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輕吻

於他而言,【她從不一樣】。
「……」
祁樓猶豫了下,一咬牙,踩著箱子踏上平板車,上去后還晃了晃。
話聲戛然一停。
「胡說!少帥月底就要回去與Judy小姐完婚了!」
大約過了幾十秒,他眼神輕晃了下。
「……」
又過了幾十秒。
他低聲,溫柔繾綣。
迷霧散了。
下一秒,蘇荷瞳孔輕縮,她猛低頭,看向身前那串夜市裡時由少帥親自給她戴上的藍寶石項鏈。
床鋪潔白乾凈,且柔軟,人一擱上去便下陷了幾公分。
她三步並兩步地走到床旁,遲疑了下便解了那雙累人的高跟鞋,坐到床上,又順著床邊側著趴下去了。
「嗯。」
他只等她索取。無論她要什麼,他都會給。予取予求。
商驍不言,手一用力,拉她俯身。
蘇荷揉著眼睛坐起身,打了個呵欠。
為了安全起見,影視基地這些拉車的馬的速度被訓練得非常平緩,即便是在這不算平坦的石板路上,顛簸也遠不如蘇荷想象中的程度。
【是我身家性命。】男聲緩答。
是最自私、最容不得別人分享丁點的那種想要啊。
「要到0點。」
「嗯。」
小哥笑眯眯的,「我陪樓哥您坐這輛啊。」
記不清是具體的哪一年了,他的生日,那時候他還在商家住著,那一晚,因公司里的一支MV錄製出了問題,他回去得格外晚。
*
「胡說。」女孩兒一本正經地背著手。「蘇家裡我一個哥哥姐姐都沒有,我是拿他當哥哥。」
「只要為她好」原來不夠。
而商驍視若無睹,從他身旁踏上台階,直入旅館。
——
漆黑的屏幕間,慢慢斜著攀起一支血紅色的玫瑰花。與之交叉撐起畫面的,是一桿凜冽的長槍。
「你脖子上不是掛著個懷錶嗎?」
旁邊副官聞言大怒。
男人聲音平靜,方才在一樓天井旁的冷淡半分不余。
他扶著床旁矮櫃慢慢俯身。
「這個讀……」聲音蒼老沉緩地答,像是長長嘆出一口氣,「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啊。」
夜越深越涼,睡在外面顯然不能太久。
【密報是什麼?】女聲輕問。
從木製樓梯上了二樓,商驍將蘇荷送進了她的房間。
時針分針一起指向12。
望著不遠處床上的女孩兒,他眼神深了深。
兩輛馬車前後停下。
她著實沒想到,商驍讓她上樓來,竟然真是要叫她上床休息的。
蘇荷無奈,「我又沒戴錶。」
傭人見他望得久了,主動開口,有些沒辦法:「蘇家這荷小姐真倔吶,勸都https://m.hetubook•com.com勸不住的。昨天下午來給您過生日,到了晚上,跟她說了您回來的晚,她還是要等——等著等著就睡過去了。」
車上是相對兩條墊著軟墊的長木箱,兩邊都有護欄。
「反正你的密報和未婚妻已經安全送走了,少帥乾脆和我一起死唄?」
少帥府的府門大開,穿著紅玫瑰旗袍的舞|女走出來。
她隨蘇父去過馬術場,練過騎馬——但乘坐馬拉著的平板車,這絕對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話未說完,她手腕上拉力未松,而對面的人起身,坐到了她這邊長木箱的最前側。
她眉心微皺,過了幾秒輕動了動眼睫,慢慢醒過來。
灼熱的呼吸交集,空氣滾燙,心跳聲漸漸清晰可聞。
他坐進椅子里,示意向房間內柔軟的床。
*
他習慣了,不管也不在意旁人如何。
商驍默然片刻,抬手,將身前的女孩兒以幅度最輕的動作抱了起來。
府門在她身後關合,迫不及待似的。
像是生怕平板車旁那兩人坐不到一起去。蘇荷和商驍別無選擇,回頭去了後面那輛。
驚訝之外,她還有點好奇。
僵了半晌,商驍啞然地笑了聲,聲音壓得極輕而無奈。
女攤主表情更冷。
與之同時。
下樓時,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問:「少帥的未婚妻救回來了嗎?」
所幸商驍一直沒移開注意力,第一時間伸手把人拉了回來。
石階下幾米外,站著之前夜市上給她塞紙條的女攤主。
商驍卻知道她是玩笑,沒搭茬。
他無聲無息地替女孩兒攏好被子,摘掉了搭配旗袍的高跟鞋,然後才關上房間里的燈,轉身離開了。
「您看我像是拿到了嗎?」
「喏,您要的密報。」
商驍無聲看著。
商驍垂眼,回神。
話聲戛然而停。
空置的椅子還擱在房間中央,大床的床單被折騰的褶皺一片,其他角落也不少狼藉——顯然都是蘇荷不久前留下的罪證,還沒人整理。
從那天起。
他一動未動地坐在椅子里,單手側撐,眸里情緒深淺起伏,黑漆漆的。
「睡吧。」
再次在心底重複了幾遍「狗男人」后,舞|女走下面前的石階。
而直到此時,她和旁邊那個來接商驍的男助理才突然發現——車上還有一個人。
女助理下意識便噤了聲。
直到當初《呈鳳》劇組那場親密戲給他掀開自己慾望世界里的一角。
儘管不解,但蘇荷還是很遵從本心——這一整晚就沒消停過,還總提心弔膽的,要不是職業態度撐hetubook.com•com著,她真快忍不住消極怠工以便停錄了。
蘇荷越趴越有點睏倦,幾次眼皮子忍不住打架,但她還是不好意思在這會兒睡過去,便強撐著朦朧的意識和商驍說話:「節目劇情算是……錄完了么?」
蘇荷平展了空蕩的雙手,眼神無辜。
坐在長木箱上,一身少帥軍服的男人回眸,目含些許涼意。
「她沒出什麼事吧?」
「——砰!」
蘇荷被這失重和拉力刺|激,猛地醒回意識,驚起點冷汗。
原本披在身上擋風的軍袍被她扯了扯,剛好當作了薄被子,嚴嚴實實地蓋住了女孩兒的腰腿。
「0點一過,任務未完成就是個死,你可清楚?」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不是第一次看見女孩兒睡顏的。
*
直到今晚祁樓從他面前帶走了她、兩人親密舞蹈、而她為祁樓「背叛」了他。
須臾后,女孩兒抬頭,笑容輕飄,像叫風一吹就要散了。
「我只送你到這兒。」
這一路輕飄飄的顛簸,晃了沒一會兒,蘇荷之前那點困意就又被晃上來了。她硬扛了兩分鐘,中間一不留神便昏沉了意識,身體跟著馬車一仰,險些跌出去。
「嗯嗯,你還有良妻美眷,我知道了。」
「謝謝……」
「少帥你可真仁慈,還親自送我去『刑場』么?不過我覺得我的同伴對你應該不懷好意,他們不會介意順手也給你一顆槍子兒的。」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所以不能一起死。」
而在他記憶最深里,那晚之後的第二天,女孩兒醒來,在商家的後花園,家裡的傭人玩笑著打趣著這個三天兩日往商家跑的蘇家小姐。
坐在車上的只有商驍和祁樓。
「0點啊……這也太折騰人了……」
「自己數。」
他身形停在半空。
裘宸翔是最早結束任務的,提前便離開,於是只剩下蘇荷、商驍、祁樓三人,一同從錄製主現場的「少帥府」出來。
蘇荷再回神時,已經枕到那人腿上了。
他想要她。
哼。狗男人。
女孩兒帶著濃濃倦意的聲音不自覺地輕了軟了。
隔著軍裝長褲,熟悉的清香氣息里,陌生的體膚溫度傳上。
哥哥兩個字,畫地為牢,抹掉了所有他還未看懂未看清的,便只剩下「哥哥」。
男人微垂下眼,最終只是俯身下去,隔著薄薄的軍袍,輕吻在女孩兒的額頭上。
一個個臉色像放煙花似的,五顏六色地變。
大概是熬得困得厲害了,女孩兒一點都沒醒,等放她到床上,還翻了個身,輕咂了咂嘴,唇瓣潤了層水色,艷hetubook.com.com紅得勾人眼。
而薄被與軍袍下,女孩兒的眼睫極輕地一顫,慢慢睜開。
蘇荷說得對。身外人事,他不掛懷。旁人如何,是喜是怒是哀是樂,他也從來漠不關心。
猶在耳邊。
「折騰一晚不累么?休息去吧,我守著你。」
女孩兒沒了動靜,氣息也勻平下來,似乎是睡過去了。
蘇荷愣了下,隨即玩笑。
幾秒后,她垂眼,「這樣啊。那祝少帥與未婚妻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福澤延綿,長命百歲。」
蘇荷愣了下,莞爾。
蘇荷也有點哭笑不得。
副官表情頓時警覺。
那晚的後來,是商驍把她抱去客房的。
蘇荷茫然,眼底帶著疑惑的困意。
軍袍褪開半邊,女孩兒悶得微紅的臉露出來點,呼吸勻稱,眼睫偶爾隨著呼吸極輕地起伏。
「……」
商驍不懂感情,更不懂少女心思。
「?」
「還有三十秒到0點,密報你可拿到了?」
蘇荷眼前黑了下來。
床上始終安安分分縮成一團的被子,突然幅度非常輕微地動了動。
蘇荷懨懨的,不想去看這負心漢,往已經離著不遠的府門走。
沒全遮住的軍袍下,垂著只纖細白皙的手腕。手腕的主人連停車都未察,顯然之前黑暗安靜又帶一點點晃動的路途,已經讓她睡熟了。
「……我拿到了。」
停了片刻后,商驍站起來。
「還有五分鐘。」商驍起身,「我送你下樓。」
巴掌大的一張小臉埋在臂彎間,微微卷翹的眼睫安靜地闔著,一點小小的陰影拓在白皙秀挺的鼻樑旁,恬靜美好。
那軍袍極長,襯得蘇荷身形都嬌小許多。
窸窣之後,又有像經年太久、磨了帶似的沙啞質地的錄音輕響起:
房間內回歸靜默。
烏黑的眼瞳里,滿是驚慌與無措的愕然。
小哥眼神一閃,沖剩下兩人笑,「勞煩兩位坐後面那輛。」
中間那塊寶石在月光下熠熠閃著。
「0點了么?」
隨「車」的小哥笑得怪不好意思的。
蘇荷一怔。
紅玫瑰與槍的背景前,一行字終於緩緩浮起:
蘇荷穿好高跟鞋,理了一下旗袍和長發,跟在男人身後往外走。
這就是他對商嫻說過的。
第二期播出時,屏幕在此暗下。
她說想要一個哥哥,那他便是哥哥。
「影視基地出去的這一段是石板路,那種大車不好進,還容易壓壞石板,所以人家基地里不讓開進來——基本都是這種平板車替代。」
默然幾秒,他起身走過去,無聲地坐到床邊,垂眼看著女孩兒安靜的睡顏。
一方摺疊起來的www.hetubook.com.com紙片,從懷錶里落進女孩兒掌心。
車旁兩個助理回神,連忙墊上箱子,目睹男人抱著軍袍下裹得嚴嚴實實一小隻的女孩兒走下車。
蘇荷點頭。
那人沒回答。
蘇荷怔住。
「我幹嗎要把懷錶掛在脖——」
「那節目組怎麼還不叫停呢……」
「?」
「她很好。」
軍袍大衣被扯上肩,一直掩住了女孩兒的全身,連那顆眼神茫然的腦袋都未放過。
又一秒后,0點到了。
商驍垂眼,不作聲地看著。
「……」蘇荷偷偷撇了下嘴角,「她是很好,被你利用的小舞|女卻死定了。少帥有沒有覺得良心不安,想要給我點補償?」
祁樓驚愕回頭,「那我這輛——」
虎背熊腰的士兵十分知趣地停在了房外,沒跟進來。
馬車停在了影視基地外的小旅館前。
只不過不是坐著的,而是以一個引人遐思的曖昧姿勢,安靜地睡卧在男人的腿上。
再加上此時深夜,除了進出的節目組工作人員外,旅館前已經沒人了。
浮於表面的那些冷淡隱忍終於碎成了片,深深淺淺地沉澱下去,灼得一雙眸子愈發漆黑深沉。
前面那車的祁樓此時已經站在旅館前了,見商驍抱著熟睡的女孩兒走來,祁樓皺眉。
以商家家門,尋遍名醫也只說心理障礙,情感冷漠症是藥石罔效,要善加引導、免得以後向惡。
但不知不覺,記不起何時開始,他人生里就多了這麼一個例外——
男人默然片刻。
他是從小如此的。
他不懂感情人性更不懂給予。
蘇荷的臉頰紅了,藏在黑黢黢的軍袍下面。
「不能一起死。」
「您帶表了嗎?幫我數數還剩幾秒可活的?」
「什麼補償?」
童聲稚嫩:「奶奶,您在聽什麼呀?」
商驍停身,側過視線來望她。
那時他曾看見,這份不一樣里滿藏私心,卻被「只要為她好就夠了」的迷霧給遮蓋著。
綁起來自然是不可能的,但被兩個虎背熊腰模樣的士兵一左一右盯住,蘇荷只能聽話地被「請」回樓上。
「——驍神?」
她柔軟的呼吸吹拂在他的指掌間,那溫度灼灼,是享受更是折磨。
商驍只沉默看著。
明明已經時隔多年,再回想起來,那一晚女孩兒每一點神色變化,一皺眉、一矜鼻、一動唇,都栩栩如生地刻在腦海里一樣。
「還有十五分鐘就結束了。」
「……晚安。」
「荷小姐,你是不是喜歡我們驍少爺啊?」
這附近本就是郊區,除了這被包場的小旅館外,幾乎沒有什麼其他店鋪設施,人也極少。
騙她去m.hetubook.com.com死還這麼多花話。
甚至就連他記不清臉的那個傭人說過的那句和她有關的話,每個字的每個語氣,他都能回憶起來。
祁樓隱約感覺不太對,但他沒來得及向蘇荷表達遺憾,就見這小哥已經連忙上來了。
既然治不了,商家父母便引導。教他禮、教他分度、教他人與人之間恪守的界線,於是經年累月,禮數分度嚴謹自守,而在那之外,多一分商驍也不會做。
其中負責蘇荷的女助理一愣,疑問:「蘇小姐沒有一起回——」
「那上面這句話讀什麼呀?」
這期綜藝錄完,天色早已黑沉。
「少帥,你……」
項鏈「咔噠」一聲輕響,在女孩兒托起的白凈掌心裏,藍寶石蓋面彈開,內里藏著的懷錶露了出來。
男人扶在桌沿邊角的指節無意識地扣緊了。
仍是那間少帥卧房。
*
門外人低聲:「少帥,還有五分鐘便0點了。」
背景音出。
捏起紙片的手一抖。
「這個啊,是個錄音帶。」
「坐這個——回旅館??」
商驍驀地回神。
已經過了12點,生日早就結束,他從玄關進廳,身上沾著寒涼夜風的大衣交給傭人,再一回身,便見個穿著奶白色高領毛衣的女孩兒,就趴在側廳的沙發里睡著。
「一車兩位,哪位先來?」
蘇荷:「……」
幾個臨時助理僵在風裡。
提前接到消息過來領幾位嘉賓入住的臨時助理都在門外等著,此時見平板車停了,三個臨時助理一齊上前。
柯瑜和夏詩意那邊的視角還缺幾個鏡頭需要補錄,被精益求精的節目組留下來「加班」。
「原來,我也會緊張。」
話聲停住了。
房間里安靜許久。
蘇荷頓了下,回頭,笑:「你怎麼知道我想在府門外挾持你的?」
身後少帥府里,一聲低悶的槍響撕開了夜色。
房門被他們從外面關上。
「今生盡付於你。」
這聲音驚動了床上淺睡的女孩兒。
女攤主表情冰冷地看著她。
十六七歲的女孩兒,蘇家慣養,天生麗質,長發烏黑得鴉羽似的,更襯得臉蛋嬌俏,雪凝的膚玉雕的骨一般,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男人駐足。
看著面前這實實在在的馬拉車,祁樓震驚了。
房間里安靜得很。
「嗯。」
屋裡於是又只剩下兩人。再次走進這個房間的蘇荷格外心虛。
那工作人員從平板車后搬下來一個箱子,顯是用來墊腳的,擱到地上他便笑著看向三人。
他的手已無意識地抬起,離著女孩兒吹彈可破的面頰只餘下分寸的距離。
身後房門被人叩響。
直到看她向裘宸翔表達傾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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