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宮殺
第二十章 臨春何事斂眉顰


如今,昇平已經適北族宮規,身著北族妝扮,口啖北族飲食,再憶起前朝過往恍惚似間隔了整整一世。
昇平轉過身,冰冷視線直視那駕不動的車輦,輕聲說:「若有一日皇上負了臣妾,只要不消阻攔臣妾離開就是皇上許給臣妾的最大恩惠。」
李世民疲憊的揉額搓角,肅言責令道:「既然當初朕許長孫無垢皇后位便絕不會食言。只是其他事宜,你們兄妹還要懂得進退才是。」
終有人按耐不住,一聲萬歲嘶吼過後跪倒在地,以頭磕下,聲聲結實。
「那好,你再說予朕聽一次。」李世民閉攏疲乏雙目,沉聲命令道。
「你的意思是,皇上敢冒天下大不韙冊封那個女人?」長孫無忌脫口而出。
翌日,魏徵代新帝擬詔書宣告天下:
她只屬於他,而非太子。
元妃稱謂本意指嫡妻元配,只有身為儲妃之首方才能晉此封號。朝野對楊氏獲此封號置喙頗多,奈何新帝對於有關元妃封號質疑的疏議一概不予理睬,元妃晉封之日更是早於皇后冊封大典舉行。典儀隆重非常,更命百官朝賀命婦隨行,一時間朝野內外無不震動驚詫。
睨看下方眾朝臣驚惶不定,李世民緊抿嘴角忽而揚出一絲笑意,晨輝光芒正籠罩在他血染的衣袍上,如鎏金戰甲罩住偉岸身軀,挺直立在兩儀殿門前,接受天下人的質疑與臣服。
長孫無忌聞聲憤然轉身:「我與你這個廢太子跟前的紅人無話可說。」
「赦天下;關內及蒲、芮、虞、泰、陝、鼎六州免租調二年,自餘給復一年。」魏徵輕誦新政沉吟片刻,眉頭緊鎖:「皇上此時頒發新政體諒平民自然是好,不過如果這樣赦免賦稅,只怕會令國庫吃緊,幾年內無多餘盈得阿。」
另有潛時良人長孫氏出身將門,德高淑賢,素行坤德,堪為母儀天下之率表,遂晉封皇后。
桂花樹下的呢喃親吻,奢華宮殿的爾虞我詐,嬌嗔父皇母后的隱隱愛撫,獨享萬人矚目的崇敬,驀然回首,竟想不起當初那個多愁任性的阿鸞究竟是何摸樣。
她素衣長發,面色絕艷,面前這個女子實在善於掌握顛倒眾生的資本,他雖無凡心卻也難免心中驚慌,生怕自己再多瞧幾眼,人已墮落輪迴□。
所有之中必不包括后位。昇平莞爾心中替李世民補充,對他的許諾只能刻意忽視。
此時李世民與昇平仍十指相扣,由始至終不曾躲閃逃避,料得下方朝臣必然因此驚異忿然也絕不肯放手。
李世民望見昇平如此放下身段動作,心中似已明了那個舍皇位救太子的計策究竟出自誰手,他幾步走過來也躬俯下身,以寬厚雙手托住魏徵正欲下跪的雙膝。
追封庶人元吉為海陵郡王,謚號為刺。以禮改葬。五子恕封,隨之葬于海陵。
玄武門一役,在子夜無人時,太子曾負手立於窗畔回想楊氏的容顏,在魏徵面前輕聲低嘆:原想納俘她背後的權勢,不料自己竟被俘身心。
他與她對視,目光再輕柔不過,雖無言語,動作卻比言語更動昇平心扉。
李世民揚眉,神情緊張:「你是說以後?我們的以後?」
明日是元妃的冊封大典,冊封皇后大典則推遲至第二日舉行,所需器皿典儀比照冊封元妃大殿為例,略低二籌。
此時,宮人已經將此人迎上兩儀殿正階。數以百計朝臣俯跪殿下,和-圖-書見有一個身穿襤褸的人登上天階紛紛仰頭偷窺他的身份,或有熟知者紛紛竊笑,深以為此次新帝必然會被此人惹怒。
三日,魏徵再代新帝擬詔書宣告天下:

楊氏永遠不知太子心中早已將她定為太子妃,他一旦登基,她也必然會享受皇后之位,而不是如同今日需要面對元妃稱謂背後隱藏的屈辱。
長孫無忌語結,再說不出用自盡換取親妹子尊嚴的謬話。
魏徵話音未落,長孫無忌已經橫衝直撞進來,大喇喇走至李世民面前,捂住腹部傷口俯身下跪:「臣長孫無忌覲見皇上!」

昇平側身,望他。
李世民驚異回首,只見昇平已別開面容向右不肯理睬自己。來不及再說緣由,有知事文臣已掀袍顛跑至玉階上,上前賣弄般高聲頌讀虛無的退位聖旨。
未曾撤離的朝臣此刻再難抑制心中驚訝,怔怔望著眼前詭異景象,不知該如何言語。新帝即位之日,卻跪在廢太子妃瞿鳳裙下,朝野內外必然將盛傳非議。究竟是弟及長嫂私通在前,還是太子謀反先發進而嫂及弟娶,一時間面面相覷的眾人已驚覺隱情內里隱藏著香艷無邊的想象。
另有宮人楊氏,貴榮尊德,睿智仁貞,隨新帝操勞政事堪稱擅謀多慧,遂晉封元妃。
李世民笑著站起身,與昇平十指交扣,目光更是緊緊糾纏:「若你能許我以後,我李世民定不再負你楊鸞!」
遠遠處,已有一駕朱紅車輦悄然駛入,恰是在最巧妙的時機出現,等待即將發生的所有。
太子還不曾說與他人,那日私自鑄造兵刃事敗被楊氏察覺,他本可就此下手殺了滅口,只是手起手落間擔憂傷她過深,不忍用力,輕輕將其擊昏攬入懷中,躡手躡腳抱回東宮床榻,俯視整夜,心中掙扎輾轉。
從前昇平不曾想過如何博取他人寵愛,陪在楊廣身邊時,無需思考,睡在李建成身邊時,也不曾想過,直至今時今日,她才明白無心不懼無愛不怖的道理。只需愛上,便先輸了一步,從而會唯恐有朝一日失去。
誰家重逢舊人苑,明明是相同的朱闌玉柱琉璃瓦,為何一個也不識得了?
魏徵邁步走出大殿,直追上長孫無忌方才停下腳步,「長孫尚書,有句話,魏徵不知該講不該講。」魏徵抱拳在長孫無忌身後出聲。
昇平頜首,肅顏道:「是,我們的以後。」
四處躲避的宮人內侍此刻也已紛紛忐忑匍匐跪倒隨侍,仍有些許猶豫不決的朝臣仍妄圖尋找昨日還曾朝拜過的舊日君主前來主持政事。
因事並無準備,此人言辭著實雜亂不堪,李世民見狀不由得蹩眉,心中被掃興頗為不悅。正在此時,昇平瞥見廣場後方有侍從躬身押人行過,此人衣衫骯髒,嘴塞滿破布,發須散亂,一雙眼還死死盯著侍衛屍骸不住的搖頭,滿臉淚流不止。
臨近九月秋末,晨曦逼近漸晚。萬丈光芒照映下,大唐文武朝臣已面色驚惶的入宮朝拜。宮門緊鎖,城牆硝煙未盡,玉石高台下,屍身疊落,兵刃四處散落,廣場上大片蜿蜒流淌的血色,襯得宮闕上俯視眾人舉動的新帝神色清淡。
與楊廣不同,最高處,他依舊願意與她並肩同立。眉眼唇角所含皆是不容置疑的堅定。高高在上的李世民淡定迎接眾目睽睽的鄙夷和猜測,身附光彩勝過晨曦耀眼,刺得昇平不得不別m.hetubook.com•com開雙眼才能平靜自己心中的起伏情緒。
「皇上不敢嗎?」魏徵輕蔑的朝長孫無忌笑笑,頗有挑釁意味。
他能為她所做的僅此而已,卻終生引為虧欠。他欠她一個交代,便窮盡一生去彌補,亦無怨無悔。
不遠處,母后獨孤皇后的笑容已經漸行漸遠,即便再有多少不甘願,大唐終還是在隋朝大興宮定下了根基,再難更改。前朝舊事衣香鬢影,所有奢靡的風華也即將難見。

長孫無忌應聲跪倒叩首,對自己的心態毫不掩飾:「臣便是闖上千次萬次也要勸說皇上,此舉一出必然惹起天下人非議。皇上留庶人楊氏在宮中豢養已遭百姓臣官恥笑,若是將楊氏冊封元妃更會令新朝顏面無存!」
「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世民聽得魏徵的話不禁憤然,正欲命身邊侍衛結果魏徵螻蟻性命,昇平眼神示意他止住動作,隨即又垂首媚笑,她身上暖香氣息直拂魏徵耳側:「若是魏公能成為新朝重臣,又怎麼會讓本宮有輕易涉足后位的機會?」
可惜,他們兩人終還是一世錯過。
昇平看見了那輛車輦,知道李世民也會看見,她冷冷垂低視線掙脫他的手指,向後退去一步。此刻,她無權與他並肩接受朝臣景仰。
李世民見昇平茫然神色心頭髮緊,隨即展目望向宮牆下那個靜靜停泊的車輦,情義此刻在他心中左右掙扎,難以做出任何許諾。無論是眼前的昇平還是遠方的長孫無垢,他皆無法輕易辜負。
長孫無忌抬起臉,不解望著坐在寶座上的九五之尊:「臣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李世民非借居外戚羽翼下的窩囊男子,她楊鸞無兄無父自然做不成專權獨逞宮闕的至幸女人。
魏徵聽完昇平的話猝然抬頭,臉色不由驟變,他用力吐開破布開口大罵:「賤婦,你昔日東宮承幸,今日新皇奉迎,居然還厚顏無恥的以我家人相逼就範,果然是個性淫心噁心腸毒辣的女子!」
昇平對他木然笑笑:「臣妾在想,帝王的恩愛究竟能維持多久。」
武德二年,高祖禪位於秦王,秦王即皇帝位,四海靖平,天下咸歸,遂改元貞觀,以長孫無忌為尚書僕射,以魏徵為諫議大夫。
今時今日,還有人認識與前朝鎮國公主昇平眉目相同的她嗎?
呼喊聲直入雲霄,在宮闕中回蕩,唯獨靜靜停止在宮牆下的那輛車輦依舊不被驚擾,始終無聲無息。
欽此。
更迭,終難阻擋。
隨著昇平靠近,幽香襲來,她長發低垂遮掩了一雙妖瞳似在誘他叛變。
此刻宮門簇新紅漆維繕,絢紅的錦毯直至承天門門口,遠遠望去不見紅毯盡頭,宮中枝頭皆妝以絲絹桂花並伴以彩色琉璃結果,遠近服侍的宮人皆穿戴廣袖芙蓉裙翩躚裊娜行走,內侍則需學南宮禮儀進退有度,金鼓號角皆以隋朝為準,奏樂鸞鳳,彩車金輦,鳳柄羽扇悉數按十二對迎送。
李世民抬眼,森冷目光直逼住長孫無忌接下來的動作,口氣開始不善:「長孫無忌,朕問你一句話。」
若不能逃過此劫,是指長孫無忌丟掉性命方才能有長孫無垢的皇后位,偏他長孫無忌得天倖存留了性命,今日,李世民再給長孫無垢皇后位已是萬分寬容,長孫無忌怎還有和臉面前來計較其他名分?
魏徵冷笑,對昇平所使的m.hetubook.com•com激將法不以為意。
宮人窸窸窣窣走下玉階,跑去與押解侍衛交涉。此時李世民正在惱怒,冷冷呵斥那名文官道:「不知是什麼的胡言亂語,退下!」
昇平笑笑:「若有一日,皇上負了臣妾怎麼辦?」
聲浪陣陣滾過兩儀殿,直奔太安宮,甘露殿,九天宮闕似將展開新朝容色磅礴巍峨,昇平望盡宮闕盡頭,只覺得自身猶如仍在夢中不敢醒來。
魏徵對長孫無忌的鄙夷斥罵並不以為然,他只是抱拳笑笑:「長孫將軍隨侍皇上多年,應該知曉皇上心意。玄武門一役長孫尚書有功確實不假,可將軍也要明這個皇后位是楊氏拱手讓給你們長孫家的,若非她刻意放手,皇上定會順了她的意思……」
空寂大殿里漂浮著裊裊沉香,君臣再不肯再彼此交心,長孫無忌緩緩起身瞪得皇上無波面容半晌方才轉身離去,魏徵默默看長孫無忌離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李世民躬身迫近長孫無忌,聲音壓低幾分:「那日朕許諾長孫尚書的話,長孫尚書可還記否?」
那名文臣心中驚惶,聞得新帝呵斥竟嚇得滾落玉階,此舉惹得朝臣鬨笑,那人連忙收了衣襟躲在人群不敢再現。
「你是要皇后位,還是自己性命呢?」李世民緩緩睜開雙眼,濃眉舒展,定定望著長孫無忌。
李世民悄然向身後伸出手指,輕輕鉤住昇平的寬廣袍袖,昇平垂首瞧見他圓潤指尖正在拉扯自己的,眉眼盡舒。
太子更不曾說與他人,某日夢醒,他痴痴望楊氏不舍動手,糾葛在華良人情欠和太子妃心悸中耗盡心力,難逃情網,最後選擇自割手臂才能忍痛揮斬對眼前人的黯然情愫。
長孫無忌臉色不由得發青,一時間竟辯解不成。
「你到底要我做什麼?」魏徵半晌方才沉聲。「我不予亂臣賊子歌功頌德。」
追隨叛亂將領誅連九族,凡是脅從藏匿黨羽者充軍發配。
三叩九拜已過,李世民回身望定昇平,煦暖晨風中,她素衣拖曳在地,眺望遠處神色落寞。人似痴了般,怔怔望著甘露殿。
雖然永世顯赫對並無親眷的她來說已是無謂,卻仍不甘將半壁江山拱手讓給他人。
昇平再次將魏徵嘴中破布扯開,靠近他耳邊幽聲道:「此時太子已經伏誅,齊王被射殺在玄武門。智者常謂:識時務者為俊傑,若魏公一心赴死本宮絕不阻攔,只是聽聞魏公雙親尚在……聽聞又有長兄乍生子侄居住在魏公府內……全家老小几十口的性命,魏公不能不以為然吧?」
玉階下眾臣沉寂片刻,隨即為此文采折服頓呼萬歲,李世民感激的向昇平抱拳,昇平動動嘴角,依舊退在他身後垂首佇立。
識時務者領先下拜,還有誰願尊逝者為帝?滿堂朝臣慌忙紛紛拜倒,唯恐自己落在人後。他們疊聲齊呼三聲萬歲,引得周圍隨李世民征行將士情漲勃發,眾兵將齊齊將手中丈矛長槍高舉過頭不住的振臂隨喊。
東向冉冉躍出金輪,萬道輝芒俯照凡塵,世間原本彌散的裊裊晨霧漸漸退去,天地清明,萬物皆靜,唯等待九重宮闕向外宣告江山已經易主,盛世即將來臨。
太子不曾說給他人,在隋朝皇子漢王楊諒臨赴刑場時,太子曾與他互許許過誓言。若能他日太子建成登得帝位,必保全楊氏坐上后位尊榮終身。
血染宮苑,永遠只能覆染磚石,宮牆碧瓦彷彿不曾動搖一絲分毫。殺氣血腥遮和圖書不住日盛開花蕊,轉眼間亭亭又綻燦然,根本看不出昨日夜間曾蒙受催殺。
「皇上說,若臣不能逃過此劫,皇上必然答應臣的請求。」長孫無忌說到此處停頓一下,隨即明白李世民意思。
魏徵見狀漠然別首,不理睬眼前這個有違婦德宮規的女人,他伸過脖子一口又將昇平手中破布重新咬上,冷冷哼了不語。
魏徵收起奏本,恭謹領命,「是,皇上且不用憂慮,臣自會儘力而為。」
武德二年,太子建成與齊王私鑄兵器意圖挾宮闈以得天下。秦王輔義秦王,叛者伏誅。廢太子李建成,齊王李元吉為庶人,母舅妻眷皆誅連九族。庶人建成五子:安陸王承道,河東王承德,武安王承訓,汝南王承明,鉅鹿王承義並坐誅。庶人元吉五子:梁郡王承業,漁陽王承鸞,普安王承獎,江夏王承裕,義陽王承度並坐誅。
李世民聽得昇平想要離去心中不悅,用力握緊她的手指,「不許,你哪兒也不能去。」
新后兄長長孫無忌雖晉封尚書僕射堪當副丞相一職,但聽見議論傳聞心中也著實有所不滿。傷重未愈的他為此更是沖闖兩儀殿,欲與正在議論朝事的新帝爭辯。
魏徵看見台階下匍匐跪倒的朝臣不禁垂首長嘆,他推開李世民的攙扶,依舊雙膝噗通跪倒在地,閉目宏聲高頌:
何必再為難眼前這個男人?她十幾年由後宮朝堂一路行來,又怎會不知朝堂牽動後宮,後宮即是朝堂的深切道理?後宮寵幸永遠昭示著前朝權利的升落,前朝言語輕重則間接奠定後宮地位高低。歷代帝王為後位廢黜六宮的只有父皇一人,那種盛寵也只有母后獨享。
長孫無忌停住動作,用力點頭:「臣自然記得,皇上此諾重於千斤,恩澤長孫家萬代,長孫無忌怎敢輕易忘懷?」
另,廢太子妃楊氏虢封號為庶人,依例發往北宮殉節。
朕惶涕下:君臣睽隔,彼此難平,臨朝數日不曾安民,以至莫輟於途,士露於野,國體一日不改,民生一日不安。 夫天造草昧,樹之司牧,所以陶鈞三極,統天施化。故大道之行,選賢與能,隆替無常期,禪代非一族,貫之百王,由來尚矣。秦王戰,天縱聖德,靈武秀世,一匡頹運,再造區夏,固以興滅繼絕,舟航淪溺矣。若夫仰在璇璣,旁穆七政,薄伐不庭,開復疆宇。遂乃三俘偽主,開滌五都,雕顏卉服之鄉,龍荒朔漠之長,莫不回首朝陽,沐浴玄澤。故四靈效瑞,侑岳啟圖,嘉祥雜遝,休應炳著,玄象表革命之期,華裔注樂推之願。代德之符,著乎幽顯,瞻烏爰止,允集明哲,夫豈延康有歸,咸熙告謝而已哉朕雖庸暗,昧於大道,永鑒廢興,為日已久。念四代之高義,稽天人之至望,予其遜位太安宮,歸位於子,一依漢魏聖賢故事。
「本宮只想請和圖書魏公昭告天下蒼生,今日天地已換,新帝即將登基。」昇平向魏徵深深施禮:「魏公應該知道太子個性過於陰狠,秦王手握重兵善於用人,秦王接替太子繼位此乃萬民幸事,何不就此順應民心?」
一句反詰將長孫無忌問愣在玉階之上,魏徵見他不能回答,笑著負手離去。
昇平躬身,輕輕為李世民捋過兩邊散亂鬢髮,面容淡淡無波:「留著這個承諾以後也許會用得著。」

玉階下眾臣無不驚訝,紛紛倒吸口冷氣。帝王如此屈尊奉迎一名區區諫官,眾人何時見過?
俯視他人的尊榮慾望誰人不貪戀?宮闕中掙扎過十年後更深知只有腳踏他人脊背才是自身保命的根本。寵愛一生終抵不過權勢傾軋,庇佑半世難逃失愛片刻。
李世民凝望昇平悵然的雙眼,以只有二人能聽見聲音詢問:「阿鸞在想什麼?」
昇平發覺此人有些眼熟,仔細思量后立即回首命宮人傳他上來。

庶人建成入殮后不得入葬皇陵,歸靈位於太廟,不上謚號,不許享後世祭奠。
庶人元吉屍身入殮另尋安葬,不許安靈位於太廟,永無封號,禁享後世祭奠。
只怕他不想放手,屆時也會有人逼他放手的。
魏徵望盡滿目喜慶色彩不由得深深嘆息,他回首張望昔日東宮所在。不知道,若是改為太子建成登基,那名楊氏女子可會得到此等殊榮?
李世民回頭望長孫無垢車輦所在的方向,又復回身,毫不猶豫的跪在昇平面前:「阿鸞,我曾答應過你,大業得成之日必手持鳳冠跪行至你面前。今日,鳳冠不再,我,欠你一個交代。」
已有后位,性命得存,再計較楊氏的封號,會不會就此激怒皇上廢了長孫無垢?
李世民臉色沉鬱,見長孫無忌此狀嘴角上揚出笑意淡淡道:「長孫尚書又為元妃冊封一事而來?」
追封庶人建成為息王,謚號為隱。入殯隱陵。五子復而得封,隨之葬于隱陵。
昇平收回留戀的視線,輕輕俯身:「臣妾恭賀皇上君臨天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甘露殿,原名,昭陽宮。是大隋朝皇後宮所在,前朝時,以此名昭示獨孤氏的獨寵後宮。
李世民輕輕拉住昇平的指尖,旦旦承諾,「我願為阿鸞傾其所有。」
門下:前因廢太子戾擅鑄兵刃,存侍東宮,逼宮未遂,欲挾虎符,偽聖意調軍擾亂社稷。秦王戰,蕩平叛臣,明德有功,安撫朝堂,益顯臣節忠孝。
失去了心,便怕被拋棄,以昇平骨子尚存的傲然,怕等不到被棄,已是心死了。
李世民疲乏向他揮揮手:「魏徵,你也去吧,朕有些累了,明日冊封大典勞你多費心思。」
若帝王寵愛只有一瞬,她怎敢輕信自身能常駐九五之尊的身側?
昇平行至魏徵身後,親手將綁繩解開。魏徵目含疑惑揉搓自己雙腕,並不肯輕信昇平會有此好心,兩人四目相遇,昇平動作萬分坦然,她的目光中似暗藏勾魂迷|葯難以躲避。直至片刻,魏徵方才驚醒,躲閃目光向一旁,心中怦怦亂跳。
昇平依舊注視車輦沉靜垂下的簾幃,笑著,凌風捲起衣裙飛揚,整個人在蕭索中默默出神。
李世民一時間愣住,被昇平言語逼住,不知該如何接答。
昇平行至那人近前,親手將他嘴上所塞的破布扯開,畢恭畢敬的喚了一聲,「魏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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