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什麼原因，」宋哲神色茫然，「為了我媽，為了宋家，或者是為了我，她都不可能離開。」
他很想知道，當年的楊薇在看什麼，然而此時此刻，在黑夜裡，他什麼都看不到，他靜靜坐了一會兒，感覺身後有人拿著手電筒晃他，他回過頭去，看見一個小女孩蹲在沙灘上，神色間滿是好奇。
宋哲沒說話，他有那麼一瞬間，突然就想起了楊薇年少時的目光，那一貫平靜的目光里，看著他時，藏著的那份小小的溫柔。
他慢慢發現，其實他不了解楊薇。楊薇活在宋家的時光里，一直活得小心翼翼，她克制又壓抑，把自己最真實那一面，偷偷藏在了別人無法看見的地方。尤其是在他出國多年歸來后，他看到的那個精緻木偶。
而此時此刻，他就學著年少的她的樣子，坐在沙灘上，靜靜看著沙灘。
宋哲一把按住方淮的臉就貼在了位置上，死死盯住坐在副駕上的周文。
宋哲不由得笑了，他看著海，溫和道：「我想起一個人，我覺得她以前喜歡我。」
等了一會兒后，他突然道：「我很希望楊薇過得好。」
「努力什麼？」
他不能真的放手，這樣他就會失去楊薇。可他不能強行挽留，這樣也註定是失去。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哄著楊薇，不以愛情為理由的融入她的生活。
「想起什麼啊？」
他試圖去描繪這個人，她喜歡什麼，她不喜歡什麼，她是從那一刻開始喜歡他，那一刻開始變化。
方淮看見宋哲走過來就有些害怕，趕緊道：「文哥，咱們走吧，他看上去不好惹，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狗仔什麼的，要是被拍下來真的太難看了……」
然而他可以確認的是，那眼神里有悲傷和難過，而這份來過，來源於他過往做過的每一件事。
教堂里的光斑駁他們身上，他們身後是神父溫柔的目光。
楊薇一覺睡醒之後，覺得自己神清氣爽。
他過去很少注意她，當他把記憶從腦海中扒拉出來時，他才發現，原來那個人的一顰一笑，都藏著她心底里的情緒。
他靜靜看著那個空蕩蕩的位置m.hetubook.com.com，好久后，他伸出手去，彷彿那裡還有個人一樣，輕輕搭在床上，閉上眼睛，他生澀又艱難開口，努力學習著道：「我愛你，晚安。」
他靜靜注視著這張照片，感覺眼裡有些模糊。
人就是這樣的，不哭的時候，一個壓抑的情緒能綿延好幾天。可是只要你一哭，頓時之間，任何煩惱都能在爆哭又大夢之後消失無蹤。
當時他以為她是累了，現在才知道，她的確是累了，是心裏愛得太累了。
他走在沙灘上，想起以前和楊薇到海邊度假。
「離她遠點。」
「哥哥好看呀，我想多看看哥哥。」小女孩高興出聲，「我沒有見過比哥哥好看的人啦。」
這是他該給她的道歉。
他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朝著周文的車走了過去。
「這種話你去和慕柔說，」宋哲冷漠開口，「她就算真的再選一個人，也不該是你這種拖泥帶水屁股上欠著一堆情債的！我警告你周文，」他冷冷看著他，「慕柔怎麼把你捧上去，我就能把你怎麼拉下來，楊薇是我妻子，你敢碰她，慕柔也保不住你！」
這次宋哲沒坐在裏面，他穿著米色格子的休閑西服，雙手插在褲兜里，身體輕輕搭靠在車上，含笑看著楊薇。
他發現自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哥哥你不對，」小女孩果斷道，「我媽媽說了，每個人都會分開的。」
「那也不用你管！」
她皺了皺眉頭，圍著車轉了一圈，也沒找到車主的信息。
她給自己畫了個淡妝，看了看時間，便起身去大米娛樂。
「其實我一直知道她喜歡我，可我不確定她喜歡我幾分。我小時候就覺得，她喜歡我，一定要比我喜歡她多。而她也的確是這樣的，她的眼睛總是注視著我，所以我一直想，她這輩子，不會離開我。」
小女孩蹲了一會兒，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哥哥，你怎麼不說話了。」
他回到自己車上，重新啟動了車子，這時候他冷靜了許多，他已經能夠開始思考，楊薇的底線在哪裡。
楊薇收到這句「對不起」時是有些和_圖_書發矇的，她正蜷在床上，面無表情看著一部搞笑劇。
他認真回憶著楊薇，將這個人從他的記憶里拿出來，把所有與她有關的記憶單獨裝訂。
「你幹什麼？」宋哲皺起眉頭，「不要用手電筒對著我。」
看到這句對不起，她瞬間明白了宋哲的意思。
只是那時候年少，一起去的時候從來沒想過這麼多。楊薇喜歡那裡的溫度，他喜歡游泳，她總是穿著很海灘長裙，看他下水去。她就安安靜靜坐在邊上，笑眯眯看著他。
如果不喜歡，她眼中不該有溫柔。如果喜歡，她眼中不該有放下。
他才發現，原來人都會在無形中遵從自己的內心。哪怕那時候他以為自己不喜歡她了，他覺得他們婚姻關係就是合作，他有那麼多複雜情緒，可他還是把這張照片留在手機里，一留這麼多年。
小女孩一指旁邊的火堆，宋哲就看見一堆夫妻在對著他們打招呼，應該是晚上來露營的。
南城臨海，海風夾雜著初夏的溫度撲面而來，讓他的內心一點一點平靜下來。他停在沙灘邊上，聽著海浪拍打著海岸聲音，還有人追逐打鬧的聲音，他突然覺得這個世界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空曠和寧靜。
就像她雖然已經放下，也絕不會回頭，卻也會在這個人驟然改變成她曾經期待過的樣子時，內心變得柔軟且難以自持。
楊薇看著這句對不起，她一時竟有些欣慰。像是守著一棵枯樹守了很多年，然後在某一天，突然看到它冒出了綠色的枝芽。
她放下他了嗎？
那時候他覺得這個人太無趣了，出來什麼都不做。
「你覺得我一個人在幹什麼？」
儘管這棵樹如今已經與她沒有了什麼關係，可是曾經耗費過那麼多心血的事物，當他頭一次給予回應，總會帶來那麼多悸動。
以前他父母總是很忙，總是答應帶他們一起出來玩，然後又失約，於是每次都是林姨和他爸身邊的秘書陪著他們一起出去。
他低下頭，拿出手機，他的手機上從來都是手機基本原畫，什麼都沒有。
他也聽習慣了。
只是他從來沒想過，所以在這https://m.hetubook.com.com一刻，措手不及。
宋哲坐上車，自己開著車回了家裡。
「你讓開。」
小女孩坐到宋哲邊上，一副小大人的樣子道：「你可以跟我說啊，我會很認真聽的。」
他在為過去道歉。
照片里是她的結婚照，她穿著婚紗，頭上頂著白紗，抿著唇，在他面前低下頭。
「哥哥，」小女孩認真道，「你一個人在幹什麼啊？」
他含笑將手搭在她的白紗上，正準備掀開。
「把窗戶搖下來。」周文平靜出聲，方淮咬了咬牙，看了看外面的宋哲，又看了看旁邊的周文，終於還是選擇咬牙把窗戶搖了下來，在宋哲走到面前時，方淮沒出息笑起來，艱難叫了聲：「宋先生……」
宋哲嘲諷出聲：「管好你自己吧，軟蛋。」
那會讓他覺得，他也能過得好。
他不能讓楊薇有威脅感，覺得他在逼迫她，以楊薇的性格來說，感情上的事，你越逼，她就越要和你對著。他只能順著她，哄著她。
楊薇狐疑看著宋哲，宋哲輕輕揚了揚下巴，朝著自己的位置道：「一起吧？」
他似乎是特意打扮過，晨光落在他身上，映得他眼角眉梢都帶了暖光，像是一章宣傳海報，不需要任何P圖，都足以傲視群雄。
他是慕柔捧出來的，無論他拿過多少獎，獲得多少認可，擁有多少資產，對於外人而言，他們永遠不會在意他做過什麼，他們所關注的，從來只是，地產大亨慕柔對他的照顧呵護。
這個問題問出來的時候，宋哲自己愣了愣，有無數個楊薇的眼神從他腦海中閃過，直到最後一刻，她在屋子裡目送他離開。
說完，宋哲轉身就走，周文平靜叫住他：「宋哲，楊薇不會因為你喜歡她就回頭的。」
她好像知道下面的車是誰堵的了。
他言語上的傲慢無數次傷害過她，他要學著改變，首先就從這句，對不起開始。
他沉默了很久，拿出手機，打了許久的字，又重新刪除，反反覆復了很久，才終於打下一句：對不起。
「他們在那裡。」
她一面打著電話，一面往路邊走去，走了沒有多久，她就看見宋哲的m.hetubook.com.com車停在路邊。
他翻過身，看著床上空著的位置。
她的情緒這樣內斂，藏得這麼小心翼翼。
說完，宋哲轉身朝著自己的車走去。旁邊方淮臉色難看至極，轉頭同周文道：「文哥你別同他計較。」
其實他也知道，口頭上的言語彌補不了什麼，可是該說的話，他得說出來。
宋哲愣愣看著女孩子，這時候，她媽媽叫了她的名字，女孩子趕緊起身來，高興道：「哥哥，燒烤好了，你要跟我一起去吃嗎？」
她也來不及等車主過來移車，乾脆叫了滴滴司機之後，便打電話給物業處理這件事。
宋哲冷靜出聲，眼神像一匹孤狼，周文神色平靜，好久后，他平和道：「如果你喜歡她，不打擾是對她最好的愛。」
「所以媽媽說，如果不想分別，就要加倍努力。」
這些年他和慕柔的關係，外界不都這麼說么？
她先是到了停車場，才剛到停車場，就看見自己的車外面被一輛車堵得嚴嚴實實。
「嗯。」周文淡淡出聲，「無所謂。」
他記得他們剛結婚的時候，楊薇曾經悄悄把他手機設置成了她的照片，她做了這件事，又假裝什麼都不知道，那時候他就是覺得她幼稚無聊，很快就改了回來。而這時候，他打開相冊，他翻了很久，終於在這個相冊很早的地方，找到了她那張照片。
「美國那個公司條件怎麼樣？」周文突然開口，這讓方淮有些吃驚。其實周文在業內實力出眾，早就有國外的資源來挖了，只是周文這個人從來沒有過出國發展的念頭，這是他第一次提起國外來。
楊薇看著他發著呆，他抬了抬眼鏡，溫和道：「去上班？」
她現在按著向維的要求，每天去培訓打卡，按時主播，算起來，某種意義上，她也是有工作的人了。
宋哲愣了愣，小女孩反問他：「不然你看這麼久，是在看什麼呀？」
他選了一條最遠的路，打開了車窗，沿著城市的邊緣，慢慢跑過。
「哦，」宋哲出聲，「我想起一些事來。」
小女孩聽話把手電筒移開了一些，宋哲適應了光線，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女孩：「你爸媽呢？」
他ｍ.ｈｅtubｏoｋ•ｃoｍ•ｃom們分居的那兩年，她偶爾會回來，她就睡在那個位置，面色平靜，舉止拘謹。
他們在還沒結婚的時候，似乎就已經把度蜜月的地方差不過玩過了。
他們去過很多地方，冬天的度假一般都會去海島，馬爾地夫、模里西斯、斐濟……
她放下了。
楊薇：「……」
她還喜歡他嗎？
這些話對於他來說太肉麻了，可他知道，他必須學習，也必須習慣。
宋哲用手擋著手電筒的光，皺著眉頭，有些哭笑不得道：「你把手電筒拿開一點。」
宋哲回顧著她的情緒，試圖構建一個立體的楊薇，然後去揣摩著她此刻的心情。
如果是放在以前，他絕不會低頭說一句對不起，哪怕是他明知道自己錯了，也只是會別彆扭扭的從其他方面彌補。可這一次，他卻真的學會了說對不起。
宋哲心裏有了規劃，等回了家裡以後，他內心安定了許多。
他迅速洗漱完畢，隨後躺回了床上。
對方似乎是昨天晚上找不到位置，就停在她的車前面，但早上也沒挪走。
現在的楊薇一定是不想回頭的，但是他們之間除了愛情，其實還有很多的牽絆。這是他追求她的基本條件。
方淮在片刻詫異后趕緊回復了周文，詳細介紹了對方的情況和好處，周文點點頭，而後沒有多說。
宋哲下了楊薇樓下后，看見周文的車還停在那裡。
周文慢條斯理回頭，靜靜看著宋哲。
宋哲見楊薇久久沒有回話，他想她大概是睡了。於是他發了一句「晚安」，而後便沒有再打擾。
宋哲坐在位置上，他有些明白這個孩子的意思。
「努力追上對方啊。」女孩子認真道，「你們會分別，是因為她跑得比你快，或者她跑到了另一個方向上。如果你一定要和她在一起，那麼你就得努力追上他，努力陪伴她。你們要站在同一個角度，讓她覺得，你這個人太好了。」
宋哲沒說話，海風吹著他的頭髮，他沙啞出聲：「是啊，都會分開的。」
宋哲不由得笑了，小女孩看著海面，想了想，認真道：「是不是有你喜歡的人在前面啊？你在等著他？」
宋哲搖了搖頭，女孩子高高興興跑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