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0章 塵埃落定

「白廣恩和唐通都被你調入京師,萬一此時建虜大軍突至,寇我邊關,破了這兩地的邊牆,我大明該如何抵擋?」
定王跳起來了,面色發紅髮青,他知道,所謂的國法就是刑部督察院大理寺聯合審理,他身份特殊,或許還會加上一個宗人府,但所有的一切都是走過場,他的結局已經註定,朱慈烺所謂的國法,不過就是臨死之前再羞辱他一把。
「更不用說,你還動用了西山煤窯的建虜俘虜,令他們在京師作惡,害死駙馬都尉和將近一百名的大明勇士!」
……
朱慈烺看著他們笑,然後他就感覺自己實在是支持不住了,眼皮子睜不開,雙腳也站不住,於是他軟軟地坐到了台階上。
被點到名的人都是面如死灰,尤其是張縉彥,他知道,自己是絕無倖免了。雖然他心裏並不情願,但唐通和白廣恩能入京,身為兵部尚書的他,實在是功莫大焉。
失敗是註定的,既如此,定王為什麼還要執意如此?甚至不惜火燒仁壽宮,喪心病狂,弒父弒君?
忽然聽見有人叫。
「你休想讓他們羞辱我!」
辰時,早上六點,還是沒有能超過三個時辰,因為感覺還是很疲乏,還沒有睡醒,但他卻不敢再睡了,昨日大變,崇禎帝薨逝,身為太子,今日他有很多的事情要處置……
雨已經停了,風有點涼,但夜空依然漆黑。
「人有五倫,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妻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你看看你,何曾有一點半點?朱慈炯,上蒼白給你披了一張人皮!」
「再看看你用的又都是什麼人?李守錡,蔣秉忠,薛濂,張世澤,楊士聰,申世泰,孫永成,這些人爭權奪利,貪墨錢糧,殘害忠良都是一把的好手,但如果讓他們治國,讓他們上戰場,他們又何能治理一縣半地?又何能取下建虜的半顆人頭?」
說著,定王猛地抓起座邊的長劍,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此時,腳步聲聲,紅袍攢動,蔣德璟范景文https://www.hetubook.com•com李邦華等人趕來了,他們頭上都已經戴上了孝帶,一個個表情激動,當見到太子殿下正立在督察院大堂之前時,他們急忙加快腳步,齊齊上前拜見。
朱慈烺繼續道。
「諸位大人請留步。」
唐通白廣恩能入京,除了兵部,內閣也有人策應,而這個人,就是他。
這才醒悟,這裏不是習慣的太子府,也不是熟悉的行軍帳。
「不要~~」
到此,朱慈烺胸中的憤怒無法抑制,聲聲如刀,向定王劈砍而去。
「你口口聲聲,說要做明君,但你哪一點像是明君?」
這樣的人,不要說做大明皇帝,就是做他福利院的一個學生,也是要令他分外操心的。
「我時常夢見綠蘿,她在我面前哭泣,又夢見母后,母后卻還是在責罵我,維護你,一絲一毫都不能體諒我的心意。」
「我不服,我要證明給她看!」
「如果你真死了,那該多好啊!」
……
「哈哈哈哈哈~~~」
「參見殿下~~」
「為什麼?」朱慈烺問,這其實也是他心中最大的疑問。就整體局勢來說,定王弒君謀位,但其實並沒有多少嚴密的章法,更沒有死心塌地的朋黨,定王心中應該很清楚,只要他這個太子出現在京師,一聲號令,除了李守錡一人之外,其他人都會鳥獸散。
眾臣一看,原來是武襄左衛指揮使宗俊泰。
「羊羔跪乳,烏鴉反哺,禽獸都知道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而你呢?」
「殿下~~」
堂中。
「殿下?殿下?」
「這三百人一死,善柳營和右柳營就等於失去了半幅筋骨,就算我專心整飭,沒有一年的時間,兩營也恢復不了過往的戰力,你知道不知道?」
定王張開雙臂,臉色泛紅,憧憬著那原本應該屬於他的一切:「但是我登基,我一定能掃平流賊,收復遼東,開創大明的盛世繁華,百年之後,我就是大明的又一代明君……」
幾乎就是同時hetubook.com.com,聽見一個女聲驚慌的喊,腳步聲也急促,一個年輕女子連喊帶叫的撲了進來。
夢中。
「因為我不服!」
一個全身甲胄、面無表情的將領,忽然攔住了他們。
定王之亂,來的快,去的也快,如剛才的那一陣狂風驟雨,看似雷霆萬鈞,無堅不摧,但沒有後續的能量,很快就會消泯于無形。
朱慈烺點頭。
「殿外,內外都控制住了。」陳永福急步出現,到朱慈烺面前抱拳躬身小聲報。
「只因為你是嫡長子,是大明的儲君,未來的皇帝,你做任何的事情,不管是奪人所愛,還是害死母后,都不必擔責任。而為了成全你的名聲,保住你的太子位,母后甚至不惜自殺……」
朱慈烺示意自己沒事,閉上眼睛:「諸事你們處置,我累了,要休息……」
定王面容扭曲,繼續嘶聲大吼。
堂外。
哪怕已經登基,定王這個新君也不會是他這個太子的對手。
定王憤怒的看過來。
「不是!」
定王睜著眼睛,好似死不瞑目……
「為了皇位,為了實現你的野心,你窮凶極惡,弒父,殺親,放火,用敵,一半朝臣軟禁,一半朝臣要挾,從小到大,父皇請最好的老師,請飽讀的翰林教你,但你學到了什麼,不擇手段,喪心病狂,連父親都不放過?」
周延儒卻是暗暗鬆口氣,對唐通白廣恩入京,事先他當然是知情的,但他卻假裝不知,好似是被陳演和張縉彥瞞過去了,現在看來,真是高明一招啊……
已經走出一些距離的群臣,隱隱聽到定王在堂中的吼叫,一個個都是心驚,心說定王真是瘋了啊,都這個時候了,居然還敢口中大逆之言,難道真是不想活了嗎?
正是坤興公主。
「難不成要我邊塞的百姓,用頭顱去抵抗建虜的刀鋒?」
……
「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
「如果我是你,擁有權柄,母后就絕不會被田貴妃害死!」
一番宣洩,朱慈烺已經冷靜了下來,他www.hetubook.com.com望著定王,一字一句的回:「依國法處置!」
「殿下!」
她知道定王罪不可赦,但她還是想為定王求一命。
……
坤興悲傷的大叫,撲上前去,抱住定王,痛哭失聲:「弟弟,我糊塗的弟弟啊~~」
說完,猛力一揮。
唯一的區別,不過是奪門之變和靖難之役的長短不同罷了。
大明崇禎十七年甲申六月二十九日,定王朱慈炯亂,兵圍仁壽殿,崇禎帝薨逝,太子朱慈烺千里疾馳,帶兵回京,戡平叛亂,定王知罪不能免,自刎于都察院。是日,京師動蕩,前後遇難伏法者將近千人,後世稱為甲申之變。
領頭的蔣德璟最為激動,老淚都已經縱橫。
而陳演也臉色大變,身子不由便顫抖了起來。
「哈哈哈哈~~」
「回殿下,辰時,這裡是坤寧宮。舉哀馬上就要開始了。」
定王感動的淚流滿面,隨即抬目看向朱慈烺,用一種無比怨恨的聲音說道:「朱慈烺,你不要得意,你害母殺弟,史書不會饒了你的~~哈哈哈哈~~~」
定王忽然大笑了起來。
朱慈烺冷冷看著,沒有動,定王自刎或許是最好的結果,不然真到了刑部大理寺,不知道又會有多少秘聞被掀出來?他倒不是心虛,他自認沒有做過任何虧心事,他只是不能不顧及崇禎帝和周后的臉面,想到此,朱慈烺心中一陣發酸,他並非不想饒了骨肉兄弟,只是朱慈炯作孽太深,已經是不可活……
定王笑著笑著卻又哭了起來,眼淚止不住,眼睛卻是燃燒著不甘的火焰,眼神更倔強。
朱慈烺終於說話,他冷冷一聲大喝,打斷了定王的美夢。
「殿下。」
朱慈烺冷冷看他,手有點涼,他忽然明白,定王就是一個處在青春逆反期,鑽到牛角尖的孩童,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只知道兇狠,完全沒有明白愛和被愛,更沒有明白世事人情,不懂人心險惡。
定王橫劍在頸,忽然又慘笑了起來。
「想不到臨死之前,還有你們兩個和-圖-書人跟在我身邊,本王平常對你們不夠好,莫要怪本王。」
目光狠狠地瞪向朱慈烺。
但還是晚了一步。
她被定王派人軟禁,直到朱慈烺回宮,才令人將她放了出來,聽到太子和定王都去了都察院,她知道事情不妙,於是急急趕來。
何成和吳勝都跪下了,大哭不已。
「好,不愧是本王的奴婢,不受朱慈烺侮辱!」
他身邊的王之心和田守信都大驚,急忙攙扶。
「殿下有令。為調查白廣恩唐通入京之事,請兵部尚書張縉彥張大人,侍郎李鳳翔,職方司郎中馬紹瑜馬大人……」
定王臉色煞白,但卻絲毫不悔,只是咬牙冷笑。
朱慈烺猛然睜眼醒來,發現天色剛蒙蒙亮,紗幔低垂,自己身穿白色內襯,正躺在一張軟塌之上,鼻子間聞到裊裊煙香,一時有點恍惚,不知道自己身處哪裡?不過很快他就警醒,聽出紗幔外呼喚的正是田守信,於是急忙坐起,伸手去抓放在榻邊小桌上的衣物,不想卻是抓了一個空。
而整個京師,也已經是平靜了下來。
「你如果上位,不過是另一個隋煬帝罷了,不,你連隋煬帝都不如,隋煬帝還有掃平南陳,統一天下,開鑿運河的功勞,而你呢?」朱慈烺看著定王,沒有憤怒,只有悲傷:「除了陰謀詭計,弒父弒君,這古往今來都少有的大惡事,你還有什麼?黃道周,馬世奇都是當世大儒,朝廷忠良,但你看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在李守錡刀下,不加阻止,為了控制京營,你不惜大開殺戒,只一日時間,竟有將近三百人死在你的屠刀之下,要知道,他們都是我京營的骨幹,是我大明的忠良,只因為你懷疑他們是我的人,就不加分辨,將他們全部殺害!」
朱慈烺默默不語,轉身離開都察院大堂。
宗俊泰一連念了六七個名字,令他們留下接受調查。
朱慈烺赤腳站到地上,問道:「幾時了?這裡是哪?」
「我不如你嗎?」
定王橫劍猛揮,對自己毫不留情,一下就割斷了自己的喉https://m.hetubook.com.com管,鮮血如注,身子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隨即,兩人痛苦的縮成一團,鮮血從身下慢慢浸出。
心中的石頭算是徹底落了地。
「只問你,要如何處置我?」
「不,你成不了明君的!」
宗俊泰一直都跟在太子身邊,護衛左右,此番疾馳兩千里,跟隨太子回京,更是立下了大功,群臣都知道,宗俊泰是太子面前的紅人,於是沒有人敢怠慢,不但依言站住腳步,而且向宗俊泰拱手。
……
說到此,因為激動,定王已經是泣不成聲。
「朱慈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未必就做不到,只要父皇能給我權利!」
朱慈烺點頭。
「啊!」
何成和吳勝都大哭:「能服侍殿下,是奴婢兩人一生的福氣,到了陰曹地府,奴婢兩人也要跟隨殿下!」說著,都拿起長劍,相互一看,齊齊倒轉長劍,毫不猶豫的對著小腹,猛地就刺了進去。
定王歇斯底里的叫了起來,眼睛通紅:「憑什麼我喜歡的宮女,要賞賜給你?憑什麼你做了錯事,輕描淡寫兩句話就可以打發,我什麼也沒有做,卻要在殿外長跪?憑什麼明明是你留下了禍根,心懷叵測,還故意躲出去,害死母后,父皇和朝臣卻都假裝不見?無論我怎麼呼喊,都沒有人聽?憑什麼父皇對我呵斥連連,不許我親近朝政的任何一絲,你卻可以掌控京營,在朝堂上指三道四?」
「為一己私念,置朝廷,置邊關於不顧?」
一句話沒有說完,他就已經是睡了過去。
朱慈烺夢到了很多,一會乾清宮,一會福利院,一會陽光,一會暴雨,一會又在鐵馬冰河的遼東前線,錦州城赫然就在眼前……崇禎帝威嚴的看著他,周后在微笑,定王在怒罵,顏靈素好像抱著一個孩童,沖他溫柔的笑,一會又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又回到了九宮山的密林之中,而李湘雲正冷冷看著他,手中短刀雪亮,臉色冰霜,喝道:「坐上皇帝了,可忘記我的話?」
田守信撩起紗幔,身後四個宮女,捧著太子的衣冠,悄然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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