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用麻煩,我吃不下,」他輕聲應我,躺在床上勉力撐著身子坐起,似是暈眩,按住了前額虛弱地道:「映映,幫我收拾一下衣服,我明天要去新加坡。」
「現在這個大環境,今次財富論壇會議很關鍵,外貿部長給我打過電話,商業銀行在促進貿易和投資自由化方面更要有所建樹,注意做好一點別丟勞通的臉。」
「你沒有睡覺?」我爬起來。
我有些不放心,叮囑:「吃點葯。」
「家裡老婆懷孕,他還往外跑。」老爺子不以為然地說。
「身體很難受嗎?」我擔憂地問。
語罷他站起:「我下午約了江董打球,你忙吧。」
晚上我在家裡接到電話,下午工程師交給我送呈老闆的設計圖數據出錯,列印出來全是亂碼。
車子停在樓下,我搭電梯,上樓,走進餐廳拉開冰箱,將那瓶綠茶放進去。
「嗯,」他簡潔地說:「映映,你沒有必要做這些事情。」
我心疼:「不能緩一兩天好點再去嗎?」
我沒有說話。
「您二位先到樓下副總辦公室坐坐吧。」朱碧禪將他們往電梯引:「先喝點茶還是別的?」
手機一直在震,直至沒電,滴地一聲關了機。
我們經理是認得他的,立即堆起笑容打招呼:「蘇助理,您也過來吃飯啊。」
家卓聲音沒什麼力氣:「蘇見,你知道現在還不行。」
我替他拉好被子:「先別想這麼多,好好睡一覺。」
蘇見卻不再言語,望著他最終只能喟嘆一聲。
「資管還是我負責。」家卓接過朱碧嬋手上的文件。
真是現世報,估計家卓正忙著護送著他親愛大嫂回家,我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妻子被丟在路邊淪為無家可歸,這麼狼狽落魄,我不欲打擾任何人,只好打算先回學校宿舍對付一晚上。我看了看,這裏離學校很遠,沒有錢打車,只能搭地鐵,我跳上了一班開過來的公車。
「那我呢?」我問。
我側身閃開,笑著推辭:「我下午還有工作……」
我忍不住走過去,看到他仍坐在寬敞空蕩的會議室里,冬日陽光透過落地窗灑落,卻絲毫不能給他帶點暖意,他就那麼冷冷清清地坐在一片暖陽中。
經過一間會議室時,秘書剛好推門出來,我聽到裡邊傳出老頭子威嚴的聲音:「你大哥去了新加坡,你可知道?」
家卓對蘇見比了個手勢,示意他照顧我,然後就走進了辦公室。
我苦澀笑笑,不知如何回答。
他懷中很涼,我斷斷續續地哭,然後睡著了。
車子開著開著,我忽然看到路邊的熟悉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商店,開口:「停車。」
蘇見應是他摯友,他們私下相處很融洽。
我跑上樓,看到家卓躺在房間中打點滴。
「我只是善意提醒你做事尺度。」我冷淡地說。
家卓迎上來,我低聲問:「你今天上班了?」
「蘇見把我帶回公司了。」我說。
「既然你知道你已有老婆,就不應該半夜有酒女找上門。」他冰冰冷冷地道:「我再聯絡你。」
劉總篤定地道:「請示二少爺啰,勞通的大額投資顧問都是二少在做。」
雨一直在下,我冷得要命,一直在瑟瑟發抖。
「那麻煩你過來一趟可以嗎?王總今晚要連夜開會,一定要用設計圖的。」
我走進隔壁衣帽間給他收拾衣物,再走出來,家卓已睡去。
短頭髮的女生在收銀台打瞌睡,見到我推門進來,慣性地開口:「晚上好,歡迎光臨。」
「你在發燒。」怪不得他掌心溫度異常熱。
第二天我去上班,公司最近一項工程需要用到一種高性www.hetubook•com•com能的聚合材料,中午經理指派我去陪幾個江西來材料供應商吃飯,席間只有我一個女性,主賓輪著敬酒之間我被哄鬧著喝了好多杯,還得一直陪笑配合我們經理的葷段子,推杯換盞之間好不容易待到眾人盡興,經理陪著幾人從包廂出來,其中一個男人拽著我胳膊:「江小姐真是豪爽,我們已經在騰龍定了好位子,一起來吧——」
家卓手握在方面盤,有些心煩地問我:「你覺得怎樣好?」
我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下來,沒出息地喊他:「家卓……」
坐在公車上,我看看時間,已經十一點,我心裏有些著急,偏偏下車還繞了半天才找到地鐵口,我衝下去,不出意外,地鐵已經停止營運。
我走出去上洗手間,回來的路上閑得無聊打量起屋子的室內裝潢,打通的整層樓都顯得空間異常寬敞,走廊盡頭一間辦公室佔了幾乎一半空間,桃木門和頂層吊燈顯得富麗堂皇,牆上幾幅名貴字畫更是將奢華尊貴氣派點綴到了極致。
那麼的突兀。
一顆心慢慢往下沉,我漫無目的走在馬路上,看著周圍的建築,這城市這麼大,我都不認得這裡是哪裡。
「綺璇難免有點任性,」他一手握著方向盤,有些擔憂地說:「剛剛她打電話給我背景嘈雜,我恐怕她半夜出來怕出事。」
我走到車庫找到家卓車子,喝了酒有點暈,就坐到車裡打起盹來。
身後的男子打招呼:「勞先生。」
「大東證劵劉總在您辦公室等——」他看他面色,遲疑一下才說:「還有三點十分是交易部的會議,晚上是大華林業莫總的想跟您談談最近的那筆貸款——」
家卓眼底隱隱怒意:「上來!」
家卓突然剎車,習慣地抬手護住我,徵詢的表情。
「老大在不知在做什麼,」他咬牙道:「經委會收了無數封投訴,竟連媒體也得到消息,今日收盤股價竟跌了0.61,勞通真是要砸在他手上。」
手機開始震動,鈴聲響起。
蘇見堅持著說:「你已經夠累,哪裡還有精力做私人顧問,讓底下人去做吧。」
我看過去,瓜子臉,杏眼櫻唇,套裝似乎是香奈兒,幹練之中不失溫柔,她亦在打量我,目光也是柔柔的,是一位美人兒。
「這個會議一早安排是他去的。」家卓平平陳述。
立在門口的女子笑著點點頭。
我被他拉著,步伐僵直,如同斷線玩偶一般跟他上了車。
「嗯,」我點點頭:「今天不上班?願意在家休息了?」
兜里的手機一直持續地焦灼地響著。
「有的。」我想了想:「我鎖在辦公室抽屜里。」
推開旋轉玻璃門,意外地看到家卓的車停在公司樓下。
我點頭:「好的。」
他拉起我的手,我紋絲未動,只將右手緊緊地攥緊,家卓湊過來,他臉上都是雨水,全身也已經被雨淋濕,他摸我臉頰:「怎麼走了那麼遠,我找了一夜……」
我這般一片真心,掏心掏肺,換來的是左一句無情右一句刻薄?
我悄悄地望著他沉靜蒼白睡顏,心底那麼柔軟的疼痛,最終還是只能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家卓——」我忽然停下腳步拉住他,伸手探他的額頭。
將臉埋在膝蓋上想著這麼凄慘狀相,竟有點好笑,人切不可自以為是,你在勞家卓心中有幾分重量,輪到你來多嘴,自作賤,真是活該。
我扭頭,看到西裝革履的蘇見。
他點點頭,然後走回了房間。
家卓忽然輕輕地攏住我的肩膀,身上潮濕的雨水氣息沁入m•hetubook.com.com我鼻尖,他說:「她是我妻子。」
我恍惚中抬起腳就往裡邊跨,家卓拉住我,替我脫去了濕衣服。
家卓聲音有些啞:「嗯,知道。」
「不知道,」他憂慮之色明顯:「我再打綺璇已經關機。」
蘇見頷首:「那我和江小姐先失陪了。」
「嗯,」我低著頭答:「公司有點急事。」
他笑笑,神色有些懨懨的:「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情,不必親力親為。」
小心翼翼將我護在身前,彷佛一碰就碎的珍寶。
我早早回到家,洗了澡又煮了點粥,直到八點多才聽到樓下大門開動的聲響。
他將電話一把摔在了車前。
一個人從車上跳下來,腳步凌亂地朝橋下走過來。
劉總面上帶一點狡詐,秘而不宣地笑笑:「老武,你真是出國太久不了解局勢了,勞老爺子這兩個孫,老大聲名在外,可內部人都知道,老二做事,那是周全穩重得沒得說的。」
家卓進屋脫下外套,隨即像抽幹了力氣一般,閉眼躺在沙發上。
我攤手。
我獃獃坐在黑暗中,全身的每個神經都高度緊繃,高架橋上每一輛車駛過都令我心驚肉跳,我腦海中來來回回放映著的都是無名女性被謀殺拋屍荒野的血淋淋的報道。
家卓望望身後的人,對我說:「抱歉,我還有事,你先去車上等一會好嗎。」
他陪著我看了一會,冰箱門開著,寒氣一直冒出來,他終於將我拉開。
我看著他惱怒神色,心裏真不知是什麼滋味。
我抹乾凈頭髮和臉上的濕氣:「怎麼會吵架?」
不知坐了多久,我看了看表,凌晨四點,我已非常睏乏疲倦得幾乎睡去,卻又不敢睡,整個人幾乎凍得快要失去知覺。
蘇見說:「你下午沒事了吧?」
談話間走到了秘書台:「朱秘書,我們約了勞先生兩點談事情。」
我翻出來看了號碼,漠然地塞進了口袋中,繼續沿著馬路走。
蘇見想了想,笑笑說:「那先回勞通吧。」
方才倉促出門,連手袋有沒拿,我摸摸了口袋,手中只有一張交通卡和之前付車費之後剩下的一點點零錢。
我站著,看飲料格,純白乾凈,都是家卓習慣喝的牛奶。
我早該明白我這世再無機會更進一步。
「映映?」他聲音有些啞,帶著不確定的疑問。
蘇見同我點點頭,兩人朝樓上走去。
我不說話,徑自推開車門,他緊張地跟著下車。
他抱我回床上,擦乾身體給我蓋好了被子。
睜大眼仔細分辨,我才發現不遠處一個乞丐裹著報紙在睡夢中翻了一個身。
他見到我,擱下手邊的文件:「下班了?」
我隨著他目光看過去,家卓靜靜站在一旁望著我們,身後跟著一行人。
他看我一眼。
家卓陪著站起:「我送送您。」
蘇見敷衍地對他點點頭,看了看一旁示意道:「老闆過來招待幾位客人。」
恍恍惚惚中聽到汽車的轟鳴聲,我抬頭,看到一台車在不遠處的十字路口大力掉轉車頭,壓線逆行,然後直直駛過來。
家卓咬牙,再不理會我,鬆開了手剎,一踩油門,車子轟地一聲呼嘯而去。
「有沒有怎麼樣?」
他站在床前看我,歉疚目光,嘴唇動了動,卻只能低低一句:「好好睡覺。」
我嘴角一動:「我沒那個榮幸成為勞家一份子。」
本埠金融地標中心。
一位年輕男子過來敲了敲門。
家卓接過,淡淡地說:「沒有必要,我沒什麼事,休息一下就好。」
我沿著街道亂走,在路邊的一家便利店買了一瓶綠茶,不知走過了多少個街區,https://m.hetubook.com•com我雙腳都發麻,鞋子進了雨水,全身都濕濕冷冷,難受極了。
他眼前昏花,好一會才意識才清楚,抬手握住我。
終於聽到我開口說話,家卓神色一喜,返身瓶蓋放回我手中,聲音溫柔:「好,我們回家。」
這是我從小到大買的所有飲料中第一次中獎,在一個寒冷潦倒的冬夜,竟花光我一生所有運數。
女生啊地輕輕一聲,隨即艷羡地望了我一眼。
他啟動車子,抽出面紙遞給我:「擦擦臉上雨水。」
這一層樓寬敞無比,不時有幾位職員安靜走過,無人理會我。
我木然地走了出去。
蘇見將幾份文件遞給他:「今日急簽文件,簽完我帶走,你今天不去公司了吧。」
「那我在北美的銀行有幾筆款怎麼辦?」
「請給我拿一盒面紙。」家卓在我身後說。
我略略放心下來。
「回家。」我語氣平平地答。
車燈照射過來,我抬手遮住眼睛。
家卓額角青筋輕輕一跳,強忍著怒氣諷刺道:「不用這麼著急撇清關係。」
我恍若未聞。
我答應著,往樓下走去。
他緩緩扶著沙發站起,歇了一會,才緩緩走了出去。
家卓問:「你要買東西?」
家卓坐在二樓客廳,只隨意地說:「你來了。」
他動作驟然停頓。
不知家駿在那端說了什麼,家卓眉頭一緊,忍耐著說:「大哥,我無欲插手你家事,只是希望你尊重你妻子,她已懷孕,是你的孩子。」
老爺子擺擺手:「不用,你工作吧。」
我看到電梯口兩名穿西裝的中年男子走出,其中一個有些奇怪地說:「劉總,怎要約老二,我在美國聽到的不是都說老大管事的嗎?」
趕到公司,翻出備份圖紙,又在電腦上修改好錯誤數據,走出電梯,濕冷空氣撲面而來,我忍不住蕭瑟地抖了抖肩。
我匆匆套上外衣,推門往外面走。
兩人相視一望,露出瞭然的神情:「那等等吧。」
我獨自站在馬路旁。
「她的朋友親戚,大約會去哪裡,大哥應該知道,我們回家。」我繼續說。
奢華大氣的現代風格建築,警衛二十四小時戒備森嚴,出入皆是衣冠楚楚的商業精英。
等了一會,蘇見匆匆走過來:「映映,公司來電說老爺子急召勞先生,已經去了公司等,家卓趕回去了,現在我也要回去。」
朱碧嬋微笑轉身,然後給我端了一杯茶。
我看看自己,濕嗒嗒的長發,髒兮兮的風衣球鞋,像個失足少女。
劉總有些不悅地說:「朱秘書,我知道勞先生是大忙人,可是我們時間也——」
我的心緊了一緊。
「映映,你那裡還有備份嗎?」秘書著急地說。
這時門外有人道:「碧禪,大東證劵的劉總上來了。」
「需要我送你嗎?」他問。
「外面在下雨,帶把傘。」家卓叮囑一句。
男子走了出去。
他說話都不願,只搖搖頭。
經理故作為難地看著我:「江意映,要不你就陪陪黃總?」
走到一個立交橋底下,地上積著一灘水,黑暗中我沒注意,腳下一滑摔在地上。
老爺子不容置疑的語氣:「你處理一下,克服困難。」
她應了一聲,然後朝我笑笑:「江小姐,請自便。」
我心神不寧地上了一個早上的班,待到下午終於忍不住,趁著去工地的空隙,溜回了家。
家卓禮貌站起:「楊醫生,請坐。」
我看了一眼時間,慌忙跳下床:「哪能隨便請假,今天又要遲到了……」
我側過身小心站到他身旁輕聲問:「是不是還燒得難受?辦公室有沒有葯?」
然後撐著沙發扶手和*圖*書站起,低著頭闔目站了一會,才緩緩地朝樓上走去。
他看也未看那幾個肥腦油腸的商人一眼,只頷首示意我先走,他跟在我身後輕聲對我說:「映映,勞先生在等你。」
這時他電話響,家卓接起:「大哥?」
「咳咳——進來——」他掩住嘴輕咳。
我看看表,只好說:「好吧,請等一等。」
他眼眶微紅,用力將我摟入懷中。
他倉促轉身,撫我臉頰:「對不起。」
「唔,一點點,不要緊。」他習以為常地說。
蘇見順著他目光見我我屋中,愣了一下,只好說:「那讓楊醫生看看再說。」
「你怎麼過來了?」我皺眉看看他,黑色呢子大衣,裡邊只穿了一件深藍格子襯衣。
家卓沉默地跟在我身後。
他按著額角,無奈笑笑:「我都昏了頭,我派人送你回去。」
但聲音很快停止,他走出來時臉上發白,只顧將我拉進去:「洗個澡。」
朱碧嬋客氣地道:「副總臨時有急事,已經吩咐我先接待兩位老總,很抱歉兩位可能要等一等。」
喔,傳說中朱碧嬋小姐。
我摸摸他的手,冰涼一片,額頭卻依然很燙。
白皙臉龐,秀硬眉眼,清清淡淡三分傲氣七分倦意。
蘇見繼續說:「你們王總沒有交代,江小姐是搞設計的,設計師怎麼要陪客戶去洗浴中心,這不是其他部門做的事情嗎?」
我走向電梯,看到家卓客氣引著那幾位官員走向酒店另一側大堂。
他臉色有些難看,微微譏誚:「她亦待你不薄,不用這麼無情。」
看到他肯在家休息,我還是高興的。
到晚上我煮點粥,家卓下來餐廳,仍有些低燒,但精神好了點。
蘇見陪同我搭專屬電梯上到二十二樓,送我到一間精緻的小型休息室,對立在門外的秘書說:「碧禪,好好招待客人,等勞先生出來再說。」
家卓轉身往外走。
他又仔細看了一遍確認我無事,脫下外套將我裹住。
「昨晚有沒有事?」家卓問,微微沙啞嗓音。
「別丟下我。」我嗚咽,小聲地哀求。
我兀自推開車門,他拉住我惱火地問:「你要去哪裡?」
家卓的身影從黑暗中漸漸清晰,他看見了我,隨即快速地跑了過來。
我閉起眼心灰意冷地任水泡著。
他隨著我走進房間,然後脫下大衣,襯衣下瘦削的脊背筆直,他走進浴室放熱水,嘩啦啦的水流聲響之中,忽然傳來劇烈的咳嗽聲。
他花費好大一番力氣才把我手指掰開,卻有些愣住了,我緊緊捏在掌心中的,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綠茶瓶蓋,他疑惑拿起看了看,然後朝路邊的垃圾箱扔去——
「家卓,輪不到你來做。」我直接地說:「綺璇已嫁做人婦,她的事自有丈夫去操心,再說她自知懷有身孕,這麼大人了,應當有自己的分寸。」
他迅速蹲下,伸手將我抱住,手掌竟然顫抖得厲害——他握著我肩膀,將我從頭到腳檢視了一番:「你怎麼樣?」
我覺得我要死在這裏了。
「停車!」我再也無法忍受,一腳踹車門。
待到眾人前呼後擁將老爺子送走,我走出來在走廊等著,許久都未見家卓出來。
早上我睡眼惺忪地醒來,看到他守在床邊。
家卓望我,臉色微變。
我洗漱完畢,聽到門鈴響,下樓開門,看到蘇見偕同一個男子站在門外。
「別丟掉它。」我輕聲說。
語氣十足的冰寒。
那瓶廉價的綠茶立在那些昂貴漂亮的瓶子中。
在路邊的台階胡亂坐了下來。
他面色不好:「綺璇和家駿吵架,我剛接到綺璇電話出來,就過來接你。」
「家卓,」我敲他房門進來,柔和_圖_書聲問:「要不要吃點東西,我給你拿點上來。」
「映映。」他柔聲喚我,帶了一點顫抖,啞啞的聲音。
如同我無望地徒手空等某人多年,竟在一夜之間能登堂入室,已是我這輩子最好運氣。
家卓似乎被驚動,身體動了動,卻突然撐著沙發咳嗽起來。
家卓低聲說:「我這邊的工作……」
朱碧嬋輕輕地說:「董事長在會議室呢。」
「接下來怎麼辦?」我問。
我將手中的瓶蓋遞給她,她看了看,笑笑從櫃檯給我拿了一瓶綠茶。
他助理小心翼翼:「副總……」
他側臉看到我,馬上下來拉開車門:「上車,下雨很冷。」
「她好歹也算你家人,你何必這麼刻薄?」他口氣冷淡。
黑暗中突然有男人粗啞地罵了一句髒話。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家卓低低地說,聲音里透出濃濃疲憊。
「蘇先生——」我將客人引入屋子:「家卓在樓上。」
「安排也可以調動,」老爺子說:「綺璇在家日夜哭泣,你奶奶聽得頭都疼,家庭和睦至要緊,你做弟弟的這時候要辛苦一點,你去一趟接下大哥工作,讓他回來陪陪大嫂。」
我跑下樓去。
我一把甩開他的手,粗魯地道:「滾開,去管你的羅琦璇大小姐,別理我。」
「哦。」我心頭那一點點雀躍消失無影,原來如此。
蘇見走過來就和他說:「大東這種小額財富管理,讓分析師去做得了。」
家卓細心替我洗了澡,又找出浴巾將我裹住,像照顧小小女兒。
那男人趁機拉住我的手摸了一把,還狐假虎威嚴肅地說:「什麼工作?江小姐今天的工作就是負責招待我們黃總,李經理,你說是不是啊?」
「不用不用,」我迭聲:「才九點多,還早,我自己打車過去就行。」
我神色坦然回望他,我並非沒有尖銳言辭,只是一直捨不得對他講一句重話而已。
我用力瞪他,示威地後退一步。
我低著頭也不看他,目光獃滯,面無表情,只木木地坐著。
他猛地剎車。
家卓臉色有些僵:「她一個人,這麼一個大冷天晚上在外面……」
他將我照顧得這般妥帖,如若離開他,我都不知還活不活得下去,心底一陣悲哀湧來,只好說:「謝謝你。」
繁華市區中心高聳佇立著的勞通總部大樓。
家卓聲音中氣不足:「知道。」
他扶住我:「小心點。」
「蘇見。」家卓冷冷地截斷他。
我揉著屁股爬起來,忽然再沒有一絲力氣走路。
我站穩,套了件衣服往浴室沖。
「映映?」他看到我站在門口,愣了一下。
「抱歉,江小姐下午沒空。」男子的聲音冷冷淡淡地從我們身後傳來。
女生打量著家卓,一邊收款一邊笑著說:「這麼好的哥哥啊,這麼晚還陪妹妹出來買東西。」
我走過去,從車窗內看到他在打電話。
我嚇得幾乎跳了起來。
我看也不看,他既然這麼輕快將我丟下,我寧可咬著牙捱一夜,也決不願回去搖尾乞憐。
家卓聽到動靜走出來:「這麼晚還要出去?」
「有,我睡了,只是醒得稍微早點。」他站起:「今天要不要請假在家休息?」
「別丟。」我嘴唇動了動,嗓音沙啞艱澀地擠出兩個字。
「發燒不是小事——」蘇見堅持:「你身體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還沒痊癒就出院,之前醫生說……」
痴心妄想,終釀惡果。
我恐怕爺爺見到我在勞通不高興,躲到了一旁。
他站起要走。
經理臉色驟然微變:「對不起。」
我望著路邊的那間商店。
他還沒來得及答我,電梯門打開,迎面是朱碧嬋和蘇見走進來。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