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敏低垂著眼，遲疑了一下：「我不明白您說什麼。」
西棠說：「還好。」
趙平津愣住了一秒：「你說什麼？」
李明一見著他，就齜牙咧嘴地笑：「假傳聖旨，這是死罪啊。」
趙平津怒極反笑：「小敏，大器。」
西棠沒敢說話。
沈敏懇求地說：「您別怪她，她什麼也不知道。」
她頭很暈，說話反應很慢，河面有碎冰，河底有礁石，醫生擔心內臟和腦損傷，叫了救護車送她去城裡的醫院，趙平津安排她去了協和，進了急診區轉去做CT，趙平津捏著她一疊的檢查單，在走廊里等著，完全坐不下來，只覺心急如焚。
趙平津一遍一遍地擦乾她身上淌著的水，恍惚間想起來，那年也是這麼冷的天兒，方朗佲將渾身是血的她抱了出去。
趙平津沉著聲音：「小敏，務必辦好。」
沈敏眼眶變紅了：「她怎麼了？」
司機劉師傅過來接他，見到他身前的衣服都濕透了，還帶著團團的污糟血跡，嚇了一大跳：「趙總！」
沈敏趕緊衝著不遠處招招手，趙平津的司機一路小跑了過來，重新拉開了車門，劉師傅躬身扶住車門的上方，趙平津坐進了車裡。
趙平津只覺得太陽穴的一跳一跳地疼，胸口的濁氣不斷地往上涌。
李明在那頭有點疑惑：「建能那邊走時臉色很難看，這單子你是要簽還是不簽？」
趙平津氣到了極點，聲音都嘶啞了：「小敏，我還真沒看出來，你倆合起伙來，真是能幹盡天下的蠢事。」
黃西棠在病房m.hetubook.com.com裡清醒過來，看到趙平津站在她的床頭。
趙平津一團怒火一直悶在心口，燒得他整個人五內俱焚的：「沈敏呢？」
趙平津沒好氣地答：「誰讓你四仰八叉的掉河裡？」
小寧手邊的電話一震，她趕緊回過神來，倪凱倫回電話了。
趙平津抬頭看了他一眼，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怎麼回事兒？」
趙平津一腳踹向沈敏，卻是使不上力氣，他咬著牙罵道：「一個一個他媽的白眼狼。」
「他在哪兒？」
劇組裡安排了個工作人員開車，小寧跟在副駕駛，抽抽噎噎地給倪凱倫打電話。
李明指了指樓上：「一副從容赴死的姿態，在裏面應酬投資方呢。」
李明跟在他身後往電梯里走，忽然奇怪地問：「唉，我說舟子，既然這事兒大，連我都一點不讓沾手，你為什麼不自己去盯場？」
趙平津看了一眼醫院走廊上的時間，已經五點多了，他摸了摸她的頭髮：「我出去打個電話。」
這時電梯來了，李明推了推他：「傻站什麼呢。」
趙平津往回走開了兩步，胃裡突然地一陣痙攣，刺痛激得眼前一陣發黑，他晃了一下抬手撐住了車，沈敏眼見他站不住，趕緊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趙平津忍著頭疼，不耐煩地說：「不走幹嘛？還是你要跟我去一趟醫院？你革命戰友還在醫院裡頭躺著呢。」
趙平津語氣放柔了點：「我讓你助理回酒店給你收拾點東西。什麼事兒也沒有，好好休息。https://www.hetubook.com.com」
趙平津搖搖頭：「真傻了。」
沈敏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趙平津臉色煞白，他今晚本就喝了酒，眼底有紅絲，臉色更是白得發青。
眼看她睜開眼，就只是默默地看著她，趙平津眉頭微蹙：「說話，摔傻了？」
李明仍在那端叨叨地說著：「我不知道啊，這數額大到離譜啊，抵咱們小一季度的了，嘖嘖，我簽字時掃了一眼，都嚇了我一跳，這項目不都小敏跟你經手的么，臨時喊我去鎮場子，我哪兒知道什麼，我就在底下坐著坐著，突然就完事兒了。」
趙平津低下頭來看了看她的神色，有點擔心：「頭暈嗎？」
趙平津冷冷地問道：「高積毅栽跟頭，對你有什麼好處？」
門外趙平津暴躁的聲音漸漸遠了。
小寧那一刻都差點忘記了害怕，她給吳貞貞做助理時，見過趙平津好幾次，又冷又傲的有錢男人，任憑吳貞貞怎麼膩歪撒嬌，面上都是清清淡淡的，基本正眼也不會瞧人一眼，沒想到隔了幾個月，這一刻她竟然看見，這位雲端上遙不可及的公子哥兒，竟然也是凡人。
趙平津蒼白著臉搖了搖頭。
應酬完已經是十點，送走了客人，趙平津擺擺手叫李明和助理先走，他走向自己的車子，沈敏沉默地走了過來，跟在他身後。
趙平津腳步一頓，心口忽然狠狠一顫。
沈敏正在公司忙著，只答了他的話：「知道了。」
沈敏低著頭不敢看他：「是我做的，聽憑您處置。」
趙平津坐在後座，和圖書握住西棠的手臂，手帕按在她的傷口上面，血一直沒有止住，一直流出來，小寧給他遞了一條毛巾，方才西棠被拖了上來，劇組的人給她做急救，幾雙男人粗壯的手將她的身體大力地翻轉過來，擱在膝蓋上衝著她的背上猛拍一通，施救的人也緊張到不得章法，這麼一折看起來西棠單薄的身體都要被折斷了，好不容易嗆了幾口水出來，口鼻也恢復了呼吸，小寧害怕地轉過頭去，卻看到趙平津跪在地上握著她的手，神色雖然是鎮定的，可是臉色卻白得厲害，連嘴唇透出了霜白，整個人幾乎就跟河裡冰水泡過的黃西棠一模一樣了。
司機送他回家換了身衣服，然後送他去國際飯店，李明正候在酒店的大堂。
趙平津卻還有事不得不處理，他用一隻手掏出手機，手心上都是粘稠的血，他在車上給沈敏打電話：「按照我昨晚說的標底報，我臨時有點事兒不去現場了，讓李明跟你去，你替我做陳述，事情我都打點好了，咱們就走個過場，記得，陪跑做得像樣點兒，別叫人看出門道。」
李明跟在他的身後半步之遙，一時沒聽清他的話，側過頭去看他，卻只看到趙平津雖在笑，只是那笑容卻透著說不出的古怪和凄冷：「怎麼了？」
西棠看了看趙平津的身上，大概因為抱過她，半身衣服都濕了，羽絨服袖口也髒了，毛衣的領子上混著血跡：「我弄髒你衣服了。」
沈敏沉默了一會兒：「您放心吧。」
李明納悶地說：「可咱們拿了啊。」
趙平津心猛地和圖書一跳，衝著電話吼了一聲：「我操，誰讓你們自作主張的？」
「叫他來見我。」
沈敏躊躇地站在他的車旁，沒敢說話，也不敢走。
黃西棠被送到了最近的衛生院，急診醫生治療之後做了檢查，確認她除了手臂並無其他外傷，然後止住了血，包紮了傷口，西棠在急診室醒了過來。
趙平津抬抬眉：「沒事兒。」
劇組將最近的車子開了過來，將西棠送上了車。
沈敏對他是恭敬的，卻絲毫不見悔意：「沒有什麼好處。有些事，不問好處。」
趙平津突然一腳狠狠地踹向車門，那輛黑色的大車轟然巨響，他暴怒地喝了一聲：「你就不怕她跳河死了？」
西棠聽到他在門外略微有點焦急的聲音：「那個標結束了嗎？」
李明說：「合同我都簽了字了，我剛送了資方的人到酒店，秘書不火急火燎一直給你打電話么，等著你過來。」
這話沈敏沒說還好，這一說那就是默認了，趙平津看著沈敏可憐巴巴地站在他跟前，想著另外一個也是這般可憐巴巴地躺在醫院里，一個一個都是大爺，打不得罵不得，他意興闌珊地擺擺手：「我管不住你，回吧。」
他停住腳步，站在金碧輝煌的電梯門前，將事情從頭到尾地想了一遍，呼吸驟然的急促起來，一身的血簌簌地往下落，唇邊卻不由自主地湧起笑意，他那一瞬間恨不得仰頭大笑，笑自己的有眼如盲，笑自己的不可救藥，喉嚨里卻顫抖著發出了短促壓抑的一聲嗆咳，趙平津偏了偏頭，握拳壓住了唇邊，卻忍不住邊ｈttps://ｍ•hｅtｕbｏｏk•coｍ•com
咳邊笑：「李明，我他媽這會兒才看明白，唱的是一出裡應外合的好戲呢。」
沈敏有點擔心地叫了一聲：「哥……」
他站在醫院的玻璃窗下，手裡握著電話，臉色一路的沉下去：「李明，壞菜了。」
趙平津這一整天擔心受怕的，從中午到晚上就沒得安生，酒勁湧上來，頭疼得厲害，眼前有點發暈，他拉開車門，聲音倦了幾分：「你走吧。」
趙平津直截了當地答：「簽個屁，我花了那麼大力氣擠掉了別人，就是為了給他做嫁衣，建工那邊那位是魯部親小舅子！」
趙平津大步地穿過病房的走廊，壓低了聲音，卻壓不住滿腔的怒火。
西棠對著雪白的天花板，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她大概猜出來，給她發消息的人是誰了。
趙平津拿出手機，屏幕上全是黃西棠的血，他一邊往外走一邊按號碼。
他心底一陣一陣的慌。
兩個人一進包廂裏面就又是生意場上的應酬，趙平津面上不露聲色，跟合作方的幾個老總喝酒吃飯，談笑風生，沈敏這一個晚上就沒敢接過他的目光，趙平津心頭一陣陣的發寒，沈敏跟了他近十年，從未出過任何紕漏，可算他的左膀右臂，原來他也是會背叛的，他身邊最親的兄弟，枕邊的女人，都是不可靠的。
趙平津大步往裡走。
西棠動了動嘴唇：「你沒先回城裡？」
一個護士探頭出來看了一眼：「家屬不要喧嘩。」
趙平津終於回過神來，抓住了重點：「沈敏報的價是多少？」
趙平津掛了電話，轉頭打給高積毅，電話已經撥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