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是第一次來舒梨郡。」面對熱情的陌生人我總是有些羞赧。
飯菜很快端上來,四菜一湯,色香俱全,家卓坐在餐桌旁替我布碗筷,我說:「我要喝酒。」
家卓望著我笑笑:「隔壁書房有電視和電腦,鄉下是安靜一些,希望你不會覺得悶。」
「我不是小孩子。」我咬著唇抬頭望他。
愛德華望我一眼,又望望哈里斯太太。
他笑容雋永溫柔,刻在我心底,綿延至一生那麼惆悵而漫長。
電話那端是女子的聲音:「江小姐?」
家卓按了一聲喇叭作為回應。
上帝,是他。
激|情過後,我伏在他肩上,他將我扶起,換過乾淨床單蓋住我的身體:「別著涼。」
他抱了抱我,在我耳邊輕聲說:「新年快樂。」
哈里斯太太胖胖的圓臉上是安慰的笑容:「既然他安排好了節目,你就應該愉快接受他的好意。」
家卓終於忍不住低低呻|吟一聲,伸手將我抱起。
他微微笑了,彷佛算準了我會這樣回答。
在他面前,我永遠是個胡鬧的孩子。
我撅嘴搖頭:「我不要回家。」
「江小姐?」朱碧嬋在那端喚我。
我心裏恐慌,不斷後退,木橋有些搖晃,我站立不穩,腳下一滑摔進了湖中。
我哀聲哭泣,終於還是不甘不服,忍不住大聲地質問他:「你不是說喜歡我!你說你要一直陪我?!」
他咬牙,低低地說:「江意映,我一開始就告訴你,不要相信我說的話。」
他雙手在我身上輾轉,我們的身體竟然是那麼契合,彷佛我們已經是多年的親密戀人,他托起我的腰進入的一瞬,痛楚襲來,我熱淚噴涌而出。
「你一直都記得?」我眼淚落下來。
朱碧嬋娓娓溫言:「請問江小姐您有空嗎?勞先生吩咐我給您送機票。」
那種沉默深深地刺痛了我,我嗚嗚地哭:「你不是說你喜歡和我在一起?」
他一直都知道,他一直都記得,他明明白白地知道一切,他知道是她,那個當年走失在他家花園的小女孩,多年後執意嫁給了他。
忽然一雙堅定的手將我從身後夾住我胳膊,奮力將我托出水面。
哈里斯太太進來敲門:「甜心,你該起床了,愛德華今日要帶你去莊園騎馬。」
我儘力掩飾驚訝,維持著平靜的矜持,客氣地說:「謝謝你。」
我扔下行李朝著他衝過去,一頭撞入他的懷抱:「喜歡喜歡。」
赤腳踩在雪地,也不覺得冷,我身上只套了一件薄薄衣服。
我看到刺目的猩紅從他嘴邊溢出,灑在他修長蒼白手指,點點滴落在雪白地上。
我低低地問:「難道我不是一個麻煩?」
「我怎麼可以去你家,你媽咪又不是我媽咪。」
他深深望著我,神色痛苦一閃而逝:「映映,對不起。」
家卓笑:「見到你真高興,哈里斯太太。」
家卓一把將我抱起朝房中走,我們在床上繼續糾纏擁吻。
哈里斯太太進來看了我幾回:「映映小姐,可要用餐?」
他點點頭,也不驚異,在這個圈子,叔叔伯伯一天到晚會帶來新的阿姨。
他將我送至房間,哈里斯太太早已將床鋪好,我從行李箱中抽出枕頭放在床上。
我吃冰激凌,他在一旁:「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是誰沒有?我送你回家。」
我答:「不用,我不餓。」
我已疲倦,卻再沒母親將我領回家。
愛德華忽然低低地說:「映映,你真是個漂亮的姑娘。」
我答:「媽咪去了很遠的地方。」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將我扔在這個荒山野嶺,然後還要我歡歡喜喜地以為自己是公hetubook.com.com主。
那日是小姑姑發覺我不見,尋到勞家,我枕在家卓手臂上正睡得香甜。
天黑時分,我窩在沙發上睡得有些迷糊,隱約似乎聽到屋外傳來汽車引擎聲,我猛地驚醒,跳起來跑到門邊一把拉開了大門。
「不是這樣,」他緩緩地道:「我娶你是成年之後的事情,我一早與你說明白,我們之間,只是一場交易。這與年少無關,我並無打算同你敘舊,事實上,如果我當時知道站在花園中的是你,我絕不會走出那道長廊。」
路面有些打滑,家卓小心開車,只簡短地答:「我在舒梨郡有一間房子,英格蘭鄉村的雪更漂亮。」
我終於忍不住打電話給他:「家卓,我不喜歡愛德華,請給我換一張東方臉孔。」
我只會朝著他呵呵傻笑。
我穿著白紗裙,黑色小皮鞋沾了灰。
家卓踏上台階,看到我倚在廊下,也就微微笑笑,然後輕輕咳嗽。
他拽著我的手,舉起手臂將我托上了岸。
我咬著乳酪忽然就沉默了。
「真是鬼天氣,倫敦市區交通都中斷了,不過鄉間倒是非常舒適的,」也許是年輕人,他沒有一般英國人的拘謹,非常活潑,笑容如同冬日暖陽:「映映小姐是第一次來?」
我的所有假裝起來的若無其事,掩飾之後的洒脫自如,在他面前都不過是拙劣的表演,真是徹頭徹尾的一場笑話。
家卓無奈:「小姐,我不是約克公爵,你要是想坐馬車,附近農莊有,我讓他們安排。」
愛德華拿著相機,一直不斷地對著我按快門,回到車中休息的時候,我用力啃著三明治,他在看照片,我湊過去,看到屏幕上一個纖長身影,白絨線帽粉色毛衣格子短裙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笑容燦爛得跟個傻瓜似的。
我看著他傾身吐了一口冰水出來,便虛弱地按著胸口艱難地喘咳,我被他臉上的痛苦神情嚇著了,跪在他身邊:「家卓,你怎麼樣?」
「我在。」我回過神來。
「你知道是我?」我哭著大聲問他。
他似是忙碌,低聲用英文對身旁人吩咐幾句,在那端沉默一會,才認真地答:「我在倫敦沒有熟悉可靠的亞洲年輕朋友。」
我吃飽后心滿意足窩在躺椅上打盹。
我定定地望著她,然後一把扯過被子將頭裹住,重新倒回了床上。
「哦。」我應了一聲,他永遠這麼忙。
家卓下車,繞道我旁邊來:「這是我的司機,迪安。」
我看著他他擦拭乾凈自己身體,起身吩咐傭人準備熱水,神色忽然非常冷靜。
他仍然笑著:「不會,你這麼可愛,人人都愛你。」
他無力地靠在木樁上低低喘息,一手撐在地面,低著頭沒有答我,唇色泛著一股紫氣,臉上更是青白得可怕。
家卓站起來:「映映,你需要睡覺倒一下時差。」
我心底難受,直接打斷他:「家卓,不必道歉,我根本沒喝醉,我很清醒,是我引誘了你,我是想要和你做|愛。」
「你會不會走掉,會不會不要我?」我問,開始認真考慮這件事可能性。
我跟隨家卓踏上石頭台階,推開了大門,溫暖撲面而來。
我一覺睡得香甜,第二天早上醒來,走出房門,哈里斯太太出來招呼我。
我愣住了。
家卓靠在沙發上,尋常平淡的語氣:「房子不遠是一個小公園,開車十幾分鐘可以到,周圍的雪景很美,你可以隨處看看。」
勞家卓永遠有本事不費吹灰將我練了十八年的招式瞬間化解至無形。
「你是誰家的孩子?」他問。
「噓……和圖書」他聲音非常非常溫柔:「我永遠不會走,只要你乖乖的。」
只是幾米寬的河道,卻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第四日,我早上醒來,躺在床上再也不願起來。
「朱小姐有事?」我難免疑惑,禮貌地道。
一道黑色的身影從車中跨出,夜色之中只看得見頎長的身形,我努力瞪大眼睛定定望著他緩步朝房子走來,終於,檐下暈黃燈光照亮了一張清俊面容。
我踏上湖邊的木板橋,邊跑邊哭,淚眼朦朧,但覺此生已無望。
愛德華說:「嘿,天氣這麼好,你真的不打算出去走走?」
最後的余光中,我看到河邊的人拔足狂奔過來,慌亂中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上。
「我是勞先生的秘書,朱碧嬋。」
家卓低低地道:「映映,我們沒有可能的。」
他轉身回廚房,給我取了一客冰激凌。
他沒有給我留下隻字片語就回去了。
迪安去停車。
他掏出手帕掩住嘴,咳得有些厲害:「咳咳——剛剛在開會,直接出來,沒想到外面這麼冷。」
外面天氣晴朗,愛德華與我在鄉野中散步,慢慢地欣賞心曠神怡的景色,我在雪地上蹦蹦跳跳,愛德華精力旺盛地跟著我不停地在樹林中穿梭,指給我看松鼠和狐狸的腳印,我們一直逛到黃昏,回到房子里,哈里斯太太早已準備了豐盛的晚餐,我們大快朵頤了一頓。
這時汽車已駛出城市,郊區高大落葉的喬木樹枝上掛滿了雪花,波光粼粼的河岸旁有人冒著嚴寒撐著魚竿垂釣,越行越遠人煙漸漸稀少,道路盡頭,一棟深紅色別墅出現在眼前。
家卓跪下來溫柔吻我的淚水,低低地說:「乖,別哭。」
愛德華不明我愁緒,只笑著拍了拍我的頭:「嘿,你是一個讓人愉快的麻煩。」
哈里斯太太給他端出了熱茶,又給我拿了一杯熱巧克力。
家卓替我脫去外套,我們在客廳的沙發坐下來,壁爐的火光熊熊,溫暖極了。
家卓轉身對傭人:「去書房取支拉菲庄的酒來。」
「好了。」他輕輕拉開我,我賴著在他身上不肯動。
家卓拉著我走出機場,上了等候著的車子,我一直雀躍地望著車外銀裝素裹的景色。
冰塊在我們身邊發出清脆碎裂聲,家卓將我護在我懷中,一手抱著我,一手奮力地朝岸上游去。
哈里斯太太禮貌朝我屈膝:「太太,歡迎您來倫敦。」
我望向窗外,外面天地一片晶瑩,小樹枝結滿了形狀別緻的冰凌,如此良辰美景,我不想辜負自己。
他褪去我衣服,吻我頸脖,目光接觸到我胸前的那塊玉石時,愣了一下。
我嚎啕大哭:「媽咪也很愛我,但她還是走了。」
冷水刺骨的河水在我們身旁蕩漾,薄冰一直不斷地磕磕撞撞,家卓用手臂撞開冰縫,咬著牙沉默地朝岸邊挪動。
我抽噎著問:「既然你知道是我,為何還要娶我?」
他被我逼得緊,只好點點頭。
「好的,倫敦天氣寒冷,請多帶些保暖衣服。」朱碧嬋聲音是機械的甜美:「江小姐有任何問題請隨時同我聯絡。」
他順從地喝湯,又伸手倒酒,我拉住他的手:「咳嗽,還喝酒?」
我嘆口氣道:「好吧,好吧,愛德華,請你回去,我不需要人陪。」
家卓心疼地說:「不,是我難以自持,是我的責任。」
我情緒愉悅,興奮地說:「我現在就想吃了。」
我樂得呵呵直笑。
我用力摟住他,手插在他的黑髮中,不給他一刻猶豫機會。
他嗆咳一聲急急地問:「你有沒有事?」
身旁的金髮和_圖_書太太望著我們微笑:「倫敦今年冬天第一場大雪,下雪天絕對是美好的日子。」
「映映,」家卓開口,語氣帶了奇異的悲哀:「我希望你看更大的世界,看更多的人,你會發現我不過如此而已,我不過是你一個虛幻的執念,事實上,我不值你如此待我。」
「我是,請問哪位?」
他紳士地告辭出門去。
那個冷傲乖僻的小女孩躲在薔薇花架下,他從花園長廊走出,是異常俊秀的少年,笑著道:「誰家把公主丟在了花園?」
他一向穩重自持,此刻也有些微醺,並沒拉開我的手。
我想了想:「機票不用麻煩特地送過來,明早讓司機帶過來即可。」
我笑臉嫣然,望著身邊的清朗面孔,忍不住湊過去親他:「家卓。」
家卓看我心情好轉,將身體靠在了椅背,整個人放鬆下來。
我走到客廳接起電話。
他低柔的聲音霎那如同一道利劍將我身體劈開,我只覺得瞬間全身的血液都往下落,世界在我眼前碎裂成一片黑暗,我再無一絲一毫勇氣面對眼前的容顏,我掀開被子跳下床,激烈地撞開門,奮力地沖了出去。
我看到一個小湖,湖面已經開始結冰,房子前的一段木板小橋直通湖心小島。
我望著他表情,驟然明白了。
他鎮定地握住我肩膀,冷硬的聲音:「映映,你那時還小,現時你已長大,難道還不知,幼時說過的話是做不得數的。」
「你有假期?」 我問。
愛德華中午過來:「親愛的,你怎麼了?」
哈里斯笑笑:「好了,映映小姐只是害羞,回去吧,小夥子。」
他在道歉,即使已經是這樣,他的態度依然明確如昔。
我倒在床上,柔軟的絲絨緞被裹住我,我閉上眼睛都在笑:「怎麼會,家卓,你竟然有一座莊園,像十八世紀的彭貝利。」
傍晚我回到家,家卓依舊不知所蹤。
車子在房子前停下來,一棟維多利亞式的可愛房子,設有四間房,大雪落滿了花園,牧場和倉房,鵝卵石小道旁的玫瑰已經凋謝。
我坐起來問:「家卓呢?」
我吸了一口氣,驟然清醒過來,冰冷的河水凍得我全身僵硬,我拚命將他往岸上推,哭著說:「我會游泳,你上去,你上去——」
一位略胖的英國女士走出,系一件圍裙,嗓門很洪亮:「勞先生!」
「我工作忙,委屈你。」他溫和地說。
這時有人從房子旁邊的小木屋出來,替我們拉開車門,恭敬地道:「勞先生。」
他紳士地朝我鞠躬,用英文喚我名字:「映映小姐?」
家卓反應不及,伸手未能拉住我。
在希斯羅機場,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大雪瀰漫,家卓穿著黑色開司米大衣,淺灰色圍巾,笑意盈盈地朝我伸開手臂:「喜歡這裏的雪嗎?」
外面的世界依然精彩,購物中心瘋狂打折,各路明星攜賀歲大片在影城做宣傳,同學熱熱鬧鬧辦新年派對,我只是興緻蕭索。
我好奇地走出去,門廊處一個男生正走進來。
我抓住岸邊的樹枝往河堤上爬,濕衣服粘在我身上,我凍得渾身瑟瑟發抖,我腳下發軟倒在地上,然後跌跌撞撞地朝家卓跑過去:「家卓,你……」
我哭得狼狽:「你說你永遠也不走開……」
司機從駕駛坐走下拉開後車門,我的心一直砰砰地跳得厲害。
頭頂太陽熾烈,他皺皺眉,跳過柵欄,將我抱過去。
下午,門鈴又響了,我開門,迎上愛德華的笑臉,他提了提手上的袋子:「我給你帶了奶油酥餅,你不想嘗嘗嗎?」
「吃膩了西餐?」他坐在沙www.hetubook.com.com發上瞧我:「今天不肯吃東西?」
朱碧嬋在那端道:「司機明早去接你。」
「映映,」他在遠處喚我名字,帶了恐懼的哀求:「你冷靜一點——」
他是一個長得很憨厚的黑人小夥子,笑容之中露出雪白的牙齒。
我驚駭得魂魄都要散去,慌忙緊緊抱住扶著他緩緩倒下的身體。
他臉上的關心很真切,無拘無束相處了幾天,我們關係不錯。
我給他舀湯:「家卓,你得吃多點。」
「沒有……」我軟軟地說:「家卓我很想你。」
我這一生中,見慣儀容文雅的二公子,見慣高貴淡漠的勞家卓,竟是從未見過方寸大亂失態至此的他。
一陣寒風呼嘯而過,他冷不防吸了一口氣,家卓側過臉,似乎被嗆到,按著胸口一陣猛咳,劇烈的咳嗽間,他忽然倉促抬手欲掩住嘴角,然而還是來不及——
西方人,輪廓俊朗,白色的絨線帽下露出金髮。
我坐到他大腿上,我們接吻,纏綿激烈,他的溫熱的雙唇柔軟,我伸手摟住他的腰不斷撫摸,深深地吸吮著他身上教人迷醉的氣息。
家卓匆促追了出來。
他問:「你有什麼心事?」
我抬手緊緊地捂住臉。
他望著我,眼底痛疚,卻只是沉默。
他身體瞬間發燙,抓開我的手,有些忍耐地說:「映映,住手。」
「勞先生說要辛苦江小姐獨自飛倫敦度假,我定了明早八點的機票,他將在倫敦機場同你會合。」
他輕輕道:「一點點,不要緊。」
我張眼,看到家卓的焦灼的臉。
我將厚厚的防水外套和熟悉的枕頭塞進行李箱,登上了飛機。
「果然是小孩子,還哭鼻子。」他說。
愛德華看著我面有薄怒,連連說:「沒有沒有,我父親是勞先生老友,他說家裡小女孩來此度假——」他似乎琢磨不透東方女子的善變,表情非常無辜:「我剛好聖誕放假,我只是負責招待可愛的東方芭比——」
耳邊傳來家卓嘶聲痛喊:「映映!」
我的心驀然就軟了下去。
我尖叫:「那就讓我自己獃著,你管我做什麼!」
路途中處在繁雜陌生之地的總是令人自身有一種微妙的存在感,頭等艙舒適安靜。長途飛行雖令人疲累,但從一萬英尺高空望下去,整個大倫敦區一片銀白,那樣美麗的景色,足以消弭一切愁緒。
一桌食物香氣氤氳,我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
凌晨三點,外面是零下十二度。
我們在客廳吃餅乾。
第三日,愛德華帶我河邊去釣魚,我教我如何敲破冰面,我們掉到了幾尾好大的鮭魚。
我懶懶地躺在壁爐前的沙發上:「愛德華,我很好,昨天走了好遠的路,我腿酸,行行好,讓我一個人呆一會。」
「來我家好不好?」他逗我,一直有些憂鬱的面容也蕩漾出笑意。
「勞先生昨夜已返回倫敦。」哈里斯太太答。
「我是Edward,住在隔壁。」男生熱情地道:「聽說鄰居有貴賓到來,順路來拜訪。」
我發現他穿得單薄,趕忙側身讓他走進屋中:「外面冷,怎麼穿這麼少。」
這時哈里斯太太走進來,抖著身上的外套:「老天,一隻調皮的狐狸從灌木叢跑出來,雪落了我一身。」
新年假日我照例是一個人在家裡,拉上了窗帘,關了手機,躺在床上看書。
我心心念念那個花架下的少年,經年之後,他長成了眉宇之間清淡倦意的年輕男子,在我面前幽幽冷冷地說,他後悔了。
「勞先生呢?」我問。
黃昏一點一點降臨,天地之間一片闃寂。
「我不要。」我蠻橫地說,動手www.hetubook.com.com解開他襯衣扣子,在他懷裡蹭,熱氣呼到他臉上。
她聽到我和愛德華的對話,走進去替我從衣櫃取出大衣和手套:「年輕人,別老窩在家裡,出去吧。」
我吃完早餐,聽到有人來敲門,一會,哈里斯太太進來:「太太,您有訪客。」
我問:「家卓,即使是這樣,你也不能夠喜歡我?」
我笑笑地握了握他的手:「愛德華,很高興認識你。」
我看到房子里燈光亮起,傭人走出大聲呼喊,我看到哈里斯太太匆匆地跑來。
那時午後陽光靜好,花香濃洌馥郁,宴席散去,遠處花園只余傭人在收拾杯盞狼藉。
我猶記得睡夢中魚尾葵果子深紅,七里香開得濃郁,還有我許我一生的少年。
我看看哈里斯太太,她明顯是認識他的:「愛德華,親愛的,我剛烤了蛋糕,你要不要嘗嘗?」
他吻了吻我臉頰離開了。
「我讓助理從中餐館定了菜,傭人廚房在熱。」他溫言道。
他轉身返回坐在床邊,我已穿上衣服。
我驀地抬眼望住他,淚水閃爍間,我看到他眼底清清楚楚的一片澄明。
我們在馬蹄形餐桌旁坐下來。
「你知道?」我問。
我吻他脖子,笨拙地舔他耳垂。
我垂下了頭。
她如此喚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著她微笑,家卓也笑笑而過,對著我:「哈里斯太太烤布丁和餅乾的手藝很好,你會喜歡的。」
這開闊別墅區,鄰居起碼隔了五百碼,在這麼一個寒冷的清晨,他散步過來,真是見鬼。
然後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哈里斯太太從廚房端出點心,上來斟茶。
「映映,我有工作要做。」家卓歉意笑笑。
清清靜靜地呆了一天,傍晚時分家裡座機突然鈴聲響起。
我委屈地說:「我不要再回家。」
我有些生氣,無禮地問:「勞先生付你多少錢?」
家卓站到我身邊替我拉好被子,神情完全沒有我的歡愉,只溫柔地道:「好好睡一覺,醒了再玩。」
迪安抬起臉微笑:「小姐你好。」
第二天,愛德華仍然準時來敲門,今日他駕車帶我去公園,他教我滑雪,堆雪人,我扎堆在一群金髮老外中打雪仗,玩了整整一天。
我們吃吃喝喝,拉菲酒醇芳柔順,我一時貪杯,竟有些不勝酒力。
後來的記憶就有些漸漸模糊了。
我望著他一本正經地問:「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還有一輛馬車?」
我衝出房子,跑過花園,盲目地沿著河岸奔跑,我害怕對著那張臉,害怕聽到他的聲音,徹骨的絕望淹沒了我,我只想逃離這一切。
「我們是要去哪裡?」我問。
「我管家,哈里斯太太。」家卓介紹。
家卓,算了吧……我再愛惜你又有何用,無論怎樣,你仍是不肯要我……讓一切結束吧,我不會再打擾你,也不會再讓你心煩……我閉著眼,任由自己往下沉。
我實在無法將這麼禮貌熱情的一張笑臉拒之門外,更何況這裏無人與我說話,我非常寂寞。
他帶我穿過花叢,躲在勞家的花園樹林深處。
西方人就是好,白皙皮膚紅潤臉頰,棕色的玻璃眼珠,笑容彷佛不經任何世事的明快。
「正好,我剛散步過來,雪下得非常漂亮,可有這個榮幸邀請你逛逛附近的美景?」他殷勤地問。
我也就隨他。
勞家大宅舉辦壽宴,父親只顧忙著攜新娶太太四處應酬。
「你是哪位?」我問。
「嫁給我,就可以來我家了。」他笑。
道路上工人正在鏟掉積雪,我們車子經過,那個戴著帽子的人忽然抬頭,朝著車子用力揮手。
我吸著鼻子,倔強地不肯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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