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一起發「瘋」

他手裡的椅子往地上一扔。
他不信,這個蘇邈邈瘋了才會說出……
「——!」
商嫻:「……」
她一頓。
兩人都是極美的長相,只不過女孩兒的五官還稍顯稚嫩,而她身後的女人已然風韻優雅,氣質渾然。
……
有那麼幾秒的時間里,她都不可置信地盯著面前的她的弟弟——她甚至懷疑,是不是有人把面前的商彥換了個芯,只留下一副和她弟弟完全相似的殼子了。
商嫻一噎。
審訊室的金屬門被推開,穿著制服的看守所民警走進來。
蘇邈邈仍舊面無表情。
「你想都別想。」
他低垂下眼,啞聲一笑。
身後的女人,也即是蘇邈邈的母親江如詩,聞言眼底掠過複雜的情緒。
她當然能懂。
商嫻愣在原地。
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轉回來的顧翎看清蘇邈邈的一瞬間,話聲陡然被驚恐的情緒掐滅在喉嚨里。
因為這生理性的疼,她本能地皺起了眉,張了張口,又抿住唇。
商嫻兇狠地抬頭瞪向商彥,她壓低了聲音:「你到底發什麼瘋!?為什麼要對那個叫顧翎的下這樣的狠手——你知不知道,他差點被你那一下砸進ICU!?」
「……」
滿目的猩紅里, 他軟綿綿地滑下椅子,倒在地上。
「在醫院等她醒來那一整天,看見她手腕上被勒得發紫的淤血……」
光從她的側面投下,影以鼻為界,從中間割裂開來。
「杜總,您可千萬不能這樣說啊!」
「不可能,媽,我告訴你——他家再有權有勢也沒用!那麼多業界大佬和國內外的裁判評審、參賽學生看著呢,他是自尋死路!只要我們不鬆口,他別想拿到調解書!……要錢有什麼用?我以後遲早能賺回來!但這一次,我就是要徹徹底底地毀了他——我要他後悔一輩子!」
「——!」
便聽那個聲音沉啞開口:
商彥冷白的俊臉終於有了一點情緒。他唇線微牽起薄戾的弧度。
「你早就提前查過了?」
嘴角勾著,眼眸里卻沒有情緒。
「好,你告訴我,到底發生過什麼了。」
她強迫自己找回理智。
「這筆賬,出去我們再算——我會先給你辦取保候審。」
商嫻氣得一拍桌面。
死一樣的沉寂里。
像索命的閻羅。
電話才被人接通。
商嫻:「……!」
「我不准你們去打擾她。」
「我現在,需要您的幫忙。」
——
鈴聲一直空響了30秒。
「……那我先毀了你。」
「想到她那時候心裏的恐怖和絕望、想到可能發生的更可怕的那些後果——我恨不得一刀捅死顧翎!」
「……」
「小翎,這個是來看望你的同學吧?」
「她因為過度驚嚇,心臟病發……被救護車帶走。」
難道——就為了那個商彥??
「你就不怕——」
蘇邈邈拿著手機走到長廊盡頭。
「——!」
「好,既然你不說,那我之後直接去問她本人好了。」
「你、你辦不到的!」
「你自己,可以嗎?」
顧翎的腦海里突然掠過一個想法去,那想法讓他表情不由地扭曲了下,他目光遲疑而不可置信地看向蘇邈邈。
敢這樣吼商彥的年輕女人,除了他姐姐商嫻,自然不必做旁人想。
商彥冷眼。
商嫻的表情,在商彥的話間,一點點冷凝下來。
更可能……他所隱忍過的,遠不止那一個小時。
「對她來說,時間是最重要的。那麼對我也是。至於服刑……你該知道,我動手之前,就早做好準備了。」
「第二條,殺人未遂。」
「……」
「早知道你會因為她犯下這種事情——我就不會替你在父親母親那裡遮掩了!」
A城某三甲醫院,住院樓。
「是。」
這樣……被那些可怕而不負責的言論稍加傳播,就會毀了一個人一生的話。
「……商嫻!」
他慢慢交叉雙手十指,搭在桌上, 神情也松懶下來。
商嫻:「???」
商嫻怒火中燒的大腦里,突然掠過一道靈光。
*
他戴著手銬的雙手慢慢攥成了拳,青筋像是要撕破白皙的指背而迸出一樣,看起來猙獰可怖。
那些狠戾可怖的負面情緒在這抬眼的一瞬間悉數剝離褪盡。
「商彥先生,您的委託辯護人到了。」
商彥眼角狠狠地抽了下,漆黑的眸子里冰冷凌厲得讓人不敢對視。
「……!」
女孩兒站在那裡。
「杜和_圖_書總,這件事前後一定是有隱情的、商彥這個學生你們該聽說過,他是非常優秀的,在未來it行業,一定會有他一席之地——不能因為這麼一件事毀了啊。」
她慢慢吐出一口氣。
「報警吧。」
「那你會有什麼樣的量刑,你也知道?」
「通融?黃老師!您可別跟我開玩笑了!這是學生之間小打小鬧的事情嗎?這是刑事案件——而且是性質最惡劣的那種——當著那麼多參賽學生的面,還有業內多少大佬看著!這一家家媒體都快把我辦公室的電話打爆了,我肯替你們瞞著媒體那邊、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這些只是複印件。如果你不肯簽署《調解書》,那我會以這兩條罪名起訴你。」
聽出事情再無挽回餘地,黃旗晟眼神恍惚了下,像是瞬間頹老了幾歲。
「哦。《刑事訴訟法》第三十四條,犯罪嫌疑人自被偵查機關第一次訊問或者採取強制措施之日起,有權委託辯護人;在偵查期間,只能委託律師作為辯護人。」
「你不會是想——不,你不敢那麼做,」顧翎強壓下恐懼,自得地笑起來,「除非你瘋了——如果你真敢站出來控訴我,我未必如何,但你以後一輩子都洗不清了!他們永遠會在背後非議你、談論你……」
不知遲疑了多久,而對面也一直無聲地等著她說話。
「如果顧翎不肯簽這張《調解書》,我會在最快時間內,以『強|暴未成年人未遂』『故意殺人未遂』兩條罪名,向法院提起訴訟。」
*
他們沒辦法去考慮,在那場比賽的一個小時里,商彥內心經歷過怎樣足夠把一個人徹底摧毀的情緒。
他又扭頭看了一眼那張《調解書》,「你……你不是要讓我來簽這個《調解書》的嗎?!」
再轉回來,商嫻勉強壓下了神情上的劇烈變動,但語氣聲音仍舊冷得如鐵石,如寒冰。
再開口時聲線發抖。
「我什麼都不怕。」
「你們……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病床裡邊的女人懵了,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兒子,「小翎,你是做了什麼事情嗎?」
商嫻:「?」
首當其衝被轉椅爆開的電腦, 四濺了一地的殘渣。還有地上猩紅淌開的血,嚇懵了在場所有的人。
聽到最後,商彥皺眉,「你們想怎麼做?」
會死的無邊恐怖和冰冷一起籠罩了他,然而他沒有機會再求饒, 便昏了過去。
望著女孩兒, 他歉意一笑。
倒是床內臨窗一側,正在收拾雜物的女人一頓,看清蘇邈邈的模樣后,不由驚艷地愣了兩秒,然後才回過神。
「……」
而女孩兒開口。
《調解書》。
「……」
一直到合眼之前, 他的視網膜上殘留著的圖像, 仍是那人眼神猙獰而面無表情的臉。
「嗯?哦,好,我們在這兒等你。」
緊跟著,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蘇邈邈,這種計劃脫節的節奏,讓他感覺十分地不好。
「做錯事情、不知廉恥的是你,我為什麼要擔驚受怕?」
依舊是那張靜到驚艷的臉。
「取保候審后,我會找受害人家屬調解,如果能調解成功,作為刑事訴訟案件,最低可以為你爭取到一年時限的管制。」
女孩兒應得平靜。
「但做錯事情的是你,我為什麼會需要求你?」
她瞳仁微栗地看著商彥。
商嫻的嘴唇抖了抖,半天一個字都沒說上來。
——
此時,門外。
「不必調解,我不可能向他道歉。」
她並不意外商彥的這個選擇。如果他真捨得蘇邈邈站在他前面,那他也不會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床邊的婦女臉色微變,拿到顧翎病床旁邊,給還戴著頸椎固定器的顧翎看。
商彥聲線平靜,眼眸里情緒也淡了下去。
顧翎震驚到幾近驚恐地看著她。
不過由這一打斷,那點上頭的怒意褪下去,商嫻慢慢做了個深呼吸。
而剛走進去幾步,蘇邈邈就聽見最東南角的病床上,傳來那個熟悉得令她噁心的聲音——
該說商彥不應當那麼衝動嗎?
而商彥抬眸,眼神像是凍進了冰里。
「你好,律師小姐。」
從會面開始至今,即便提及量刑也始終平靜的男生突然便怒了。
蘇邈邈安靜而沉默地上前,從手裡的文件中取出第一份資料。
「……」商彥嘴角微勾,眼神淡淡的透著冷,抱臂和圖書倚回去,「看守所。」
負責人稍稍平復下之前暴跳如雷的情緒,聞言冷笑了聲。
商彥嘴角拉平。
「小蘇,你身體剛好,不要太擔心了。彥哥那邊,他家裡人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你放心。」
她慢慢扣緊指尖,輕眯起眼。
在女孩兒那艶麗無害的外表下、近乎瘋狂的眼神里,顧翎再一次被強行拉扯回LanF大賽那天的記憶里。
她也快瘋了。
聲勢恢弘。
「您已經幫過我了。接下來這點事情,我自己去做就好。」
A城x區看守所。
在學生們終於回過神的驚叫里,商彥轉眼看向臉色鐵青的主裁判。
「你——你……」
「那你知道,你接下來很可能面臨的是什麼嗎?」
她遲疑地翻開了通訊錄,滑到了最下面的位置。
「是不是因為蘇邈邈?……你那天連母親的話都敢違背離開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了——是不是因為她?」
「————!」
「哼——」負責人氣極反笑,「是,你們C城三中這個商彥,確實這兩年有些起勢驚人,我們本來也以為是個可造之材。但這次是我們要毀了他嗎?這是他自己自尋絕路!顧翎這會兒才剛脫離危險——幸虧他沒有生命危險,不然這就是殺人!殺人罪!還是眾目睽睽之下的,黃老師你懂不懂?所有人差點都要跟著他一起遭殃!」
蘇邈邈:「我能。」
商嫻終於還是氣急敗壞,站起身,重重地合上文件夾,咬牙切齒地問:
「這是當晚的監控錄像,清晰地顯示他的罪行全過程;以及這份文件,是我手腕、肩膀等處的暴力脅迫傷害診斷書。」
「第一條,強|暴未成年人未遂。」
商彥沉默。
「我患有先天性心臟病,這是醫院開具的診斷書,以及當天晚上,我因為顧翎的犯罪行為致使心臟病發、送入醫院搶救的診療記錄。」
商彥又沉默兩秒,終於低下頭去。
唯獨此刻,一半浸於光里,一半沒入黑暗。
可是設身處地,如果看到自己最珍視的人被那樣欺負還言語侮辱、更甚至讓女孩兒差點出了要命的大事而毫無悔改之意——那他們心裏的惡性可能會被激起得更徹底。
對面的聲線是個無比陌生、又好像隱隱熟悉在記憶深處的女聲。
「你懂個屁!」
而商嫻瞳孔驀地一縮。
商彥停了一下,隨即恍然。
顧翎急促地換了口氣,笑聲刺耳難聽,眼底卻深藏著恐懼——
想了想,他斟酌著措辭說道:
咬牙說著話,男生的眼眶都瞪得紅了——
「……!」
顧翎卻顧不上多想,他提高了聲量,嘶啞地解釋——
「……」
「……衝動?」
即便不是發生在最珍愛的人身上,即便只是親朋好友,如果同樣的情況發生,她想她絕不缺少同等的恐怖衝動。
商彥一語不發。
「說不定回家你就讓父親一頓家法揍成個殘廢,我看到時候直接保外就醫進ICU,什麼都省了!」
夕陽西斜,餘暉籠下人間。
商嫻倒抽了口涼氣。
蘇邈邈也沒有再說什麼,她輕攥緊了指尖,拉開病房的門,走了進去。
「你不要你一輩子的名聲了?」
蘇邈邈將U盤和手裡的第二份文件放上病床。
「不用了。」
她沒有再多說,「好,那我在外面等你。」
「……」
感覺到從病房其他床位落過來的目光,顧翎咬牙切齒的,腦袋上青筋直跳。
「我想,如果我之前下手的估量沒有失誤,我90%的可能性適用前款量刑,10%的可能性適用后款前者?」
「我不可能讓她站出來。去承受那些可能出現的該死的流言。」
「我之前說了,是個人退賽, 與團隊其他人無關,希望您記得。」
「……」
商嫻的心裏湧起一陣無力的惱怒,她冷冷地抬頭瞪了商彥一眼。
隨後他失笑。
「他死有餘辜。」
他慌忙上前。
商彥一怔,有些意外地抬眼。
「而且,見不到她的時間里,在哪兒不是『服刑』?」
甚至有人碰到了手邊的杯子都沒顧得上扶,而是第一時間驚恐厭惡地看向這裏。
沉默半晌后,吳泓博長嘆了一口氣。
顧翎的笑聲戛然一停。
商彥沉眸,抬眼,一字一頓:
商嫻:「如果能夠拿到精神科對我們有利的鑒定結果,那我會申請罪責豁免,送你出國治療。」
蘇邈邈安靜垂眼。
刑事案件必然會hetubook.com.com被提起訴訟,衝動犯罪還有可能減輕刑罰,而如果定性為預謀犯罪,那性質就極其惡劣了。
「——你不要聽她胡說!」
「爸同意的?」
商嫻有心想問,商彥卻怎麼也不肯開口了。
黃旗晟也急了。
……沒有那個可怖的閻羅。
「媽!她是在污衊我!她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給商彥洗脫罪名!你不要聽信她的……」
商嫻默然。
「……」
「律師小姐」氣得想掀桌,最後只咬牙切齒地看著商彥——
「商彥,我現在是以你辯護律師的身份,在問你這個問題——你不會想我公事公辦地去調查吧?」
「你根本不懂。」
空無一人。
蘇邈邈打斷他,抬頭,這一瞬,女孩兒眼底情緒終於被點燃,極致的怒意冰封在極致的寒冷里。
吳泓博和欒文澤都臉色難看,卻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語氣不波不瀾地說完,商彥抬眼。
「阿姨。」
「……」
「……」
商彥眼睫一掃,眸里情緒瞬時涼了下去。
她怎麼也沒想到,後面竟然有這樣的隱情,「那你那天晚上離開,就是因為……」
話聲戛然一停。
蘇邈邈將手裡最後一份文件放上去。
他抬頭。
話至最後,顧翎的表情和眼神都有些令人憎惡地抽搐,他近乎急於威脅地開口:
商嫻震在原地。
他清俊的面龐上,神情有一瞬的猙獰,連冷白的額角都綻起駭人的青筋——
「你是被蘇邈邈下了蠱了吧??」
商嫻冷冷一笑。
「你那壓箱底的律師證,終於派上用場了?」
「小、小翎……?她——她說的是什麼!?」
他坐在那兒,沉默良久,等審訊室里安靜下來,他才平靜地出聲。
審訊室里寂靜良久,商嫻暗淡的眸光突然亮了下。
——
「商彥,你是不是真的瘋了?——我以為你只是一時衝動,現在、你告訴我——這算什麼,啊?你明知道後果,卻在拿自己的前途跟我們開玩笑嗎!?」
記錄紙上的鋼筆筆尖被壓得一叉,滴下一滴濃墨。
商嫻惡狠狠地扣上筆帽,把鋼筆拍上桌:「到底是為什麼!」
女人陪著女孩兒安靜地站了很久,久到進出的病人或者家屬都有些奇怪地看她們,才聽見女人靜聲問:
「《刑法》第四章 第二百三十四條,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犯前款罪,致人重傷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
「事到如今,只能指望彥哥家裡了……希望他們能出面化解這件事情吧。」
文件夾不輕不重地往桌上一拍。
「……」主辦方負責人臉色晦暗地看了黃旗晟一眼,擺了擺手,「我心裡有數。主動宣傳自己比賽里出了這麼個心思恐怖的學生有什麼好處?就算是天才,我看也是個高功能反社會人格!」
「先辦取保候審,把你弄出來再說!至於其他的……」
「與她無關。」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驚恐里,商彥看向側門邊上站著的、同樣驚呆在原地的蘇邈邈。
語氣帶著強硬的不耐,但眼底深藏的恐懼卻掩飾不住。
一個穿著職業黑色西裝套裙、白色襯衫、黑色高跟鞋的女人走了進來。她手裡拿著文件夾,進門時抬手扶了扶臉上戴著的黑框眼鏡,似乎有些拘謹地沖民警道謝。
「具備。」
「用這些罪名、陪你上新聞,我都沒關係——我會追你到天涯海角、我會毀了你所希冀的任何未來、我會讓所有人記得你無法抹滅的污點和渣滓一樣的本性!」
她綳起肩背,面無表情地走到審訊桌前,坐下來。
欒文澤沒有說話。他擔心地扭頭看向旁邊——從商彥被警察帶走後,女孩兒就一個字沒有再開口過了。
話聲未落,被女孩兒平靜再起的聲音打斷。
權作默認。
「對不起。」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他這樣惱怒地罵人。
商嫻越說越怒,幾乎要把審訊桌掀起來。
蘇邈邈閉了閉眼,壓下心底湧上來的那些艱澀、委屈、怨恨……不一而足的情緒,她只讓自己記住腦海深處忘不掉的那雙眼睛。
律師小姐臉上的職業而拘謹的微笑,在身後金屬門合上之後,瞬間歸於無。
聽到這熟悉的用詞,商彥一怔。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和_圖_書光里,仍平靜地像在講一個外人的故事。
「你想毀了他?」
「……!」
他們驚恐的目光投向場中那道身影, 每個人的眼神都瑟縮,如同親眼見證了魔鬼。
心裏最後一點猶豫被她抹凈,她點下那個號碼,將電話撥了出去。
顧翎病床邊上的女人更是被嚇得臉色一白,本能地退後半步。
「……」
「我看他一點都不衝動。既然都說到這兒了,那我不妨告訴你一個壞消息中的好消息——你們C城三中的第一名仍舊保留,其餘三個學生也不會受任何影響——因為商彥在做出那種舉動之前已經向裁判申請退賽,他個人行為不會上升牽連到無辜的『前任』隊友!他們的成績沒有任何違規,只能予以保留!」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從窗戶外落進來。
這個讓她幾乎夢魘的噁心的聲音,讓女孩兒的步伐本能地一頓。
他頹懶地垂了眼,似笑非笑地一瞥商嫻的打扮,口吻帶上些微嘲弄——
「我為什麼要求你?」
她這個弟弟,雖然從小被所有人捧得高高在上,養了個桀驁不馴的性子,玩笑起來沒大沒小,但有母親督導,禮教方面從來都無可挑剔。
負責人氣得眉毛都要豎起來——
顧翎狠狠地哆嗦了一下,他已經顧不得其他人望過來的目光了。
「——!」
黃旗晟聽說消息以後,差點瘋了, 第一時間找到大賽主辦方。
而就在下一秒,女孩兒柔軟平靜的聲音響起。
門內是多人病房。
「所以我說,他死有餘辜——就算再給我一萬次機會,我依然會那樣做。」
主辦方的負責人焦頭爛額,比他還崩潰。
「當初罵薄屹的時候,我確實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
不過再想想他之前干下的事情,這點震撼根本也就不算什麼了。
更足以知道男生此時心底壓抑著如何洶湧的情緒。
若是仔細看,還能在兩人的五官間尋到許多相似的地方。
資料上方三個黑體字非常刺眼——
不等蘇邈邈開口,他神色不善地笑起來,頭頂的傷更給他的笑容增添了幾分猙獰。
商嫻緊緊地盯著商彥,幾秒后,她冷笑了聲。
律師小姐藏在土氣的黑框眼鏡后的五官十分好看,民警的臉一紅,隨即正色,按例囑咐過幾句,這才關上門退了出去。
他嚇得牙齒「咯咯」地磨了一下,本能地抬頭往女孩兒身後看去。
「因果報應。」
許是女孩兒的容貌實在過於出彩,在她經過外面的四張病床時,病人和家屬們都不由地好奇地安靜,跟著她的腳步張望過來。
蘇邈邈目光緊緊地盯著那個手機號。
但也只那一秒,一秒后她便重新邁開腳步,徑直走了過去。
她那樣垂眼望著他,神色淡漠,居高臨下。
一聽負責人這話,黃旗晟急了。
「哦,我懂了——你是想來求我,讓我和他達成調解的?」
「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那個人也是這樣不顧一切的眼神……
顧翎一聲都沒有來得及吭出來。
蘇邈邈心口一抽。
蘇邈邈深吸了一口氣。
顧翎的眼神已經被震驚和嫉恨的複雜情緒扭曲了,他目眥欲裂地瞪著蘇邈邈,無法相信這個看起來無比脆弱的女孩兒,怎麼敢當眾說出這樣的事情。
隨即她又有所顧忌地瞥了一眼審訊室角落裡的監控攝像頭。
聲線回歸平靜。
然後再無以為繼。
「你想都別想,跪下來求我也沒用!我告訴你,我現在什麼都不缺——就算LanF大賽名額沒了,我照樣有別的競賽成績!錢我也會有!現在,我只要他身敗名裂、要他進牢里、要他下地獄!」
「行政拘留進拘留所,刑事拘留進看守所。看守所內禁止任何親屬探望。……還有什麼?」
猶豫了很久,直到腦海里又浮現起商彥最後扔開椅子,沒有半點後悔地望向她時露出的那個安撫笑容。
——
裁判臉色又難看又複雜,半晌一個字都沒說上來。
「……」
她伸手,遞到那名看起來衣著素舊的婦女面前。
商嫻捏得手裡鋼筆咔嚓一聲呻|吟。
「商彥,你他媽是不是瘋了!」
「那你知不知道,這裏關著的都是什麼人?關在這裏的人甚至連親屬探視權利都沒有!」
顧翎的臉色陡然漲紅。
她瞳孔驀地一縮,攥緊了拳。
「……這根本不具備可比性,就算有期徒刑時間再短,那也是服刑www.hetubook.com.com,你懂不懂!」
「如果你是過來給我普及拘留所和看守所的區別的,那大可不必。」
話至尾音,字字沉冷如鐵。
「狗屁同學,葉淑晨那幫人才不會……」
帶著意外和一點點不自查的栗然,對方試探地慢慢出聲:「邈……邈?」
「……」
——
眼睫一停,垂壓下去。
商彥笑意一薄,沒有說話。
「如果是這樣,那調解的事情就未必不能……」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懊喪地捶了一下桌子,「我怎麼就沒防備——可商彥他也從來不是這麼衝動的人啊。」
商彥終於氣得拍了桌。
商彥卻沉默了。
幾秒后,他嘶聲笑著,轉回頭——
蘇邈邈沒有抬頭,她輕捏緊了指尖,又安靜半晌后,她才輕聲開口:「我去旁邊打個電話……」
病床上,側背對著她的人並沒有看到她的出現。
像是神在俯視螻蟻——
許久后,他抬起頭。
商嫻仰起脖子,長吸了一口氣,壓下胸腔間幾乎氣到窒息的悶痛。
「……」
商彥卻難得沒有了平日與商嫻針鋒相對的模樣。
一共六張病床,兩兩相對,分佈在病房東西兩側。
商彥能為了他們這些組員忍到比賽的最後一秒,已經是讓吳泓博和欒文澤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商嫻:「這已經是無法得到調解的情況下的最好結果了——你才十八歲,難道你真的準備在檔案里留下監獄服刑的記錄嗎?」
黃旗晟被這個消息噎在了那裡,一時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
商彥也不意外。「那就是媽的意思了。」
女孩兒輕聲,沒有回頭,語氣疏離有禮……形如陌生人。
半晌,她才后怕地回神,喃喃:「那你也不能自己動手……」
——
然後她才慢慢歪了下頭。
顯然商彥在LanF大賽最後那毫無顧忌的一椅子,已經把他嚇破膽了。
像是毫不畏懼把他一起拉下地獄。
「……」
商嫻頹然地鬆了眼神。
顧翎身體頓時鬆懈,一身虛汗地放下心。回過神,他又有些惱了——
傍晚。
商彥卻已經猜到她的意思,眼神冷得讓人背後發涼。
輕軟、溫柔:
「你來做什麼!」
欒文澤拉住還想說什麼的吳泓博,點頭答應下來。
那裡躺著一個電話號碼——被她刻意存成了「Z」,而再無其他任何有信息含義的備註。這個號碼從她第一次存入開始,就從來沒有撥過,哪怕一次。
眸里漆黑深邃。
「如果我真的拿著精神科鑒定出了國,那我三年之內,能回來么?」
房間里所有其他病床的低聲議論戛然一停。
商嫻回過神,比他更怒。
商嫻面無表情,打開了面前的文件夾,摘掉手裡鋼筆的筆帽。
她一頓,「我可以陪你進去。」
商嫻捏得指骨都咔嚓地輕響了聲,她恨恨地抬眼,「爸恨不能親自進來打斷你的腿!」
商彥:「我不出國。」
「所以黃老師你懂了吧?你這個學生根本就連衝動犯罪都不是!」
「我會為你申請下取保候審,再帶你去做精神科鑒定——你這個樣子,也確實不像是什麼正常人。」
人來人往的病房外走廊上,蘇邈邈緊捏著手裡的文件和U盤,神色微綳地望著面前的房門。她的身後,站著一位衣著貴氣、年紀三四十的女人。
「如果我沒猜錯……他差點強|暴了——」
審訊桌后,商彥神情平靜地抬起了漆黑的眼。
「按照爸的脾性,應該會鐵面無私地等著我這個不肖子被依法制裁吧?」商彥平靜地說,像是在討論旁的無關人。「之後無非就是審訊、移交檢察院、提起訴訟、法院宣判。」
眼角濺了一滴血, 鮮紅刺目, 像是點了一顆硃砂痣, 和那冷白的膚色相襯,生出冰冷驚心的美感。
「我一定要……一定要你們看看,你們的神是怎麼跌落神壇、被我一腳踩進塵埃里的!」
沉默幾秒,顧翎惡狠狠地看向女孩兒。
蘇邈邈視若無睹,停在了東南角那張病床前。
商嫻看出不對,微微凝眸。
「……」
女人伸手摘了眼鏡,漂亮的眼眸里再也壓不住的怒火掀起來。
商彥戴著手銬的雙手懶洋洋地往桌上一搭。
女孩兒就那樣站在那兒,精緻艶麗的五官微微繃著,面無表情,眼神平定無瀾地聽顧翎聲音嘶啞、模樣癲狂又極力掩飾恐懼地說完。
天使和魔鬼交融,在那雙烏黑的眼瞳里跳起恣肆瘋狂的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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