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死攸關

她不知道怎麼了,想起了那一夜的驚風城,那一夜的梁軍。母親絕望而悲愴的容顏,霄練恐懼而蒼白的小臉。
含光心裏猛然一沉。既然傳言霍宸已死,皇上病危,朝臣必定催立儲君,若是霍宸來不及在皇帝駕崩之前趕回京城,新皇名正言順的登基,霍宸即便回去,便再無反手之力扭轉乾坤。
洛青穹立刻插言:「殿下,臣手中有三萬兵馬,可護送」
邵六喜道:「殿下這主意絕妙!可以名正言順的帶著人馬回京,而且洛青穹還得派兵押送這隊人馬,如此一來,殿下可帶兩千人馬回京。康王那些暗地裡的把戲,咱們也不用懼了。」
含光迎著日光,看著眉目疏朗的霍宸,心裏閃過一絲疑惑,如此清雋文雅的男子,真的手握滔天權勢,可以一語定人生死么?
承影聽見,便靠邊停了馬車,走到攤邊,要了三碗餛飩。
此刻,洛青穹手下已經全軍覆沒,洛青穹大腿受傷,躺在地上。洛青城一劍直指他的心口,手指哆嗦,卻刺不下去。嫡親的兄弟。
霍三接過竹筷,看了一眼放在小几上,狀甚不屑:「禮太輕。」
此刻日近中午,身後追兵策馬狂奔,面目猙獰,眼看近到跟前。
霍三不答,接過寶刀,躍出馬車。烈焰紅光之中,他的眸子亮的驚人,英猛剛烈,殺氣橫生。
虞虎臣所帶手下儘是虎頭山武技高強之人,片刻之後,將追兵斬殺,便去接應承影。
說到這兒,霍宸頓了頓道:「卻不想遇見了你!」
承影趕著馬車匆匆從鎮上經過,快要出鎮之時,路邊有個小攤賣餛飩。
含光猶自不覺霍宸凝視,低眉含笑,心想到了東陽關,就萬事大吉了。
「青穹!」洛青城聲嘶力竭大喊一聲,提劍便上,暴怒之下雙目赤紅。被至親至信之人背叛,他已是肝膽俱裂,顧不上身上有傷,豁出去是一副拼了命的打法,對著洛青穹發狠,恨不得生嗜其肉。
高坡之上曾有一座小城,七年前被梁軍血洗,滿城人沒有一個活口,從此死寂一片,白日里也陰森瘮人。
霍三斂起笑:「你怎知我三妻四妾?」
洛青穹噴出一口鮮血,斷斷續續道:「京城,洛家,百余口性命,都在康王手裡。」
洛青穹含笑下馬,突然臉色一變,長劍出手。
霍宸點了點頭,「吃點東西再走。」
霍三黑著臉……暗暗咬牙。
霍宸勾了勾嘴角,轉過頭去望著遠處高坡。
閑著無事,含光將馬車裡剩下的竹子削了削,做成竹箭,插在承影的箭匣之中。霍宸見狀,便問:「聽說承影能臂開九石?」
霍宸略一怔忪,彎腰一撈,將含光放于馬上,若無其事的說道:「方才,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他日,記得回報。」
霍宸移了視線,脫下外衣,將馬車裡備著的一套男人衣衫換上,雖是青布長衫,卻頓顯氣宇軒昂,風華清逸。
他雙眸含血,大喊一聲:「為什麼?」
「你欠了我的。」
霍宸眉梢一顫,臉都僵了。
虞虎臣和承影將幾個蒙面人逼在院角,正欲生擒。突然,那幾個人口角流血,氣絕而亡。
含光低聲道:「當年梁軍破城,父親顧不得我們,江伯父領著虞家十三口出城,只活了我一個。我知道,大義當前,私情罔顧,可我心裏,每次想起那些親人,對父親並非無怨無恨……洛家百十口的性命,洛將軍他情非得已,實屬無奈,求殿下開恩,饒了洛將軍吧。」
虞虎臣立刻對手下一揮手,轉身便走。
含光猶自有些尷尬,低哼了一聲:「殿下,我記性不大好。」
竹筷很細,餛飩葉片極薄,滑不留手……含光看得著急,直到承影又吃了一碗,太子殿下將將吃完。他將竹筷用茶水洗了洗,拿在手裡。
突然,院門外殺進來十幾個人。火光之中,為首一人,鐵面濃須,正是虞虎臣。
含光忙道:「一切都是我等身為臣民的本分,不敢求回報。」
承影長槍舞如龍蛇,槍頭一點紅纓,如長虹之影,幻變無窮。他膂力過人,連著數槍挑飛幾個士兵,劈出一個缺口。含光立刻躍到他身側,連著和圖書數刀逼退了想要重新圍住缺口的士兵。
那一聲輕笑,轉瞬即逝,竟如繞樑一般。
霍宸眸色一緊:「你錯了,一網打不盡。」
霍三臉色本是陰晴不定,聽到「龍三」二字,便忍不住唇邊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坦然道:「不錯,我就是太子霍宸,本以為虎頭山遠離京都,山賊草莽不知朝野之事,沒想到卻卧虎藏龍,落草的竟是當年的驃騎將軍。」
「死在邊城的,那是殿下的隨從岳聰!等殿下回到京城面聖,一切自見分曉。」
打開房門,承影已經提著弓箭和長槍站在門口,急聲道:「去後院,上馬車。」
洛青城翻身下馬,激動的喚了一聲:「殿下可安好?」
「你會功夫么?」
馬車行了一會兒,天光漸明。道旁路過一片竹林,含光跳下馬車去砍了顆小竹子,截了一截拿到馬車上。
含光問承影道:「大哥,爹怎麼突然來了?」
洛青城道:「殿下,岳聰一死,康王便給各州府下了禁令,若有冒充太子者,格殺勿論。我們如何順利回京?」
洛青穹將京中形勢一說,霍宸的臉色便如萬年陳冰一般。屋裡靜到極致,含光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如同臨陣對敵時的那股殺氣,迫人心魄。
「爹,你真的要重回朝堂?」
含光跨進議事廳,第一眼便看向父親。他像是變了個人,年少記憶中的那個血氣方剛,鐵面寡言的父親,又回來了。虎頭山七年的閑散,養出了他平靜目光,兩鬢白髮。而短短兩日,他像是一柄塵封已久的寶劍,重見天日,光芒畢現。
洛青穹慘笑:「你以為,太子還能安然回京么?」
低眉一看,竟是一隻大黑蟲子。
再往下一看,霍宸的胳膊,還放在她的腰上。她臉色一紅,猛地一掙,從他懷裡跳下,捂著胸口的衣衫便朝承影那裡走去。
「對方知道太子是假,又知我身上有傷,定會在東陽關必經之路布下眼線。醫館,客棧,自然是重中之重。所以洛青城和邵六先去東陽關,我刻意在鎮上留宿一晚。帶帷帽招搖,請大夫去客棧,再讓承影四處買銀筷,果然很快引了他們來。」
「言語不敬,行為不端。」
含光只覺得嗓子發乾,險些就說:「我可沒有。」
含光、承影俱是一驚,洛青城如被雷劈,驚愕失色。
洛青穹已經易主,這個世界,已經沒有誰可以相信。霍宸眼中閃過一抹厲色,揮起雲卷寶刀,一刀斬斷馬車韁繩,翻身上馬。
含光一臉驕傲,「是啊,雲中飛雁,能穿睛而過。」
「我出使梁國,接到密信皇上病危,便帶人從梁國都城回京,不想在邊城遭人伏擊,侍從死傷慘重。因隨從岳聰和我有幾分相像,便讓他穿著我的衣服走官道去東陽關,惑人耳目。我繞道虎頭山,」
出了過道,她將手中的雲卷遞給霍三。
說話間,馬車到了小坎鎮,已是時近中午。
說罷,他看向虞虎臣。
也不知是太餓,還是餛飩太香,含光坐在車裡,竟也聞見了一股香氣,便側目笑問:「殿下,你餓么?」
含光一愣,想起來馬車上正巧有霍宸脫下來的那件女衫,便嗯了一聲,掀開帘子上了馬車。
承影一槍橫掃,將豁口擴開,大喝一聲:「含光,帶殿下先走。」
含光打著哈哈:「殿下日理萬機,還是不要惦記這些小事為好。」
「本王本想輕裝簡從隱秘回京,但現在,本王必須讓朝臣和父皇知道本王還活著,讓康王不敢妄動,朝臣不敢妄從。須得做一件轟轟烈烈之事,讓附近州縣震動。」
她直覺這一切是衝著霍三而來,慌亂之中,她顧不得細想,和承影奔到後院,將霍三推進馬車。
虞虎臣立刻起身抱拳:「殿下只管吩咐,虎臣撲湯蹈火在所不辭。」
她掰著霍宸的胳膊,大喊:「放開我。」
上了馬車,霍宸慵慵懶懶的斜靠在小几上,舉著竹筷,自言自語一般:「竹筷下端可掏空一個小洞,放上毒藥,封口。竹筷置於熱湯熱菜,封處融化,毒便撒在湯菜之中,輕則毒死一人,重則滿座皆亡。https://m.hetubook.com.com
含光三人上路,走了半個時辰到了斜雲坡。
含光笑眯眯道:「聽不懂。」
含光一驚:「怎麼了?」
含光一把奪過來,和雲舒合在一起,放在腿邊。
霍三走過去看了看,對虞虎臣微一頷首,「走吧。」
此刻,她才明白為何昨夜虞虎臣先行離開,原來霍宸一直留有后招,兵分兩處,明處是她和承影護送,而虞虎臣留在暗處,以備不測。這一刻,含光無比慶幸霍宸的安排,暗自佩服他的精明謹慎。
此刻,客棧里火光衝天,人喊馬嘶。住店的人都被驚了起來,亂成一團,慌亂中有人聲嘶力竭地叫著:「虎頭山的山賊來了,快逃命啊!」
霍三已經坐起,飛快的披上衣服。含光不知他是沒睡著,還是一貫警醒,拉起他說了聲:「快走。」
承影站在過道里,拿起弓箭,簌簌射了幾箭,箭無虛發,牆頭上三個弓箭手栽倒在地。
虞虎臣帶著手下將屍首運到斜坡之上的廢城之中。
含光斜睨他一眼,「非親非故非友,為何送你?」
含光聽到喊叫,下意識的心裏一怔,這怎麼可能?虎頭山的人,從不下山來鎮子里打劫。
含光站在承影身側,雲舒刀大開大闔如江潮海涌,一團白光之下血濺如雨。
霍宸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語氣低沉:「我會記得今日你和承影為我所做。」
「洛將軍可想過,今日若是置太子于死地,他日那人繼位,為正視聽,洗清自己,洛將軍必定會是替罪羔羊,不得善終。」
霍宸蹙了蹙眉頭,突然從馬上彎下身子,將她的手一把拉開。
承影大急,和含光一左一右護著霍三。
含光倒了杯涼茶,遞到他的手上。
含光再不敢分神,揮刀與霍宸聯手禦敵。
承影問道:「你做什麼?」
霍三哼了一聲,「這筆賬,你給我記著。」
含光噙著一抹笑意,娓娓道:「那日殿下躺在地上,含光未能仔細觀看身影,又兼殿下的確容色過人,含光一時,」
承影又好氣又好笑,對含光使了個眼色,這可是太子殿下,你也敢戲弄。含光心道:誰讓他出門在外也這般講究。若是有朝一日帶兵打仗,看他如何是好。
含光莫名的心裏一冷,便道:「看來殿下回京之路異常兇險,東陽關守將可靠么?」
「叫我姑娘,摸我的手,還,踩了我一腳。」
霍宸策馬衝出包圍,朝來路而去,含光眼睜睜看著承影被人圍在中間,只覺得渾身血涌如潮。
含光笑眯眯的望著他:「我還知道,你將來不止三妻四妾,太子殿下。」
含光急道:「爹,你去那兒?」
她莞爾一笑:「一時被殿下美色所迷,便不疑有他。」
霍宸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腳跨出房門。
含光不語,手放在胸口,臉色微微有點不自在。
含光略一遲疑,跟出門外,輕喚了一聲:「殿下。」
「我知你當年通敵叛國乃是奸人陷害,落草為寇也是迫不得已,現在你手頭有多少人馬?」
虞虎臣抱拳施禮:「殿下。」
白馬銀甲將率人緊隨其後,此人想必就是東陽關守將洛青穹。
洛青城面含喜色,回頭對洛青穹道:
正在憂慮,房門一開,霍宸走了進來。
她脫了外衫,拿起那件女衫正欲披上,無意間一抬眼,發現東風多事,吹起布簾,露出約莫半尺的縫隙。而霍宸,負手站在車外,正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含光揉了揉額頭……看來此人喜歡記仇,不過,這事是個男人,只怕都會記仇。
眾人俱是一愣。洛青穹一震,睜開眼眸看著霍宸。
承影猛地一拉韁繩,停住了馬車,伸手握住了身邊的長槍。
霍宸轉過身子,淡淡道:「承影,將馬車上的傷葯拿出來於他覆上。」
霍宸坐在馬上,微微一笑:「無妨,我時時提醒你便是。」
洛青穹率人已到跟前。
承影趕著馬車,似沒聽見,停了半晌才道:「你別問了,日後自會知道。」
寫時想必心緒不佳,兩個字寫得毫無章法,狂放凌亂。
「公子,你看。」
洛青穹立刻閉嘴。
霍宸下了www.hetubook.com.com馬車,施施然坐下,將湯匙從碗里拿出放在桌上,然後,拿出含光所做的竹筷。
含光嫣然一笑:「做東西。」
蒙面人蜂擁而上,含光揮刀如電,血濺到手上,臉上,溫熱。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殺人。
含光聽得霍宸成竹在胸,便也放下心來。細一思量,不由暗自佩服霍宸心思縝密,善用計謀。先是掩人耳目聲東擊西,再是兵分兩路,引蛇出洞。果然是權謀傾軋磨礪出來的人,滿腹心機。
洛青穹已經聽見霍宸話語,眼含淚光道:「殿下仁厚,青穹當粉身碎骨以死相報。」
霍三似笑非笑,「能。」
蒙面人腹背受敵,很快落敗。
霍三停手站在一旁,喊道:「留兩個活口。」
虞虎臣瞪她一眼:「落草為寇終歸不是長久之計,爹在虎頭山是個土皇帝,難道不比做官來的得意快活?可是人活著,總要有所作為,雁過留聲人過留名,大丈夫在世,空有一腔熱血赤心,卻不能報效國家,半生英豪,淪為草寇,如何甘心?」
霍宸拉住韁繩,回馬廝殺。正值晌午,刀鋒映著烈日強光,襯得霍宸一張俊臉英氣逼人。含光被霍宸摟住腰身,只覺施展不開,便回頭道:「快鬆手。」
霍宸又道:「況且,帶著三萬駐邊將士回京,是兵變還是謀反?只怕立刻引得康王調兵來剿。」
霍宸默然不語,望著她若有所思。
霍宸停住步子,負手立於廊下。架上紫藤枝葉尚不密集,他肩上落了些許光陰,半明半暗。
含光一挑眉梢,「布局?」
含光撅著嘴道:「就你嘴緊,事兒放在心裡能生兒子不成?」
霍宸負手而立,凝眸冷視。洛青穹閉上雙眸,已報必死之心,也不求饒。
霍三毫不理會,反而揮刀而上。
「你護著他。」承影交代一聲,便提槍朝院門口而去。
「將你所知,悉數告訴本王。」
含光點頭,回到屋內。
承影回頭,見霍三也在廝殺,急道:「快躲入馬車。」
霍三眯起眼,突然嘴角一彎,笑道:「怎麼,你還想著讓我以身相報不成?」
含光正色道:「剛從樹上掉下來。」
虞虎臣闊步出了議事廳,含光起身追了出去。
含光聽得目瞪口呆。
頃刻之間,洛青穹手下拍馬追來。戰馬良駒,又單騎一人,自然比含光霍宸要快,須臾功夫便追到眼前。
她拿出匕首,將那竹子一刨兩半,刷刷的削了一會兒,眉眼含笑地遞給霍三。
含光頓時面色一紅,也不知他是無意掃見,還是故意偷看,頓時又羞又惱,啪的一聲扯住了帘子,將風捲起的那道縫隙擋得嚴嚴實實。
虞虎臣看了一眼含光腰間,策馬便走。
「喏,這可是沒人用過的,送你,算是賠禮。」
「後知你身邊帶有太監,含光便知你不是尋常百姓。加之父親半生狂傲不羈,卻在你面前低眉俯首,可見你身份之貴重。」
霍宸打斷了他:「三萬兵馬,乃是駐守邊城的大軍,怎敢輕動?我朝雖已與梁結好,但不可不防。你須記得,你守護的是商朝國土,不是太子殿下,或是康王。」
這才是他的心裡話吧?含光默默停住腳步,已然明了,那日水中的一念救人,已將自己一生改變。
電石火光之間,數十隻刀劍已到眼前。洛青穹帶來的三十幾人都是親衛精兵,身手不凡。將四人圍困其中,密如鐵桶一般。
霍宸展眉一笑:「東陽關守將洛青穹是洛青城的二弟。」
霍宸望著不遠處,冷冷道:「那些人不必留活口。」
「快參見太子殿下。」
承影正欲讓含光警戒,突見洛青城打馬從坡上沖了下來,承影暗舒一口氣,回頭便道:「公子,洛將軍來接應了。」
霍宸側身一攬,將她接在懷裡。含光意欲跳下,腰上卻被一雙胳膊死死摟住。
霍宸回頭,只見含光一臉驚色指著他碗里。
含光奇道:「你怎麼不作女人裝扮了?」
霍宸一掀帘子下了馬車。
老漢將餛飩下好,端到小方桌上。
含光揉著麵皮乾笑了兩聲,臉上有些發熱。
霍宸點頭:「聲勢越大越好。」
含光橫了他一眼和圖書,「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人都是奔著你來的,還打著我們虎頭山的旗號,真是可氣。」
此刻後院柴房已經起火,火勢熊熊,馬驚揚蹄,長嘶不已。馬廄里乾草遇火就著,不能再待,含光趕著馬車便前院而去。
虞虎臣一馬當先,截住追兵。
霍宸騎馬走到她前面,低頭不解:「怎麼了?」
洛青城悲喜交集:「還不謝過殿下不殺之恩。」
霍宸對洛青穹道:「你立刻加急快報朝廷,說本王並未遇刺,繞道虎頭山,招安了虎頭山山賊,即日便帶虎頭山所有人馬回京。」
含光知道兩人要談論正事,便要出去,霍宸一抬手,示意她留下。
「皇上病危,康王攝政,京中早就放話,太子已經死在邊城,現今再有什麼太子出現,皆是假冒,格殺勿論。」
「冒充太子,罪當滅族。」
霍宸沉默良久,站起身來,洛青穹單膝跪下,泣曰:「殿下,臣自知罪該萬死,只求殿下饒過妻兒。」
他斜靠在一張太師椅上,臉色蒼白,大腿處一片血跡,正是被洛青城一劍所刺。
含光恍然道:「然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爹再來將他們一網打盡。」
「我若是洛將軍,便會想個迂迴之策,對那邊隱瞞實情,對太子以實相告。此去京城,千里之遙,那邊並不確定將軍是否得手,將軍拖得一時便是一時,等到太子回京,自然洛家人無恙。」
含光忍不住好笑:「我欠你什麼了?」
含光聽到這一句話,便舒心的笑了一笑。此刻天光大亮,一簾晨光,悉數撒在她身上。霍宸微微一怔,只覺得從沒見過如此笑顏,晨曦萬縷,光華盡數凝於她笑顏之間,清麗無儔,奪人心魄。
含光盯著那兩個字看了半晌,回頭看了看洛青穹。
霍宸將竹筷放下,看著含光,意味深長道:「若我死了,不知這天下要死多少人,所以,我要好好活著。」
霍宸咬了咬牙,拿著竹筷上了馬車。
含光一怔,頓時臉上飛起紅雲,吶吶道:「你,你不是暈過去了么?」
「爹。」
她越是掙扎,霍宸越是用力,胳膊如鐵臂一般,勒得她快要喘不過氣。
含光手裡的雲舒如一道銀光長練,有雷霆萬鈞之勢,霍三手中的雲卷行雲流水乾淨利落,卻不如雲舒凌厲霸道。
虞虎臣立刻起身:「殿下,罪臣這就動身回虎頭山,明早便帶齊人馬過來。」
「不送。」
虞虎臣腳下不停,略略放慢了步子。
箭矢不停從四面八方射進來,箭頭抹過油脂,所到之處,一片狼煙烈焰,客棧很快成了一片火海。
霍宸望著她,淡然一笑:「是真事,宮裡有過。」
「是。」
眾人沉默。
過了一會兒,洛青城來叫含光和洛青穹同到前廳議事。
「八百餘人。」
含光好氣又好笑:「霍公子,我剛才可是拚死護著你呢,算得上是你的救命恩人。」
短短兩日間,他從一個落魄到了極致的人,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東宮太子。她心裏一時尚未轉過彎來,也沒想過懼怕,但此刻,親眼看見手握重兵的邊關大將洛青穹在他面前低頭求饒,她這才有了點感覺。
霍宸道:「岳聰被擒我早已料到,不過是拖延一點時間而已。我入了商境便已被人識破,殺出重圍,身邊只剩下洛青城和邵六,且都負了傷。萬般無奈,洛青城和邵六讓我扮作女人掩人耳目。但我明敵暗,處處被動,是以,昨夜我和你父親布了個局,想引蛇出洞。」
洛青穹搖頭:「皇上只怕等不了,或是有人不讓皇上等。」
她本以為將霍宸送到東陽關,便萬事大吉,卻不料形勢急轉而下,絕非自己想的那樣簡單。
含光長舒口氣,這才覺得胸口隱隱有點痛,低眉一看,胸前衣衫已破,露出內里翠綠抹胸,胸口上一點殷紅,竟是剛才被一劍刺破。
含光怔然。
「接著!」含光抬手將雲卷拋給霍宸,雲舒一展,勢如狂濤卷雪,朝對方揮去。
含光莞爾:「不敢,霍公子三妻四妾的,含光性子烈,一個不順心,只怕刀下無情。」
含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捂上胸口,不過是驚鴻一瞥,怎知www.hetubook•com•com那一眼便如同山刻斧削一般。
翠綠抹胸,碧色沁人,雪膚之上一點殷紅,艷如紅豆。
霍宸冷冷道了一聲:「坐著說話。」
不多時,虞虎臣帶著人馬從斜坡下下來,俱已是軍中打扮。
霍宸催馬從缺口衝出,含光反手一擊,拍在馬背上,「我不走。」
霍宸進府,放出邵六,將洛青穹交給含光看守,便和虞虎臣,洛青城,邵六,承影關門議事。
霍宸掃了一眼含光,「去馬車上,將衣服換了。」
含光大喜,拿起刀便跳下了馬車,只見洛青城策馬揚鞭,腋下生風般奔了過來。
含光搖頭:「我不要前程,我喜歡當山賊,逍遙快意。」
三人催馬離開鎮子,此刻天色昏昏,曙光未明。
一騎人馬奔至東陽關已是下午,因有洛青穹領著進城,虞虎臣手下又身著兵服,便一路順利進了將軍府。
高坡之上,站在三十幾騎人馬,為首一人,銀甲白馬,英武不凡。
霍宸默然回頭,看了一眼含光,「你告訴他,他仍是東陽關守將。」
霍三上了馬車,對含光道:「還不走,等著官府來人呢?」
突然一陣馬蹄聲踏碎蒼穹,黃沙漫卷,從東側高坡上斜衝下來一支人馬。
霍宸面色森冷:「我沒說不殺。」說罷,對虞虎臣道:「將這些屍首搬至斜雲坡廢城中燒了,叫你手下換上他們的兵服,隨我進關。」
不過是轉臉之間,對方一人,一劍刺到她的胸口,霍宸一刀架住長劍,劍尖已經劃破含光衣衫。
含光側目看去,為首正是虞虎臣,狂喜之下,大喊了一聲:「爹爹。」
「含光,爹不肯告訴你實情,自是知道你的心事,你不想讓爹重回朝堂之上。可是,爹就算不為自己打算,也要為虎頭山的眾人謀一個前程,你和承影,總不能一輩子做個山匪。這一次是天賜良機,太子一旦繼位,我們便是擁立有功。你和承影,還有虎頭山的眾位兄弟,爹也有了交待。」
承影一桿長槍,舞得滴水不漏,腳下箭矢無數,一枚火箭掠過他的腿邊,袍角著了火星。含光上前一步,用刀背將火苗拍滅。
含光道:「我爹當年被人陷害通敵,落草也是無奈之舉。殿下怎麼會到了虎頭山?」
霍三哼了一聲:「小氣。」
含光說到這兒,又俏皮一笑:「而且,日前聽聞太子殿下要出使梁國,從東陽關經過。再說,霍乃國姓,太子行三。下回殿下若是出門在外,最好換個名兒,你覺得龍三這名字如何?」
洛青穹的書房極盡簡陋,書案上堆著一摞文書,鎮紙下壓著一張紙,書了狂草兩字:家、國。
承影急怒,一槍挑起含光腰帶,拋到霍宸身旁。
洛青穹苦笑:「我自然知道。但若不答應,洛家百余口便遭不測,我獨活於世,又有何趣?左右不過是個死與生不如死的區別罷了。」
「你速去速回,明早入城之後,立刻啟程往慶州。」
含光怔然無語,只覺得面前這人深不可測。
「過了前頭小鎮,便是東陽關,若無意外,洛青城一會兒便來接應。」
洛青穹一見,連忙支撐著身體要跪下行禮。
含光道:「昨夜我們遇險,想必是岳聰已經被擒,對方知道太子是假,便來尋你這真太子了。」
霍宸默然回頭,看了一眼含光。
虞虎臣一躍上馬,「你和承影速去東陽關。」說罷,便帶著虎頭山的人打馬離去。夜色如墨,數騎人馬很快不知去向。
含光驚喜交集,來不及想父親怎麼會突然在此,但心下大安,越戰越勇。
幾十個蒙面人提刀把著客棧前院門口,守株待兔一般,砍殺了幾個想衝出去的人。
虞虎臣蝸居虎頭山數年,閑來無事便折磨著如何將戰場上殺敵的招式和武功刀法融合。所以,含光的刀法,很野,不講究迂迴、美觀、兇狠直接,取敵性命。
蒙面人功夫不弱,一副以死相拼的架勢。
「本王記性甚好,被人踩過一腳,更是永生難忘。」
洛青城手指一抖,長劍落地。京城局勢竟然已經如此。
霍三眸中驚起一抹怔然,如寒潭深水掠過雲影。
霍三避而不答,提起手裡的雲卷刀,「這柄刀不錯,送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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