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稍一想,她就覺得自己胸口裡像是塞了一團又一團浸滿了水油的棉花,堵得她快要喘不上氣來了。
似有所感的,沙發上的男人抬眼往來,眸瞳深邃,帶一點被久纏的無奈。只不過在看見門口女孩兒的狼狽時,他幾乎是本能地皺起了眉。
時葯匆匆點頭,向對方倉促道了謝,便拿著手機往外走。
「瑤瑤你別急,你爸的朋友那邊已經在查了,現在還沒有任何官方通報發出來,那消息來源也只是網友匿名發布,結果未必有你想得那麼壞。」
她只能這樣,因為她不敢去想。
深藍夜空、昏黃路燈、還有被淚水斑駁了的紅紫絢爛的光彩,拼成了時葯這一生最難忘也最痛苦的畫景。
「時醫生——23床病人中心靜脈壓突然升高,您快過來看看!」
時葯卻連對方的局促都已經沒有了注意的心思,她揉了揉眉心,拿起旁邊始終安靜的、不知被她點開多少次來看的手機。
身前是溫暖的笑語,身後是冰冷的寒風。
只辦公室一角的桌上,亮著一盞白瑩瑩的檯燈。
時葯身側長廊的不遠處,有個護士突然從病房探出頭,焦急地催促著這裏。
吳醫生的聲音喚回了時葯的神智www•hetubook•com•com,她面色蒼白,定睛回來時才強撐起精神,「那就……麻煩吳醫生了。」
她緊緊地抱住了懷裡大衣外套,慢慢蹲下身去。
手機里,關慧的話聲時遠時近,時葯緊緊地攥住了發抖的指尖,好久之後才找回自己顫慄的聲音——
「……」
「瑤瑤——你還傻站著幹嘛?」姑姑奇道,往這個方向走來幾步,恰好露出原本身後客廳沙發上,被家中噓寒問暖關心備至的長輩們圍住的戚辰。
……實在是女孩兒哭得太過難過而痛苦,讓他們覺著自己此時即便上前無關痛癢地安撫一句,也是對女孩兒的打擾和傷害。
嘀的一聲,房門打開。
「是,戚辰不會有事的,瑤瑤。」
是鮮活的、會說、會笑、會生氣或者惱怒的戚辰。
然而時葯已經絲毫沒有再去尋覓的心思。
時葯遲緩地打了個哆嗦,覺著自己渾身冰涼,卻冷不過心裏此時此刻的溫度。
……活的。
時葯怔怔抬眼,正見站在玄關前的姑姑聽見聲音轉回頭,笑道——
在所有家人震驚的目光里,滿臉淚花的女孩兒突然跑進客廳,衝到了沙發前,單膝向沙發上一跪,便壓著https://m.hetubook.com.com沙發上坐著的男人——
一晚上……全無音訊。
與想象中的沉寂不同,撲面而來是帶著興奮的嘈雜亂語。
哭聲起初很低,被壓在喉嚨里,又須臾之後,不知哪陣風颳走了她的壓抑和遮掩,蹲在路邊深冬的寒風裡,時葯哭得眼睛、鼻子、嘴巴、臉頰、喉嚨……沒有一處不疼。
這一瞬間她踩在極暖與極冷的交界處,慄慄瑟瑟不敢向前分毫——生怕這隻是自己的幻想,生怕一步之後,夢碎人空。
「吳醫生。」時葯站起身,一下午加半晚上連軸轉的疲累讓她眼前發黑,身形都沒站穩而晃了幾晃,時葯匆忙垂手扶住了桌邊,這才扛過了那陣眩暈。
她只記得路燈昏黃,人影幢幢,耳邊吵鬧和鳴笛刺耳……
「……啊,謝謝。」時葯拎起旁邊掛著的外套,蒼白著臉色轉頭出了門。
等她回過神時,已經不知道在寒風瑟瑟的路邊,穿著單薄的毛衣站了有多久了。
來換班的醫生小心地敲了敲辦公室拉開的門。
關慧聲線也有些發緊,背景音里陣陣嘈雜,可以聽得出是家裡其他人憂慮不已的交談聲音。
路過的裹著嚴嚴實實大衣的行人們,也www•hetubook•com•com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到女孩兒身上。
時葯鞋都沒換,手裡所有拎著的包和外套鬆開扔到了地上,她瘋了一樣地衝進了門。
「瑤瑤快進來——你哥沒事兒!果然是謠傳!」
她只敢讓自己被淹沒進工作里……最好把自己和其他所有事情都忘得一乾二淨。
檯燈下的穿著醫師服的人手裡論文資料翻得嘩啦啦地響,帶著一種不用細細琢磨都能感受到的、瀕臨崩潰邊緣的負面情緒。
吳醫生有些不放心地看著面前女醫生這六神無主的模樣,最後只得說:「時醫生還是趕緊回家休息休息吧,你這臉色實在不太好,我幫你跟大主任請個假,你年後也別急著回來上班……那什麼,家裡的事要緊啊。」
時葯抬頭,過了幾秒,焦點才堪堪定在來人身上。
天穹倒扣,把這俗世壓得密不透風。
她沒提前和家裡說,也沒來得及問,車行到一半她才發現自己的手機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蹤影。
「……」時葯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站起身,勉強壓住聲線里的顫抖,「媽……我這裡有病人情況不穩,還有一個剛剛大出血從手術台上下來、沒有脫離病危狀態的病人需要觀察……我沒法立刻趕回www.hetubook.com•com去——所以有什麼消息一定打電話告訴我……」
辦公室內大燈沒開,窗帘拉著,沉沉的月色透過陰重的雲翳落進窗里。
更有人走出幾步去,還忍不住回頭看向這個在這樣寒冷的、臨近新年的夜裡街邊,哭得格外傷心欲絕的女孩兒。
難道他真的……
外面天色黑下來時,跟時葯換班的醫生到了辦公室里。
「時醫生——時醫生——?」
裏面傳出來的聲音帶著喑啞和壓抑。
時葯身形僵住。
倒不如讓她好好地哭一場吧……
時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了走廊、下了樓、又離開了醫院的。
半個小時后。
「我沒事。」時葯擺擺手,放下手時她看了一眼腕表,神色仍有些恍惚,「……好像還沒到換班時間,吳醫生今天來早了啊……」
時葯只覺得這一瞬間她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了,在腦海內爆炸開的蘑菇雲炸掉了她除了戚辰以外的所有視野、炸掉了她耳邊的所有聲音、炸掉了她全部的理智——
「時醫生,你的外套沒穿——」吳醫生無奈地喊了一聲。
時葯眼圈驀地紅了起來。
……是她膽小,是她不敢回去。
時葯緊緊地抿住失了血色的唇,眼睫痛苦地壓緊,又克制不住地顫慄起來。
和-圖-書她吻了上去。
但沒一個人上前。
快被凍住的眼淚和風一起,颳得面上和心底麻木冰涼地生疼。
如同一具行屍走肉,時葯付錢,下車,然後到了別墅門口,按下密碼。
吳醫生聞言伸手撓了撓額頭,「我也是聽別人說……時醫生家裡是不是出了點狀況,那個,不如時醫生你今天就先回去吧,也不差這麼一會兒,我這孤家寡人的不需要,額……」
關慧在電話對面應了一聲。「你去忙吧……」
時葯將手機里的通話掛斷,抬手揉了揉有些發紅的眼眶,用力搖了搖幾乎一片混沌的腦袋,跑向了之前護士探身出來的病房……
哭得眼睛都通紅微腫的時葯坐在計程車里,看著大伯時毅家所在的別墅區越來越近。
「……進。」
路人匆匆,車行流水,燈火如幕。
光線發暗。
「你沒事吧,時醫生?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還是先休息一下吧?」
換班醫生連忙進門,掛起手裡的公文包就要過來攙扶時葯。
「時醫生,我來換班。」進來的男醫生雖然是早時葯好幾年就進了醫院里的「前輩」,但此時語氣還是小心翼翼的。
而開口的時藥頭都沒抬,仍埋頭在桌案前。
「媽……一定沒事的、他一定不會有事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