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蚌殼,你剛剛是不是想趁我睡著,對我做點什麼?」
——她一定是鬼迷心竅了,才會答應陪秦樓一起回來。
欒巧傾一噎,「我可沒說這話。」過兩秒她反應過來,豎起眉頭,「你是我的頂頭上司——我管得到你么我?」
宋書愣了下。
「行啊,走吧小楚。」
不等他們問什麼,客廳通往隔壁茶室的走廊里,傳來秦嶼崢和人交談的聲音。
「伯母好。」秦樓此時表現絕對稱得上溫良恭馴,提著來之前路上備好的禮盒,半低著頭。連頭髮絲都透著「乖巧」。
宋書看了看窗外。
此時車裡除了司機就只有他們兩個,左右無事,宋書便轉過頭去,安靜地看著倚在自己肩上睡著的男人的眉眼。
「我們這是去哪裡?」車瑞安靜半晌,秦樓突然問道。
楚向彬眼神微閃了下,隨即只聽見風裡被酒意熏染沙啞的聲線低笑了聲,帶著點調笑和嘲弄,「不就是喝了個跨年酒,怎麼還把欒部長喝結巴了?」
欒巧傾以為他是默認,更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沒想到你也是個為五斗米折腰的……雖然Vio的股權現在比五斗米值錢太多太多了,但你也不缺這點能力或者錢,幹嘛這麼想不開?」
沒一會兒,門鈴旁邊的小擴音器發出接通的聲音,裏面傳出梅靜涵算得上溫和的聲音:「你好?」
公司派來接秦樓的專車內。
「你說直呼名字都可以的,這樣叫不行么?」
隔壁院子里不知道什麼時候矗立起一片小的溫室花房,看起來保溫效果做得很好,亮著的溫室小燈下,那幾棵樹上,還真見得到星星點點的淡金黃色的和白色的小花兒綴在綠葉間。
梅靜涵說:「那電話掛得匆忙,也不跟我說要來啊?」
順著宋書目光的示意,秦樓的視線也落到被他握著的宋書的手腕上。
宋書被拿捏著手腕也沒什麼情緒變化,只安安靜靜地垂眸看著他。盯了大約五秒鐘,她神情間終於有了點變動。
她展顏一笑,得意地笑。
過了片刻,宋書垂眼,點點頭,「好吧。那現在你可以把我的手放開了?」
「誰說不是呢。」
「應該是我家囡囡回來了……」
宋書微微挑眉,「你之前在裝醉?」
「就是隔壁你喊孫奶奶和張爺爺的那老兩口,今年冬天就搬去跟兒子兒媳住一個城市了——這房子已經轉手賣掉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新搬來一位老爺子,人挺和樂,就是獨居好像也沒個伴兒。過年嘛,人多熱鬧,今晚我和你爸就特意請他過來一道吃頓晚飯。」
欒巧傾臉一紅,「你知道我什麼性格……不對,你也知道我要嘲你了?我看你原本在公司都敢和秦樓對著干,還覺得你有點氣節呢。結果怎麼就去勤銳溜達了一趟回來,連那點傲氣都磨掉了?」
宋書將耳邊垂下的碎發攏到耳後,她伸手勾住了秦樓的手,「興許只是你想多了。」
欒巧傾想了想,「股權?我聽說秦樓要許給你Vio的一部分股權了。」
伴著話聲,秦梁的身影出現在兩人的視線里。
「……」
秦樓一秒收走了自己之前的委屈情緒,轉向司機,「你在車裡等吧,有事會叫你。」
楚向彬抬了抬手,「沒什麼。我給你當司機,送欒部長回家吧。」
這一角小路安靜幾秒。
欒巧傾一琢磨,恍然大悟,她嬉笑著拍拍楚向彬的肩膀,「可以啊小楚,有覺悟。」
「——囡囡?」梅靜涵驚訝又欣喜地出聲問,「你怎麼突然回來了都不跟媽媽說一聲?你等一下啊,媽媽出去給你開門。」
「行,當然行。……以後有你叫的時候。」
楚向彬垂眼看向她,沒說話,算是默認。
宋書一默,「今天不適合去,而且,余叔也不會想見到你。」
梅靜涵回過神,有些嗔責又無奈地瞥了宋書一眼,然後才拉開門,「秦樓也來了?你們一起過來,也不提前打個電話說一聲,家裡什麼都沒準備。」
「……」
秦樓朝她眨了眨眼。
「?」
「我去敲門?」
秦樓望著和秦情家的小別墅聯排的那一家的院子里,微微皺眉,「上次我來的時候,不記得這院子里栽了這麼多金桂銀桂?」
楚向彬垂眸莞爾,領著欒巧傾往自己停車的地方走了。
楚向彬不陪她玩這種幼稚的小學生互懟,只笑了聲,沒說話。
欒巧傾把這聲笑自動解讀為嘲弄,頓時更加來了點莫名羞惱躥上來的火。
「呵呵!誰替他操心啊?我那是……」欒巧傾本能反駁,扭過頭對上楚向彬的臉,她又停頓了下,難得有點不自在的情緒,「謝、謝謝你今晚給我擋、擋酒啊。」
那些議論聲乘著風和酒意,或多或少地漏進欒巧傾的耳朵里。
他薄www.hetubook.com.com唇微動,聲音是被酒精浸染過的沙啞,還帶一點個人氣質十足——很是瘋勁兒的笑意。
秦樓默然兩秒,才慢慢皺了皺眉,「回公司?」
「我還是第一次見秦總這麼,聽話啊。」
她正想著,發覺身旁的腳步聲似乎慢了下來。
「……?」宋書一怔。
「可別亂用詞,聽見這個詞按在秦總身上我都覺得驚悚。」「是吧,我也這麼覺著。」
「……」
「……」
楚向彬沉默良久,慢慢笑開。眸子里黑漆漆的。
「你……你才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呢!」
拋開秦樓那瘋子脾性不談,這人生了一張極好看的臉,宋書沒見過他親生父母的照片,但料想這種頂級基因匯聚一身的情況下,也一定都是翩翩公子和窈窕美人的結合體。
楚向彬眉毛一挑,「……小楚?」
今天下午到晚上陪著楚向彬小組的職員折騰了兩攤,宋書也有點乏。秦樓安靜地在旁邊盯著她,宋書習以為常,只放鬆身體倚到自己的座椅靠背上。
「不過,也難怪秦情現在在公司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就看剛剛那場面,這枕邊風恐怕已經把秦總給吹迷瞪了。」
「得了吧,你自己羡慕去,我才不羡慕呢。被人當替身,到死也是替身,再愛她寵她有什麼用,還不是把她當另一個人的影子——這麼活著不可悲么?」
新來的獨居老爺子,這個時機,再加上那品種和培育看起來都很昂貴的金桂銀桂樹……
瘋子安靜下來,其實更像個睡美人啊……
「媽,」宋書開口,「我回來了。」
宋書一直知道,秦樓若是玩起無賴來,那她也是沒辦法和他計較的。抓抓手腕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宋書索性隨他去了。
楚向彬輕聲:「因為有所求。」
「?」欒巧傾茫然地回過頭,「你剛剛說什麼,聲音太小我沒聽清?」
「我印象里,楚總以前可不是這麼一位愛搞娛樂生活的人啊?包括在公司也是,怎麼覺著你這次回來以後,脾氣都好多了?」
秦樓:「……」
「……」
宋書這樣想著,就準備收回停住的手——只是不等她真移開幾分,她眼前影兒一閃,然後她的手腕就被緊緊地鉗制住了。
欒巧傾剛想拒絕,想了想自己佔好的便宜得鞏固鞏固,免得明天起來楚向彬再裝忘了。
宋書沒怎麼見秦樓喝醉過,第一次www•hetubook.com.com見就是剛回國到Vio辦入職那天,在23層摸著黑擔著驚受著怕,她也根本顧不得注意那人醉酒後是個什麼模樣。
楚向彬恰巧結束了和雋升律所那邊的最後一點客套,出來以後走到欒巧傾身旁,這句話不偏不倚落進他耳朵里。
秦樓回眸深看了宋書一眼,「秦梁喜歡。」
秦樓今晚悶不做聲地就著醋海翻波給自己灌酒,確實灌得有點多了。
秦樓看了兩秒,抬眸,無辜地眨眨眼:「我說了,它們現在不聽我的大腦擺布。」
看著轎車噴出一團尾氣然後揚長而去,沒入車尾燈匯成的長河裡,Vio資本的職員們在寒風裡僵立許久。
宋書按下庭院外的門鈴。
「抱著你就醒酒了。」秦樓說得面不改色,「而且準確來說,我現在還不夠清醒。」
然後人被宋書往車裡牽進來,倚在她肩窩蹭了蹭就又睡過去了。
楚向彬看了她兩秒,笑著轉開眼,「想嘲諷什麼就直接嘲諷,別拐彎抹角了,這也不是你的性格,欒部長。」
「——?!」
「這也就……太熟練了吧?」
「是。」「不回公司。」秦樓側過臉,這話壓得低而餘音繾.綣,顯然是對身旁人說的了。
這一瞬間,在兩人的對視里,不約而同的某種情緒或者說預感拂了過去。
而駕駛座一直裝木頭人的司機終於小心地抬眼看了一眼後視鏡,「秦總,我來送兩位回公司。」
「臨時起意,沒想到會結束那麼早。」宋書笑著解釋。
秦樓輕眯起眼,「應該是特意從外地移植過來的,而且經過專業培育——不然這個季節,即便是在花房裡也不可能開得這麼馥郁。」
秦樓耷拉下眼皮,一副受氣委屈的情緒,「我有那麼讓你不放心嗎?」
宋書身影一頓,「什麼客人?」
所以一嗅到這味道,他憑本能覺著自己守了好幾年的網子終於把蚌殼給逮到了,循著氣息關了「網籠」進來。
這一趟回家臨時起意,從停車區走向聯排別墅的礫石小路上,宋書一直思索著該如何表達,才能待會兒在秦家父母開門時,不讓這個「驚喜」變成驚嚇。
楚向彬默然兩秒,眼帘一掀,「那你猜是為什麼?」
梅靜涵沒再說什麼,只是回頭看了眼安分地跟在兩人身後的秦樓,「秦樓穿得這麼單薄,趕緊進家裡吧。」
「……你怎麼突然這麼好說話?」
「……和_圖_書」秦樓想起此行重點,他輕吸了口氣,慢慢調整好情緒,「好。」
遼闊的夜色外,那些跨年將近的音樂聲和人潮聲從很遠的地方被吹來。
「不用準備,我們已經在公司聚餐里吃過了,之前通話不是跟您說了嗎?」宋書挽上梅靜涵的手,眉眼微彎。
眼睛的主人還靠在她的肩上,見宋書沒有掙扎的意思,秦樓嘴角一勾,慢慢支起身。
宋書停住身,回眸,「……怎麼了?」
「那現在怎麼已經清醒了?」
宋書:「你好像對它們很熟悉?」
「這才是真正地長了一張餘生無憂的初戀臉啊,真叫人羡慕。」
實在是方才看見的那一幕給他們心靈帶來的衝擊太難以用語言表達,所以到車尾氣都看不見了的時候,他們才將將回過神來。
另一邊。
欒巧傾一噎,「我哪知道。」
「……」
她回頭看了一眼楚向彬出來的方向,然後轉回頭,抱起手臂冷笑了聲,「楚總剛剛乾嗎了,和雋升律所的余總友好交流去了?」
欒巧傾站在馬路邊上,撇了撇嘴:「什麼枕邊風,吃都沒吃到……他倒是想被吹枕邊風,有那福氣么。」
「我知道我在說什麼,做什麼,但是它們不太聽大腦擺布。」秦樓停頓了下,「也可能是大腦現在有點興奮過度。」
宋書輕狹起眼角,不知道是不是判斷秦樓這番話的可信度。
前面跟著宋書鑽進車內完全是依靠本能——宋書用的沐浴露和身體乳,味道是他最熟悉的淡淡的睡蓮混著檀木清香,洗髮水則是紫羅蘭的香氣。
他瞥過去,「你倒是替秦樓操心。」
幾乎是門鈴這邊剛掛斷,別墅正門就被打開了,梅靜涵走下台階,順著院子里的小路快步走到院門外。
「可剛剛那狀態確實是聽話啊,秦助理甚至都沒說什麼,他就直接跟進車裡去了。」
「……」
說著話,欒巧傾臉上飄過去一點可疑的紅暈。
「幹嘛,非得我恭恭敬敬喊你楚總萬福?」欒巧傾斜了他一眼。
宋書順著秦樓的目光看過去。
宋書和秦樓對視了眼。
「噫,你不會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吧?」
宋書看得意外,「是有點奇怪,張爺爺喜歡花草,但是孫奶奶不太喜歡,這種大株的木科植物還是第一次見他們種呢。」
宋書:「。」
楚向彬無聲一嘆,未置可否。
「謝謝伯母,我沒事。」
不知道誰先開的口:
「欒部長現www•hetubook.com.com
在是以Vio人事部部長的身份勸我改投別家公司?」
「求什麼?」
她還未開口,就先見到了宋書身旁的秦樓。
宋書怔了怔,隨即抬眼,正撞進一雙黑漆漆的眸子里。
宋書回眸看他,「那去哪裡?」
「我還不想見到他們家的人呢。」秦樓輕嗤了聲,然後貼上來,「小蚌殼,我陪你回家吧。」
「……」
宋書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兩秒,最後還是誠實戳破:「你自己回憶一下。在和長輩相處這件事上,你什麼時候有過一次能讓人放心的言行舉止了?」
司機不知道這話題怎麼突然就飛到自己身上,茫然地點點頭后,就看著他們老闆若無其事地牽著小助理下車去了。
楚向彬笑,「不用,直呼名字都可以。」
欒巧傾剛攀上心頭來的那點赧然頓時被一盆冰水澆得一絲不剩,她磨了磨牙,轉頭怒視楚向彬:「你才結巴呢!」
睡著時他眼帘安靜闔著,於是最出彩的就成了那筆直修挺的鼻樑,加上膚色冷白,更像是用最矜貴的羊脂玉一點點雕琢出來的。
只是滑到一半宋書驀地醒神,眼神重歸清明后,她看著自己還抬在半空的手,有點哭笑不得:一定是最近和巧巧待在一起時間太久了,她那點花痴都快傳染給自己了。
三人前後寒暄著上了台階,從別墅正門進到玄關,秦樓和宋書換著鞋的時候,往裡走的梅靜涵突然想起什麼,「哦對,家裡來客人了,比我們年紀還得長一輩呢,剛好你們過來問個好。」
秦樓也不抗拒,索性側著身倚到真皮座椅的靠背里,任宋書目光打量著自己。
秦樓沉默兩秒,笑意微冷,「最好是。」
宋書心裏想著,無意識地抬起手指,順著視線,隔著一兩公分的空氣,慢慢滑下那人的鼻樑曲線。
秦樓眼睛亮了起來,「你不是要去余家拜訪伯父?」
車停到車位里,看著不遠處的連棟別墅前在夜色里亮起的那盞小燈,宋書深深地嘆了聲氣。
臨下車,宋書認真提醒:「你想今天來的心意我能明白,不過如果你真想要給他們留個好印象的話,那記得把你的酒勁收住了。不然弄巧成拙,別怪我沒提前提醒你。」
「沒有。」秦樓否認。
「你是秦樓宋書的妹妹,我現在有所求、想在Vio混下去,不該捧著你?」
楚向彬笑著點點頭,「難得你還記得,從你平常跟我說話的態度里,我還真覺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