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玖玖心底嘆氣。
……除了這熟悉的豪車停靠模式。
傍晚,丁玖玖回了四合樓。
而食指中指下,還扣著高腳杯的杯底,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晃。
滿目佳肴,沒動。
女孩兒在光下剔透的指尖捏著酒杯的杯壁,她向前平推。
她低著頭,一語不發,拿起酒瓶將瓶里剩的全倒進自己杯里。
不等身後那些嚇醒了酒的人攔,女孩兒仰頭喝空。
一步,兩步,三步……
所幸後面還站著位女士,嫌棄地看了幾個同事一眼,上前走到寒時身旁,給兩人介紹。
直到被枕邊的手機一通連環奪命call,從周公那盤黑白棋前硬生生薅了回來。
進院門時她瞥了一眼門旁。
最後壓著桌布攥緊,才摁住了抬起的衝動。
「寒先生,這是我們專程為您找的導遊。您代徐總視察,無論學校還是山區建設,有什麼想去的地方,想參觀的景兒,您都可以直接找她。」
嗯,應該確實會很愉快。
她轉身從旁邊取了新酒,咕咚咕咚又倒上一杯。
倚在椅子里假寐的寒時,眼皮卻重重地一跳。
丁玖玖以為自己會聽見那懶洋洋的腔調喊住自己。
眾人一愣,拍手叫好。
偏丁玖玖似乎毫無所察,只低眉順眼,一副恬然安靜,「寒先生如果不怪,那我先回學校了。」
有隻螞蟻打她腳尖兒前過。
——
砰,砰砰砰。
她是這麼想的。
她伸手遮了眼。
——
心裏奚落完,丁玖玖又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漆黑的眸子,隔著這半院里來來往往的幢幢人影,也清晰地定格進她和圖書的模樣。
「……」
「……」
而倚著廊柱的男人似乎渾不在意,薄唇間銜著根煙,眼帘半闔,眸子也半遮半掩,是笑是惱還是打情罵俏,全然看不出來。
「小丁……睡覺呢?」
那人喝得滿面通紅,挽起還帶一身夜色涼意的丁玖玖進到房中,拉向主客位置,口裡不忘招呼,「今天你可剛碰面就衝撞了寒先生,還好寒先生雅量,沒有跟我們計較——來,小丁啊,給寒先生敬杯酒,賠個不是,這頁我們就翻過去了啊。」
「好。合作愉快。」
「寒先生……」
好像還有更多。
……
「今天是徐總派來的代表審查,有些方面的工作可能還需要小丁老師你配合一下,打擾你清眠了,希望你能理解……」
但心裏知道,丁玖玖卻無法說出口。
亮得能閃瞎眼的手機屏幕上,「林總」兩個字勾著丁玖玖迷濛的睡眼,不清醒得腦漿子都跟著晃。
場中氣氛正微妙而尷尬,側邊追上來個聲音。
「好。」
在被對方那一套客套話重新念叨回周公那兒之前,丁玖玖叫了停,問了地點,她摸黑套上了衣服外套,出了休息室的門。
這一聲和方才丁玖玖喊得是同樣三個字,但出口已經大不相同了。
仰在椅子里的男人似乎喝了不少的酒。
兩人目光相交。
但站在他身後圍了半圓的那幾人看得見的是,話出口,他攥著女孩兒手腕的五指也驀地鬆了。
她也被推到了那主客位旁。
只薄薄的窗帘不敬業地半掩著,還余點月色的清輝進房內。
女孩兒的動作表和圖書情,一分一毫不差,全數落進寒時眼裡。
丁玖玖沒表情地垂眼。
寒時把這個稱呼重複一遍,像是在舌尖滾過一圈才一個一個拋了出來。
沒什麼不一樣的。
「『之前』的事,一杯酒就夠了?」
女孩兒停住腳,低下頭。
還要佯作一切都好的假夢。
可惜沒等她分辨清楚,那人眼一斂,所有情緒遮回去了,細密的睫掃落一聲短促的笑。
於是這片分教區的負責人就成了丁玖玖。那休息室和會議室,也成為她休息辦公以及跟隊里三個小組長開會的地方。
這怨氣可能已經成功電生磁磁生電地傳過去了,林總在電話對面尷尬而負罪感深重地沉默了幾秒,訕笑。
偏這一角里,那柔若無骨的小模特幾乎要全然貼到男人身上去了。
只剩這一縷魂兒,不甘心地飄上來。
他抬手,「搬兩箱,放過來。」寒時轉回去,眸里冰冷地盯著站在面前的女孩兒,笑也薄涼。
眼尾細長的桃花眼半垂半闔,沒精打采,捲起袖子露著的手臂搭在桌沿,在燈下耀著那薄而漂亮的肌肉線條,一直延伸到骨節分明的指背上。
「寒先生說好,我停。停過之後,恩怨兩清。」
那嬌小的影兒被洇下去,涼得刻骨的情緒覆上來,一雙瞳子像浸進冰潭裡。
見幾人目光和焦點不再落過來,丁玖玖無聲退了兩步,轉身往校內返回。
不等丁玖玖表態,手裡已經被人塞了一隻杯子。
聲音啞得像是剛連軸轉開完了十場演唱會。
臨踏進校門的前一秒,她聽見身後有個松懶的嗓音帶笑,震得陽
和圖書光都在腳邊抖。
她揉著手腕,低頭不去和那人的目光再對上。
聲音的主人和聲音很像。
怎麼聽怎麼是要心律不齊的節奏。
丁玖玖退兩步,趁勢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被子兜頭一蒙,管外面鑼鼓喧天還是聲色犬馬,睡便是了。
卻等了半天,一口氣快噎得背過去,也沒能等到。
鬆散走出去。
他們不懂,給這人最好的賠罪,大概就是自己永遠不要再出現在他眼裡了。
……你是在怕,還是在期待啊,丁玖玖?
導遊?參觀?
柳眉杏仁眼,腰肢纖細衣著時尚,裙子恰好包到大腿中間。
丁玖玖氣得想笑。
始作俑者瞪著面前的女孩兒,氣得眼裡發紅。
然而她第三遍自我催眠還沒讀完,這邊剛進院內,視線無意一抬,便被前方那兩人折了大半。
丁玖玖面無表情地站在旁邊。
這兩人之間突然的變化,惹得在場眾人一起愣了。
沒什麼不一樣。
不等她笑,有人先「哈哈」地走出來——
旁邊人屏著氣,都等寒時一句話。
——
搭在桌沿的指節不為人察地輕抽了下。
可惜等她數到了樓梯間的第一節台階上,數到那似乎追來的目光終於被門牆遮擋在後,她也沒等到那一聲。
嬌嬌怯怯,鬆鬆軟軟,也不知道如何能用三個字,就勾得在場人想腦補一出舊情往事。
……辣眼睛。
「……」
話聲剛落,女孩兒眼睛不眨地又灌下一杯去。
屋裡已經黑透。
到地方一看。
他咬著旁人聽不懂的重音,似笑非笑,目光冷望向女孩兒。
過了兩秒,他和圖書
睜開眼,眸里發涼。
光天化日,院子里人來人往,目光只往一角落。
丁玖玖也是被手腕處的疼勁兒拉回意識,她錯開目光,皺眉想往後退,「寒先生,請你放開我。」
是醉了還是沒醉,丁玖玖也分辨不出。
「你喝,儘管喝。——兩個周喝住院三次的瘋子我都見過,還怕你么?」
無論往哪兒導,和她有什麼關係呢。
等目送那隻螞蟻進了螞蟻洞,丁玖玖才慢慢抬起手,放到自己心口。
如果不是提前聽見林總怎麼交代的,她說不定真要聽進這番話去了。
「砰——!」
從前年那次支教開始,此後每年的暑期支教,學校領隊的負責人和老師都在四合樓一樓有兩間單獨的會議室和休息室了。
丁玖玖也不給自己催眠了。她沒表情地扭開臉,往旁邊樓梯口走。
丁玖玖這一天神思渾噩,惦記著早些入睡,晚飯都未吃,她便窩進休息室的被窩裡。
丁玖玖卻驀然輕笑。
「寒、先、生?」
丁玖玖苦笑了下,仰頭,順著Z型樓梯來回伸折的縫隙里,尋著一隙陽光。
還帶著火燙的餘溫,灼得丁玖玖耳膜都疼。
丁玖玖忍了忍,沒說髒話。
不等回答,他嗤笑著轉開臉,「你覺得我會怕么?」
丁玖玖都忍不住抬眼,看過去了。
丁玖玖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往四合樓內走。
親親昵昵,也不知道是在背哪一塊山頭的導遊資料?
丁玖玖搭在玻璃杯上的指尖輕抽了抽。
——
摔碎的酒驚呆了在場所有人。
「哎呦,小丁老師,你可算來了!」
「……」
真正的那個你大概和-圖-書已經摔在懸崖下邊,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他眯起眼,「你威脅我?」
她發怔的工夫,身後的人卻急了,連聲低音量地催著:「小丁老師,說點什麼啊。」
只是不知道那人頭頂是不是裝了雷達。丁玖玖這邊停下腳還沒有過五秒,那松懶垂著的眼帘就突然抬上去。
最好是前者。
丁玖玖在那雙眼裡只看得見自己冰冰涼一道身影,發虛,透著冷意。
這一趟所謂「工作」,換個讀法就念「陪酒」了。
「……喂?」
這種咕嚕咕嚕往上冒酸泡泡,發酵陳醋似的,分明是她自己不該有的貪心和妄念。
轉手往地上一摜。
杯子還沒撂下,她伸手去拿桌上另一瓶。
……怕不是把某位「遊客」導到床上參觀。
「我理解……我這就去。」
對面似乎也被這嗓音驚了一下。
滿地酒瓶,空的。
因為萬一是後者,那你以為的自己傷好了,痂褪了,就都只成了你以為。
看得人徹骨生寒。
丁玖玖靠人類殘存的動物本能往綠色那兒一撥,接起電話。
往下那兩段白腿,晃得寒時身後幾個中年男性差點迷瞪成蚊香眼。
女孩兒仰頸,將一杯酒一口喝凈。
她只得捏緊了手裡的杯子,澀聲張口,「這杯我敬寒先生。之前的事情……抱歉。」
約是發現男人有些心不在焉,那小模特往他身上貼得更歡。
這一年總負責人還是盧平浩,只不過沒了前年那種特殊狀況,盧平浩多數時間都是在鎮里統籌。
沒人知道他「好」的是什麼。
只不過在她指尖剛摸上去的時候,一隻手搶在她前面奪過那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