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那是我咬的。」

須臾后,他伸手輕揉了揉女孩兒的長發。
蘇荷一怔,隨即瞭然。
他苦笑了下。
「斷了斷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特別清醒!】
剩下這句到底還是沒好意思說出口,蘇荷臉頰微微泛紅,烏黑的眼睛不安地看向旁處。
「那就好……他可趕緊把那位蘇小姐弄回來、倆人安安分分的吧。再這麼折騰下去,我估計我家裡老父老母很快就得拿到他們兒子的過勞死撫恤金了。」
蘇荷一噎。
話聲打頭便是嗖嗖的冷。
他到此時都似乎不以為意無關痛癢的反應,徹底惹怒了蘇毅民。
「抱歉,奶奶,是我失了分寸。」
安靜許久。
蘇家裡那句話,就是推她掉進懸崖的那一下。
「?」
王思言冷笑了聲,「那該拿還是得拿。」
「嗯。」
他只皺起眉,耳邊好像還留著男人清冷卻認真的聲音。
她再次開口:
成功一波把自己毒奶個半死,蘇荷哪還敢耽擱,第一時間和商驍分成兩撥,做賊似的溜去了停車場,前後乘車往蘇老太太的居處趕。
蘇荷咬了咬牙。
而商驍垂眼。
蘇荷一怔,無意識地攥緊了手。
她頭頂卻傳來一聲極輕而微啞的笑。
【驍哥,你如果真的想挽回,就趁這件事借題發揮吧。雖然鬧出來這麼大的亂子,但也是你最好的機會了。這種時候,無論你提出什麼要求都最容易被答應了。】
「……奶奶。」
蘇荷:「……」
印象里,這還是第一次,她見商家這個「了不得」的長子在人前低頭。
商驍眼神微晃。
「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說。」
「還有么。」
但他卻一字都沒有反駁。
這顆冷冰冰的心和從不言表的清傲,到底是為誰折下來。
商驍淡淡垂眼,似笑而非地瞥她。
「你沒進錯。」
蘇老太太審度過,眼神連著轉了幾轉,一點深意劃過。
蘇荷:「……」
……這次她倒是一點都不冤。
桌旁,最先驚而抬頭的卻是蘇毅民。
只不過今日這蘇家家裡的溫度像是寒冬臘月沒關窗,陽光底下都是從腳心兒往上鑽的涼。
還真是熟悉的開場和前奏啊。
連門都沒敲就進來了的,自然不是別人,正是辦公室的主人,嚴奕。
「嗯和-圖-書。」
「……那是我咬的。」
似乎是察覺他的目光,蘇老太太隨意掃了一眼。目光交流,蘇毅民有些恍悟:蘇老太太這是在試探商驍的問題程度。
剛一落座,蘇荷就聽見對面,蘇毅民把手裡的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擱,還穩准地壓住了一聲冷哼。
蘇荷:「!」
顯然她怎麼也沒想到所謂的「贖罪」會是這麼輕飄飄的結果。
她這嘴是反向開過光嗎??
站在辦公桌邊的王思言沒說話。
蘇荷終於忍無可忍,出聲截斷了蘇老太太的話。
——
「後悔了,特別後悔。」
「不就是談個戀愛嘛,說的跟誰沒談過似的。」
「除此之外,任憑處置。」
「?」
蘇荷蔫回去。
蘇老太太坐主位,蘇毅民臉色難看得不逞多讓,坐在老太太左手邊。
【現在是清醒的么。】
他想起今早,王思言頂著兩個嚇人的黑眼圈,一副忐忑不安的神情等在他房門外時給他的建議。
「那你怎麼跟他解釋的?」
「……」
蘇毅民脾氣再沖也不敢反駁蘇老太太,聞言就老實地閉了嘴。
商驍不語。
那雙漆黑的眼裡隱有一點笑意,卻又錯覺似的,清淡得像隨時會散去。
只不過一貫不怎麼正經的嚴奕這會兒臉色有點青,他目光複雜地看了辦公室內的兩人一眼。
也就終於學乖了。
「那你……」
蘇老太太等后話,等了十幾秒都沒等到。即便是老太太這副心性,此時都不禁冷了眼。
然而商驍的神色間仍不見變化,似乎是對老太太的話並不意外。
「你閉嘴。」
「知錯受罰,我不會有一字怨言。但離婚,我絕不同意。」
而此時她卻有點看不懂了。
她疼怕了。
王思言:「驍神不會聽你意見的。」
蘇荷:「。」
「聽我的?」
聯姻畢竟是聯姻,關係到兩個大家族的許多干係,人脈、規劃和無數決定都連扯其中,牽一髮則動全身。
她扭頭看向商驍。
在蘇荷懷疑自己能一口氣閉到暈過去的時候,主位上的蘇老太太終於開口了。
商驍那話說完后,蘇荷懵了很久。
收回思緒,王思言嘆了聲氣。
她只冷笑了聲。
「嗯……」
*
蘇荷強和-圖-書撐著看似淡定的笑,慢慢地一點點地挪回身。
房間里最後一位傭人被老太太揮下去了,房門牢牢關上,空氣瞬間便一寂又一窒。
理所當然是實話實說……只不過若真這樣說了,那她懷疑逐出家門都不夠,她那位老爸大概率想追來捶死她這「敗壞門風」的親閨女。
【在我不知道的時間里,她已經自己委屈了很多年。】
「……」
「我大概是進錯房間了……我出去重進。」
她在心裏嘆氣。
「你想我怎樣和他解釋?」
「對不起驍神,我錯了。」
對著茶杯邊沿的花紋研究了幾秒,蘇荷抬頭,輕聲問道:「我聽說你和我父親在錄音棚里起了衝突……沒出什麼事吧?」
他不解地看向蘇老太太——在蘇荷和商驍到家前,兩人早便商討過,那會兒卻沒有這離婚一說。
「老太太那邊沒瞞住,大發雷霆,你倆攤上大事了——趕緊回家領死吧。」
蘇老太太聞言提聲,語氣更冷。
「……贖罪?」
回憶了兩遍,蘇荷在辦公室內暖洋洋的陽光里心裏打了個激靈,便也清醒過來。
蘇毅民儘管不忿,但此時也只能安撫老太太為主。
——
話間,辦公室的門已經被蘇荷拉開兩三寸的空隙。蘇荷轉身就想往外溜。只可惜不等她完全面向房門,剛開了一道希望之縫的門就被身後的人重新按合。
她輕眯起眼,上上下下地掃量了微側身向自己的商驍一遍。
「不、不該……」
「蘇荷就是他的『魔』啊。」
會客廳里老太太沉著臉色,氣氛更僵得硌人。
「這件事錯在我。無論長輩如何處置,我會擔我的錯。」
「——!」
「不用怕。我沒說是你。」
「……你啥意思??」
蘇荷笑臉一垮,放棄掙扎,低下了腦袋。
「……」蘇荷一頓,假笑,「驍神你說什麼,我怎麼會討厭你呢。」
「如果不是我今天上午看報紙,隨手翻到了娛樂版,那你們是不是準備瞞到我死?」
就跟縣官老爺公堂案板上的那驚堂木似的,每次一「拍」,蘇荷都想跪下喊冤枉。
死寂持續了約有半分鐘。
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大事……
辦公室里重新安靜下來。
【絕對沒有!和圖書
「……」
商驍從進門伊始便規矩守禮,一舉一止挑不出半點瑕疵。即便此時聽見蘇老太太發話,矛頭直指過來,他也謹禮自持,眼神平淡。
聯姻的夫妻間的問題,反而是聯姻里最不重要的因素了。
「前天晚上你喝多了,斷片了么。」
王思言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
她最熟悉他。
她見商驍微皺起眉。
蘇毅民剛要發作,就聽商驍開口,聲線低緩,卻未留分寸餘地。
商驍垂眼。
【不討厭我了么。】
「不討厭我了?」
「現在清醒么?」
而那人目光淡然。
蘇荷問完又覺得不合適,正遲疑間,便對上商驍垂落的目光。
身後男人淡聲道。
所以她小心翼翼地在背後摸門把手,然後偷偷拉開一條門縫:
而那時候,也是在他說完同樣的讓她誤會的話后沒多久。
……熬過商家當年的逼迫,商驍能重歸自由,似乎也不錯。
從小到大她擁有的太多,所以她對旁人旁事聰明的很,從來都不會太在意。但唯獨在商驍身上,她像是被下了咒,總能輕易地跌倒無數次。
蘇荷坐在沙發上,經方才一起一落,心裏已經平靜許多,倒更像是壓了一潭死水了。
商驍收回手,在自己頸上泛紅的痕迹旁一點。
「蘇荷,你今天要是替他說一個字的情,今後就別再叫我奶奶了。」
與此同時。
「我聽驍神你的。」
「?」
男人站得太近,她不得不仰起頭,才能避開那「犯罪證據」,而將視線落到對方臉上。
「沒有。他只是質問了我幾句。」
蘇荷茫然抬頭。
「砰」的一聲輕響。
蘇荷到底良心不安,剛欲言語,就被有所預料的蘇老太太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蘇荷眼神一震,下意識去看身旁那人的側顏。
還是那間陽光房裡的會客廳。
何源噎住,半晌后沒好氣的。
老太太語調都沒抬,冷冰冰三個字給蘇毅民壓了回去。
「我不會和蘇荷離婚。」
蘇荷:「……」
「這就好比那些個神話傳說里——越是冷淡無欲的仙佛,一朝入了魔,就越是可怕。」
他應該會答應吧。
這樣才足夠。
「不是——我那可是最佳建議,絕對手到擒來啊他為什麼不聽??」和*圖*書
「你在躲我。」
蘇荷:「……」
「媽,這件事我……」
蘇荷眨了眨眼,想都沒想便遵循本能——順著桿兒往上溜。
【完全不!】
蘇荷正腹誹著。
【沒有忘記自己今晚都做過什麼嗎。】
蘇荷怔然。
「驍神就沒談過。」
蘇荷還未想完,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
「那該怎麼贖罪?」
不是桿嗎,怎麼給她順坑裡去了?
蘇毅民心情有些複雜,抬眼看向商驍。
蘇荷愣了。
何源:「……母胎單身還很光榮是吧??」
前天晚上犯下的「罪行」還歷歷在目,此時站在債主面前,蘇荷本能腿軟想慫。
這話出了,蘇老太太都眼神一頓。
「還記得自己做過什麼嗎?」
*
「我沒有,我只是找嚴奕有點事情……」
房門在蘇荷眼皮子底下無情地關上了。
「老王,我讓你傳給那位祖宗的話,你傳到了嗎?」
「現在後悔了?」
蘇荷正腦補著自己的第二十七種凄慘死法,臉越來越綠,然後她就聽見商驍低低一哂。
「……」
「我今天一早就說了。」
【那明天還會記得么。】
「但是記得第二天要掛我電話?」
【一定記得!】
她知他從小到大不犯絲毫錯誤,所以從沒在誰那兒受過這樣的折或辱,還是為了一件根本不該怪他的事……
「商驍,你從小謹而自守的那些禮數,是不是都扔到國外去了?讓你解釋,你只一句抱歉;讓你離婚,你又不肯?」
即便當年聯姻被敬那杯尊長的酒,她都記得那時少年漆黑的眸子里,是何等的清冷淡漠。
兩相對視,安靜幾秒,蘇荷心慌得像一窩待宰的雞崽子在嘰嘰喳喳活蹦亂跳。
「哪錯了。」
「是你犯錯在先、又抹臟我蘇家門臉在後,知錯不改還恬不知恥——難道這就是商家教你的東西么?」
「……」從這聲「嗯」里聽出點「繼續」的意思,蘇荷只能忍著羞恥自我剖析,「不該讓你喝酒。」
「別再躲我,也不必不安。我不是說過了。」
「你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是因為,」蘇荷猶豫了下,還是直言:「因為咬痕的事情嗎?」
【所以在我這裏,我不會讓她再受一丁點委屈。】
和男人那雙https://m•hetubook•com•com漆黑的眼對視兩秒,她心底剛撲騰起來的掙扎的小火苗又熄了。
「一句抱歉和失了分寸就沒了?就算你我兩家只是聯姻,我也不逼你和蘇荷強求什麼善果,但這種直接打到臉上來的做派——商驍,你當我蘇家是什麼地方??」
「……」
直到她逼著自己回憶起來,一個多月前在蘇家的玻璃長廊里,那人是以怎麼樣溫柔卻輕淡無謂的口吻,跟她說「沒關係,我不在意」的。
何源臉色難看地倒進沙發里,四仰八叉,眼都不睜地問辦公桌后的王思言。
JA娛樂,經紀部。
蘇老太太:「好。既然你今天擺明這副態度,那乾脆叫你父母來,我倒是要問問他們,怎麼管教的自家長子,做出這種——」
蘇老太太眯著眼,似乎對商驍的回答並不意外。
蘇荷強撐著笑,「……清、清醒啊。」
他極淡地笑了下。
蘇老太太沒看他,眼神跟刮骨刀似的,掃向商驍。
「不許再躲我。」
蘇老太太冷臉,「我剛剛說了,不許你替他求一個字的情!」
商驍沉默片刻,垂了眼。
摔得頭破血流還不夠,要叫她跌得粉身碎骨。等再拼湊起來,稍一觸碰,那些裂隙里就會傳來密密麻麻的疼。
「你沒懂我意思。」
蘇荷茫然地抬頭。
蘇荷和商驍被家裡傭人領進來,一左一右坐到了老太太右手邊。
拖下去杖斃了也是罪有應得啊。
這次絕沒了藉著酒勁抱著被子跳起來放狠話的勇氣,蘇荷乖巧地點頭如搗蒜。
「你要是不願再受累,趁早離職走人吧。我們這位天神啊,這次是真的要從雲端那神壇上『栽』下來了——誰都攔不住。」
「不、不該跟你耍酒瘋?」
不不不是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或許是粉身碎骨不夠,得挫骨揚灰吧,不然她怎麼聽到這話,還會本能地生一絲不舍?
「好。既然你要聽長輩的處置,那依我看,這聯姻有名無實,強求三年照舊無果,也不必維持——你和蘇荷離婚吧。」
嚴奕辦公室外的助理進來送茶,通報了聲嚴奕五分鐘後會過來,便轉身出去。
商家蘇家從最初便是聯姻,兩家家長都心裡有數。商驍若是獨力擔了,于面子或者情分,蘇毅民必然動火,但也僅止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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