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似曾相逢燕歸來

沒想到屋裡只有眉嫵一個人。
「你看那桃花開得多美,她婷婷玉立於樹下,正應了那句詩,人面桃花相映……」
我心中暗喜,摩拳擦掌正欲上山去薅那仙草,忽見海邊的礁岩上站著一人,肩上停著一隻鷹。煙霞之中,那背影風骨錚錚,遺世獨立,襯著身後的海闊天空,雲山霞海,彷彿已經站了地老天荒的辰光。
漸漸有一股熱力悄無聲息地在耳廓涌生,我搓了搓麵皮,擠出一絲乾笑:「公子,我臉上有何不妥么?」我記得早起是洗過臉的,手指抹了下眼角,並無芝麻糊。
我對師父的話深信不疑,當即便止住了眼淚。自此,那本《十洲記》便被我翻了個稀巴爛。身為一枚凡人,誰都有顆怕死的心。
容琛從後面走了出來,換了一身素白的長衫,真真是晨如朝陽,暮如朗月。
他作勢拉了一下腰帶,似笑非笑。
眉嫵回了一個「我懂」的眼神,卻遺憾地一攤手:「可是,他並沒有對我一見傾心。」
我怔然凝睇那個背影,一種熟悉之極的感覺湧上心頭,但卻想不起他是誰。
他笑了笑:「你師父說,長的漂亮的那個叫眉嫵。」
我破涕為笑:「那太好了。」過了一會兒,我又覺得不對,在他胸前抹了一把鼻涕,眼巴巴問道:「師父,那我呢?」
「你怎麼知道?」
我忙退了兩步,不想他又緊上兩步。
只是這一場相逢,不知是劫是緣。但不管是劫是緣,能在年華最盛時遇見命定的那個人,已是三生有幸。
我哭的眼冒金星,這才發現,師父他真的很重要,他不光長的好看,用處還很多,萬萬不能死。
我小腿一顫,算了,還是走快點吧。
玉白色的手指托著那隻錦盒,衣袖間彷彿有絲絲縷縷的清淡梅香逸出。我覺得沒有人能將一個姿勢做出這般風流無涯的模樣。
有時候聽力太好,也不大好。於是,我停住步子,站在樹下,等著身後的兩位。
聽到這話,我不由吃了一驚,她何時懼怕過師父不高興?她恨不得天天惹他不高興她才高興。
我摟住師父的脖子,越發哭的厲害,「師父,你不懂。」
我忽然想起一句詩: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我心中飆淚……師父,你真的是我們的親師父么?
師父蹲下來安撫我:「萬物皆有壽命,輪迴往複,如同花開花落,月圓月缺,沒什麼可怕。」
金烏尚未東升,海面上一團無邊無際的青藍,如混沌初開。漸漸晨曦微露,天幕舒展。不多時,一輪壯闊朝陽夭矯出海,漫天霞光席天蓋地瀉于海面之上。
我回過頭,看見一個婷婷裊裊的身影極不婷婷裊裊地跑了過來。
山崖下響起熟悉的鷹鳴,正是師父的海東青拿雲。
我心裏暗暗納罕。師父為了維持神醫和世外高人的神秘高大形象,幾乎從不邀請外人前來。偌大的伽羅,不外乎我們師徒三人,外加一隻海東青拿雲和狐狸旺財。今日怎麼突然有興緻邀人前來作客?
我拉了拉她的衣角,「眉嫵,這位是容琛公子,師父信中的貴客。」
我擠出一坨無辜的笑:「啊,我說過嗎?公子聽錯了吧?」
我使了很大勁,才把眼珠子從他身上挪到茶盤上,擠出一坨笑:「公子請用。」
我無法形容他的樣貌,只是覺得世間也只有這樣的一副容https://www.hetubook.com.com顏才可以配得上那樣的步伐和那樣的身姿。有那麼一刻間,我忘記了呼吸。
包了腳丫子的絲帕此刻還他甚是不妥,我塞進了袖管,打算洗一洗再還給他。
我一手捂著鼻子,騰出另一隻手晃了晃:「啊,不不不、敬謝不敏、敬謝不敏。」
自從事了大夫這個行當,我便喜歡直來直去直接解決問題,就像遇見一個患者,甭管用什麼葯,只要能藥到病除便行。
他站起身,指著我的身後,莞爾笑道:「那個,就是瘋丫頭么?」
其實,我一點都不介意。這些年來,每次跟隨師父出門,男人對她驚若天人,對我避之不及,她跟前門庭若市,我跟前門可羅雀,被赤|裸裸地打擊了這麼多年,我早就練就了一坨金剛不壞之心。
他放下手中的篋笥,從袖中抽出了一塊絲帕。
眉嫵嗔了我一眼,「我自然知道。」
這倒也是,俗話說久病成醫,眉嫵見多了那種一見鍾情的目光,經驗豐富。耳濡目染之下,連帶著我也練出了一雙精光四溢的眸子。容琛雙眸澄澈明凈,深邃睿智,看著眉嫵時的確沒有那些男子的那股子激昂熱烈,痴迷狷狂,端的是沉著從容,波瀾不驚。
穿過竹林,便是負雪樓,靜幽雅緻地藏在一片碧綠盈翠之後,這是師父仿照雲南民居蓋的一幢白色小樓。說起來,容琛倒是第一位客人。
走到杏林苑,旺財呼呼幾下跑到了容琛的跟前,他彎下腰身摸了摸它的頭,奇怪的是,旺財竟然不閃不避也不怯生。
不知我的那個良人,又在何處?我很難得地思索起這個問題,心裏閃過無數種可能。
「你師父說他有兩個弟子,一個叫靈瓏,一個叫眉嫵。」
二位「才俊」頓時大驚失色、目瞪口呆、瞠目結舌。
「哎呀討厭,又取笑人家。」
我識相地先走了幾步,撿起沙灘上的鞋子穿好。
他笑盈盈望著我:「方才我聽說,世上沒有男人會不喜歡眉嫵,除非他不是男人。」
「啊呸呸呸,你個淫賊!」眉嫵羞紅了臉,一跺腳走了。
他緊上一步,笑容極是誠懇:「無妨無妨,醫者父母心嘛。」
她的臉上飛起了兩朵紅雲,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的羞色。
「鷹兒帶了師父的信來。」
他莞爾一笑:「我並沒有說你丑的意思。」
那麼多人驚艷於她的美貌,為她肝腸寸斷,為她尋死覓活,我卻從見過她在一個男子面前局促羞赧,原來,只是時機不到。就像是方寸靈台的朝顏,只在芳菲四月朝陽初升的那一刻盛開。
我心裏噗通一跳,覺得鼻腔里熱烘烘的激流涌動。
夢裡好生的顛簸,似是乘船出了海。恍惚間不知行了多少海路,突然海水變得清澈透明,波瀾不興,猶如一塊凝集了天地精華的水晶,玲瓏剔透,廣袤無垠,其間漂浮一方碧如翡翠的綠島,雲蒸霞蔚,日月搖光,青石礁岩間遍生奇花異草。
於是,眉嫵是個美貌的姑娘,我,大抵算得上是個美貌的,夜叉。是以多年來,我一直覺得愧對眉嫵,她每日給我看的是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賞心悅目,而我鎮日給她看的卻是一張夜叉臉,驚心動魄。
果然是個有潔癖的人。
眉嫵紅著臉蛋嗔道:「 討厭!我可不是那種偷看男人洗澡的人和圖書,不像你。」
「果然是絕代佳人,只看一個背影便覺得意亂情迷,神魂顛倒。」
我湊到她耳邊:「你是不是喜歡他?」
我看著他,一直走到我跟前。
滿樹桃花開得極盛,一陣風起,幾瓣落紅飄在衣襟上,與春衫上綉著的一隻彩蝶繾綣纏綿,一動一靜,倒頗有幾分情趣。
眉嫵的眉心生了一小顆嫣紅色的美人痣,嬌俏艷麗,靈動嫵媚,如心尖上的一點相思。
甲板上站著一個人,霞光中身著一襲如火如荼的紅裳,身後是一望無極的海闊天空,朝陽的光好似都匯聚在他身上,灼灼紅衣好似一團烈焰,要燒起滿天的雲。
海風迎面而來,白色的沙粒稍稍有些硌腳,我停住了步子。
我期期艾艾道:「要不,你把茶水送進去?順便,咳咳,你不用拿走他的衣服,只需脫掉你的衣服……」
我初時以為他在看我眉間的黑印,後來發覺不是,每一寸肌膚好似都被一縷清幽的月光拂過。
鷹振翅欲飛,他廣袖一拂,拿雲騰空而起,一聲清脆的鷹鳴直入雲霄。
他漫不經心地走過來,彷彿世間的一切都不在他的眼中。
我穩住步子,擠出一坨慈祥的笑:「既然這樣,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白沙如雪,紅裳濃烈,我從沒見過一個人,可以走得那樣洒脫閑逸,海風吹著他的衣衫,像是蹁躚的雲。
我的則比較霸氣雄偉,從額頭到鼻骨,生有一大片遼闊黑印,氣勢磅礴,堪如潑墨。
他緩緩步下踏板,像是踏雲而下。
我拍了拍眉嫵的肩頭,「別擔心,這世上怎麼會有男人不喜歡你?除非他不是男人。」
眉嫵奔到跟前,突然停住了。
眉嫵一愣:「你怎麼知道?」
師父一向大手大腳奢侈浪費,那本被我翻破了的《十洲記》他卻沒扔,用絹布裝好,放在他的書架上。小軒窗前,三月艷陽豪爽大方地傾瀉了滿桌春暉,我坐在桌前,漫不經心地翻了幾頁,扛不住春困,竟然入了夢。
我笑笑未答,其實心裏也很好奇這位貴客的身份,因為師父素來連當今陛下昶帝也未放在眼裡,究竟是怎樣的人,竟然入了他的法眼,承得起一個「貴」字?
海潮湧起撲上他的衣角,他終於轉身,就在這時,突然當空響起幾聲晴天霹靂將我霹翻在地……
小時候,他就常對我們說:我這兩個徒弟丟不了,眉間都長著記號。
我驚艷于眉嫵的綻放,更驚訝于容琛的平靜。他竟然沒有眼中放光,嘴角微張,目光更沒凝在她臉上。怔立失神的只是眉嫵,她的眼眸熠熠生輝,整個人都像是發著光。
那素色長衫樣式簡單,腰帶也只是隨意的系了個結,衣襟鬆鬆垮垮的好似隨時要打開。
最凄婉的莫過於,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死翹翹。
我甚是關心兩人的進展,八卦地問:「你們剛才,聊了什麼么?」
我嗷地一聲,哭的越發豪放,大有山崩地裂海枯石爛也不罷休的架勢。
拿雲飛到我的跟前,低鳴著繞了兩圈,朝含煙閣飛去。
那日因我吃得撐了,師父牽著我漫步消食。走著走著,忽見路邊的草叢裡,一隻小狐狸趴在一隻老狐狸身上哀鳴。我問師父怎麼回事,師父說,那老狐狸死了。
綠紗裙從她手中悄無聲息的滑了下來,蓋住了她的腳踝,她恍然不覺,望m.hetubook.com•com著容琛像是被定住了心魂,眼裡閃著我從沒見過的光。
「知道,怎麼了?」
我:「……」
他儼然便是後者。我從沒見過這樣一雙眼眸,望進去,彷彿沐在昭華三月的春光里。
兩人爭先恐後、步履如飛、大步流星。
不料,突然一陣風來,嘩……
「聽你師父說,你喜歡易容整容,這些想必用得上。」
「哎,前面那位姑娘恐怕就是,你看那背影如此窈窕婀娜,舉步生蓮,風姿綽約,如細柳扶風,嬌花照水。」
旺財是一隻狐狸,撿到它時,我大約七歲。
他用得雖是問句,語氣卻極肯定,我不由好奇:「你怎麼知道?」
我悵然之餘倒有些意外。一般男子見到眉嫵通常都會惜時如命,恨不能將一句話拉皮筋一般拉到十句話長,我刻意留給兩人的獨處時光,他不解風情地去洗個什麼澡?
三日後便是四月初一,天未亮我便從床上爬了起來。
「所以我才趁莫神醫出海過來看病,你說像我這般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青年才俊,會不會讓她一見鍾情?」
「小心沙子硌了腳。」他彎下腰,竟然握起了我的腳。極度的震驚意外之下,我像是被施了魔法無法動彈,居然任由他用絲帕在我的腳上打了個結。
他把篋笥放在桌上,打開之後拿出一隻紅色錦盒,遞給眉嫵:「要在伽羅打擾數日,區區薄禮不成敬意,請姑娘笑納。」
那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生死,當下抱住師父的大腿放聲嚎啕。
他逆光而站,胳膊上托著一隻鷹,看不清他的容顏,那一片奪人心魄的紅,好似是海天之際唯一的神采。
「連旺財都看出來了。」
我重重嗯了一聲,傷心欲絕:「師父就是那老狐狸,我就是那小狐狸,師父你要是死了,誰給我做飯?誰給我制衣?銀子給別人花?」
他端起茶水飲了兩口放下,沖我笑了笑,笑容輕淺隨意卻極是生動撩人。
最唯美的某過於有一天突然不期而遇狹路相逢,他捏著我的臉頰,咬牙切齒道:死丫頭,老子找了你二十年了。
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眉嫵,我並沒取笑你,估計師父是給你尋個上門女婿來相親。然後,嗯,你懂的。」
師父忍不住噗的一笑:「我不懂?」
師父出海之前命我切切不可忘記採摘。於是一大早我就趕到海邊的方寸靈台。
人這一生,會有無數場相遇,與無數的人。有人只是與你擦肩而過,連容貌都未看清,有人與你有過短暫的緣分,后相忘于江湖。但有的人,你只是不經意看了他一眼,便會記得一生。
我怔怔地望著絲帕上的一叢蘭草,恍然間覺得心裏好像漫過一道溫暖的水流。
出了門,我突然有種感覺,師父邀請容琛上島做客,大約是替她找了個如意郎君來上門相親。
我指了指裡間:「你看過?」
這時,屏風后響起腳步聲。
因容貌問題,我覺得凄婉的可能遠遠大於唯美的可能。而眼前的一雙璧人,仙姿玉色,背襯一天霞光,無垠碧海,說不出的諧美動人。
我放下茶盤,四處看了看,「他呢?」
「啊,我們沒病,告、告辭。」
我淡定地替她接過禮物,放在她手上,「公子的一片好意,卻之不恭,你就收下吧。快看看是什麼?」
給她送禮物的男人沒有一驢車也有一籮筐,但m•hetubook•com•com她從沒這樣高興過,看來,關鍵是送東西的人是誰。若是不喜歡的,送傾城之財,亦是糞土。若是自己喜歡的人,送一捧月色便可醉了良宵。
我越發好奇,「那你怎麼知道我是靈瓏?」
他抿唇不語,閑閑地靠著紫檀桌,骨節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衝著我挑眉一笑:「要不,你來驗看驗看。」
「你胡說什麼呢?他當然是男人。」
師父捏著我的鼻子笑道:「《十洲記》上記載,祖洲瓊田裡生有養神芝,人死不到三日,以草覆之皆可活,服之可令人長生。等你長大了,師父乘船帶你出海,采了養神芝給你當青菜吃。」
我關切地問:「不知二位那裡不舒服?」
他又笑:「哦對了,他還說,一個是死丫頭,一個是瘋丫頭。」
眉嫵略有些惆悵:「你一走,他就去沐浴了。」
「聽說莫歸神醫的女徒弟長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仙姿玉色、傾國傾城。」
方才那位出口成章的兄台以及玉樹臨風的兄台,必定是慕名前來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料運氣不好,碰見的卻是我。時也運也,不可強求。
我扶額不忍多看,其實,師父的介紹倒也不失精準。
「老狐狸」卻笑了:「靈瓏,我不會死的。」
我淡定地說:「我也不偷看,都是正大光明的看。」
眉嫵的心事昭然若揭,於是我善解人意地說道:「眉嫵,你陪公子說話,我去燒水泡茶。」
眉嫵歡喜地打開錦盒,裏面是一套精巧之極的刀具,各式各樣,足有二十幾種。
「周兄,我從未見過一個女子穿黑裙也這般美麗動人,當真是品味不凡。」
眉嫵臉上飛紅:「他在後面沐浴。」
璀璨晨光中,朝顏怒放,綠色花朵翠碧欲滴,散發沁人心脾的奇香。我飛快地將花朵採下,盛放在金盤之上。這種稀世奇花一月也不過採得百十朵,勉強制得一小盒藥膏,堪稱無價。
她手忙腳亂地將長發挽起一個髮髻,屈身道了一個萬福,柔軟曼妙的身姿,像是等了一冬東風的柳。
他唇角微勾,眼中盛開揶揄的笑意。
狂喜之下,我提著裙子便奔上沙灘,急切之中跑掉了一隻鞋子,也來不及去撿。
翠綠色的紗裙提在手裡,露出內里一長一短的桃紅色褲腳。衣衫不整倒也罷了,那頭髮為嘛也不束?定是剛從被窩裡被拿雲叫起來。所幸,長發柔順墨黑,飄在風裡,盈盈起伏,倒也好看。
師父嘿嘿一笑:「你當然沒吃了。」
「信中未說歸期,只說他有一位至交要來伽羅,讓我們好好收拾負雪樓招待這位貴客。」
我慢悠悠地燒了一壺雪水,泡了杯崑崙雪菊,托著雙螭白玉盞到了負雪樓。
身後兩位才俊越走越近。
我激動地坐起身:「師父什麼時候回來?」
他一本正經道:「我吃過長生不老葯。」
貴客?
我心中一驚,這情景為何和夢中如此相似?一時間,我竟然有點懷疑自己尚在夢中。一種隔世重逢的感覺迎面撲來,好似是一個前世的故人,隔山越海來赴今生之約。
我:「……」
我狼狽睜眼,只見眉嫵正晃著我,笑得仙女一般。
屋內窗明几淨,煥然一新。眉嫵坐在紫檀桌前,若有所思地捧著臉頰,模樣甚是深沉。
我猶豫著要不要回頭看一眼這位青年才俊。
行醫治病,難免要見到男人的身體,所以,像我這hetubook.com.com種金剛罩麵皮的女人,委實不多。但是,見到眉嫵跟見到一顆白菜樣的男人,更是不多。
「你,就是師父信中的貴客?」我彷彿被催眠了一般,聲音竟是出奇的輕柔。
師父莫歸,人稱神醫,為了保持高深莫測的神秘形象,離群索居地住在東海之濱伽羅。正如兩位仁兄所言,他的確有兩位女徒弟,我與眉嫵。
「是,我叫容琛,你是靈瓏吧。」
我低頭看了看……其實是剛才去菜地里澆水,我覺得黑裙子比較耐臟,沾了水漬泥巴都不大顯。
眉嫵一怔之後露出驚喜羞澀之色,但卻沒有接那錦盒,只道:「公子太客氣了,既是師父的貴客,我們歡迎之至,豈敢收禮,回頭師父知道,定會不高興。」
走進杏林苑,一片熱鬧非凡的景色便撲面而來,入目之處,飛花戲逐柳絮,奼紫不輸嫣紅,春色滿園美景無邊,但師父不在,無形中便生出一份冷冷清清,連卧在桃花樹下的旺財都看著無精打采。
「多謝公子。」
「靈瓏,師父此次神神秘秘地出海,莫非是去了瀛洲?傳說那裡乃是仙人的居處,你說,師父所說的貴客,會不會是位仙人?」
我不由心裏尋思,他這般淡定,到底是千帆過盡,還是審美觀扭曲,抑或是,不喜歡女人?想到后一種可能,我一陣義憤填膺,這樣的男人若是斷了袖去,簡直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我羞愧地從袖管里掏出一方絲帕擦了擦額頭的淫汗,擦完才發現是包過腳丫子的那方絲帕……
迎著日光他微微眯起眼眸,對我輕輕一笑,彷彿從笑意里氤氳出一縷和煦溫柔的風,吹得人從骨子裡生出一股慵懶。
我懷揣一肚子困惑和眉嫵去了負雪樓,將屋子仔細打掃乾淨,在桌上的玉瓶里插上新開的桃花。
伽羅位於東海之濱,海水縹碧,風煙俱凈,島上生有一花,名叫朝顏,有止血神效,其花只在芳菲四月朝陽初升的那一刻盛開,彈指便謝,短如流光。
我想世上沒有一個女子能禁得起他的一記凝睇。那目光明澈通透,明凈動人,像是深井之水,讓人憑空生出一股要攪動起波瀾的慾念。
我回過身去,甚是和藹地笑了笑:「二位是來看病的么,我就是神醫莫歸的女弟子。」
我手搭涼棚朝下一看,只見方寸靈台下,一艘船靠了岸,迎著朝陽的帆上金光璀璨,綉著一個大大的莫字,難道是師父回來了?
「慢走不送。」我笑著揮了揮手,順勢彈落了衣袖上的幾瓣落花,朝著杏林苑走去。
玉瓶里的桃花灼灼其華,她神思恍惚的坐在那裡,眼中映著一束桃花。
我的眼淚戛然而止:「為什麼?」
難得這位仁兄一口氣用了這麼多形容美色的成語,倒頗為幾分文采,我不由放慢了步伐,想聽一聽下文。
他進了屋子並未四處打量,手指看似隨意地抹了一把紫檀桌,彷彿是看看有無浮灰。顯然是個有潔癖的人,這點倒是和師父很像,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眉嫵拿起那些精緻的刀具愛不釋手,笑得眉眼彎彎。
我趴到眉嫵耳邊道:「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你知道吧?」
轉念一想,我明白了。我比她入門早了八年,雖比她小了半歲,按資歷卻是她師姐。師父不在,客人送禮應該送我這位「代理地主」才是。容琛卻只送她不送我,想必是她怕我難堪,所以不好意思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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