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母聽得心裏一疼，沒法地說：「好，那我扶你過去——」
蘇桐猶豫著抬起手，就要落上去。
造型間的房門差點被門外的人一腳踢碎。
「快躲開！！！」
她想不起這人的名字，甚至也看不清他的臉。
「……桐桐？」
「蘇桐呢？！」
粗暴的喝罵和畏懼的求饒像是從天邊傳來的，綽約不明，須臾之後，那條皮帶還是高高地抬了起來。
剛貼上告示的穿著工服的維修人員還沒走，蘇桐連忙問道：「我剛剛上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說壞就壞了？」
開口的同時，蘇桐分明看見如釋重負的神情出現在男人的臉上。
還好只是個夢。
蘇桐心裏卻鬆了口氣。
蘇桐咬牙忍著，眼淚水卻是壓不住地往外涌，「沒事……媽，我想去看看他，他在哪個病房？」
她遲疑地說：「你不會是從一樓一直跑上來的吧？」
理智重歸，昏迷前的情景突然撞進了腦海里。
蘇桐神思恍惚了下。
蘇桐心臟輕輕地縮了起來。
媽媽大概會很難過，但還好有宋叔叔陪著她。
「那小姐您該覺著慶幸，不然您可得一口氣爬個八樓了。」
「趙編輯？他在一樓重審節目呢，哪會叫你上來找，是不是傳話的說錯地方了？」
這個夢，永遠都是在這裏結束的。
門鎖崩壞的巨響把房間里所有鼎沸的噪音瞬間壓到了最低點。
「還好沒事……」她低聲念叨著。
「……」
又是熟悉的夢，昏黃的燈影，和彷彿在搖晃的房間。
另一個女同事接了話, 「這人我認識, 好像是蘇桐的男朋友, 我不止一次見他來接蘇桐下班hetubook.com.com了。」
他的目光刀刃一樣刮過造型間內的所有人——
蘇桐懵了一下：「趙編輯在一樓？」
「那今天怎麼這麼凶啊……」
蘇桐感覺自己的指尖一緊，身體被人抱進懷裡。
取而代之的，另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身前的地方。
不知道為什麼，和以前的噩夢都不同，這一次她竟能模糊地知道這是個夢，知道就算自己在這裏受了傷，只需要睡一覺醒來就好。
病床旁邊的蘇母和宋培文被嚇了一跳。
而再也忍不住的眼淚也濕了一臉。
一點古怪的感覺飛快地掠了過去，蘇桐下意識地皺起了眉。
蘇母一抬頭，愣了下，繼而臉色一變：「你哪裡疼，啊？怎麼哭成這樣？」
然而為時已晚。
「媽……」
話出口的這一剎那，她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在電梯間感受到的古怪：
工裝帽的帽檐下面，那個面容極其平凡的男人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
——他們總有一種被隨時準備撲獵的野獸盯上的感覺，汗毛都爭先恐後地立起來了。
她只記得，他們似乎是很親近的。
話音未落，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嚇死我了，我以為你真的……」
那人蹲在地上戴著手套整理自己的工具箱，聞言笑笑，也沒抬頭。
透過白紗簾的陽光被水光折射得刺眼，蘇桐呆坐了好幾秒，才反應過那只是個夢。
一隻指骨修長的手遞到她的面前。
說完之後，蘇桐自己先呆在了原地。
「不需要別人了，我們做彼此的依靠。」
是因為……這人的口音嗎？
正在蘇桐等著夢境結束的時候，面和*圖*書前本就模糊的生父的身影突然扭曲了。
而樓梯下，聞景急促起伏的胸膛和心跳一起逐漸平復，繃緊的那根弦也鬆了下來。
「你還好意思問，要不是小景在，從那麼高的樓梯上摔下來，你怎麼辦！又讓我怎麼辦！」
等女孩兒的腳步聲出了電梯間，漸漸遠去，地上蹲著的男人停了手。
「不過什麼？」
她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遍，才徹底落回心。
她這輩子都不會知道那條皮帶到底有沒有落下來。
要不是地面看起來髒得很，她倒真想脫了高跟鞋拎在手裡下樓了。
被蘇桐攔住的同事不解地看著她。
蘇桐抬起沒被蘇母按著止血的手，抹了一把臉。
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沒穿這種細跟高跟鞋了, 一邊走蘇桐一邊覺著穿得有些不穩。
只有他會很傷心吧，如果那些「我愛你」都不是騙人的話。
「桐桐你醒了？培文——快，叫醫生過來——這孩子怎麼把輸液針頭都掙開了？！」
就要結束了。
只是這個聲音讓她如此熟悉，熟悉到無法設防。
「你怎麼隨隨便便就告訴他了，萬一他要對蘇桐不利怎麼辦？」
讓她情不自禁想靠過去的親近。
而病床上的蘇桐在愣過之後，突然扭身下了床，鞋都沒穿便裸著腳跑到男人面前。
門旁的女人大著膽子說了一句。
停下之前，蘇桐的意識就陷入了黑暗……
兩人連忙轉回身，蘇母快步走到了床邊，聲音帶上哭腔——
兩人對上目光，同時愣了一下。
她沒來得及捕獲那種感覺，心裏疑惑不解。
急速墜落的這一刻，無數的想法以無法捕捉的速度在蘇m.hetubook.com.com桐的腦海里閃掠過去。
對方卻沒回答，只說：「這電梯維修好還需要很久，小姐從消防樓梯那兒繞行吧。」
她知道。
「你可差點嚇死我……」
這世上沒多少人知道，最大的創傷不是永生難褪的疤痕，而是遺忘。
如果自己就這樣死掉的話……
風聲在耳邊像魔鬼一樣地尖嘯，無盡的恐懼壓在蘇桐的心臟里，像是要把她的身體都撐爆。
蘇桐眼神一抖，她慌忙抓住了身旁還在低落擔憂的蘇母——
「……聞景——不要！！！」
至於其他人……
這一次那個熟悉的聲音貼著她的額頭輕響——
因為她所有的記憶到此都戛然而止了。
然後他轉身，邊拿出了個口罩戴上，邊不緊不慢地向著女孩兒離開的方向大步走去……
「你這昏迷了半天，先做做剩下的檢查，等確定沒事了再去也行啊。」
「不過……」
女孩兒也不抬頭，只這樣哀哀地叫了聲。
開口的女人一聽也慌了, 「不……不會吧？」
好不容易下到了七層，蘇桐剛扶著把手準備脫下高跟鞋看看鞋跟不穩的原因，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樓下漸漸傳近。
眾人從怔愣間漸漸回神, 有人表情流露出惱意。
而樓梯下方正箭步迎上來的男人原本清俊的五官此時看起來近乎猙獰。
站在外面的男人眼神凶戾，之前久敲不開的房門已經磨掉了他的最後一絲理智。
然而就在下一刻，抬眼瞬間，聞景的笑容陡然一獰——
提及這個，蘇母又氣惱又心疼地看了蘇桐一眼：
「讓我替你死，好不好？」
男人聲音前所未有地乾m.hetubook.com.com澀沙啞。
一聽這結果，蘇桐心裏一緊，跟著又松下來。
「……」
正失神於之前電梯間里古怪對話的蘇桐還沒回過神，就突然感覺到身後一陣巨大的推力傳來。
「不過長得是真是讓人想犯罪啊，哈哈哈——」
「沒事, 不會的。」
「我可以為你擋子彈的。」
下一秒, 他立即返身折回，大步跑向了電梯間。
那聲音之快，讓她都懷疑這跑上來的人是不是在腿上安了什麼動力機 。
蘇桐剛急著又要問，蘇母沒好氣地打斷了她。
其他人對視幾眼, 心照不宣地跟著笑了起來。
那個聲音低啞帶笑：
「蘇、蘇桐去八樓了……趙編輯找她有、有事……」
而且這樣，他們也就可以有一個自己的孩子了……
好不容易到了電梯間裏面, 蘇桐卻對著梯門上的維修告示傻了眼。
但在那樣可怖的注視下, 誰都沒敢提出質疑。
「師傅似乎不是T市本地的人？」蘇桐問。
站在樓梯頂端的身體頓時失衡，連扶在把手上的手臂都沒來得及施力，蘇桐就向著樓梯下方直直地摔了下去！
那個維修工人說的那句「不然您可得一口氣爬個八樓了」——他怎麼知道自己是從一樓上來的？
*
「……八樓？」
蘇桐有些煩躁。
蘇桐表情發苦：「那也只能這樣了。」
「媽，聞景呢？！聞景沒事嗎？！」
他說著，微勾起唇角往樓梯上走。
蘇桐還是第一次走台里的消防樓梯。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他們站著的地方像是突然坍塌，失重的兩人猛然從高空墜落。
宋培文連忙應了一聲轉身出了病房。
房間里許多人鬆和圖書了口氣, 繼而有人埋怨地看向之前開口的女人。
沒用一會兒，那腳步聲的主人就停在了她下面一層的平台上。
知道這個夢境走向無可改變，蘇桐近乎自暴自棄地縮起了身體。
蘇桐猛地翻坐起身，喑啞的尾音傳進耳朵里。
「手臂骨折，多處軟組織挫傷……你倒是除了驚嚇導致的昏迷外沒什麼事，人小景一個傷員還硬是叫了急救車沒事人一樣把你背下樓帶來醫院的。」
跟同事告了別, 蘇桐就直接往電梯間走去。
他起身一把撕下了電梯梯門上的維修告示，隔著手套揉成了一團塞進口袋裡。
聞景瞳孔輕縮了下。
是在最無助的時候，為了保護自己弱小的心不被一次又一次的恐懼蠶食、為了讓自己不會瘋掉而本能的遺忘。
男人站在門外，有點陰沉的瞳子甫一觸及女孩的身影，頃刻間就柔軟下來。
放下來攤開看，是一手的淚。
然後才是翻滾和麻木的疼痛感傳來。
「對啊, 今天文編部全體動員，這七八層已經沒什麼人了，也沒法幫你問。」同事說，「那你要不就直接去一樓找他吧，估計這會兒他就在放映廳里。」
蘇桐本能地閉上了眼。
她看著那道模糊的、很多年都再也沒有看清的身影迫近。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向門口。
蘇桐看了一眼電梯上告示，再想想趙編輯那出了名的火爆脾氣，只得點點頭，返身往消防樓梯間走。
「讓我來保護你吧……」
只是意料中劇烈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她只感覺自己摔進了一個寬闊的胸膛間，腦後在那一瞬間被人狠狠地按進懷裡護住。
「看起來像是出了什麼事……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