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杜柏欽點了點頭:「應該算是一個變種,只是樕石菌比較小,呈褐色,並且存在的年代更加久遠,是一種遠古蕈類的遺留物種。」
眼看魯伊又開始蹲在樹下,杜柏欽輕輕地喝止了一聲,那隻漂亮健壯的犬類順從地跑了回來。
杜柏欽垂著頭,臉色白得幾乎透明,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一手撐著身體坐直,掌心還壓著一方深藍手帕。
杜柏欽說:「我退下來之後,如果你不願意住康鐸,我們可以換個地方定居。」
侍衛隊伍大氣不敢出地站著。
蓁寧心底略有不安,她亦不是不理解不體諒他,她明明知道執掌撣光大樓對他的重要意義,這一切意味著子承父業,意味著家門榮光,意味著曾經被萬人推倒的泛鹿莊園,他幾乎是耗盡了半生心血精力地令它恢復了昔日光彩——她又何苦逼他到如此地步。
蓁寧好奇地問:「那跟馬鈴薯一樣的東西是什麼?」
杜柏欽簡短地吩咐:「盡量不波及平民。」
一時周圍蕭肅如烏雲壓城。
蓁寧立刻揀了一根樹枝,蹲下去專心致志地挖了起來。
蓁寧禮貌地被護士請出了門外。
蓁寧含著眼淚搖搖頭:「不會。」
蓁寧坐在車裡面,不安地看著不遠處的那台黑色轎車,此地是國會大樓,即使就是為了他的聲譽,蓁寧也不敢隨意舉動。
車窗外的聲響終於引起了車內人的注意,和*圖*書杜柏欽看了一眼,看到她的人站在車門,一時恍惚之間竟然分不清身在何地,只直覺一般地抬手解了鎖。
裡邊依舊沒有動靜。
謝梓憂慮地說:「島上的武裝控制了所有碼頭,對於居住在島上的本國人民,撤離也是一項難題。」

蓁寧只好用力地拍了拍車門:「柏欽——」
哪怕精神已經差了到極點,杜柏欽仍記得挪了挪手臂,避免壓著她的肚子,卻更深地依偎進了她的懷中。
蓁寧遲疑著說:「你若是工作需要,我不妨先離開康鐸,你可以過來看我……」
杜柏欽眼前有些昏花,她的表情看得並不真切,亦渾然不覺何事發生,只輕聲地喚了一聲她的名字:「蓁寧……」
他和杜柏欽的呼吸系統打交道多年,病人憋喘氣促,左側胸腔疼痛,只迅速查體雙肺呼吸音低,然後胸穿抽液。
何美南正好進來,對蓁寧露出微笑,將床邊護士檢查的數據收走:「蓁寧,你說他這樣身體,還有沒有可能再次負荷下一個四年?」
杜柏欽點了點頭:「要經過訓練的獵狗,才能找尋到他們。」
蓁寧依言下車,走到那台堅固如堡壘的防長座駕前,隔著黑漆漆的車窗,只看得到隱隱約約一個影子,獨自坐在駕駛座上。
蓁寧想起來,是啊,她問他如果還有下次,他還會不會放棄她。和圖書
杜柏欽握住她的手,輕聲地安慰她:「也不全然是,你不妨問問美南。」
蓁寧輕輕地撫摸他的臉龐,小心翼翼地抬起手,用衣袖仔仔細細地擦去了他嘴角一抹淺淺的殷然血跡。
四周依然是一片靜默。
杜柏欽皺著眉頭接過來:「幹嘛給我,髒兮兮的。」
原來他已經用事實給了她回答。
半山一般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只有蓁寧隨意進出,她每次帶魯伊上來散步,它都要吃掉好幾塊。
杜柏欽說:「墨撒蘭一種傳統的植物,因為數量珍稀,並且有很好的營養保健價值,以前是專門供給皇室的藥材,近年來在時令季節會出現在城中的高檔餐廳,墨國人叫樕石,因為它剛挖出來就好像黑色的石頭一般——」
杜柏欽在原地愣了好幾秒,驟然皺狠了眉頭,掩著唇角劇烈地咳起來,他迅速地按下了手上鑰匙,車子車燈一閃,他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魯伊歡快地在前面奔跑,突然圍繞在一顆橡樹下左嗅右嗅,然後伸出爪子在雪地中扒拉起來。
蓁寧忽然輕輕地叫了一聲:「啊——」
一層薄薄積雪迅速被扒開,魯伊撥開枝葉和泥土在一旁堆積成了一個小土丘,它很快就高興地吠叫了一聲,伸出脖子咬出了一塊黑乎乎的塊狀物體,形狀有點類似樹根根莖。
杜柏欽柔聲:「我發誓,我以後一定好好休息。」和_圖_書
蓁寧眼睛還是紅的,卻對著他笑了笑,故作委屈地抱怨說:「何美南歧視孕婦。」
杜柏欽思索了一會,輕輕地答了一句:「所以,要快。」
那泓主任匆匆而來。
蓁寧一邊挖一邊仔細地觀察著周圍的土壤和它依附的根莖,然後用圍巾將那塊完整的黑色蕈菌包了起來,塞給杜柏欽。
一分鐘過去了。
他靠在懷中閉著眼歇了好一會兒。
蓁寧握著他的手,點滴落下來,他又靜靜地睡了過去。
杜柏欽拉著她的手:「別擔心,沒事。」
兩分鐘過去了。
杜柏欽看了一眼她的神色,輕輕地咳嗽著笑了起來:「怪不得老葛跟司三告罪,說今年樕石菌收穫出現不明原因的數量銳減。」
杜柏欽在國會上力排眾議,以不容反對的強硬態度使得國會通過了方案,國防部開始往離敕雷島嶼最近的軍事基地增派軍隊。
杜柏欽看了一眼,笑了一下:「這小子——」
杜柏欽只好揣進了自己大衣的口袋。
杜柏欽一邊握拳低聲咳嗽,一邊埋頭飛快地簽署文件:「已經比我想象中的沉得住氣了。」
蓁寧一直看到了他眼睛的深處:「不要瞞著我。」
山中的歲月一如既往的靜好。
外界已經是風聲鶴唳。
房內的監控儀器一直在響,他的心率跳動得凌亂無章,那主任已經被訓練得無比鎮靜,一道一道的口頭醫囑下得有條www.hetubook•com•com不紊,只是護士正忙著補液,中途何美南趕過來,接過了護士手上的針管,將升壓葯推進了他的靜脈。
蓁寧輕輕地看了他一眼:「拿著。」
蓁寧安慰地對著他笑了笑,其實心底也明白,現階段他要好好休息,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情。
謝梓抓緊彙報軍情:「敕雷島嶼上的汶尼人已經開始居家搬離。」
泛鹿莊園。
蓁寧好奇地問:「這裏面也有?」
伊奢等了好一會兒,終於打開了蓁寧乘坐的那輛車子:「去看看他。」
不管外面如何風雨滿城,杜柏欽仍舊一派閑適優雅,陪著她在後山散步。
蓁寧才扶著他下車,坐到了車後座上。
杜柏欽那一夜沒有醒過來。
杜柏欽隨著她的手輕輕地動了動。
她知道他體力不支,卻不願以弱示下,只好側了側身子,站在車門旁擋住了外部的視線。
反覆的低燒感染已經透支了他所有的體力,杜柏欽躺著床上,望著她輕輕地笑了笑:「乖一點。」
蓁寧拉開了車門。
那輛黑色的豪華轎車車門緊閉,阻隔了車內的一切動靜,卻並不啟動。
杜柏欽悄然地別傳目光,低聲說:「什麼事也沒有,不信你問何美南好不好?」
蓁寧敲了敲車窗:「柏欽?」
謝梓進來報告說:「北汶尼的石油儲備已經到了極限,民用基本中斷,已經部分動用戰略儲備,國內汽油價格飆漲,已引起民和*圖*書眾高度不滿,估計他們最大的石油儲備量,也不會超過五十萬噸。」
蓁寧笑了笑:「聽起來像某種高級食材。」
杜柏欽半倚在床上。眉目清倦仍有七分病色:「上次在蔭花別院,你問過我一個問題。」
杜柏欽這時才明白她在做什麼,無力地搖了搖頭,氣息很微弱,模糊不清地說:「臟。」
傍晚霧色繚繞,兩個人繞至荒僻的小徑,山上氣溫略低,落葉滿徑,仍有一些未融化的冰雪,但樹枝已經探出嫩綠新芽。
蓁寧才不信他:「你們一丘之貉!」
侍衛在車子周圍巡梭不前。
蓁寧眸中有憂色:「你肺部的疾病是不是有惡化?」
蓁寧低下頭看了一眼他的臉,心臟忽然急劇收縮,一瞬間幾乎透不過氣來。

蓁寧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說:「幫我拿著,這多貴啊。」
蓁寧不允許進去陪護,他在床上躺著的第一天,她戴著口罩進去看他,何美南只給她在裏面待了十五分鐘。
杜柏欽明顯不想要:「你要是喜歡,讓老葛派人上來挖就好。」
他靜心養病不過兩天。
停車場內冷風吹過,重新恢復成了一片靜寂。
蓁寧扶住了他的肩膀:「你怎麼了?」
司機開著車子,剛剛駛出市政大道,他靠在她的肩膀半睡半昏了過去。
一直等到他好了點,勉強能下床走動,蓁寧終於能進去陪著他。
杜柏欽人晃了一下,倚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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