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相思本是無憑語

元昭認真地回答她:「我沒有騙過你。」
元昭手中的劍卻完好無損,乾乾淨淨的彷彿剛剛出鞘。他站在修羅場上,彷彿是從天而降的戰神,不會沾染人間的血腥。日光照著他的臉頰,沒有刀疤,沒有傷痕,是往日光潔如玉的俊美模樣。
迎著月光,夢裡是一片桃花林,花開如霞,漫天遍野。微風清揚,花瓣翩飛,夢境里如同落了一場桃花雨,怪不得這個夢是緋色。
我忍不住噴了。
然全天下的人都簇擁著他,最終,卻沒有人會真正地留在他的身邊。
元昭默然。
我不由輕嘆:「雖然與他無關,可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容昇抬起洞簫,將夢彈破,輕聲笑道:「怪不得夢貘不吃,原來,此夢少兒不宜。」
我心裏有點好笑,雖然同是男人,容昇和他顯然不是一類人,任何時候都不見容昇窘迫過,那怕是把我光溜溜地從浴池裡撈起來,也端的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淡定,而元昭,令敵人聞風喪膽的神威將軍,面對女人卻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委實可笑的可愛,難怪眉嫵會喜歡他,便是我對他無意,看他這模樣,也憑空生了一份調戲之心。
顯然,我和眉嫵,都在師父的教誨下,心理有點小小的扭曲和變態啊……
他伸開臂膀,和欄杆一起將我困在他胸前的方寸之地,溫柔清雅的氣息撲面而來,彷彿是梅梢上的一捧新雪。
幻境里,是一片煉獄樣的殺場。狼煙四起,殘垣斷壁,血流遍野。
百花叢中,一襲白衣的明慧痴痴地望著丰神俊逸的元昭,一字一頓地問:「你為什麼要騙我?」
昶帝赤紅著雙眼,捲起的刀刃指著他的胸膛:「誰?」
元昭臉色一紅,欲言又止。
交換之後,昶帝吩咐船隊起航,那個翡翠般的小島漸漸拋離在身後,成為深藍色海面上的一抹綠煙。
幸好我開了天知,夜色中視物如白天,於是清清楚楚地看見它張著嘴,一開一合,好似一隻小貓,間或舔一舔唇和爪子。正看得有趣,忽然發現它開始打嗝,一個一個的氣泡從它口中冒出來。
明慧一怔,停了半刻,問道:「既然你不喜歡我,又為何要在千軍萬馬中救了我?」
「當一個人對這塵世有眷戀的時候,才會珍惜自己的生命,可是,我已經沒有想要守護的東西,也失去了我想要的人,你說,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
我上前一步,他比我更快地退後一步,「姑娘找我有什麼事嗎?」
他顯然有點誤會,臉上的窘迫越發的濃烈了。
元昭面露窘色,站起身來。
夢境里的明慧,身上環繞著清虛稀薄的白霧,像是一縷魂魄。元昭一如往日,沉著內斂,巍巍如山。
我忍不住問他:「你有夢嗎?」
畫面突然一變,像是從天而降的一柄神器,將畫卷劈開兩半,元昭消失在一碧萬頃的晴空中,隨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身後那支踏平西域東蠻的鐵騎,聲名赫赫的神威軍。
他默然不語。
我惡狠狠道:「不許胡說,有個人喜歡你,要和你白頭到老呢,你敢有個三長兩短試試。」
幾許生平罕見的羞赧甜蜜悄然滋生,如春夜裡悄無聲息萌生的嫩芽破土而出,腳下彷彿踏著的不是地板而是一團一團的雲朵。
元昭搖頭:「不是借口。不喜歡一個人,我自https://www.hetubook•com•com然不會娶她,但喜歡一個人,則更不會娶她。」
打開包袱,我不禁莞爾,扶疏當真物資匱乏至此么?裝藥膏的盒子竟然是用一種不知名的藤草編製而成。我在庫房裡另找了一個大的瓷瓶,將藤草盒子里的膏藥挑進去放好。
容昇揚起洞簫,擊破了這個夢,「這是元昭的噩夢,他心裏對明慧有愧,其實,真的不管他事。」
昶帝手搭涼棚望著遠處:「容愛卿,這前方該是哪個國家?」
「對不起,下一世,我一定會嫁給你。」
「生命是一切的基石,沒有了生命,一切都是虛幻。想要得到的東西,想要守護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奢望。這種感覺,你不會明白。」
我不服氣:「你怎麼會知道?」
他附在我耳邊低聲道:「你看,它在吃夢。」
「它怎麼了?」
「將軍不要怕,我只是來送點東西,白日里怕人看見。」
「我守在這裏。你看,沉仙夢的香氣一直源源不盡的飄過來,眾人會再次陷入沉仙夢境,萬一扶疏國主有什麼動靜,我要及時吹奏洞簫引來鮫人的歌聲,喚醒船上的眾人。」
我不禁問:「這是誰的夢?」
「身患絕症,只是你拒絕我的借口是嗎?」
就是我第一次見到夢貘,也許是最後一次。
也許,明慧是解他孤寂和隱疾的唯一良藥,所以他才一定要明慧復活。可惜,即便救活明慧,她生無所戀,只想解脫。
「若一切順利,半月之後,便可到達羽人國。屆時,陛下可登岸補充一些糧水。」
「怎麼看?」
「當我看著我們敬奉如天神一樣的國王,奴隸一般跪在承天門前,接受昶帝的羞辱;當我聽到昶帝賜婚,你坦然答應,完全忘了曾如何狠心地回絕我。那一刻,我真是心如刀絞,萬念俱灰。我心心念念的愛人,親手將我的族人擒到京城。而我,為了一己私慾,背叛了整個族人,卻永遠都得不到你的心,眼睜睜看著你去娶別人,這是報應,你知道嗎,是上天對我懲罰。」
「我沒有騙你,我的確是患有絕症,活不過一年。」
「什麼東西?」
昶帝像是一柄生了銹的鐵劍,孤寂地站在這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取的神威軍前,完全像是一個局外人。而元昭才是這支常勝之師的精魄,集結了所有的榮光。
「元昭。」容昇輕嘆,「明慧已死,自然不再有夢。」
明慧厲聲逼問:「你既不肯娶我,那為何要娶靈瓏為妻?」
不知不覺中,戰場寂靜了下來,昶帝身後的千軍萬馬消失了,偌大的戰場成了一座血色的空城。空中的雲,亦是濃烈的緋色。
容昇伸開手掌,不知他是怎麼做到的,那些夢貘吐出的一個個小氣泡像是長了翅膀一般,飛到了他的掌心裏。
「那麼這一世呢?」容昇的聲音里有無盡的哀傷寂寥和深入骨髓的遺憾。
良久,他止住了笑意,用食指指著自己的胸膛:「我又怎麼可能是自己的敵人?這個世上,我誰都不信,也會信我自己。」
扶疏國主拿來的朝顏膏一共有二十盒,昶帝交給我,讓我拿到專放藥草的庫房存放起來。
「將軍,這世上有種蟲子,名叫蜉蝣,它的命只有一天。但它不會因為生命只有一天,就無為等死。一天,就是它的一生和_圖_書。所以這一天,必須當成一生來活。」
「有朝一日,你會明白。」元昭平靜無畏地微笑,眸中閃動著睿智清明的光芒。忽然間,不知從何處湧來了千軍萬馬,勢如洪水涌到了兩人的身旁。
「當然有事,很隱秘的事。」
我再一細看,果然是元昭。
「我偏不放。」眉嫵容顏嬌艷,如雪肌膚淡染緋色,如細細東風一抹梅梢,幽香暗襲,綻盡春色。「讓我看看你的傷。」說著,她便動手去解他的衣領。
他當即有點緊張。
船上再次靜悄悄,恍然無人,沉仙夢的香氣縈繞著海船,有不少的夢貘從島上過來,來到船上吞食美夢。
「明慧不要!」
「我吃餃子的時候才吃醋。」
他豁達地笑笑:「多謝,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用得到呢。」
「這,陛下若是知道,恐怕,」
他將一縷被風吹開的髮絲別在我的耳後,「天晚了,回去睡吧。」
「不要。」
身旁的容昇噗的笑了:「元昭今夜委實很忙,居然出現在兩個人的夢裡。」
「不要也得要。」
容昇的眸光暗了下去:「是,這種痛苦,我感同身受。」
她哀婉痛絕,面色如雪。一陣風起,百花凋零,她一身素衣上落滿了飄零的落花,孑孑孤立於風中。
「明慧,我沒有欺騙你。我無心於此,也無意於此。」
我心裏莫名的而有些緊張,她的夢裡會不會有容昇?我不由自主地看他,巧極,他也正在看我,他彷彿知道我心思,笑了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對一個人的了解,光看一面遠遠不夠,我見到的是他平定四海之後的稱王稱霸,陰柔奸險,暴戾無常。我甚至懷疑過他治國的能力,把他一統江山歸結於他的運氣,但此刻,通過這一場夢境的廝殺,我看到了他的另一面,看到了帝王之氣。
我依稀覺得這個桃花林有些熟悉,細看卻是伽羅的桃花林,只不過放大了數倍。莫非,這是眉嫵的夢?
這就是他的夢。
「你也有過?是位姑娘么?」問出這句話,我隱隱有點後悔,這口氣怎麼聽著像是一個盤問丈夫的婦人?
昶帝的刀捲起了刀刃,像是一隻號角,從裏面流出汩汩的鮮血,一滴一滴滴落在他的戰靴上。
他看見我,低頭輕輕一笑,若說是一笑傾城亦不為過。深感艷福不淺的我不禁又有些小小的憂慮,這般的絕色,只怕將來桃花不會少,估計將來我會比較操勞。世事歷來如此,有得便有失啊。
「是,我私下留了一盒,你留在身邊備用。」
眉嫵騎在他的腰上,俯下身子,一手捏著他的下頜,一手撐著他的胸膛,半嗔半惱:「你竟敢不聽話,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噗的笑了。
「他不會知道,我把藥膏合到一起,重新裝了瓷瓶。」
我闊步走進去,利索地把門一關。
「不是姑娘,是一位友人。」
原來,這就是明慧自殺的真相,我終於明白為何當時她對著西域戰俘吟了一句詩: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那一刻對她來說,是一場人生的噩夢,唯有以死解脫。
「這不是扶疏國主送的?」
「不到最後一天,誰都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有多長。也許明日我就會死去,但今日,我愛我所愛,盡興而活,明日死去,亦無遺憾。」我望著他明澈堅毅的眼眸,和*圖*書緩緩道:「將軍一定懂的我的意思。所以,如果她說出來,請你不要拒絕她,不要讓自己一輩子後悔,這一輩子,也許是一天,也許是百年,可是不管是一天還是百年,都應該是無憾無悔地渡過,才不枉這一生。」
我也有些好奇,低頭去看那夢境。
我在沉仙夢的清香中睡了過去,直到晨光大亮。
他攤開掌心,仔細看了看,用洞簫挑起一個氣泡,「這個便是。」
唇上的溫熱綿軟是世上最醉人的酒釀,我昏昏沉沉地微醺在他的吻里,迷離沉醉,不知今夕何夕。輾轉廝磨之間,我的眼前恍恍惚惚出現了一些畫面,零星的,飄動的,似是夏夜的螢火蟲,一點一點的光,忽明忽暗地閃爍在不知名的記憶深處。
明慧站在高台之上,仰天大笑,一躍而下。
那躺在她身下的男子,一襲白衣,身形修長,因為眉嫵正面向面畫,我只能看見他墨黑的頭髮,上面別著一隻碧玉簪。
我微微哽咽:「將軍一定懂的我的意思。一刻的圓滿也可以天長地久。不要讓自己一輩子後悔,這一輩子,也許是一天,也許是百年,可是不管是一天還是百年,都應該是無憾無悔地渡過,才不枉這一生。」我從未有過這樣激動澎湃的一刻,恨不能將自己的所有言語都彙集起來,說服他放下心結。
遺憾的是,一夜無夢。
昶帝一身戰甲,手中一把戰刀,已經捲起了刀刃,無數的敵人圍著他,他赤紅的眼眸像是戰甲上濺上的血色,我從未見過昶帝動刀劍,他有幾次出劍,都是從向鈞的腰間拔劍,有虛張聲勢之嫌,而此刻雖是夢境,他的刀法卻是如此的凌厲狂放,所到之處,血光四濺,慘呼連連。他的精魄像是融入了那把刀里,刀是他的心,手是他的眼睛。
眼前是他眉目含笑的容顏,眼神海一般深邃幽沉,似乎可以包容我的一切,甚至前世今生。
「想啊。」
他溫柔的笑靨,像是遲到的星光,突然從萬裡層雲湧出,我幾乎快要被那奪目的光華吸附進去,沉淪至星海。
我撐著身後的欄杆,正色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甜言蜜語么?」
昶帝略微一怔,轉瞬便狂放地放聲大笑,彷彿聽到了世間最大的一個笑話。
昶帝站在舵樓上,遙遙地看著遠方的海面,容昇站在他的身旁,長身玉立,沐浴在初升的霞光里,風姿若仙。
元昭的夢裡曾說過:我若不喜歡一個人,便不會娶她,若是喜歡一個人,則更不會娶她。他知道自己來日無多,必定不會接受眉嫵的心意。除非,尋到了十洲三島,找到從長生延壽之神葯。望著遼闊星空,我暗暗祈願,希望他能堅持到那一天。
我恍然大悟,原來她臨死前的那一句「我恨你,騙我」竟然是對元昭所說。莫非她和元昭是故人,早就相識?
「那個人是誰,你應該知道。」
「你看,夢貘。」
忽然,幻境一陣迷濛,場景變成了承天門。
他如此年輕,如同光芒萬丈的朝陽,本該有著激昂蓬勃的人生,他的身邊應該有眉嫵作陪,做一對對酒當歌,快意紅塵的神仙眷侶。
他笑吟吟地望著我:「當然有,你想不想看?」
鎖好庫房的門,我回到了三樓。
血腥開始,孤寂結束。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這樣殺人,不是邪笑著輕呼一聲愛卿,不是陰沉兇狠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下令,而是縱橫沙場,手刃敵人。戰旗翩飛在狂風裡,呼呼聲響,身後是成千上萬的戰士,浴血奮戰,他鎮定剛猛,身先士卒。
「噓,別驚動它,你想不想看看大家的夢。」
他莞爾:「我不擅長語言表達,不如,行動表示?」
一股寒涼之氣從後背升起,我不知不覺握住了容昇的手。
「不需要你來救朕,沒有人能打敗朕,包括你。」
扶疏國主如約帶著朝顏膏前來換取谷種。
元昭粲然一笑:「陛下,我想要的,你不會懂,正如你想要的,我從未放在眼裡。」他微微地笑著,慨然感喟:「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點了點頭,輕步走下舵樓。海風吹透了衣衫,我卻不覺得冷,彷彿有種奇異的力量在四肢百骸里流淌。
一片繁花似錦中,站著一個女子,白色素衣如雪,長長的黑髮披在腰間。這不是明慧么?更讓人驚詫的是,站在她面前的人,竟是元昭。
這是前世的畫面,還是我的幻想?
「你,你先放開我。」
我好奇之極,這是誰?
「女友人?」
夢貘扭頭看了看他,好似有些不滿,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於是,一個碩大的氣泡飛了過來。
黑色的戰旗上綉著龍飛鳳舞的「神威」字樣,軍士蓬勃張揚,山呼聲如雷貫耳,在山谷中回蕩,響徹雲霄,他們喊的是:「神威將軍!」
我笑得肚皮抽筋,堂堂神威將軍,夢裡被眉嫵如此非禮,還真是「艷福不淺」。
我好奇地看去。
我摸了摸鼻子,岔開話題,「有沒有昶帝的夢,我想看看。」
他笑了一下:「我演給你看。」說著,他伸開胳膊將我擁在了懷裡,眉目含笑,意味深長。
我從袖籠里掏出一盒朝顏,遞給他。
元昭沒有回答,默默的轉身。
我驚異的發現,這個氣泡竟如透明的琉璃,裏面是一個栩栩如生的幻境。
果然,他側目一笑:「你吃醋了么?」
我恍然明白他大約是個什麼演法了,急忙將他推開,跳到一旁:「我可沒說要給你配戲。」
「還有一月。」昶帝的語氣貌似有些不耐煩,但人力在自然面前,渺小至極,便再是急躁,也沒有翅膀可飛,想到這兒,我格外的艷羡羽人國的人。但再一細想,還有一月,可能就要和寐生分別,心裏真的有些不舍。而我的書,還只寫了一半,看來要加快速度才是。
「你呢?」
他大言不慚道:「因為我在你心裏,所以你心裏想什麼,我自然都知道。」
元昭急忙上前,想要攔住她,可惜晚了一步,她蒼白的臉上不再是淚痕,而是汪汪的鮮血,從頭頂上流下來,沾染在她雪白的稠衣上,觸目驚心。
「多謝。」他微微低下眼帘,看著手中的朝顏膏,唇邊漾起一絲無奈的悵然:「有時候,放棄,是另一種珍惜。」
我斷然否定:「不,既然珍惜,就應該放在手心裏,永不放棄。」
容昇用洞簫接住了那個氣泡,遞到我的眼前。
元昭苦笑:「一來,這是陛下賜婚,我若推拒便是抗旨不遵。我不怕死,但我不能連累元寶。二來,靈瓏醫術高明,我想在我死後請她照顧元寶,他是我在世間唯一的親人,也是我唯一的牽挂。」
昶帝陰厲地望著元昭,咬牙切齒道:「你想謀反?」
眉嫵的夢讓我忍俊不住,但輕鬆愉悅之餘,卻又忍不住憂https://www.hetubook.com•com慮。
「天色不早,有什麼事,明日白天再說吧。」
果然如我所料,眉嫵是個心裏藏不住事的人,那種傾慕的眼神,他怎麼會看不出來,只是裝糊塗罷了。
他拉住了我的手,輕聲道:「若人生如戲,那麼我想和我配戲的那個人,應該是你,也只有你。」
容昇低笑:「不好吃的夢要吐出來。它是世上最挑食的小東西。」
離開扶疏,可能再也見不到這種奇異的神獸,可惜,我還沒有見到容昇的夢,他的夢是怎樣的?會不會有我?
怪不得夢貘吐了這個夢,果然是血腥之極。
明慧凄婉地笑著,淚如雨下:「西域王讓我修習房中秘術迷惑昶帝,可是我卻愛上了你。我違背了國王的命令,放棄了自己的使命。為了你,我背叛了我的國家和族人,而你,卻滅了我的國家,擒了我的族人,娶了另一個女人。」
甲板上的小夢貘打了個飽嗝,似乎是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然後撓了撓頭上的角,跳下甲板,朝著島上跑去。
「我救你,只是想讓你好好活著。當我知道自己的壽命不長時,才體會到生命是多麼的可貴。」
風卷著紛紛揚揚的桃花瓣,吹向桃林深處。果然是眉嫵的夢,她身著一襲胭脂紅裙,千嬌百媚,風姿傾城,卻騎在一個人的身上。
眉嫵強悍的按住了他,「不許反抗。」
他挺拔的身影像是高崗上的一株松柏,孤立在風雪之中。
房門開著,窗前小几一燈如豆,他坐在那裡,細細地擦拭他的寶劍,愛撫的目光和溫柔的動作,彷彿那寶劍是他的愛人,我有點替眉嫵吃醋,於是隔著窗戶冒了一句酸話:「將軍,我看,寶劍比美人還招你喜歡呢。」
眉嫵一副女匪的模樣,不由分說扯開了他的衣領……夢境里的她,果然是力大無窮,剽悍無比。
白天侍候完昶帝,我下樓來到元昭的門外。
我有些迷亂,睜開了眼。
元昭靜靜地望著他,波瀾不驚卻又擲地有聲地說了三個字:「你自己。」
元昭羞憤地反抗:「不!」
「男友人。」他笑得越發玩味,「我是不是該端一盤餃子來應應景?」
即便是夢,我也驚了一跳。
她絕望的笑:「生無所戀,這一世,我只想早早結束。便是尋得養神芝讓我重生,我依舊會選擇離開。」
這時,容昇的手中還托著幾個氣泡,其中一個與其他的不同,呈淡緋色。他用洞簫挑起了那個緋色的夢,喃喃道:「奇怪,這個夢並不是噩夢,夢貘為何吐掉?」
突然,昶帝手中的刀舉起,颶風一般砍向了元昭的後背。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見了甲板上站著一隻小小的神獸。它長著龍一樣的兩隻角,眼如麋鹿,身若幼狐。
元昭露出遺憾痛惜之色,沉聲道:「明慧,若時光倒流,我希望你能好好活著。」
元昭絲毫無損,回過頭來望著他,波瀾不驚地說道:「有人可以打敗你。」
「你明明說過,你患有絕症,此生此世都不會娶妻!」明慧驟然提高了嗓音,一雙冰冷的眼眸好似盛了兩簇火苗。
元昭從他的右側上來,將圍著他的幾員敵將擊退,兩個人並肩作戰,配合默契,似乎是一個人的左右臂。
空曠的戰場上空余昶帝一人,落霞孤煙中,伴著他的是,斷壁殘垣,屍橫遍野,孤煙落日,寥落寒鴉。
我的臉騰一下滾燙,不敢再接話,裝著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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