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因為這場聚會而一直失落漸沉的心，像是被裝了什麼馬達，騰地一下飛了起來。
眼底有淡淡的冷意蹭了過去, 只不過很快就被孫清茹遮掩一空, 她重新端起一副笑模樣，轉向安昉宇。
帶著明顯的被取悅情緒的笑聲在她的耳邊響起。
「……」
丁淺暗嘆一聲，面上微笑維繫：「真抱歉，我——」
「真白富美。」
有個女生冒出頭來，好奇地問了一句。
孫清茹驀地嘶聲，提高的音量震得這洗手間都迴音重重：「你不就是想減輕自己的負罪感？！——丁淺，我告訴你！你想都別想！你就是個搶了別人男朋友的賤/人——你還想回來——」
丁淺瞥了一眼手機，應了一聲，「嗯。」
「他不是你的男朋友——他甚至對你的所有印象，最初都只是因為我說過。」
男人含笑應下。
見話題當事人聊興不大，眾人也就沒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恰是菜品被一一送了上來，眾人的注意力遂轉到了這黑天鵝餐廳的消費昂貴上。
他身後，滿室安靜而震驚的同學目瞪口呆地望著這兒。
顧景琛垂眼，諸多情緒在眼底微涼。
丁淺垂眼一望，屏幕上來電顯示赫然是「男朋友」三個字。
孫清茹冷笑：「當初你跟顧景琛——」
「當初丁淺得算是初中部收到情書最多的了吧？」
「……那不是為了你。」
「我記得初中那時候，丁淺跟顧學長關係最好的。」
丁淺醒神，回以頷首。
顧景琛垂眸看著她，眼底情緒紛繁。
尤其是此時一件白襯衫搭出來的乾淨模樣, 就更讓丁淺覺著熟悉。
「我也記得！」
……以為是來彌補遺憾的，卻沒曾想，摔碎了的拼不回去，想粘在一起，也不過只是徒勞地增添一些醜陋的痕迹罷了。
他在微怔的女孩兒面前站定，俯身，有些無奈而泄憤似的伸手把女孩兒壓進了懷裡。
「我算敵/方？」
「不，她算不上。」
「……」
感受著整個房間里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打量和估摸的情緒落在自己身上，丁淺的心情並不算好。
孫清茹說完之後一動不動地望著她，那雙戴了淡藍色美瞳的眼睛眨也不眨。
「我如果不來，那關於當年你突然開始冷落我的原因，是要被你瞞上一輩子和*圖*書才行？」
一旁，孫清茹神情複雜地瞥了她一眼，笑容似是有些遺憾，「那就可惜了，我還覺著顧學長那會兒對你有好感呢，若是當初你們能在一起，現在跟別人談起來——給WANNA & BEST這種國際奢侈大牌拍過秋冬廣告宣傳片的是前男友什麼的……想必也增光不少啊。」
顧景琛輕笑道：「宋瑤告訴我的。」
孫清茹親昵地拉著丁淺走回了自己原來的位置, 她指了指左邊的空椅。
眾人紛紛響應。
那些積壓了很多年的酸澀和苦楚把她此時的心浸成了一塊海綿，輕輕地擠一下，都有許多的淚要涌去她的四肢百骸。
在孫清茹不可置信的神情里，顧景琛垂眼，沒有溫度地補上一句——
「……」
丁淺收回了視線去，心裏笑嘆了一聲。
「這種情況，」有人笑眯眯地分析，「就算不是已經有男朋友，那也差不到了。我看，咱們還是別惦記了吧？」
「班長，你說這話可就見外了。」
「……景琛。」
丁淺不由思緒飄向海外的失神模樣落進了孫清茹的眼底, 讓她的唇角勾了起來。
丁淺眸色微沉，稍側了下臉，壓低了聲音與顧景琛道：「我這邊還有點事，待會兒給你回電話？」
丁淺聞言一怔，過了片刻，她搖頭：「不，那時只是普通朋友關係。」
雖然她離開的步速稍急，但並不妨礙眾人從她臉上看出一點真實的愉悅情緒。
「你怎麼來了？」
孫清茹眼眶微睜：「可當初他是為了我才跟那些人打了一場架！因為把那個跟我有仇的人打進醫院，他還被全校通報批評！」
孫清茹將手伸到自動出水的龍頭下，似是無意地笑著開口問道。
「對，那次顧學長脾氣可差！我還是第一次見他臉色那麼沉，當時嚇得都沒敢說話。」
「我知道你喜歡他，我甚至因為你而刻意迴避和他的見面。」
孫清茹笑得溫婉。
孫清茹笑眯眯地貼上幾分來，有些過於濃郁的香水味頃刻就蔓延在丁淺的周身——
有人嬉笑應和，孫清茹在旁微笑看著，眼底的情緒卻有些不平起來。
「你不想做的，都讓我來做；你不想說的，我會替你說……所以，以後不要再被任何人傷害到了，好嗎？」
丁hetubook.com.com淺面帶微笑, 抬眼望了過去。
有男生玩笑地抬高了音量，「丁淺同學初三那會兒可就是出了名的冷美人，整天被殘忍拒絕的追求者都能從五樓教室門口的窗戶一直吊到一樓去。」
「……」
「好。」
她輕輕地掙扎了下，在男人懷裡抬起臉來，琥珀色的眸子帶著瀲灧的水色，像是只偶遇在晨間的無辜的鹿。
孫清茹一拍手掌, 笑呵呵地挽住了自己右側椅子上的男人，一臉甜蜜地往那人的肩上靠了靠。
「你不是一向伶牙俐齒嗎？被人污衊成這個樣子都不還口——你是不是要氣死我，嗯？」
她轉身招呼了一下長桌旁其他熱切聊天的同學，「哎，我們丁大美女可還是單身，你們要是有什麼想法，可都得抓緊機會了啊！」
單聽這聲音，丁淺都能想到對方眉峰稍抬、垂眼望來的模樣。
「她是我……曾經唯一的朋友了。」
孫清茹笑意一收：「我可不是你——搶別人男朋友這一點，我做不出來。從前你對我做的那——」
「那可不敢——！」
丁淺之前被孫清茹的話音激起來的全部委屈在此刻並做酸澀一齊湧上眼眶。
孫清茹笑著擺了擺手，「再說了，同學們這麼多年沒見過面，就碰上這麼一次合適的機會，怎麼也得選個有意義的地方才對吧？相比起來，這點消費就不算什麼了。」
曾經的班長指著面前的裝盤玩笑：「這還是孫清茹的面子夠大啊，不然就這兒的消費和預訂，哪裡輪得上我們？」
走進來的男人臂彎間掛著黑色大衣，清俊不凡的五官上此時冷如冰封，連那雙墨色的瞳子都帶著雪融似的潺潺涼意。
但見孫清茹笑臉相迎, 丁淺最後還是沒說什麼。
「哦對了, 我給你介紹下。」
「你說什麼？」孫清茹臉上笑意徹底消失，神色都漸漸冷了下來。
班長隔著老遠一挑大拇指，「不敢比不敢比。」
丁淺欲抬頭，卻被顧景琛伸手壓回了懷裡，然後她聽見額頭抵著的堅實胸膛微微地震動，男人的聲線帶著冷硬的質感——
丁淺兀然出聲，打斷了孫清茹的話音。
……
「之前不是給你發過簡訊，說可以帶家屬了嗎？」
可即便如此，站在身後的那個女孩——能夠不憚以最和圖書惡劣的詞彙來侮辱她的這個人，不還是她回憶起初中、回憶起所謂「朋友」時，唯一能想到的人么？
所以她覺著委屈，覺著難過，覺著想像刺蝟一樣豎起自己的刺來。
丁淺攥著顧景琛的袖口，聲音壓不住地抖。
丁淺面色不變：「孫清茹，我今天來，本來是以為你已經看開之前那些事情了……如果能有解開死結的機會，我也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但今天到這兒之後，我才發現，原來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固執和自私。」
她神色間的一絲不自在，讓孫清茹捕捉了去，唇角笑容於是更張了幾分。
「別啊，丁大美女不參加，那我們這遊戲可就直接砍了一半的趣味性啊。」
丁淺卻是有些倦，她身體稍稍一傾，看向眾人。
「沒問題啊！」
她被自己的想象梗了一下，「不算，是友/軍。」
那人聲音本就低沉且動聽，如今彷彿抵在她耳邊的曖昧啞笑，讓丁淺的臉頰情不自禁就微微灼熱起來。
對面男聲驀地一聲低笑：「『學長』？我們之前怎麼說的？」
「就是，這我們可追不起。」
「……」
孫清茹一頓，神情微獰地看她。
——如果剛開學，顧景琛是這副形象氣質, 她絕對不會犯認不出來這種低級錯誤的。
丁淺正欲再說句什麼，洗手間的門驀地被人從外面推開。
初一落眼，這個男人的五官模樣, 似乎與高中時的顧景琛，有五分相似。
有個男生激動地拍了下桌子，「當初有一次，顧學長還因為什麼事情，課間操的時候直接進了我們班教室找丁淺，把全班都嚇了一跳呢。」
一個多小時后，眾人用餐基本結束，孫清茹拉著旁邊的安昉宇親親昵昵地度過了一整局午飯時間，等其他人似乎都待得有些悶了，她才笑眯眯地問了一聲。
於是到了最後，千言萬語哽在喉口，也只剩了一句。
勉強壓制著坐了片刻，孫清茹沒忍住，站起身來。
——無論是之前從隔音效果並不好的洗手間里傳出來的對話聲，還是這個幾秒之前突然進入包廂的男人，都讓他們覺著有一種天崩地裂似的震驚感。
「夠了。」
丁淺微一蹙眉，但很快就不著痕迹地掩飾了去。
她點了點頭，「嗯。」
「丁淺, 你就坐在我旁邊吧。」
ｈｔｔｐs://m.hｅｔｕbｏok.ｃｏｍ.ｃom孫清茹等人訂的這間包廂里, 正堂最中間就橫著一張宴用長桌, 此時七七八八快要坐滿了人。
洗手間內。
「——你少來騙我！」
「真有那麼誇張？可別是大家開玩笑吧？」
到這會兒，丁淺才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回Q市了？」
「難不成，我們丁大美女現在還是單身？」
「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男朋友，安昉宇。」
孫清茹走了進來，沖她一笑。
不該來的。
她曾想解釋，她也曾想挽回，她不想失去那唯一陪伴在她身邊的、唯一曾分享過她所有歡笑與淚水的朋友。
直到最後，她才驀然發覺，原來以為這份友情不可或缺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丁淺抬眼望去。
孫清茹似是無意地，抬頭插了一句。
「側室就是桌游娛樂之類的，我們要不要過去玩幾局狼人殺？」
「昉宇，我跟你提過，這位就是丁淺——是我初中時候最好的朋友了呢。」
丁淺心裏情緒蕪雜，到最後只一笑帶過。
「丁淺真的還是單身啊？」
「我過去看看。」
「砰」地一聲巨響，洗手間的門被人轟然踹開。
「我實在有些累了，桌游活動就不參加了，抱歉。」
只是這一次，他的語氣溫柔而縱容。
她動作有些僵，但還是慢慢地把臉埋進男人的懷裡。
想起過去自己犯傻的行徑，丁淺自嘲地笑著，轉開了臉，「可我告訴你，孫清茹，你喜歡他，不代表他就是你的——你告白被拒，更不該把錯推在我身上。」
丁淺慢慢轉回視線，目光裡帶著複雜的情緒。
話音未落，她的手機震動起來。
丁淺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一眼對面梳妝鏡里自己身影，小聲而快速地叫了一聲。
孫清茹見狀，以為丁淺是默認，很是驚訝而誇張地捂住了嘴巴。
丁淺本想去攔，只是孫清茹開口極快，等她再覺著不愉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聽見孫清茹的話音而望了過來。
「我看過——那支廣告拍得是真地帥！」有人接話。
孫清茹面上笑意一僵。
丁淺一怔，「……你怎麼知道？」
何必呢？
丁淺淡淡地看著她，語氣也如目光平靜：「我從來沒有搶過你的男朋友。」
「如果你不是小淺的同學，我連看你一眼都懶得。」
「怎麼沒有？」被反駁了和-圖-書的人看來一臉慨嘆，「而且你們看之前WANNA & BEST家的廣告了嗎？真沒想到顧校草竟然不過四年，就已經走到了令我們這些人都得仰望的高度了啊，如今這粉絲和愛慕者，估計就更是數不勝數了吧？」
而少有地暴怒之後，男人單手挽著大衣，大步走了進來，有些令人毛骨生寒的眼神從孫清茹身上劃了過去，他的目光最後跟丁淺對視。
但是，只要保護好自己那麼扎傷對方也無所謂的人，終究不是她啊。
鼻翼間熟悉的清香令她心安，也令她卸防。
只是視線甫一落上去，她就怔了一下。
想起自己答應聚會之後，宋瑤心虛地拉著自己問東問西的模樣，丁淺嘆了一聲：「這丫頭，真是妥妥的敵/方/卧/底。」
「那怎麼不叫來一起吃個飯？」孫清茹邊洗著手，邊笑盈盈地抬眸望過來，「還怕我跟你搶人不成？」
「確實該是初中部最多，但如果放眼學校，跟有一位沒法比。」有人搖頭晃腦地玩笑著，「想當初顧大校草在我們學校高中部那會兒，雖然是只聞其名，但聽說那每天的告白信可是能鋪滿他們教室對著的那條長廊階梯了。」
丁淺掛斷了手機，轉了回去，正對著走到洗手台邊的孫清茹。
「丁小姐，你好。」
從未在這個男人口中聽到過的近乎刻薄的口吻讓丁淺怔住，她剛想說什麼，就聽見剛剛還生硬堅冷的聲音，帶著微灼的氣息俯到她的耳邊。
丁淺匆忙道了一聲歉，就拿著手機往包廂套房內的洗手間走去。
丁淺接起電話，「學長。」
「原來你已經有男朋友了啊？」
這玩笑間的情緒，讓丁淺微蹙了眉。
這宴會長桌兩側並沒有人就座, 看眾人圍著的架勢, 顯然也是以孫清茹為中心。
「……」
「當初我打斷了那個人的胳膊，是因為他傷了小淺。——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安昉宇主動衝著丁淺點了點頭。
「這麼說起來，」有個男生隔著老遠沖丁淺笑得促狹，「難道那會兒丁淺同學跟顧學長竟然是男女朋友關係嗎？」
丁淺面無表情地將這些埋在心底多年的、傷人且傷己的荊棘挖了出來，牽肉連骨，卻帶著痛且快意的感情涌了上來。
丁淺這次沒回答，她只慢慢掀起眼帘來，平靜地看了孫清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