活到現在的不過一個沈五。
韓琛趕緊攔了她,「若涵!」
不是眼前這個平靜如水的女子。
「好,好得很。朕早該看出你的狠毒,你為了能接近朕,就可以讓人斷腿損命,視人命如草芥,連無辜的孩童都下得去手。」
「那隻怪她自己優柔寡斷。」沈七自嘲一笑,「只虧得我父女有眼光,早看準皇上有帝王之相,所以我沈七不惜自毀名節設計圈套,請君入甕,百般討好,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落得如今的下場。」沈七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外面的天陰雲密布,天邊一片烏黑的雲逐漸向這方擴散,彷彿黑暗要吞噬一切似的,暴風雪眼看就要來了。
那醫女走後,四周靜悄悄的,連錢兒和劉嬤嬤都不敢上前,沈七就那樣呆坐在床邊。
每一個在場的人都長長地倒吸了一口氣,焚燒聖旨,這可是滅九族的大不敬之事。
錢兒愕然,「主子,可現在是隆冬啊。」這大冬天的穿春秋日的紗裙豈不要凍死。
劉嬤嬤倒是在一旁抿嘴偷笑,「皇上到底還是疼惜娘娘的。」
「皇上受女色所惑,連斬草除根的道理都忘了,反而收留逆臣之子,難道說高歡那叛國賊一家不該誅九族嗎?他們一家竊國而自立,反而可以留有血脈,我沈氏一門忠烈,父兄殉國,就該誅九族!」沈七冷冷發笑。
「怎麼回事?」怎麼有人膽敢在宮中喧嘩。
此次隨韓琛南征北戰的有功之將,統統得到了極大的封賞,沈五更承襲了他父親的侯爵之位——信陽侯,可是實權全部被架空,是富貴閑人的最佳寫照。
韓琛最後瞧的那一眼,讓沈七隻覺得渾身如墜冰窟,那種痛苦,只有她在蘭陵王府地下密室中對著自己母親屍體時感到的那種絕望堪可比擬。
「說吧,反正也不差這一樁了。」沈七淡淡地笑出來,安慰了錢兒的心。
南書房的侍從看見皇貴妃沈氏昂首挺胸地走進南書房的時候都有些驚訝,他們滿心以為會看見一個跪地求饒,哭哭啼啼的婦人。
「你怎麼知道?」沈七撅著嘴。
「老奴打聽到那個醫女的下落了,邀請了她三日後來。如果這次娘娘能傳出喜訊,皇上自然就來了。」劉嬤嬤老謀深算地笑著。
「恭喜皇貴妃,賀喜皇貴妃。」傳旨太監本還指望沈七能有所打賞,這可是大喜事。
沈七淚盈盈地看著韓琛,幽幽地問:「你從來都沒想封我為皇后是不是?」從來都不承認她是他的妻是不是?他的心裏從來沒有過她是不是?
「快傳御醫。」韓琛大聲在吩咐著。麟兒估計是被煙熏昏迷了,耽誤片刻便有性命之危。
「老奴不敢評斷主子的是非,可是老奴就看皇上發過兩次怒。一次就是那次為了那位,同先帝爭吵,從此失了聖寵,其實以前先帝是很疼皇上的。第二次就是這次了,可即使發這麼大的火,皇上不也沒罰娘娘嗎?這禁足禁得了你,可禁不了皇上。」
韓琛被沈七一句話噎得臉發白。
「如果不是因為蘭陵是皇上軍餉供應的重鎮,只怕皇上連半眼都不會瞧的,你只,你只要早來一點兒,我父親就不會死,我母親,我姐姐……」沈七哽咽得不能說話。她的世界早就被她自己所扭曲了,可是她心底最深處卻是明白的,這一樁完https://m.hetubook.com•com全怪不得韓琛來得遲,他已經儘力了。但是人到傷心處的時候,總愛把那不該傷心的地方也掏出來傷一遍心。
錢兒這下算是放心了,既然主子還有心思關心美醜,就沒有大問題,便仔仔細細地幫沈七描眉敷粉,希望這次在這件事上皇帝能手下留情,即使如錢兒等宮女都明白沈七這次是犯了大錯。
梅若涵接過麟兒后,韓琛大步跨到沈七的面前,一個耳光便揮了下去。
正在這時,卻見李章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皇上,皇上,皇貴妃跑上摘星樓了,奴才……奴才怕她……」
沈七對韓琛的痛與恨,解讀成了痛恨,想起他到大草原接她時的綺麗,到如今變成了卑劣的構陷,他果然從一開始心裏喜歡的就只有梅若涵或者說只有柳氏。沈七見過柳氏的肖像畫,梅若涵與她至少有三分神似,他對這樣一個三分神似的人就可以用情那般深,沈七真不知道如果柳氏還在,她沈七又算得了什麼,草芥面已。
沈七愣愣地坐在榻上,她也不知道當時怎麼那般激動,說出那樣激烈的話來,可如果真要讓她再來一次,她未必還有那種膽子,只要想著那樣小的孩子,哭著喊著,沈七便再也忍不下心,可是韓琛那樣做,明明就是在逼她,逼她反抗。
有時候人以為自己受到的打擊已經是最大了,再也沒有更重的打擊會存在,可還是料錯,沈七幾乎懷疑自己要跌坐在地上了,可事實上她還站得好好的,嘴裏繼續吐著字眼,「算他的年紀,那便只可能是當年皇上非要趕我回蘭陵而梅若涵恰好被我所救的那段日子是不是?如今想來,她之所以北上,也不過就是為了再去看看你,只可笑我當時還冒了那麼大的險去救她。」
「麟兒不見了?」韓琛反問。
可是李章哪裡知道韓琛的心思,只覺得目瞪口呆,不知道這位沈娘娘是何方神聖,想要燒天牢,皇上都沒有意思。
只留下沈七一個人呆愣愣地站著。韓琛沖入火海之後,沈七有一種被全世界拋棄之感,一夕之間她變成了天下最惡毒的人,每個人看她都帶著鄙視,連最下賤的奴婢,太監彷彿也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她。
韓琛正在南書房批閱奏摺的時候,李章急急忙忙地跑入,喘著氣道:「皇上,大事不好了,天牢走水了。」因為天牢里關著一個極要緊的犯人,所以李章知道事關重大。
「皇上,皇上,那摘星樓最近正在維修,娘娘她……」李章在後面也是跑得氣喘吁吁。
韓琛狠狠地瞪了沈七一眼,二話沒說就往火里沖,這下周圍的人都著急了,再顧不得沈七先前的阻攔,拼了命地去救火。沈七自己也蒙了,斷然沒有想到韓琛以萬金之軀居然為了個高氏孽種而奔入火海。
對於這件事的處理很快就下來了,是禁足,沈七接了那聖旨,只覺得韓琛還真是了無新意。
沈七一臉蒼白,她或許也不能肯定自己所做事情的對錯,可是她只知道姓高的一家絕對不能有后,否則百年之後,她有何面目去見父母?
這才是問到點子上了,這也是為什麼在宮裡當了多年總管的李章會如此驚慌,「沈娘娘在一旁攔阻,不許任何人救火。」也不知道這位姑奶奶是犯了什麼毛病。韓琛用手摸了摸額頭,嘆息一聲道:「由她吧。」聽李章這麼一說,韓琛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只是他不懂沈七怎麼會選擇這種方式,要燒死高敞,也不用搭進去整個天牢啊,這不是費力費錢嗎?
沈七的身子彷彿一片綠色的樹葉,輕輕地墜下摘星樓。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工夫,終於看到沖入火海的侍衛伴著韓琛沖了出來,韓琛的懷裡緊緊抱著和-圖-書一個昏厥的孩子,不是麟兒又是誰!
「嗯,容我換一換衣衫。」沈七旋身走入內室,吩咐錢兒道,「替我將那襲春|水綠繁紗裙拿出來。」
「你究竟在胡說什麼!」韓琛怒目瞪著沈七。
摘星樓是華明宮最高的樓,樓高九重,韓琛老遠就看到了已在五重樓奔跑的沈七,那樣瘋狂的速度,讓韓琛心下一驚,他快步跑起來,「七七,七七。」
「主子,主子,你這是做什麼啊,幹嗎發那麼毒的誓啊?」錢兒無比的擔心。
「她年紀小,哪裡懂這些!」韓琛擰著眉,「讓朕靜一靜。」
韓琛這一舉措就是典型的借刀殺人,他不忍下手的,便要借沈七這囂張的性子去除掉。沈七這才明白為什麼他千里迢迢送劉嬤嬤到她跟前,原來並不是心疼自己,而是心疼劉嬤嬤。
趙氏也知道是為了什麼,「皇上,別生氣了,想不到皇貴妃居然敢焚燒聖旨,簡直是大逆不道,罪該萬死。」趙氏對沈七素來是有恨意的。
「那樣小的孩子你都下得了手!」韓琛憤怒得眼睛都紅了,這是沈七第一次看到韓琛真真切切地發怒。
「皇上,皇上,麟兒一定在裏面,我能聽到他在喊娘,這宮裡全都找過了,都沒有,就只有這裏,就只有這裏。」梅若涵的眼睛早失去了澄澈,留下的只有慌亂和悲痛。
此番話一出便是將韓琛比作他那荒淫無道的父親,而惠帝侵佔柳氏一事是韓琛畢生所痛。
沈七捧住自己的腦袋,「我不要聽,我不要聽,不許再說了,不許你們再說了。」她哭叫著奔跑,「我要我娘,我要我娘。」在一個人最痛苦的時候,也許他最想要做的便是能重新躲到娘的懷裡。
「讓你拿你就拿啊,在外面套一件狐狸毛大氅不就好了。冬天的衣服多臃腫,一點兒也不好看。」
韓琛重重地嘆息了一聲,「朕真是要被這魔障給逼瘋了。」韓琛講趙氏的手拿下,「朕去看看就回。」
「麟兒是朕的孩子。」這大約將會是韓琛判斷最失誤的一次,「他並不是逆臣之子,所以你不用殺了他為你的爹娘報仇。」
李章也是一頭霧水,可是看見眼前奔來的人時便了悟了。
沈七的笑容變得極其燦爛,「怪不得那麼急著趕我走!我在蘭陵城裡看著自己父親殉城的時候,皇上卻在那兒讓梅若涵有了身孕。」
沈七彷彿看到了臨場作戰殺敵的韓琛,冷靜,睿智,要洞察敵人一切最柔弱的地方加以痛擊。
「又來這一招,她真是一哭二鬧三上弔都搞慣了。」趙氏心存鄙夷,沈七以前動不動就愛用這招逼皇上就範。「皇上,你要是不去理她,她就不鬧了。」趙氏挽著韓琛的胳膊。
趙氏撇了撇嘴,這借口未免也太蹩腳了,二十左右的人了,哪裡就年紀小了?這分明就是維護。
沈七腦子裡一直有個聲音在說:「你不配做朕的皇后,你不配做朕的皇后。」她一路狂奔著,也不知道終點會在哪裡。
老遠就能看見天牢冒出的火光,越燒越烈,韓琛一到天牢外的廣場上就看見背他而立的沈七。他還沒來得及講話,就聽到了後面梅若涵歇斯底里的哭喊聲。
韓琛面對敵人的時候,一向是保持微笑的,可是他看著沈七,眼裡只有痛,只有恨。「所以你就可以在朕和若涵已經有口頭婚約的情況下做出那等卑劣的事構陷於朕?」
韓琛頭也不回地離開,沈七在他後面狂奔出殿,她腦子裡不時閃著韓琛的眼神,不用任何言語,只是簡單的一眼,那樣的冰冷、嫌惡、厭棄。
「皇上下旨追封柳氏為孝純皇后。」這柳氏正是那柳蓉,韓琛心底最深處的那個女子。
何況他萬沒料到沈七會讓高敞死得這麼輕易,他還以為https://www.hetubook.com.com沈七一定能想出什麼高招折騰高敞,其實若要折磨得一個人生不如死,韓琛至少有一百種方法,只是不屑用而已,所以都由著沈七去折騰。
韓琛頹然跌跪在地上,綠葉落後,滿目只剩蒼黃。
「若涵,你怎麼在這兒?」韓琛抱住踉蹌奔來的梅若涵,這般晚,宮匙都落了,她本不應該還在宮中。
而沈七則一臉蒼白的不知看向了何處的虛無,連趙氏也有身孕了!沈七望了望門外那一片狹窄的天,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錯了什麼,要受到這樣的對待。
沈七迷迷糊糊之間,只聽得有人叫她「七七,七七」,那樣的深情,那樣的殷切,那樣的好聽,可是聲音太過遙遠,彷彿來自虛空,來自另一個世界。那聲音喊得越焦急,越好聽,沈七就越是瘋狂地跑著,想要去接近那個聲音。
沈七握緊了拳頭直直地看著被火包圍的天牢門,同眾人一起焦急地等著韓琛。幸虧這天牢處處都是石壁,暫時沒有垮塌之慮。
「皇上,皇上……」聞訊而來的羅氏和趙氏都蒙了,哭喊了開來。
「這同他疼惜我有什麼關係?」沈七瞧了劉嬤嬤一眼。
韓琛因為那小太監的打斷而平靜了怒氣,拂袖變要出門,沈七在他後面急急地跟著,「不許你去,你不許去!」這一向是沈家七姑娘說話的口氣,可惜卻萬萬不該對著天下至尊用這種語氣。
「受女色所惑?」韓琛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一定能找到的。」韓琛摟了摟梅若涵的肩,他心裏有絲不好的預感,「李章,你帶人陪著魯國夫人去找麟兒。」
一會兒腦子裡又響起另一個聲音,「你體質陰寒,極難受孕。」每個人都可憐她,笑話她,笑話她無法生育。她不會有孩子,在後宮中無後的下場沈七在史書里見過許許多多。
沈七緩緩地站起身。「他難道不該死嗎?難道他父親逼殺我爹娘的時候,我爹娘就該死嗎?就算一命抵一命,高敞也不過只有一條命,父債子償,難道不應當嗎?」沈七冰涼涼地道,她也不看梅若涵,只對著韓琛道,「對你們最好把他看緊一點兒,我沈七對天發誓絕不讓高氏血脈存活於世,否則肝腦塗地,不得善終。」
那太監將聖旨捧在手上,等待沈七從他手中接過,可沈七久久不動,他只好輕聲細語道:「皇貴妃娘娘,請接旨。」
「他該死。」沈七顫抖著手,「他是高氏孽種。」
「主子……」錢兒極度擔心沈七,這太平靜了,不像她的主子。她的主子這個時候應該跳起跺腳,然後奔去找皇上的,或者該去抓欄杆上的積雪吃,要把心頭那團火給壓下去,這才是她的主子。
「這件事本身就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沈七抵死不悔,即使到如今,她也從沒後悔過當日做出了那樣的決定。
可是沈七從小到大哪裡受到過這種侮辱,被人當眾扇耳光,何況這個人還是韓琛。沈七本身所具有的內疚感更激發了她的叛逆。其實就本心來講,沈七未必下得了手對付那樣一個無辜的孩子,可是那孩子長得太像高敞,沈七隻要一閉眼睛,就能看見自己母親自刎殉城的一幕,她那樣責備地看著自己,怨著自己怎麼不給她報仇。
「難道不是嗎?皇上貴為天子,要娶敵國王妃為後難道臣妾還能反對?先皇連自己的兒媳婦都敢霸佔,皇上娶個梅若涵又有什麼大不了?又何必假惺惺地封沈七個皇貴妃,徒惹人笑話。」
「麟兒,麟兒。」梅若涵飛奔上去接過麟兒,「麟兒不怕,麟兒不怕,娘在這兒,娘在這兒。」
「麟兒,麟兒。」梅若涵的聲音漸近,大約也是看到火光而來的。「麟兒一定在裏面,麟兒一定在裏面。」梅若涵哭喊著撲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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