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在我大衣的兜里。」
「舟舟？」沈敏轉過他的身體，他緊閉著眼，臉上一片瘮人的慘白，額頭上布滿了虛汗，觸手整個背部都是一片冰冷。
趙平津一頭都是虛汗，疼痛發作得太劇烈，整個人都在顫抖，人疼得已經近乎昏厥，搖搖晃晃地往後倒。
趙平津走進去，反手關上了門，黃西棠一臉獃滯地站在房間的中央。
半夜三點多，倪凱倫打電話來：「她回到公司酒店了。」
沈敏處理起他的事情來一向穩妥：「周老師剛剛打過電話來，我接了，我說您回家去休息了。」
方朗佲說：「咱倆分頭找，沒事的。她肯定自己知道注意安全。」
沈敏看到他睜開眼睛：「朗佲哥回去了。」
倪凱倫抄起手臂擱在胸前，望著黃西棠忍不住的冷笑一聲：「黃西棠，你就別跟我裝了，跟我提什麼報答師生恩情？我還不知道你嗎？你不就是想留在北京嗎？怎麼了，你還假裝蒙在鼓裡？那你就給我聽明白了——我早兩個多星期出去吃飯，京城的圈子裡的就已經開始傳開了，趙家已經往外派喜帖了！」
話一說完，倪凱倫立刻拎起包，轉身拉開了門，罪魁禍首赫然就站在門外。
倪凱倫不耐煩地嚷了一句：「反正這工作沒法接，我告訴沒告訴你有什麼區別！」
沈敏撲上去按鈴：「護士！」
倪凱倫在那邊說：「我明天到北京，你安排沈先生過來，把你跟西棠的那份外合約給清了。」
沈敏扶住他的肩膀，擔心影響他休息，輕聲地問：「哥，是不是難受了？」
沈敏在病房外看了一眼，不放心地走了進來：「老闆？」
趙平津垂著眸沒有說話。
這酒店樣式比較老了，隔音不太好，倪凱倫跟黃西棠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
司機開車過來將他送到醫院。
凌晨兩點多了，冷風呼嘯，直往脖子里灌，雪漸漸停了，小巷子里的街道闃寂無人，不遠處的馬路上有夜店出來的年輕男男女女浪聲笑語地經過，街角的小麵館正在蔫兒吧唧地關門，遠處的高樓霓和_圖_書虹燈牌好像憧憧鬼火，這座城市依舊燈火通明，天地之間卻彷彿只剩下一片荒涼。
她聽到房間里有聲響，恍恍惚惚地抬起頭看他，大眼睛里有一泡汪汪的淚水。
趙平津眉頭緊緊地皺著，她問一句他答一句。
那一瞬間，西棠臉孔漲得通紅，像被燙傷的貓兒那樣尖叫了一聲：「那關我什麼事兒！」
他舉起來要敲門的手停住了。
方朗佲扶著他躺平了，動手使勁地拍了拍他的臉，大聲地喚他的名字，趙平津已經失去了意識。
「你們根本就不適合在一起，你家裡一點也不喜歡她，你非得纏著她幹什麼？她受的委屈還不夠多嗎，我本來就一百萬個不同意你倆再這麼不清不楚的處在一塊兒，她死活不聽我勸，我告訴你趙平津，她今晚要是死在外頭了，那也是她自找的！公司一點也管不著！」
倪凱倫態度十分強硬：「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今晚那是僥倖，要是這樣的事兒再來一遍，你能保證一點事情都不出？」
趙平津不敢說話了。
趙平津身上穿了一件大衣，黑色的短髮上覆了層薄薄雪花，因為一路都在跑，裡邊的襯衣都被汗水和雪水浸透了。
沈敏看他臉色荒敗灰涼，手仍然是不住按住胃，止痛藥已經打到了最大劑量了，忍不住低聲地提醒一句：「您睡會兒吧，一會兒有消息，我叫醒您。」
西棠趴在他的肩頭默默地流眼淚。
趙平津簡短地答了一句：「行。」
黃西棠氣得大叫：「我接不接這個工作可以商量，但你不能瞞我！」
倪凱倫眼看刺到了她的痛處，翹起嘴唇笑了笑，恢復了往常的那副刻薄腔調：「是不關你的事，你還記得這點就好，別老想著留在北京，我告訴你，回橫店去，趁早多賺點錢，只有工作能讓你依身傍命！」
沈敏沒敢答，只是勸了句：「她興許就是哪兒坐了會兒，您別太擔心了。」
方朗佲一時也慌了神，他迅速脫下自己的外套裹在他的身上，他掏出手機給他司機打電話。
隔了好ｈttps://ｗwｗ.hetubｏｏk•ｃoｍ•ｃｏｍ一會兒，趙平津目光望著頂上雪白的天花板，忽然微弱地說了句：「小敏，你是不是覺得我特混蛋？」
趙平津和方朗佲兩個人分頭開車沿著東西方向的大路走了一遍，又回頭兜了幾圈，趙平津走下車來，沿著路邊的人行道，餐館，酒吧，商店，一間一間地看。
趙平津穿過走廊，走到了黃西棠住的酒店門前，聽到裏面傳來熟悉的說話聲。
方朗佲一甩手就將煙扔了，跳下台階一個跨步衝過來撐住了他的身體：「舟舟！」
黃西棠倔強地回：「我自己帶自己。」
那端的倪凱倫忽然停頓了兩秒，接著是門砰地一聲甩上的聲音，然後電話就忽然提高了聲音，她尖著嗓子憤怒地叫：「你也知道外頭不安全？你是怎麼帶她的？你帶她在身邊，她怎麼跑得出去？我看她乾脆就死在外面算了！」
方朗佲站在不遠處，多少年沒這麼出來半夜折騰過了，他這一大晚上的也跑得夠嗆，起先看到趙平津正打著電話，他走到路邊的台階上坐著歇會兒，一根煙沒抽到一半兒，抬眼忽然看到趙平津背對著他站在馬路道兒邊上，一隻手拿著電話，一隻手伸手捂住了腹部，人忽然就慢慢地往下彎腰，方朗佲暗暗覺得不對勁，於是站起來叫了一聲：「舟子？」
沈敏按住了他：「我回來辦事兒，昨兒您沒在公司，我跟李總交接的工作，沒好意思找您，本來計劃明早回去。」
跑了好幾條街，在永安東里的小馬路邊遇到了方朗佲。
這些安慰對趙平津絲毫不起作用，趙平津將車停在了路邊，打通了黃西棠助理小寧的電話，小寧答了：「她沒有回來。」
情緒太緊張和激動，他的胃隱隱開始疼。
趙平津要舉手敲門，卻發現裏面的人音量卻都不低，兩個人應該是在裏面吵架。
方朗佲也沒見到她。
沈敏搖搖頭說：「您躺會兒吧。」
他給趙平津打了個電話：「在哪兒呢？」
他聲音有點發顫，但很快的控制住了。
沈敏有條不紊ｗwｗ•hetuｂooｋ•cｏｍ•ｃｏｍ地跟他報告事情：「病房暫時沒有床位了，護士安排您暫時在這兒，我也沒敢跟院方打招呼，怕驚動家裡人，您在這休息會兒，天亮了轉院吧。」
「她什麼也沒帶。」
趙平津把她留在柏悅府的包擱在了一旁，轉身扶著她坐在了沙發上。
趙平津只好撐住了手臂：「還有事？」
趙平津在醫院醒了過來。
黃西棠應該是這些年吃了太多苦了，偏偏平日里又是那樣的靜，面對最親的人，跟面對外面的人，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副面貌，趙平津算是慢慢看出來了，她母親，或是倪凱倫，是她真正的情緒出口。
西棠哭了。
趙平津懇求地說：「你看看能不能聯絡到她。」
兩個人都睡不著，眼睜睜地在等。
倪凱倫冷冷地回了一句：「這樣最好，翅膀硬了，好大的本事。」
下午的四點多，公寓酒店裡靜悄悄的，有些年份的酒店了，但星級酒店的維護水準還在，走廊里的地毯整潔柔軟，盡頭的暖氣片發出滋滋的水聲。
趙平津只好打通了倪凱倫的電話。
他只低著頭默默地任她罵。
方朗佲說：「你媽給我打了電話，我正好在附近，她是想讓我過來勸勸你，哥們了解你，我過來幫你找人吧。」
趙平津動了動身體，卻完全沒有力氣：「你怎麼回來了？」
「不知道她之前去了哪裡，她打了車回去的。」
方朗佲扶著他的身子，拖著他往路邊走，趙平津咬著牙勉強地走了幾步，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片迷霧升起，他腿一軟跪在路邊的商店台階上，方朗佲趕緊扶住了他，轉過他的身子一看，趙平津緊緊地咬著牙，人卻昏了過去。
只聽到倪凱倫在屋裡頭不滿地叫道：「怎麼，你翻我電話，你還有道理了？」
偏偏黃西棠態度也不服軟：「別人來找我無所謂，可這是我專業課的老師！」
趙平津被她這麼一說，心裏一點點微弱的希望都消失殆盡，他一時情急衝著倪凱倫嚷了句：「你是她經紀人，她是公眾人物，最近剛剛走紅，路上地滑，雪https://m.hetubook.com.com那麼大……」
「我也不用問了，不是你媽來找她了吧？」
趙平津痛苦地皺了皺眉頭。
倪凱倫一見到趙平津，指著他的鼻子就罵：「你還來幹什麼？既然你沒法跟她有結果，你趁早讓她死心！我也是倒了八輩子霉，攤上個這麼一事無成人財兩空的藝人！」
趙平津一顆懸著心緩緩地落了下來，他勉強地跟倪凱倫說了幾句話，胃裡一陣陣的刺痛，他拿不穩手機，正欲結束通話。
趙平津的心臟重新不安地跳動，他低低地喘了口氣：「我不同意。」
「趙平津，」倪凱倫出聲喊住了他。
「我們出門轉了轉而已，她沒帶包。」
趙平津說不出話來，也漸漸聽不清那邊的話，他眼前一片模糊，顧不上別的了，只勉強地按掉了通話，隨即弓起身體，伸手壓住了胃部。
倪凱倫轉眼又氣得七竅冒煙：「行，你有本事的吧！我不帶你，你自己找經紀人帶你演話劇去！」
趙平津神色一片茫茫然，望著天花板，聞言只點點頭。
屋裡的倪凱倫正在氣頭上，她一大早趕飛機來，想快刀斬亂麻地解決了她跟趙平津的事情，誰知道黃西棠拿了她電話給她媽媽報平安，不知怎麼地翻到了通話記錄，一看到她大學老師的來電立刻炸了，放著正事不管，先跟她這些扯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倪凱倫忍不住直接就發飆：「接洽工作是經紀人的事兒，你管得了這麼多？」
趙平津醒了，就一直沒有睡著，一動不動地在急診室里躺著。
沈敏說：「劉師傅在等著查大樓的監控錄像，我另外讓兩個司機沿路開車再找了，還有附近的酒店和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餐廳也在查，朝陽分局那邊已經打過招呼了，有消息馬上會知道的。」
趙平津低低地說：「周老師一向不喜歡她，今晚連瑛子都見著她了，她不在我身邊，我實在是怕……」
「還是你們又吵架？」
趙平津電話在兜里響，他掏出來伸手按掉了，丟在沙發上，他電話一直在閃。
趙平津伸出手臂抱起她，讓她坐在他的膝上，讓她靠在他的ｍ.ｈｅｔｕbｏok•cｏｍ•ｃｏm懷裡。
西棠動了動，從他的身上坐了起來，臉上有入骨的平靜：「你去忙吧。」
方朗佲話音還沒落地，就看著他身體晃了一下，然後整個人蹲了下去。
「天天吵架，你們怎麼還不分手？」
倪凱倫在那邊噼里啪啦地問話。
趙平津無聲無息的。
黃西棠立刻回過神來：「倪凱倫，你別帶我往坑裡拐，你瞞著我的工作跟我留不留北京有什麼關係？那行，你給我接一個上海的，我就要演話劇！」
趙平津虛弱地問了一句：「我能不能出去？」
趙平津看了一眼。
趙平津沒惹她還好，惹到了她，倪凱倫簡直跟螞蜂被捅了窩似的，直接炸開了。
黃西棠的口氣也不太高興：「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倪凱倫聽完了，冷酷無情地答了一句：「不用理她，她自己會回去。」
趙平津看了看周圍的高樓大廈，一團一團霓虹燈牌在眼前亂晃，熟悉的北京城道路他此刻好像都不認識了，他在建外大街繞著幾個地鐵口轉了好幾圈：「東三環中段周圍吧。」
看到沈敏坐在急診室的病床邊。
「黃西棠真是蠢透了。」
沈敏知道他心思：「剛剛跟她的助理和經紀人都通過電話，還是沒有消息。」
趙平津側著躺著，手橫在上腹部，整個人蹦得如一根拉到了盡頭的弦，他打著點滴的那隻手，殷紅的血逆流出來。
倪凱倫今天陪著西棠去了下午的商業活動，晚上的飛機剛剛回到上海，這會兒還在吃晚飯，她聽了這消息也吃了一驚：「搞什麼，我一走她就給我鬧事！」
他溫和地說：「別擔心，等她消消氣，給她打個電話吧。」
方朗佲開車過來了。
趙平津一句話也法沒回，她說的都是實話，他能怎麼回，他一句一句地聽到了心裏，一顆心在愧疚里默默地煎熬著，倪凱倫的那些話，一鞭子一鞭子地抽在他的心頭上。
「不知道有沒有事，她沒說，看起來人是好的。」
倪凱倫氣沖沖地走了。
趙平津臉上沉靜，也沒回話，側了側身讓開了。
趙平津扔了手機，緊緊地捏住方向盤上，臉色更陰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