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商嫻還需要藉助踩階的高腳凳,對於少年的身高來說,不過就是伸直了腿彎而已。
「我很小的時候她就和我爸離婚獨自去國外了,之後我們沒有再聯繫過。」
這個月的最後一天。
這就是她想原地立正的根源了。
商嫻抬眸望了一眼路邊停著的自己的車,便在轉身對薄屹開口:「你不是還要負責關店嗎?腿上還有扭傷,回去吧。」
……
「你就是那個要睡薄屹的?!」
掩住了那聲極輕的嘆息,女人垂眼,面無表情地走了進去。
「……」
「這叫做事有始有終。」她是這樣一本正經地跟電話對面的蘇荷說的。
一接起電話,對面就響起個歡快的聲音來。
大家長積威深重,商嫻一看到駱曉君的號碼還會有點本能想原地立正。
「就算你有事情來不了也沒關係。」
「嫻哥,我胡漢三就要回來啦!」
商嫻起初沒懂,下意識地抬眸。直至迎上少年那雙像是藏了碎星的漆黑的眸子,她才心神一晃。
「我也覺得我們老闆真是太大胆了,什麼樣的炸彈都敢往回拎。」
「我送你。」
悠長而引人沉淪的餘音在她心臟腔室、在她四肢百骸、在她每一個毛孔里回蕩。
商嫻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時間,又看向始終坐在自己身旁沒挪過窩的薄屹。
「不過你們老闆很大胆啊,」她笑著把玩面前一隻小巧的玻璃杯,說話的時候懶洋洋地撩起眼皮,似笑非笑的,「做這種行當,連未成年也敢雇傭?」
以示不屑。
電話掛斷。
商嫻:「然後?」
駱曉君關懷幾句,便直奔正題。
感覺身旁投來的目光,商嫻轉過去,勾唇一笑,
商嫻幾乎一懵。
「我沒什麼地方可去,剛好就住在這裏。」
「我會www.hetubook.com.com
讓你知道。」
酒吧里人也漸漸少了。
面前這個少年從第一次見面就註定不是能讓她硬下心來的人,她到底沒辦法「渣」得徹底。
不是別人,正是讓她代課的范萌。
「……」
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但是對上那雙讓身後頭頂的星辰都有些黯然失色的眼眸,她一句託詞都說不出來。
商嫻將面前的玻璃杯推到對面,從包里拿了一小疊紙幣,壓在杯下。
遲疑兩秒。
果然還是被蘇荷那個烏鴉嘴給說中了。
「這個月底的最後一天,就是我生日了。」
幾句閑聊間,冰紅茶很快見了底。
「……」
「那剛好是個周六的晚上,你能來嗎?」
薄屹心虛。
商嫻再回神時,不由瞳眸微栗。
「兩杯冰紅茶吧。」
商嫻愣住了,「你家裡長輩……?」
「不是,那啥,我口誤……」
所以在商嫻拒絕之前,駱曉君便輕描淡寫地加了一句。
商家這一代三個,清一色最怕親媽。
「等你走了我再回去。」
其實沒什麼可拿的,本也沒打算長留、也沒想過牽絆,商嫻一貫瀟洒,衣服哪裡都能買,也哪裡都能扔。
商嫻下意識地退了半步。
身後極光的變幻里,少年的笑容格外令人安心。
這個道理,駱曉君比商嫻懂。
——
薄屹眼神一晃,抿了一口冰紅茶,含混應了。
商嫻已經重新跟調酒師搭話。
十八線小女星只回了她蕩氣迴腸的一個字——
「我見。」
「……」
直到再也看不見。
大腦空白了幾秒,她才回神,一邊把鑰匙遞給酒店的泊車小弟,一邊表情發木地往大堂內走。
——
「……」
「本來就不重,現在已經好了。」
說完之後,商嫻心https://m.hetubook•com.com裏卻也微微震動。
她習慣了。
連她自己都唾棄這個難得遇事不決的自己。
只是不收拾點什麼東西,好像這顆心就亂七八糟地揣了只猴兒似的,躁動不安。
三人大概是同時停滯幾秒后,最後還是調酒師在薄屹快要攜裹上刀子似的眼神里,訕訕地摸著後腦勺笑:
同時,她聽見薄屹輕聲低笑。
「然後,」薄屹笑,「我爸就不管我了。」
「……」
「會知道的。」
薄屹不說話,眼觀鼻鼻觀心。
起初毫釐,後來便能萬丈。
「那你不是要回去很晚?」
一進長廊她就忍不住趁薄屹還未跟上來,抬手在灼熱得好像要自燃的臉頰旁快速地扇了扇風。
像是有人拿歲久的木樁,在古老的青鍾上緩緩地敲響。
「不想見的話,上午的機票已經給你訂好了。剛好回來見見我。」
薄屹似乎不是很在乎了,他輕聳了聳肩,仍是望著商嫻笑。
「……母親?」
「我想看著你走。」
「……嗯。」
「這幾天我都沒敢給你打電話,學校里那幫魔鬼學生,沒折騰到你吧?」
要麼泥足深陷。
空氣里蔓延開一陣難以言喻的尷尬沉默。
望著淡金色的電梯門上,自己被抽象化的模糊身影,她意識也有點恍惚。
只有為數不多尚滯留在校還未離開的學生,會在這裏徜徉一晚上。
商家老宅十幾通電話催商嫻歸家,管家天天給商嫻數——商盛輝多少次怒目他們合家歡照片,但商嫻還是成功拖到了月底。
商嫻餘光瞥見,忍不住打趣。
商嫻踟躕。
商嫻輕咳了聲,抬腳快步往外走。
然而心頭那些糾結都在看到來電顯示后,被一盆涼水澆透。
更沒想到的是,這麼快的時間里,m•hetubook.com•com她卻好像已經陷進去了。
從小到大,商家三個孩子里,長子商驍最冷淡疏離,幼子商彥最乖戾不馴,知情的都誇過商嫻懂事,生得溫婉美人相,性格進退得宜,最是順父母心。
「……」
商嫻一頓。
「嫻哥不愧是嫻哥。」
「他們想讓我讀書,我不想念了,然後中考故意考砸,但還是被他們強制送來了職高。」
「這次,輪到我請你?」
「哈哈哈,好!」
商嫻上車,發動。
商嫻:「那阿姨呢,她也不管你嗎?」
「難怪聽你聲音都底氣足了很多。」
她垂眼一笑。
商嫻:「……」
這樣絲毫不夾雜任何欲求,而只是毫不掩飾地表達少年那一腔純粹而虔誠的戀慕的話語,讓商嫻情不自禁便怔在原地。
「我不回去。」
少年眨了眨眼,笑容陽光燦爛,小虎牙都露了出來。
但很快他便開口,「算是……工作日的每晚都是我負責關店。」
「當然!」
「……」
「嗯。」
「……」
調酒師:「……」
商嫻思索兩秒,莞爾。
「你父親早年一位戰友的兒子,這周末剛好到c城出差——今天晚上如果不急著回來,就和他見一面,吃個晚餐吧。」
薄屹插著運動長褲的口袋,在有點涼了的夜風裡沖商嫻笑。
她剛想轉身,卻被面前突然開口的少年聲音拉住——
「那天晚上我會在酒吧里等你的,如果你來不了,也可以提前告訴我。」
「少拍我馬屁,先好好侍奉一下你的錢夾吧,明天等你回來,我要幫它大瘦身了。」
商嫻:「……」
范萌在對面高興地說:「因為手術后恢復很好,刀口愈合特別快——完全超出預期。」
「……」
——
商嫻聞言微皺起眉。
提到這個,薄屹的笑容停和圖書滯了一秒。只是很快就恢復如初。
這類晚餐她不是第一次吃,也絕不會是最後一次。
「商……老師?」
商嫻看得忍俊不禁。
兩人道別。
要麼落荒而逃。
薄屹承不住調酒師那萬般震驚的目光,不自在地撇開清俊的臉孔,輕咳了聲。
「那還是不敢的,」調酒師也笑,「那商小姐,你喝點什麼?」
這年頭的冰紅茶都能喝上頭了。
范萌說完,就又小心翼翼地問:
「嗨呀這半個月辛苦我們大小姐了!讓您老人家紆尊降貴來給我們這小破地方代課——明天我就飛回c城了,到時候拿出我一個月的工資來,一定得感謝你的大恩大德!」
「你今年才17,就長這麼高,再過兩年還不知道要怎麼樣呢。」
她小心翼翼地接起電話。
或許就是為了這一句誇獎,也或許總想有一個方面能比那大小兩個變態強,她什麼事情都順著父母來——gap year是她難得出格。
「呸。」
商嫻嘆氣。
半晌,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
似乎是十分擔心他是不是已經被商嫻吃干抹凈了的模樣。
商嫻面上笑色一淡。
夜色漸深。
商嫻起得很早,開始在酒店房間里收拾她的衣裳。
非工作日里,大概因為學生們全都休息回家了,職高後面的這條長街於是反而到了最為清冷的時候。
調酒師:「老師??!!」
「……」
「……」
少年起身,利落地下了高腳凳。
「是啊。」
不是不知道,一切總會結束。
商嫻沉默兩秒,她語氣輕鬆地問:「所以,是不是從下個周開始我就可以解放了?」
出格這種事情,有一便會有二。
而轉回來的調酒師似乎這才想起正職,走到商嫻面前。
「所以,你家裡斷了你的經濟來源,你才來
和*圖*書這裏打工的?」
她手肘往吧台上輕輕一撐,淡聲笑:「放心吧,我是他老師。是個遵紀守法,保護未成年的好公民。」
了不得了。
幾秒后,她從微微僵滯里恢復動作,走過去拿起手機。
沉默幾秒。少年似乎讀懂了她的猶豫,他眼神微暗下來,但笑容仍燦爛,小虎牙露在嘴角。
商嫻輕笑,擺擺手,「你叫我商嫻就好。」
酒吧進了新客,就近便來了這裏,請調酒師幫調了一杯深水炸彈一杯瑪格麗特,便坐到不遠處去了。
「我跟他們鬧了點矛盾,之前和你提過。」
調酒師慢慢從方才令自己震驚的消息里回過神,長嘆息一聲,深深地看了低著頭的薄屹一眼,才抽回視線。
商嫻淡淡一笑。
……
「嗯?」
商嫻無聲一嘆。
「所以你們老闆其實是請你來看場子的么?」
調酒師抬手不輕不重地抽了自己嘴巴一下,然後心情複雜地上下打量了薄屹一遍。
商嫻心跳驀地漏了一拍。
來電顯示的名字讓她有點意外。
後視鏡里,那道身影就如他自己說的那樣,一直凝視著車尾。
商嫻和薄屹出來時,夜已經深了,長街上人影便更加稀疏。
商嫻也並未起疑心。只在皺眉后,慢慢把這個讓氣氛有點沉的話題帶了過去。
到酒店樓下的時候,商嫻接到一通電話。
等來等去,手機終於不負所望地響了起來。
「怎麼這麼快?不是要我幫你代課一個月嗎?這才過去了……兩周吧?」
本以為會十分漫長的一個月,竟然只因為某一個人的意外出現,就變得十分迅速——這已經過去的一半時間,像是從指縫裡嗖地一下就溜走了。
「他們能算魔鬼?小鬼還差不多。商家那兩隻我都習慣了,還能解決不掉這群小鬼么?」
商嫻心裏幽幽地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